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這一刻,龍賡突然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簡直讓紀空手感到難以置信。
因為紀空手怎麼也沒有料到,龍賡竟然隨手一擲,將離別刀甩向百步之外的湖心。
紀空手「呀……」地一聲,向前衝了幾步,隨即戛然停止,猛然回頭。
「這就叫捨棄。」龍賡冷靜得近乎可怕,一字一句道:「刀雖是好刀,卻未必適合於你。」
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道:「我記得軒轅子當年說過一句話:武道的中心在於人,而不在於兵器。在高手的眼中,隨便一件物品都可以變成神兵,對於弱者,縱有神兵也徒然無益,所以……」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看到了龍賡眼中的真誠,他沒有理由不相信朋友。
「軒轅子說的沒錯,也是至理,卻依然不適合你。」龍賡肅然道:「因為你體內的真氣純屬另類,根本不是按照武道循序漸進而成,所以它可以釋放出一種超自然的能量,這種能量的威力之大,無法估量,一旦引導妥當,就可無敵於天下,反之受到禁錮,則對人體有害,長此以往,經脈必受其害。」
紀空手心頭一震,默然無語。
龍賡能夠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的內力源自補天石異力,這說明此人絕非信口開河,危言聳聽,而是看到了問題的所在。
「刀走偏鋒,是以無論是上古神兵,還是一把普通的長刀,當它固定成形之後,就必然具備刀的邪性。這種邪性對於一般的武者來說,不僅可以融入使用者的內力之中,而且可以使招式詭異飄忽,大增威力。但到了你的身上,卻反而形成了一道無形的禁錮,使你的心意與刀招難以達到和諧的統一。」龍賡一字一句說得很慢,非常清晰:「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這只能說明你體內的這股異力來自於天地,它吸取了天地的精華,是以充滿了靈性,最終使得它難以與刀的邪性融為一體。」
紀空手似有所悟道:「正邪不能兩立,我體內的異力根本不容於刀的屬性,是以不能將刀的精義發揮至極致。」
「兵器成形之後,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兵器,只紀空手臉上閃出一絲喜色,一閃即沒,代之的是一片黯然,道:「而我卻從未體會到這種感覺。」
「其實你對武道的認識遠勝於我,內力修為也在我之上,卻不能將我制於刀下,就是你已經進入了一個既定的思維模式,正是這種思維模式限制了你思想的自由,從而引你步入岐途,難以企及頂級高手的境界。」龍賡一臉凝重,鄭重其事地道。
紀空手豁然貫通了龍賡所說的意思,若有所思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以我體內的異力,既然具有天地之靈性,就不能以某種形式來限制它的自由,只要讓它發揮出靈性的極致,此時無刀便勝於有刀,天下萬物都可被我隨手拈來,成為攻擊或是防禦的武器。」
「不錯,你的悟性之高,連我也不得不自歎弗如。」龍賡的臉上終於綻露出一絲笑意道:「心中有刀,不如心中無刀,只有達到心中無刀的境界,你才能做到『刀』無所不在!所以,首先你必須捨棄離別刀,惟有這樣,你才能最終與韓信相抗衡!」
「韓信?」紀空手心頭一震,不明白龍賡何以會在此時提起這個名字。
龍賡點點頭道:「我之所以能從你的身上看到這一點,的確是因為韓信。不過這也是一個偶然,如果你不提到天下能夠束音成線的人還有韓信,我也想不到你與韓信的內力心法竟然如出一轍,同屬一脈。」
「這麼說來,你與韓信有過交手?」紀空手心中隱生不安。
「先生一直認為,你今生最大的對手就是韓信,所以曾於兩月前密令於我前往江淮,密切注視韓信的動向。」龍賡搖了搖頭,眼中閃出一種莫名的神情道:「但是,我們卻根本沒有交手。」
紀空手一怔道:「怎麼會這樣?」
龍賡淡淡一笑道:「因為我沒有必勝的把握。」
紀空手的臉色驟然一變,因為龍賡的這句話似乎表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以自己此刻的武功,已經不是韓信的對手!
