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逐鹿天下的本錢

    這一日間,蒙絡又與創世大祭司所訓的死士交鋒一場,只是這一次蒙絡嘗到了苦頭,身邊的高手幾乎死傷一半。

    或許是因為蒙絡殺死了齊威,因此創世大祭司也殺機大起,利用蒙絡孤軍在外的這個機會大肆追殺,這使蒙絡後悔沒有多帶高手前來。由於他想保證行蹤的隱秘,所以並沒有帶多少人,誰知行蹤仍然落在別人的掌握之中,這使他只有挨打的份兒。

    創世大祭司也夠狠,似存心不讓蒙絡有機會返回熊城,而妙就妙在蒙絡也絕不想離開迷湖這塊地方。

    同時,鳳妮也傳書來說,伯夷父答應助她遊說各城主相助,對於身為蒙絡和創世大祭司親信的城主,則另行對待,這讓軒轅的心稍安了一些。

    另外,范林傳來消息,已經將部分實力北轉,以便能及時地協助軒轅在熊城的行動。而且屯馬谷在陶唐氏的支持下建成,將屯馬谷方圓數十里內的獵戶盡數收服,大批龍族戰士調入其中,更另有大批待馴的野馬也遷入了其中。此刻他們的任務不僅僅是抓野馬,更要養馬、馴馬,給馬配種。當然,這些還處於最初的實驗階段,最主要的是能夠迅速組成一支強大的騎兵。

    軒轅確有信心控制整個有熊族的力量,只要能取得聖女鳳妮、宗廟和伯夷父的支持,他至少已擁有了有熊族三分之一的力量,再在熊城內外製造一些聲勢的話,將來只要他威信一確立,就是蒙絡和創世大祭司的末日。對於軒轅來說,他絕不介意不擇手段,只要能夠一統天下,任何的犧牲都是難免的。

    第一步他已經走出來了,第二步便是要控制有熊族的力量。只有取得了這個強族的支持,他才有逐鹿天下的本錢,到時候西聯陶唐,南合自己的龍族戰士,立刻可以將東夷和鬼方分開,甚至可將東夷的力量切成幾塊。

    當然,軒轅絕不會輕忽某些問題,比如鬼方擁有魔神刑天這樣的高手,還有許多比曲妙、鬼三更厲害的角色尚未出現呢,至少曲妙只能排在第六。而東夷像風騷這般的高手又有多少?至少還有狐姬、帝大,還有一個更為可怕的高手少昊,只是軒轅對此從未見過罷了。傳說這是一個同太昊一樣可怕的高手,而太昊又到底可怕到怎樣一種程度呢?

    一切的一切,只能等著慢慢解決,走一步算一步,誰也不知道前途會出現什麼樣的阻力,誰也不知道前方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故。如果說強大的神族是一個榜樣,但也可以說是一個阻力。正因為神族的殘餘力量太多、太強大,這就為後來的統一者增添了無限的困難。

    在最初,軒轅或許認為越到後來越容易,誰知道越到後來越複雜,也越艱難。不過此刻軒轅也不再幻想一切都變得簡單,因為他已經深深地知道,他肩上的責任是何等的沉重,未來的路途是何等艱險。當然,他無懼!

    「花猛他不吃也不喝,你去勸勸他吧。」桃紅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軒轅的身後,輕輕地歎了口氣道。

    軒轅自沉思之中回過神來,扭頭望了望桃紅,心中也暗自歎息一聲。花猛是脆弱的,至少他的心靈很脆弱。軒轅似乎明白花猛此刻的心境,因為他們是好兄弟。

    「他連藥也不肯喝嗎?」軒轅輕輕地問道。

    桃紅苦笑著點了點頭,眼中儘是憂色。

    軒轅歎了口氣,風騷做得確實很絕,花猛驕傲的是一雙腳,他便廢了花猛的雙腿,使他從今往後再也不能用腳。獵豹引以為傲的是一對鐵拳,他便卸下獵豹的雙臂,可見此人的心性是如何的陰暗,是如何的狠毒。但事已至此,軒轅又能怎樣?他只能讓風騷以命相償,可是……

    是啊,這對花猛和獵豹的打擊太大了,這等於是要了他們的命,或許比要了他們的命還要殘酷。若是死了倒一了百了,再也不會為自己過去的驕傲而痛苦,再也不會去想往日的幸福和今日的淒慘。活著,像是一種負擔,沉重的負擔。於花猛來說,生命似乎已經是毫無意義,他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樂趣和生機。多麼年輕的生命,可是從此便注定會枯萎,注定要凋零。

    腿,是花猛精神的支柱,一個生命沒有精神的支柱,就會崩塌,崩塌成毫無意義的生命殘渣。如果換了是軒轅自己,他會堅強地活下去嗎?他會看著自己在病榻之上一輩子受人照顧嗎?

