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楠清咳一聲,道:「青妹,聽你說來,這正盟盟主最合適的人選倒有了一個。」
李青不由笑了,道:「大哥取笑我了。好在居大俠不是外人,否則說不定會引起正盟誤會了。」
居右這時卻未留意她的話,他的目光被一個剛剛進入場內的年輕人吸引了。
但見此人年約二十,劍眉星目,英俊挺拔,衣飾甚為華貴,顯得風流倜儻.此人一出現,場中諸多劍客皆不由對他多看了幾眼。
慕容楠見居右對此人頗為留意,不由朗聲笑道;「此人乃江南劍公子姬泉!」
居右道:「就是這些年來與漠北冷公子、關中雙絕公子並稱武林三公子的劍公子?」
慕容楠點了點頭。
居右忖道:「且不論這位劍公子的劍法如何,其風采倒是不俗。」思忖間,已有錦衣少年將姬泉引至與他相對的長桌前入座。
姬泉入座後,亦不與周邊的人招呼,而是自懷中取出一把小挫刀,專心致志地修著他的指甲。
眾人見此情形,不由皆有些不滿,只覺此人太過孤傲。
正當此時,只聽得遠處有人高聲道:「思過寨范少俠到!」
對司儀在入口的引見,眾人本都不甚在意,而這一次,司儀的聲音似乎比先前高了不少,而「思過寨」位列十大名門之一,數十雙眼睛倒有大半齊齊投向了那邊,心中均暗自忖道:
「思過寨數月前一場惡戰,包括其寨主燕高照在內,傷亡極重,燕高照的十三弟子中武功最為不俗的幾人如今僅剩佚魄一人,而且十三弟子中,也沒有一個姓范的,不知這位『范少俠』又是什麼人?」
想到燕高照門下弟子眾多,他本人更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如今卻連一個可以參加洛陽劍會的弟子都沒有,眾劍客皆有些感慨。
很快,一個比姬泉更為俊朗的年輕人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他只是身著一襲平凡的青衫,腰間的劍亦十分平凡,但其清新飄逸之氣度,卻足以讓每一個人對他刮目相看。
此人正是范離憎。
一名錦衣少年將他引至藥劍公孫鐵拐的身邊入座。
公孫鐵拐臉色黝黑,身材高瘦,偏偏一襲衣衫甚為寬大,顯得有些古怪。此人行事古怪,正邪不分,每次與人交戰後,喜歡以各種奇藥浸泡其劍,所以被江湖中人稱之為藥劍。
「范離憎」三個字雖已被武林中人熟知,但除思過寨及正盟中人外,認識他的人卻是極少。此時竟無一人認識眼前這位「范公子」就是名聲赫赫的范離憎!
范離憎向公孫鐵拐拱手施了一禮,道:「前輩,在下有禮了。」
公孫鐵拐道了聲:「好說,好說。」向旁側讓了讓,范離憎入座後,緩緩掃視全場,當他見到那些奼紫嫣然的菊花及古琴時,心中亦是微微感到一愕。
很快,閒雲軒「閒雲雙姬」中的劍姬習柔水出現了,眾人的注意力就由范離憎身上轉移到了此人身上。因為在場的雖有幾位女子,卻無一人能如習柔水這般美艷動人。
閒雲軒遠在遼東,閒雲雙姬亦極少踏足中原,中原武林對她們的武功皆不甚瞭解,但對於雙姬的美貌卻久有所聞。
習柔水果然沒有讓眾人失望,甚至比眾人想像中更為美麗。
她的美是一種具有野性誘惑力的美,一襲如火般的紅裙讓人的血液亦不由奔流更快,她的眼神大膽無羈,面對眾人的目光毫不避讓羞怯,而是坦然相對,卻不會讓人感覺到有絲毫的放蕩。那雙微陷的雙眼及比常人更為高挺的鼻樑顯示出她身上有著北方某個異族的血統。
習柔水的目光從容掃過全場,最終落在范離憎身上,然後便見她徑直向范離憎這邊走來,微笑道:「小兄弟,可否與你同入一席?」
