左扁舟尋個空隙,向腳上的繩索急劃一刀,沒想到這繩索受這一刀,竟然不斷!也不知是何物製成?
更可怕的是軟索上竟安有細小的密密麻麻的倒鉤,他的每一個動作,帶來的卻是腳上鑽心的劇痛!
倒鉤已逐步逐步地劃爛了他的皮肉,慢慢地向裡邊陷了進去!
到後來,繩索已像是從他的肉中長出來的一般了。
左扁舟怒喝道:「好卑鄙!」
仇青竹冷笑道:「對付你這樣的人,還有什麼手段不能用?」
說話間,他已經「唰唰唰」攻出三劍,每一劍都是欲一擊斃敵方才甘心!
左扁舟怒極,反而默不作聲了,只是聽風辨位,極力防守。
猛地,肋下一痛!
左扁舟幾乎是下意識地以驚人之速,迅急反轉,長刀暴撩!
他的肋部立即添了長長的一道血槽,若不是他反應快捷,恐怕那把劍已全部插入到他的體內了!
左扁舟的一刀逼得攻擊者不得不放棄了進一步的攻擊,回劍自保!
左扁舟這一招老辣快捷,本可重創對手,但他的腳上突然一緊,使他身不由己地一滯!
於是大好機會便如此從眼前溜走了。
仇青竹冷笑一聲:「左扁舟,你的死期到了!」
左扁舟突然一聲長嘯,右手長刀劃空而出!
但是長刀沒有襲向任何一個故人,而是劈向了自己左手手中的二胡.一聲脆響,一團煙霧突然從二胡的胡筒中飛散出來,迅即籠罩了那一大片空闊之地.寧勿缺不由一驚,心道:「莫非他在施放毒煙?」
便聽到那團煙霧中金鐵相擊之聲不絕於耳,顯然煙霧內已是戰作一團!如此說來,煙霧並沒有毒了,否則「永州三老」早已無力抗拒了!
寧勿缺忽然明白過來,左扁舟雙目不能視物,所以有沒有煙霧對他來說絲毫沒有什麼影響,但對於永州三老來說,卻不是如此了。
永州三老身處煙霧之中,目不能視物,便也只能與左扁舟那樣以耳辨形.但這種功夫,他們又如何能與左扁舟相匹敵呢?
更何況左扁舟只有一人,而他們卻有三人,在這煙霧之中,左扁舟可以逢人便殺,而他們三人卻不能如此,他們得防止誤殺了自己人!
這種局面,實在是困窘萬分!
永州三老見煙霧一散開,便已察覺出不妙,想要立即抽身而出,卻已被左扁舟一陣猛攻衝亂了陣腳,一時辨不明方向。同時,他們又感到四面都有潛在的危險,不由人人自危!
在寧勿缺看來,他所見到的便是一團籠罩了方圓三四丈的煙霧以及聽到煙霧中的刀劍交擊之聲,呼喝聲,悶哼聲!
後來,已有慘叫聲!
煙霧中,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為了防止被同伴所傷,不時有人大叫:「我是老大」,「是我」「啊喲,誰的腳」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可以想像得出「永州三老」此時的狼狽慘狀,而他們的呼喝聲又為左扁舟指引了方向,此時的局面,已不是水州三老圍攻左扁舟了,而可以說是左扁舟與煙霧一起「圍攻」永州三老!
倏地,一把劍衝出煙霧,飛上了半空。
緊接著,一聲慘叫,又有一隻手臂飛了出來,卻不知是誰的手!
「砰」地一聲,這一次,是一個人影飛了出去,卻不是縱掠而出,而是被一腳踢出來的!
那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出四五丈之外後,方砰然落地,根本無法再站起來,只能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噴著鮮血!
倏地,所有的聲音都在同一瞬間戛然而止。
荒野之中,一下子變得肅穆沉寂。
那團煙霧在慢慢地消散,變淡……
終於,已可以隱約看見煙霧裡面的情景了.
左扁舟靜靜地站著,他右手的刀尖直指地面,除了他之外,站著的人只有一個了。
兩個人影就那麼默默地對立著,一動也不動。
驀地,與左扁舟對峙的人「哇」地噴出了一股血箭,然後便如同一根朽木般向後倒去!
他死了。
左扁舟再也支持不住,也一下子萎坐於地!