    軒轅不知道,他也不敢想,如果生命真的要以那種形式演變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強地活下去,能不能正視那命運的戲弄。因此,他心痛,為花猛心痛,為獵豹心痛。但既然還活著,總得要活下去,總得讓生命擁有一點光彩,哪怕就只有一點點。

    恍惚間,軒轅似有所感,也似有所悟,立身而起道:「走吧,我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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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瑩正在苦勸花猛喝下湯藥,在榻邊還放有鮮果和粟飯,但這些一點都沒有動。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天,但是花猛連半口水和飯也沒有進。這一天,眾人紛紛去採藥,還與各方聯絡,甚至去熊城讓木青送來含沙神劍,以切開那怪鎖。

    軒轅走入屋子之中,似也感受到了那種愁雲慘淡的氛圍。

    陶瑩扭頭望了軒轅一眼,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神情微有些憔悴。屋中之人皆不語,人人面上都有憤然之色,軒轅知道這是針對風騷的。

    軒轅來到花猛的床邊,花猛的眼神空洞得讓他心痛。兩個眼圈也陷了進去,在一日之間竟似乎蒼老了二十歲。

    花猛未語,彷彿並未見到軒轅的到來,眼睛直直地望著帳頂,似乎可以透過皮帳望透天幕,看到一個異度空間。

    「花猛!」軒轅叫了一聲,但花猛並沒有任何反應。

    「花老大!」軒轅又叫了一聲,花猛還是沒有絲毫反應。

    花戰的眼淚便出來了,一把伏在榻邊抓住花猛的手,喚道:「大哥,軒轅在叫你呢!」

    花猛這才回過神來,緩緩地扭過頭,目光依然有些呆癡地望著軒轅,臉上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但卻沒有說話。

    「來,把這碗藥喝了,我要你看個把戲!」軒轅接過陶瑩手中的藥碗,在花猛的身邊柔聲道。

    「我不想喝。」花猛有些吃力地道。

    「不,你一定要喝,你還要親手殺死風騷,不僅你,還有獵豹,風騷的命是你們兩人的!」軒轅肯定地道,語氣之中有種不容置疑的感情。

    花猛笑了,嘴角微微地牽動了一下,但眉頭又皺了起來,因為痛!每個人的心都為花猛的笑而抽搐,所有人都以為軒轅只是在安慰花猛,事實上花猛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笑了,並非因為他真能殺死風騷,而是因為他有軒轅這樣的兄弟,這樣的朋友。

    「來,喝下去!」軒轅拿起一個湯匙,把碗交給了陶瑩,親自動手相喂,花猛竟沒有再拒絕。

    眾人的心頭有了點寬慰,但仍然無法輕鬆。事實上,誰能夠真正的輕鬆呢?看軒轅那鎖在一塊兒的手笨拙地拿著湯匙,每個人的心依然很沉重。

    軒轅雙手帶鎖喂湯藥,本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可是沒有人有心情笑。

    「花戰、燕五,你們抬花老大出去!」軒轅放下湯匙吩咐道。

    眾人一時之間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軒轅這麼說了,他們也便只好照做。於是眾人小心翼翼地將花猛連榻帶人一起抬了出去。

    「花老大,從今天起,你是新的花猛,你要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只要你有勇氣,風騷一定是你的!」。

    眾人不知軒轅要弄什麼把戲,不過知道軒轅定有事要做。花猛澀然一笑,沒有任何言語。

    「燕絕,你準備好了沒有?」軒轅突然問道。

    「準備好了!」說話間立刻有兩人抬出一付擔架。

    桃紅微訝,難道剛才軒轅在來看花猛之時對燕絕吩咐的就是這些呀?她有些不解,眾人都有些不解。

    軒轅悠然坐上擔架,雙腿相盤,正當眾人不解之時,他驀地一聲輕嘯,雙手在擔架上一撐,身形如箭般竄起,那被鎖的雙手在空中幻出千萬道虛影,配合著腰身的扭動,直撞向一棵大樹。