范離憎也許是所有劍客中心情最為複雜的一人,他知道洛陽劍會絕不會真的就如此平淡地開始,又如此平淡地結束.所以入座之後,他一直在緊張地思慮著,習柔水向他發問,他不由一怔,方醒過神來,忙道:「夫人請自便。」
習柔水如一陣美麗的風般自范離憎身邊而過,在他身旁坐下,范離憎立時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如蘭似麝。
習柔水忽然低聲道:「小兄弟,你該稱我為姑娘才對。」
范離憎大窘,忙道:「在下……魯莽了。請姑娘恕罪。」
他見習柔水比自己大幾歲,衣著明艷,又無羞澀之態,以為她是有夫之人,便稱其為夫人。只是沒想到這是個誤會,更沒有想到習柔水當面糾正了他無意之錯,窘迫之情自是難免。
倏聞有人大聲呼道:「尊駕何人?」
很快又有人喝道:「朋友請止步!」聲音顯得頗為緊張,本有些不耐煩的眾劍客聽得此聲,心頭皆是一震,目光齊齊向發聲之處望去。
只見一個白色的人影飄然而至,看似閒庭信步。其速卻快得驚人,幾名錦衣少年剛要上前攔截,但覺清風撲面,那人已自他們身側如鬼魅般一閃而過。
瞬息之間,那人已掠至廣場中央站定。
眾人頓時皆有眼前一亮之感!
但見此人極為年輕,一襲白衣如雪,身材挺拔,五官幾至完美無缺,嘴角處若有若無的自信笑容更顯出其超然脫俗之風範!范離憎本已極為俊朗,但與來人相比,卻仍有所不及。
習柔水不由「啊」地一聲驚歎。
而范離憎亦是神色一變,眼中有了極為複雜之色。
立即有四名列於場中的少年劍手掠身而至,擋在白衣少年身前,其中一人拱手施禮道:
「尊駕何人?為何要強闖洛陽劍會?」語氣不亢不卑,甚為得體。
那人淡淡一笑,道:「在下乃五色門門主牧野棲!」
此言一出,眾皆愕然失色!
偌大一個廣場在那一剎間,竟靜得落針可聞!
※※※
「多……謝了。」小草在黑暗中撫摸著剛剛由軒轅奉天接好的腿骨,低聲道。
「沒什麼……可惜沒有藥敷在傷口處,恐怕短短時日內難以痊癒……」軒轅奉天有些結巴地道。
一陣沉默。
小草終於又開囗道:「不知有沒有過去一天?」她的話說得很慢,幾乎是一字一字吐出來的,顯得頗為吃力。
「己過了二天。」軒轅奉天答道。
「你如何知道?」小草有些吃驚地道,她感到軒轅奉天的語氣很是肯定。
軒轅奉天道:「此時我們置身於在地下,又是在石洞中,根據石壁的回潮情況,就可以推斷出大致過了多少時間。」
小草有些佩服地道:「你懂的東西倒不少。」
軒轅奉天無聲地笑了笑——當然,小草並不能看見他的笑容。
「水族的人為何一直沒有設法攻入地下秘道中?」小草此時對軒轅奉天已多了幾分信任,便如此問道。
軒轅奉天沉吟道:「水族族王雖未與在下直接交手,但足以顯示出她的武功已高至通神之境,地下秘道的機括對付別人尚可,卻絕不可能阻擋得了她那樣的高手。」頓了頓,又道:
「何況,若只為取我們的性命,她們無須攻入秘道,就有許多種方式對付我們!」
「你是說她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擊殺我們?」小草有些略感意外地道。
「至少不僅僅是這個目的。只是在下對水族與求死谷的衝突矛盾知之不詳。倒也無法猜出她們更多的意圖。」
小草沉默了片刻,方道:「水族與求死谷的仇恨來源已極為遙遠,可謂傳承了千餘載……
我如此說,軒轅公子一定有些不信吧?」
的確,有什麼樣的仇恨,會延續千餘年?