寧勿缺只覺得自己的心中十分沉悶,這可是他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人轉眼間便死於非命。
他心想:「看樣子左扁舟自己也受了重傷,我現在溜走,大概他不會趕上來吧?」
他想把這個想法告訴身邊的女孩,但又怕此時的左扁舟已不需對敵,自己一開口,恐怕會立即為之所察。
他有心要在女孩手上寫字,卻不敢去尋對方的手,至於她的背,他是萬萬不敢像她一般在自己背上那樣劃拉的。
正猶豫間,他突然聽到有清脆的擊掌聲,「啪啪啪」,節奏很慢,一下一下分得十分清楚。
寧勿缺心中奇道:「左扁舟為何要擊掌?真是古怪得緊!」
細細一看,不由大駭!因為擊掌之人並不是左扁舟,而是從對面一個平緩的山坡上走下來的人!
寧勿缺暗暗心驚,思忖道:「怎麼江湖中人一個個都如此行蹤詭秘?」他偷眼看了看身邊的女孩,見她正目不瞬轉地望著前面,也是一臉的驚愕!
遠處走來的人頗為高大,而且走路的姿勢很是瀟灑,只可惜他蒙著面。
再瀟灑的人,一旦蒙著面,就會因此而大大遜色了,因為蒙面之後,總有不夠正大光明之嫌.
蒙面人擊掌道:「左扁舟不愧是武林四刀之一,永州四老群起而攻之,居然也還勝不了你,佩服,佩服!」他竟拱了拱手,也不顧左扁舟根本就看不到他的動作。
左扁舟緩緩地道:「閣下深更半夜來到這荒野之外,就是為了向老夫說一聲佩服嗎?」
蒙面人道:「當然不是,我還要謝謝你。」
寧勿缺吃了一驚。
左扁舟沉聲道:「為何謝我?」
蒙面人道:「謝謝你替我殺了永州四老.」
左扁舟的身子似乎一震,喝道:「你是什麼人?」
蒙面人笑道:「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嗎?哈哈,你當然聽不出我的聲音,因為現在你聽到的聲音根本不是我的聲音!」
寧勿缺一下子糊塗了:「明明是他的說話聲,他怎麼會說不是他的聲音?」
正思忖間,身邊的女孩已在他的背上劃下四個字:「變音大法。」
寧勿缺可沒聽過什麼變音大法,便從名稱上也可以將之猜出個大概。
只聽得蒙面人道:「我是誰現在已不重要,因為你很快就要死了,知道我是誰,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反倒會使你在地獄中還恨著我,弄得你我都不安生!」
寧勿缺暗道:「又是來殺左扁舟之人,看來他的仇家倒真不少!」
蒙面人慢慢地走近左扁舟,那步伐顯得十分輕鬆悠閒,就像看到奄奄一息的獵物時的猛虎一般,是那樣的從容自若。
他邊走邊道:「明天,江湖中人便會奔走相告:天下十惡不赦的左扁舟已被永州四老圍殺而死!可惜永州四老也與之同歸於盡!永州四老是被公認的俠道中人,他們死了,人們自然會把憤怒發洩於你的身上。不過,那時你也死了,所以也許人們會在你的屍體上發洩憤怒!」
左扁舟咬牙道:「當年鏢銀被劫之事,一定與你有關!」
蒙面人道:「不錯、正是如此!事實上整件事全是由我策劃的,從頭到尾!翁榮把鏢隊行走的路線透露給了我,然後我與他商議好—個伏擊的地點,到了那個地方,他便故意把他負責的那輛鏢車弄壞,鏢隊被迫在一個狹長的峽谷中停了下來!」
他笑了笑,又道:「接下來的事,不用我說,你也明白了。那一仗真是乾脆利落!不過,我在眾人的眼中是一位俠道中人,我要把這種形象繼續保持下去。所以我便要你幫忙了!我讓翁榮暈死過去——我能夠把這件事做得很完美,待人們趕來救醒他時,他便說出了你的名字。」
頓了一頓,接著道:「有誰會懷疑一個身上受了奸幾處近乎致死之傷的人的話呢?何況,總鏢頭陸淨天對翁榮一向可謂恩重如山,翁榮也不應該背叛陸淨天才是!」
「可事實上,翁榮卻背叛了陸淨天!因為他抵擋不了十萬兩黃金的誘惑!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十萬兩黃金的誘惑呢?你一定問我把鏢隊所押的鏢銀全給了翁榮,那我圖的是什麼?