    「轟……」那棵大樹應手而折,軒轅的雙腿相盤如故,卻借樹身的反彈之力射向一塊突出的大石。

    「啪……」軒轅的雙手在石頭上輕輕一按,又倒彈而回,以無比優雅的動作坐回擔架之上,自始至終雙腿都未曾有絲毫動作。

    眾人正在驚歎和不明其意之時,軒轅低喝道:「燕絕!」

    燕絕雙手一抄,橫到軒轅的面前,軒轅彈身坐上燕絕的肩頭,又如剛才一般,雙手一振,整個人迅速彈起,在虛空中疾攻數招又迅速彈起,燕絕極為配合地遊走。軒轅每次都準確地落坐在燕絕的肩頭,雙腿根本就未曾著地,也不曾有絲毫的移動和攻擊,所有的攻擊全都依靠手、頭、肩,每一個動作都流暢之極,劈、撞、頂、御、抓……有些動作因軒轅雙手無法分開而不能完成,便就只是這些簡單的動作也使眾人目瞪口呆。

    花猛的眼睛也亮了起來,所有人都明白了軒轅此舉的意思,不由得大喜。事實上,軒轅是向眾人證明,不需要用腳也照樣可以將武功發揮至極致,照樣可以戰鬥,可以殺人,只是形式和方式不同而已。

    軒轅悠然落地,向花猛望了一眼,沉聲道:「你應該知道,你是可以殺死風騷的,只要你有信心!」

    花猛眼中閃爍著淚花,他點了點頭。

    「燕絕!」軒轅再次低喝道。

    燕絕旋身而起,落坐在軒轅的肩頭,軒轅雙手合抄,整個身子彈起,帶著燕絕疾奔一圈,而後低喝一聲,燕絕身子掠出,如軒轅剛才示範的一般,但是軒轅也在同時間出腿!

    軒轅的腿猶如風輪一般推進,踢得滴水不漏,更上下翻騰,好似蛟龍攪海,但是雙臂始終反鎖於背後不動一下。

    燕絕倒彈而回之時,軒轅輕鬆接應,仍不忘出腿疾攻。於是燕絕自上而攻,軒轅自下而攻,兩人一個用腳一個用手,竟然打得天昏地暗,氣勢磅礡浩大,且時分時合,相互配合。雖然稍欠默契,而且軒轅和燕絕武功相去甚遠,但卻也還足以驚心動魄,讓人心神震盪不已。

    半晌,軒轅才載著燕絕來到眾人面前,豪情無限地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只要我們有足夠的勇氣面對現實,創出奇跡也非難事!因此,請花老大相信,風騷終會落到你的手中!」

    燕絕翻身落地,喜不自禁,他也為花猛傷心過,此刻見軒轅想出如此妙法,來個相互合作,竟也有如此威力,他彷彿可以預見花猛重整雄風的樣子,只要能夠讓他這位兄弟振作起來,他什麼都願幹。

    「謝謝!」花猛雙眼有些濕潤,雙唇顫了半晌,終於道出了兩個字。

    花戰不由得一陣歡呼。

    「還不去為花老大準備鮮湯?」軒轅也欣然地喝道。

    眾人大喜,立刻各自去為花猛準備食物、補品,人人精神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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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只有軒轅才能想出這樣奇妙的組合!」陶瑩有些激動地偎著軒轅道。

    軒轅澀然一笑,道:「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我不想看著他消沉下去,不想他如此消積地鬱鬱而終,但願我不需要再去想這樣的組合。」

    陶瑩聽出了軒轅語氣中的無奈,不由得安慰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與死總是難免,軒轅也不必深深慨歎。只要人活著,總會有希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又何不去面對呢?」

    「是啊,瑩妹說得對,我們盡了自己的力便問心無愧了,雖然心中有苦,但這或許便是命運吧。」桃紅也附和道。

    「命運是什麼?生命價值何在?意義何在?活著,到底為了什麼呢?或許這也是一場夢吧!」軒轅輕輕地歎了口氣道。

    「或許吧,若只是一場夢還好,至少有醒的時候!」桃紅似也有頗多感慨。

    「命運就像這一湖秋水,沒有風時,或許會平靜得看不見它的流動,但有風之時,卻浪濤洶湧,會使筏翻舟沉。而風何在?那就要看天意如何了。生命的價值大概也便是在天意的夾縫中偷生吧。」陶瑩揚手將一顆石子甩入湖水之中,慨然道。