但軒轅奉天卻道:「我相信。」
小草略感有些意外,心中忖道:「也許他只是出於禮節才這麼說的。」頓了頓又繼續道:
「水族與求死谷的衝突一直是斷斷續續的,而近些日子之所以全面爆發,是因為水族要配製一種藥,藥方中有一味藥惟在求死谷中才能找到——簡而言之,便是如此。」
因為事關墨門這一隱世門派的秘密,故小草並未向軒轅奉天解釋更多。
「水族有沒有得到那味藥?」軒轅奉天問道。
「沒有,如今求死谷的藥圃已被水族徹底燒燬,那味草藥自然也沒有倖免。」
「水族將我們困於此地,會不會還是為了得到那味藥?」
小草思慮了良久,道:「他們要找的那味藥名為『不眠草』,『不眠草』極為獨特,其形狀與常人想像的模樣絕不相同,相信世人能識出『不眠草』的人,定然極為稀少。只要我不說出來,他們根本不可能找到它。」
說了這麼多話,她的呼吸顯得有些急促了,水筱笑「水殤十三指」在她身上造成的傷著實不輕。
軒轅奉天遲疑了一下,道:「既然姑娘是惟一可以為水族指引『不眠草』的人,她們自然不會對姑娘施下毒手。」
小草「嗯」了一聲,隨即補充道:「以水族族王的武功,完全可以讓我……我們脫身不得。按理,她們應該選擇擒住我們之後,再設法從我們口中得到她們想要的東西……」
說到這兒,她忽然心念一閃,低低地「啊」了一聲,道:「莫非……莫非水族族王這一舉動是要誘使他人前來救我們?」
軒轅奉天脫口道:「她怎知一定會有人前來救我……或者救你?」後面的半句話,顯然是另行補充的。
小草對此倒未加留意,她良久未說一句話,軒轅奉天心中有些忐忑,正待詢問,小草已輕輕歎息一聲,緩聲道:「她們大概不會想到,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冒險前來救我。」她的語氣顯得十分憂傷:「如果白大哥還活著,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軒轅奉天靜靜地聽著,他隱隱覺得,由小草的話中可以斷定最有可能前來救她的人就是其口中的「白大哥」,水族如果真的是設下圍困他們從而伏擊救援者的圈套,那麼那位「白大哥」就極可能是水族的目標。
他很想知道小草口中的「白大哥」與水族又有什麼樣的恩怨,但小草的哀傷讓他不忍開口。
※※※
五色門乃川境較大的一個門派,自青城派滅亡後,五色門的勢力更是壯大不少,眾所皆知五色門的門主是「五色劍君」藍誘,故乍聞有人自稱是五色門門主,眾劍客心中之震愕可想而知。
更何況自稱是五色門門主的人是牧野靜風之子牧野棲?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牧野」二字都足以使人震撼,而當它與五色門門主聯繫在一起時,更是如此。
范離憎亦不例外。在場的所有劍客中,惟有他識得牧野犧,此時他心中飛速思索著:
「牧野棲來此的目的何在?既然他在此出現了,那麼風宮白流的人會不會也出現在洛陽城?」
這時,已有人大聲道:「五色門門主分明是藍誘,什麼時候又出了一個五色門門主?」
又有人道:「閣下若真是牧野棲,洛陽劍會就沒有你的一席之地!」
更有人低聲私語,短暫的死寂過後,場內一片嘈雜。
那四名少年劍手道:「我家主人雖邀約了五色門門主,但世人皆知五色門只有一位藍門主,尊駕自稱是五色門門主,實是讓人難以相信。」在得知眼前的年輕人就是牧野棲之後,他們還能這般鎮靜;著實不易。
牡野棲從容不迫地道:「藍誘自覺武功平庸,實不能勝任五色門門主之位,就讓位於在下,這又有何不妥?」
「簡直是一派胡言!」
三恨莊莊主步貞拍案而起,大怒道:「五色門乃正道門派,藍門主更被人尊稱一聲『劍君』,而閣下是風宮魔道中人,五色門怎會屈於風宮淫威之下?分明是信口雌黃,一派胡言!」
牧野棲似乎早已料到會出現這種場面,並不慌亂,更不曾動怒,而是氣定神閒地道:
「姑且不論藍誘是否當得起『劍君』二字,他退身讓賢卻是不爭的事實。」
步貞冷聲笑道:「空口無憑,若你認為以三言兩語就能騙得過諸位豪傑,可就大錯特錯了。」步貞己年逾六旬,卻顯得極為精神,發怒之時,一臉虯鬚根根豎起,極為威嚴。
牧野棲道:「若是在下有憑有據,不知這位前輩又當如何?」
步貞見對方還尊稱自己一聲「前輩」,頓時將火氣按捺了不少,以免顯得度量大過狹隘,連一介後輩也不能容忍.他沉聲道:「若是你有真憑實據,老夫今日就退出角逐劍魁,你自可安心以五色門門主的身份留下來。」
聽到這兒,居右忍不住低聲對慕蓉楠道:「步老俠這話似乎……有些不妥了,他這是與牧野棲針鋒相對,若是牧野棲拿出真憑實據,步老俠自可答應讓其留下,但並不等於眾人都答應啊?畢竟牧野棲是風宮宮主之子!」
慕容楠道:「這只是步老俠氣頭上的話而已。」
居右點了點頭,低聲道:「不過牧野棲又怎麼可能拿得出繼承五色門門主的真憑實據?