我當然不會平白無故地殺人!我的目的是針對封家人!」
左扁舟冷笑地道:「你之所以選擇封家二十一口人隨鏢隊而行時下手,只不過是為了讓世人誤以為這是一樁衝著鏢銀而來的兇殺案,而封家人是因對方殺人滅口而死的!」
蒙面人道:「你很聰明,一點就通。這樣一來,雖然為對付『洪遠』鏢局的人要多費些手腳,但卻可以轉移人們的視線,讓世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走失的鏢銀上!為了萬無一失,找了你作替死鬼後,便更是天衣無縫了。」
他在離左扁舟一丈遠處站定,又道:「你殺了翁榮,對我來說又少了一個心腹之患,這實在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江湖中傳言你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你在逆境中出奇制勝,現在,永州四老已用他們的性命,使我一睹真相了,而且你又已受了重傷,我還有什麼可以顧慮的呢?」
被左扁舟踢飛的永州四老之一並未死去,他掙扎著撐起,嘶聲道:「原來……原來真……
真的有人在……在背後作梗!」
蒙面人目光冷冷地向那邊一掃,沉聲道:「你現在才知道這一點,已經太遲了,我殺了左扁舟之後,會一併把你也殺了的。不過你有一點可以慶幸,那就是你死了之後,名聲可比左扁舟好聽得多!」
「洪遠鏢車被劫之事,終於可以結束了,劫鏢的左扁舟死了,忠心為主的翁榮也死了,行俠仗義的永州四老也死了,一了百了,乾乾淨淨!哈哈……」蒙面人狂笑道。
左扁舟嘶聲道:「你休得意太早!總有一天,你的嘴臉會被暴露於天日之下!」
蒙面人歎了一口氣,道:「這就不是一個將死之人應該關心的問題了。」
他的手在腰間一摸,已有一把短劍在手。
左扁舟霍然起身,但很快又支持不住,跌坐於地。顯然,他傷得實在不輕!
蒙面人得意地冷笑道:「你又何苦再作這無謂的掙扎?」
他的劍緩緩揚起。
倏地,夜光中響起了一個生澀蒼老的聲音:「哈哈哈,閣下自認聰明,難道不知隔牆有耳這句話嗎?」
蒙面人大驚失色!
而寧勿缺的驚訝程度絕不在他之下,因為這個生澀蒼老的聲音竟是從自己身邊發出的。
這一瞬間,寧勿缺幾乎懷疑是自己撞見鬼了!身側之人分明是一個女孩,怎會有如此乾澀蒼老的聲音?
很快他便明白過來了,一定是「變音大法」!
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女孩也會「變音大法」,是不是「變音大法」並不難練?
蒙面人的目光已如一把刀一般掃向這邊。
寧勿缺與少女同時縮回了頭。
只聽得少女以乾澀蒼老的聲音道:「師弟,你莫慌!我會看在先師的面上救你一次!」
卻聽得左扁舟失聲道:「是大師兄嗎?」
寧勿缺不由暗暗好笑。
少女捏著假聲音道:「你還有臉叫我大師兄?」這便等於承認了。
那蒙面人大概是信了,只聽得他道:「房畫鷗,你這師弟無惡不作,當年他的這一雙眼睛便是你在盛怒之下廢去的,你現在卻又要姑息養奸嗎?」
少女以乾澀蒼老的聲音道:「哼!這是我們師門中事,又何需你哆嗦?即使我們『風雨樓』中有不肖之徒,也用不著你們局外人來指手劃腳!何況,即使他不是我師弟,我也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老夫生平最看不慣的就是偽君子,更不用說你這樣惡毒的偽君子了!」
寧勿缺聽她自稱「老夫」,不由暗覺滑稽。
蒙面人似乎對房畫鷗頗為忌憚,一時竟未對左扁舟下手。
少女以蒼老之聲道:「難道你還想等到老夫出手不成?老夫一出手,你可就沒有機會活命了。」
蒙面人忽然大笑起來。
少女沉聲道:「大膽狂徒!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狂妄!」
蒙面人冷笑道:「你不是房畫鷗,否則為何不敢現身?」
少女以蒼老之聲道:「老夫有什麼不敢做的事?只是當年我對這不成器的師弟恨之入骨,廢了他的雙眼之後,老夫已在先師墳前發誓從此不願再見到他。雖然他被逐出師門,但江湖中人提起他時,仍會說他是『風雨樓』的人,我們『風雨樓』不願背上這個天大的黑鍋!」
蒙面人大概見對方遲遲不願現身,已是疑雲重重了,當下便邁進一步,沉聲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房老兒,我都要殺了左扁舟!」
「你敢!」話音剛落,少女手一揚,已有三枚暗器疾射而出。
破空之聲響起,三枚泛著暗光的暗器其快逾電!