    軒轅和桃紅不由得聽呆了,陶瑩的陳述確實貼切之極。

    「軒轅第一次聽到這麼精彩的比喻,瑩瑩看待事情真是透徹之極!」軒轅由衷地道。

    「僅是心有所感而已。不過,瑩瑩應該慶幸能得軒轅賞識才對。」陶瑩白了軒轅一眼道。

    「為夫應該慶幸得到瑩瑩的賞識才對呀。」軒轅快意地道。

    「是啊,有瑩妹相助,何愁不成大事?」桃紅也附和道。

    「紅姐也取笑我……」

    「報首領,有個自稱黑豆的年輕人要求見你!」一名龍族戰士急步而來稟報道。

    「什麼?!」軒轅蹭地一下站起身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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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幾乎是奔回營地,他的心快要沸騰了,弄得陶瑩和桃紅有些莫名其妙,但只好跟著軒轅回營。

    黑豆所在的營外戒備森嚴,顯然因這裡並無有僑戰士,因此沒有人認識黑豆,這才人人小心戒備,以為黑豆乃是外來的探子。

    軒轅幾乎是衝進營中,營中光線微暗,但他依然看見一個極為魁梧的背影。

    「黑子!」軒轅歡呼道。

    那魁梧的背影一震,轉過身來,驀地發現立在門口的竟是軒轅,不由歡呼一聲,快步趕上,當胸便給軒轅一拳。

    軒轅不閃不避,喜不自禁地也給了黑豆一拳:「你都長這麼高了!」

    「我就知道你沒死,否則怎會不托個夢給我?咦,你怎這樣?犯了什麼罪嗎?」此人正是軒轅一別年餘的黑豆,但此刻黑豆見軒轅雙手被枷鎖鎖住,不由大訝。

    「嘿,這些慢慢再說,咱們先去喝個大醉再說!」軒轅確是喜得無法控制,黑豆可謂真是他親如手足的好兄弟,最為親密的朋友,往日他心中不知道念了多少回,沒想到故人今日突然至此,怎不讓他大喜過望!

    「你先別光顧著自己樂呵,你這樣子,雙手還能端酒杯嗎?」

    「嘿……才多長時間沒見,你怎會把我看得扁成這樣子?」

    「對了,先別忙,今日並不只我一人前來。」黑豆突然神秘兮兮地道。

    陶瑩和桃紅這時也鑽進了帳中。

    「快,來見過我這位最好的兄弟,黑子!」軒轅忙雙手拉起黑豆的手,向陶瑩和桃紅介紹道。隨即又向黑豆介紹了陶瑩和桃紅。

    「黑子見過二位嫂子。」黑豆倒是很懂禮貌。

    陶瑩和桃紅也趕忙還禮。

    「哈,都是自家人,何需這麼客氣?黑子,還有誰跟你一起來,怎沒在這裡?」軒轅訝然問道。

    黑豆望了陶瑩和桃紅一眼,吸了口氣,正容道:「菲菲也來了。」

    「什麼?她在哪裡?快帶我去!」軒轅渾身一震,霎時心神大亂地扯住黑豆道。

    「她不想跟我一起來見你,是以我先獨個兒來了。」說完黑豆掃了陶瑩和桃紅一眼。

    陶瑩和桃紅相視一眼,她們都是蘭心慧質,哪裡還會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不由得一推軒轅,齊聲道:「夫君,你快與黑子兄弟去把菲菲妹妹接來吧,我們在這裡準備喜宴,快去!」

    軒轅一呆,也似乎有點清醒,黑豆也微訝,有些感激地望了桃紅和陶瑩一眼,道:「軒轅,我們去吧!」

    「好!」軒轅扭頭又向陶瑩道:「瑩瑩,你通知所有兄弟準備相迎!」

    陶瑩大方一笑,道:「瑩瑩明白,若你不把菲菲帶回來,我們罰你三天不准吃飯!」

    黑豆也不由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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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從未有這一刻那樣的心情急切,但心裡又頗有些忐忑不安。

    為什麼菲菲不與黑豆同來相見?當然,肯定是因為菲菲知道他在此地擁有嬌妻美妾而心生忿怨。

    事實上這也是軒轅心中不安的理由,他欠雁菲菲的太多了,這是一筆無法計算的債務。但軒轅能說什麼呢?一時之間似乎不知道該從何想起、從何談起……他是否無情?是否薄情?軒轅只能下定決心誠心請罪。若能以某種方式償還這段債務,他可以不惜任何代價去做。