我的擔憂,是毫無道理了。」
倏聞李青低聲驚呼:「五色臉譜!」
居右聞之,心頭劇震,急忙向牧野棲那邊望去,駭然發現此刻牧野棲手中已多了一張呈五彩之色的臉譜,但見牧野棲將五色臉譜緩緩移動,眾人的視角不斷變化著,所見到的圖案亦不斷隨之變化,呈現生、旦、淨、末、丑五種不同的面譜。
這正是五色門世代相傳的五色臉譜.五色門始祖連戰本是一個戲子,一人能兼生、旦、淨、末、丑五種角色,後因機緣巧合,終成一代高手,創下了五色門。五色臉譜乃連戰以摯友所贈的青玉打磨而成,從不同的角度觀看,就會呈現不同的面譜圖案,極為神奇。
此物只為歷代五色門門主擁有,五色門門下弟子見此「五色臉譜」就猶如見到門主親臨。
一時間,場中諸多劍客盡皆愕然失色。
步貞臉上神情煞時變得煞白,半晌後終於長歎一聲,道:「老夫言出必行,不再角逐劍魁之位,至於你……」
「慢!」一聲冷喝,卻是江南劍公子姬泉發出的。只見他緩緩起身,直視牧野棲道:
「步老莊主也許可以讓你留下來,但我姬某卻不一定要與步老莊主的意見一致,因為我心中尚有疑慮.五色臉譜的確是五色門奉如神明之物,但手中有五色臉譜,未必就一定是五色門主、因為得到五色臉譜的途經,除了順理成章繼任門主之外,還有別的方式。」
他的嘴角有了意味深長的笑意:「比如盜取或劫取!」
牧野棲神色一變,眼中倏然射出一抹冷芒!
但很快他又恢復正常,道:「朋友這麼說,未免大小看了五色門。你意思是說五色門連祖上傳下的聖物也沒有能力保管麼?」
姬果不曾料到牧野棲會以此反擊,不由又驚又怒,但只能強忍怒火道:「你不必挑撥姬某與五色門之間的關係!」
牧野棲輕輕吁了一口氣,道:「看來若不是藍誘親口告訴諸位,那麼無論如何諸位也是不肯相信在下所說的話了。既然如此,就煩請那位朋友前去笑菊苑東門對面的酒樓將藍誘請到這邊,讓他親口告訴諸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范離憎心中暗忖道:「他果然是有備而來!」
姬泉冷哼一聲,道:「姬某不怕你耍出什麼花招!」言罷霍然起身,似要前去東門外,立即有錦衣少年上前道:「姬公子,此事怎敢勞你大駕?」另有兩名錦衣少年已向東門外匆匆而去了。
不多時,便見兩名錦衣少年已領了一個人向這邊走來、待三人走近了一些,眾劍客發現被帶來之人五短身材,面孔白皙,正是「五色劍君」藍誘。
一時間,數十道錯綜複雜的目光齊齊集中於藍誘身上,或驚詫或不屑,或同情或嘲諷……——
感謝掃瞄的書友,逸雲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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