蒙面人並未在意,靜候暗器已至一丈之外時,他的劍才劃空而出。
不料便在此時,三枚本是呈倒立之勢的暗器突然匯於一點,一撞之後,「噹」地一聲脆響,化作六枚暗器以更凌厲的速度射出!
好詭異的暗器手法!
蒙面人猝不及防,神色大變!但他身手著實了得,一驚之下,身子便如一片枯葉倒掠而出,短劍揮灑出扇形光芒,「叮噹」兩聲,已將未及避過的兩枚寒光掃落。
只聽得少女又以蒼老的聲音道:「現在你該相信老夫是房畫鷗了吧?」
蒙面人驚魂甫定,強定心神道:「你的『雙影手』也不過如此而已!」
寧匆缺這才明白女子方才用的暗器手法名為「雙影手」,想必是房畫鷗的成名暗器手法。
可她怎麼會房畫鷗的暗器手法?
少女以蒼老之聲冷笑道:「這只不過是老夫給你一點顏色瞧瞧!我們『風雨樓』要救的人,還從來沒有救不出來的!老夫對這個不肖師弟本有不滿,所以也不想為他結上怨仇,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免得讓我看到了你的真面目!」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暗示對方:你還是蒙著面的,如果現在就走,我並不知道你是誰,若是讓我動了手,恐怕那時你便藏不住身形了。
看得出蒙面人大概有些心動了。
少女幾乎附在寧勿缺的耳邊道:「你敢站起來嗎?」
寧勿缺只覺耳根癢得難受,但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其實他心裡挺緊張的.少女便拽了他的胳膊一下,寧勿缺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站了起來,因為緊張,所以動作幅度有些大,把身邊的那棵樹撞得一陣亂響。
他這麼一站起來,便與遠方的蒙面人直直相對了.寧勿缺覺得對方的目光在黑暗中竟然如刀鋒般一閃,心便「撲通撲通」跳得十分厲害。
便聽得身後兩丈之外響起生澀蒼老的聲音:「紅樓,坐下!莫急著出手!」聲音很是威嚴。
寧勿缺卻一怔,因為方才少女還在他身邊,怎麼一轉眼間聲音卻又在兩丈之外響起來了?
而且,他不明白她所說的「紅樓」,又是指誰?好像是對他說的,可他已告訴對方自己叫寧勿缺了。莫非是她沒有認清自己寫在她手上的字?
正發愣間,他忽然發現有破空之聲響起,一道寒芒正向自己這個方向飛來!
寧勿缺從來沒有臨陣對敵的經驗,大驚之下,便如同逃避毒蜂那般轉身就跑!
轉身之際,他聽到少女失聲叫道:「小心!」
這一次,用的可是她自己的聲音了!
寧勿缺只聽得「卜」的一聲,然後一股大力在自己的後背上猛地一撞,他幾乎被撞倒。
寧勿缺心中一沉,絕望地道:「完了,我被射中了!」奇怪的是卻沒有想像中的劇痛。他反手一摸,才知道是一把飛刀正插在自己的包裹上,而包裹上有十幾本書,正好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
他便傻傻地站在那兒了。
蒙面人聽到了少女的聲音之後,立即暗叫一聲:「果然有詐!」已彈身向這邊射來。
卻聽得那個生澀蒼老的聲音又起:「雨兒,你不用擔心,以你三師兄的武功,還怕接不下他的飛刀?」
蒙面人吃了一驚,不由又止住了去勢,暗道:「難道『風雨樓』今天來了不少人?」
他本以為自己的飛刀已經得手了,既然自己能如此輕易得手,想必對方的武功並不高,一定是偽裝成「風雨樓」之人.
哪知現在再看,那人卻還是好好地站在那兒,他不由暗暗心驚!
卻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道:「三師哥,你怎麼樣了?」寧勿缺雖然沒有江湖經驗,卻也明白了少女的用心,當下他便道:「你放心,憑這麼一點雕……彫蟲小技還嚇不著我!」
在心裡他可一點也不覺得對方是「彫蟲小技」所以說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蒼老的聲音道:「雨兒,你三師兄在你們幾個人中武功是最好的,你就放心好了。」
她與寧勿缺二人一問一答,聽起來便像是有三個人隱於黑暗中。
蒙面人暗道:「難道不僅房畫鷗那老頭子來了,連他最得意的三弟子葉紅樓也來了?」
如果不是恰有一株樹遮攔著,他一定可以看出是一隻包裹救了寧勿缺的性命,但有了樹的遮擋,他只能隱約看到寧勿缺一起身,便己化去了他的暗器之攻擊。這如何不讓他心生懼意?
《無雙七絕》卷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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