    黑豆一路上無語,這使軒轅的心似乎更顯沉重。

    軒轅與黑豆並肩行了一段路,他發現黑豆的功力似乎比昔日不知精進了多少,行路之際,頗有一派高手風範,步履輕快愜意,這使他有些驚訝。

    「黑子,你的武功似乎比往日進步多了。」軒轅打破沉默問道。

    「你的沉穩和寡言的性格不是也改變很多了嗎?」黑豆答非所問,卻讓軒轅無話可說。

    「你怎麼了,怎麼一直閉口不語呢?」

    「我剛才不是回答了你的話嗎?」黑豆回應道。

    軒轅覺得黑豆的言行確實有些怪,似乎與往日大有差別,不由問道:「是不是我哪裡得罪了你,惹你生氣了?」

    黑豆沒好氣地望了軒轅一眼,恨恨地道:「我恨不得把你毒打一頓,要不是看在菲菲的面子上,我定要讓你這花心的傢伙好看!沒想到才一年不見,你竟變了這麼多,左擁右抱,而菲菲為你整日以淚洗面,受盡冷落和譏嘲。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就應該感到臉紅,應該感到羞愧!」

    軒轅倏然停下腳步,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愣愣地望著黑豆竟不知言語。

    黑豆也停下腳步,無畏地對視著軒轅,冷冷地道:「怎麼?我說錯了嗎?你不高興了?那打我呀?你不是連曲妙、奄仲都有能力擊殺嗎?要贏我黑豆還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軒轅愣愣地望著這個兒時最知心的朋友,心頭湧起百般滋味,他不知道黑豆對他瞭解如此之多,連這剛發生的事情竟也知道,同時他也明白黑豆之所以在離開了營地後才這樣,那是想為他留些面子。

    「哼,沒話說了吧?」黑豆見軒轅半天未語,怨氣未消地冷哼道。

    軒轅不禁低頭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對,我對不起菲菲,我欠她太多太多,請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做才能夠補償這一切呢?」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如何做你比我更清楚。但不管你怎麼做,也永遠不可能彌補得了這一切。你知道嗎?菲菲知道你未死,於是立刻便帶著孩子滿天下尋找你,一個女人呀,這是多麼不容易,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多大的毅力呀!而你,而你……」黑豆說到這裡已氣不打一處出,說不下去了。

    「是的,我做了很多錯事!是的,我也做了許多對不起菲菲的事!可是,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你以為我有一刻忘記過她嗎?你以為我這一年活過來簡單嗎?是的,我多情,可這也是為了生存。我愛菲菲,但是那又能如何?每天都在死亡邊緣掙扎,每天都像獵物般被人追殺,我需要刺激,我需要溫情,我害怕生命就這樣枯萎!」軒轅語氣也變得激動起來,他瞪視著黑豆,頓了頓又道:「我知道,這樣做對不起菲菲。可是你可曾知道,我心裡也痛、也苦,我害怕去想她,我害怕想到她成為蛟龍新娘的結局,而我只是一個淪落天涯的浪子,一個過客。每個夜深人靜之時,我都想放棄一切返回那個生我養我的姬水河畔,去找她,然後便在傷心的龍潭邊築個小家與蛟幽的在天之靈作伴。可是我害怕她已為人妻,而我回去只會擾亂她平靜的生活。更不想讓族人以一種嘲弄的眼光看我、看她,於是我立誓,如果我軒轅不能夠出人頭地,絕不再回姬水!我不怕流血,也不怕別人說我不擇手段,我可以去殺人,可以去做很多往日都未曾做過的事。可是我沒有想到菲菲竟在等我,竟在為一個死人守節,我本想今生便在爭鬥中死去,可是再見木青之時,我才知道,我欠了她太多、太多!」

    黑豆被軒轅這一陣話給說愣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是對著軒轅乾瞪眼。

    「當我知道菲菲仍在等我之時,也恨不得身插雙翅飛回姬水,但我不能,若是昔日,我定會不顧一切,什麼義氣,什麼責任,我通通地不管了。可是此刻是根本不可能放下的,因為我不能讓數千名兄弟失望,更不能拋棄他們,他們愛戴我,信任我,我怎能有負於他們?我怎能捨他們而去?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是的,我可以不擇手段,可以耍陰謀詭計,但卻不會忘記責任,不會忘記情和義。如果我不顧一切撒手前去姬水,我想便是菲菲也無法原諒我這不仁不義之舉。我並沒有捨棄她,我愛她,所以才要活出個人樣來,才會更認真地去對待每一件事情。於是我讓白夜、竹山帶人去接她母子倆,我要在這剩餘的大半生中加倍償還欠她母子的情和愛!」

    軒轅再頓了頓,接著又道:「也許,我確實不太專情,我身邊有多個女人,或有情或無情,我實無話可說,因為我對不起菲菲!若她真無法原諒我的過錯,或許這就是命吧!」說完軒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半晌,黑豆仍有些憤憤不平地道:「你說得倒是很輕鬆,但誰會相信你?」

    「你先不要質問這些好不好?告訴我,菲菲現在哪裡?」軒轅微微有些氣惱地道。

    「即使告訴了你,她也未必肯見你。」黑豆吸了口氣道。

    「如果她實在不想見我,我也要知道她在哪裡,我必須向她說清楚,若是她仍不肯原諒我,就當天意如此!」軒轅極為果決地道。

    黑豆深深地望了軒轅一眼,也不由得吁了口氣,道:「好,我告訴你,但願你表現好點,千萬別與她頂嘴,打你也別還手,否則我也幫不了你!」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廢話?」軒轅也有些氣惱,「還不快帶我……」說到這裡,軒轅突然一怔,兩眼有些發直地望著黑豆背後的林子。

    林中密葉一分一合之際,一個窈窕的身影自林中緩緩出現,白裙飄飄,秀髮如瀑,恍若凌波輕舞的仙子,只是神色間夾雜著少許幽怨。

    「菲菲……」軒轅半天才呆呆地擠出兩個字,人卻如木釘釘住了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雁菲菲似乎比昔日更高挑了一些,也更清瘦了一些,臉兒清白依然如水中清玉,卻多少有點清冷。一雙鳳眸亮如天上的寒星,卻深邃得無可捉摸。

    軒轅怔住了,雁菲菲變了,變得他再也不熟悉,在多了幾分少婦的成熟後,更有一種無可捉摸的魅力,這種魅力竟毫不遜於鳳妮,不遜於曾經的君子國女王柳靜,或許還可以與那妖艷的狐姬相比。

    「你,你……」軒轅一直張口結舌,竟直到雁菲菲走到他的身前仍未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有結巴的時候。

    黑豆踢了軒轅一腳,軒轅這才回過神來,道:「你變了!」

    雁菲菲悠然行至軒轅身前,眸子中的神彩竟如流動的煙霞般瞬息萬變,顯示著她內心的變化是何等的激烈。

    「你也變了!」雁菲菲幽幽地道。

    軒轅神色一黯,充滿歉意地道:「我對不起你,菲菲要怎麼責罰軒轅都可以!」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活著便好!」雁菲菲歎了口氣道。

    軒轅大喜,激動地抓起雁菲菲一隻玉手,歡喜地道:「菲菲肯原諒軒轅了?」

    雁菲菲澀然一笑,道:「如果我不肯原諒你,痛苦的是我們兩人,這又何苦?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這些日子都已經過來了,又有什麼不可以原諒的呢?」

    「太好了!」軒轅激動之下,竟抓起雁菲菲的小手,在手背上親了一口,簡直是有些忘形。

    黑豆不由得大感好笑,原來軒轅那雙手被鎖在一起,又那般手舞足蹈的樣子活像只大馬猴。

    雁菲菲也笑了,像雲霞盡去,現出明靜湛藍的天空,有著無限的清雅和明媚,更有著讓人心醉的風情和魅力。

    軒轅不由得看呆了,雁菲菲確實變了,無論是內在情緒還是外在表情,都變了,再不是那種小女兒之態。舉手投足之間,都顯露出其聖潔不可侵犯的氣質。那善良的本質鑄就了她無可比擬的內涵,這是一種神之於內、形之於外的美。

    是什麼改造了雁菲菲?是什麼鑄就了雁菲菲?不過雁菲菲的確清瘦了,因為清瘦所以才顯得更為高挑。

    「菲菲,你瘦了!」軒轅吸了口氣,微微有些心疼地道。

    「或許吧,你的手怎會這樣?」雁菲菲換了話題問道,同時也很自然地與軒轅靠在一起。

    「咳咳——我去雲娘那裡看看悠遠,你們先聊!」黑豆乾咳兩聲道。

    軒轅心神一動,問道:「悠遠便是我們的孩子嗎?」

    雁菲菲點了點頭,道:「他和雲娘在林中,我們也去吧。」

    軒轅大喜,欲拉雁菲菲,但雙手被鎖,極為不便,不由心中大恨已死的奄仲,竟然想出如此損人的招式,這叫有手不能用,箇中滋味大概只有軒轅才知道,否則軒轅早就將雁菲菲摟在懷中大加憐愛了。可是此刻卻只有乾瞪眼、乾著急,簡直比挨刀子還難受。

    雁菲菲一看軒轅的表情便知其是如何無奈,不由笑了笑道:「此人真有先見之明,竟然弄出了這樣一把巧鎖鎖住你這最不規矩的手,使你無法作惡使壞。」

    「嗨……你還笑!」軒轅可真急了。

    雁菲菲再笑,道:「我試試,看能不能將它拉開。」說著一雙柔荑輕搭於大鎖之上。

    「沒用的,我試過好多次,若是可以,我早就拉開了!」軒轅搖頭苦笑道,但旋即他神色間顯出無限的驚訝。

    只見雁菲菲的十指如勾般搭在枷鎖之上,指尖竟升起縷縷青煙。

    軒轅確實驚訝不已,雁菲菲的功力之深竟已達到了頂級高手之境,只怕劍奴和偃金之輩也難望其項背了,這怎不叫軒轅吃驚?不過,軒轅知道雁菲菲絕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拉開大枷鎖,不由道:「我們一起來吧。」

    雁菲菲倏覺雙手所握之枷鎖傳出了讓人心驚的熱力,一股強大無比的勁氣由內向外無休無止地擴張,彷彿欲漲裂枷鎖脫困而出,這股強大的勁氣與她的陰柔勁氣相斥又似相融,兩股氣勁竟以枷鎖為中心疾旋而起,猶如颶風般向四面輻射,掀得兩人衣裙飄揚。

    雁菲菲吃驚也絕不小,她吃驚於軒轅的功力之強竟達到了深不可測之境,更浩瀚如無窮無盡、澎湃汪洋之大海。

    枷鎖變得通紅,如同熔爐之中的熟鐵,但是卻並沒有任何變形的跡象。

    枷鎖由紅逐漸變成藍色,這時才稍有些鬆動,但卻只是伸長向兩邊緩緩延伸,並無半絲欲斷裂的痕跡。

    雁菲菲有些氣喘了,額頭竟滲出了點點汗珠。

    「算了吧,硬拉是拉不開的!」軒轅突然開口道。

    雁菲菲大訝,軒轅在這個時候仍能夠開口說話,確讓她有些驚訝。不過,她知道軒轅沒有說錯,硬拉是拉不開的,這枷鎖不知是什麼質地做成,竟然能夠有如此好的韌性,她也只好放棄。

    「讓我的劍試試!」雁菲菲說話之間,一拂衣袖,一道亮彩如閃電般劈落在那枷鎖之間,而此刻枷鎖仍然通紅。

    「叮……」一聲清脆之極的聲音響過,軒轅和雁菲菲不由得都有些洩氣了,枷鎖之上只是留下了一道劍痕,其餘什麼都沒有,更別說開裂了。

    雁菲菲揚起劍來,看了看雪亮的劍刃,劍刃並沒有任何損傷。

    「這是什麼做的?」雁菲菲駭然問道,顯然對這個枷鎖之堅韌大感驚訝。

    軒轅苦笑道:「但願我知道,我已經想了一天一夜的辦法,都未能讓它損傷一點,而你這一劍至少還在上面留下了痕跡,看來此劍絕非凡品。」

    「不錯,此劍名曰昆吾,乃是神族十大神兵排名第三的利器!」雁菲菲道。

    「什麼?」軒轅臉色煞白,駭然呼道。

    「你怎麼了?」雁菲菲不解地問道。

    軒轅澀然自語道:「完了,這下可真完了。」

    「什麼完了?」雁菲菲訝然問道。

    「連你這昆吾劍都斬不斷,那含沙劍拿來了也是徒勞,看來這輩子我只得帶著這鬼玩意兒活著了!」軒轅幾近哭喪地道。

    雁菲菲一呆,也明白了軒轅此話的意思,半晌才安慰道:「也不一定呀,或許我們可以找到這把鎖的鑰匙,那不就可以打開了嗎?」

    軒轅苦笑道:「但願能夠如此!」心情卻變得沉重之極,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勞什子怪鎖是否真有鑰匙,但就算有,也在東夷人手中,東夷族這麼多人,那鑰匙又會在誰手中呢?若是在少昊手中,他又怎麼可能奪得了呢?想到這些,軒轅幾乎恨不得再去對奄仲鞭屍三百,這人也確實夠絕夠狠。

    「算了,先別管這些,去看看我兒悠遠吧!」軒轅怔了怔道。

    雁菲菲的眼睛也亮了起來,洋溢著一層幸福的光彩。母愛的偉大,可使每個女人更美麗,雁菲菲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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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娘,是個中年婦人,眉目清秀,看上去應是個極為精明的女人。

    軒轅的目光卻並未停留在雲娘的身上,而是落在一個他絕想不到之人的身上。

    「鬼三!」軒轅確實沒有想到鬼三竟然會出現在此地,不僅如此,鬼三更似根本就無法動彈,只有眼神之中存在著驚懼之色,望向軒轅之時,目光極為怪異。

    「軒轅我要告訴一件事!」雁菲菲望了軒轅一眼,神色之間有些興奮和歡喜地道。

    軒轅望了雁菲菲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麼,不過他並沒有出聲。

    「幽妹在你被神龍吞了後,不久就被他給虜走了,因此他一定知道幽姐現在哪裡。而碰巧我在路上遇到他,便順手擒下了。果然,幽姐已在鬼方。」雁菲菲欣然道。

    軒轅心中一痛,他豈會不知道蛟幽現在鬼方?而且還知道蛟幽此刻已是天魔羅修絕的女人,以羅修絕的絕世武技,別說是一個軒轅,就是兩個軒轅大概也無能為力了,而且就算是找到了蛟幽又能如何?她是否已經變了呢?雖然相隔只是一年的時間,但在這一年的時間中所發生的變故實在是太大了。軒轅知道,許多東西都是極為現實的,現實得哪怕只有一點作偽也會是個悲劇。

    「你怎麼了?」雁菲菲似乎看出了軒轅的神情不太對勁,不由問道。

    「是的,那太好了!」軒轅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似有點魂不守舍。

    「你到底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有什麼不妥?」雁菲菲思維極為敏捷,立刻想到了問題的所在。

    軒轅歎了一口氣,道:「昨天,我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那怎麼你不去救她?」

    「蛟幽此刻可能已是天魔羅修絕的女人,若要救出蛟幽,就必須殺了羅修絕!」軒轅吁了口氣,悠然道。

    雁菲菲也一呆,她似乎也聽過天魔羅修絕的名字和傳奇,同時她也為軒轅的話給激得一時回不過神來。

    軒轅心中卻有著一個疑惑,何以雁菲菲的武功竟能達到如斯之境?雖然昨日鬼三受傷而逃,但以鬼三的武功卻絕不會輕易就擒,可是雁菲菲卻能輕易手到擒來。不僅如此,雁菲菲一身功力也步入了當今高手之列,這不能不讓軒轅感到驚訝。他是在這一年多時間中經歷了無數的奇遇,又有龍丹和地火聖蓮之助,才達到今日的成就,難道雁菲菲也有著類似的奇遇?這雲娘又是什麼人?怎麼在有僑和有虢兩族之中從未見過此人?而雁菲菲又是如何得到了昆吾劍的呢?

    「這些我們回去再商量吧,來,先讓我抱一抱兒子。」軒轅突然道。

    「雲娘見過公子!」雲娘懷中以錦衣棉袍相裹著一個熟睡的嬰兒,向軒轅施了一禮,同時將小孩交到軒轅屈起的臂彎中。她也有些驚異何以軒轅雙手被這枷鎖緊鎖。

    「不用客氣。」軒轅小心翼翼地抱緊小悠遠,道了聲,目光卻緊盯著小悠遠紅撲撲的小臉蛋,心頭湧起了無盡的愛意,忍不住在那小小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雁菲菲也湊了上來,伸手輕掀了一下小悠遠臉旁的錦衣,似又恢復了小女兒家之態,緊依著軒轅,柔聲愛戀地道:「看他多像你!」

    「嗯,睡得可真香,這鼻子,可有點像菲菲了。」說到這裡,軒轅又輕聲喚道:「好兒子,快叫爹……」

    黑豆和雲娘相視一笑,提起鬼三便識趣地退到一旁。

《軒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