「他真的變得有這樣可怕嗎?」紀空手忍不住問道。他不得不為龍賡這句話感到震驚,因為此前在霸上的時候,他對韓信的劍術根本毫無畏懼,難道在這短短數月之間,韓信的功力有了突飛猛進的突破?
「是的,他的確可怕,因為當他出現的時候,我只感覺到了他的劍的存在,卻沒有感覺到他的人,或許,他已經達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龍賡一字一句地道,他看到紀空手有些迷惑的眼神,冷然道:「劍能通靈,正好與他體內的異力相輔相成,融為一體,所以,他最初也許不如你,可到了現在,他無疑已是天下有數的頂尖人物!」
他的目光變得淒迷,就像那一天的雪天,將他帶回到那令人心悸的江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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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的冬天,滿眼淒清,一片蒼白,飛雪連天,肅寒得讓人心生悸動。
淮陰侯府中卻充盈著一股肅殺之氣,就像這天色,氣氛顯得無比緊張,每一個人的臉上彷彿都罩了一層嚴霜。
殺氣之濃讓人不寒而慄,在府中的大堂前,擺放著一具屍體,沒有傷痕,沒有血跡,如果不是死屍臉上遺留下來的怪異表情,還以為他只是靜靜地睡了過去。
雖然只有一具屍體,但圍在這具屍體周圍的,卻有十數人,使得大堂的空間似乎變小了許多。
在死屍的手上,原來還握著一道竹簡,此刻卻到了韓信的手中。
竹簡有字,書云:「欣聞淮陰侯劍道有成,雖在千里之外,但求一戰,以慰平生。」
竹簡上雖然沒有留名,但字跡卻是用劍隨手刻成,輕重有度,舒緩有方,隱隱然可見字的風骨。
韓信一見之下,心中大驚,因為他已看出書寫此簡者,絕對是一個可怕的劍道高手。
此人竟敢明目張膽地在淮陰侯府門前殺人,然後從容留書,瀟灑而去,可見對方的確是有備而來,有所針對。而且對方所殺之人,並非一般弱手,乃是韓信旗下的一名劍客,姓全名義,在江淮一帶大大有名,可是看他的死因,顯然是一劍刺中咽喉,根本就沒有一點還手之力。
「此人出手之快,十分可怕。」韓信俯下身來,看了看全義咽喉上的那一點劍傷道:「劍從此入,又從此出,創口只有一線,不留一絲血痕,可見此人深諳劍道,更懂得殺人之技巧。」
堂上眾人一時默然,誰也沒有異議,因為韓信本身已是劍道高手,他所下的結論通常都不會有錯。
只是每一個人覺得對方敢在淮陰侯府門前殺人,並且公然向韓信挑戰,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如果對方沒有驚人的藝業與強大的實力,誰又敢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此時的韓信,已是擁兵十萬的淮陰侯,在他的精心操練下,這十萬徵集而來的流民百姓在短短三月時間之內已成為了一支戰無不勝的精銳!
這似乎是一個奇跡,但只有韓信自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印證上天通過蟻戰向他昭示的玄機,他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傳本侯之令,無論城中守衛還是府裡守衛,一旦發現可疑的佩劍者,可以不管不問,任其出入。」韓信看了一眼全義恐怖的表情,皺了皺眉,冷聲下令道。
「是,屬下這就傳令下去。」淮陰城守張弛一怔之下,雖然覺得這道命令下得奇怪,卻只能無條件地服從。
站在韓信身後的一干戰將顯然也有同感,韓信看在眼中,淡淡一笑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本侯這個命令下得很怪?」
在韓信的眼芒逼視下,沒有人敢喘半口大氣,無不低下頭來。
「你們都是本侯最為倚重的將軍,如果你們不能理解本侯的用心所在,那麼本侯實在有點高看了你們。」韓信冷冷地道:「帶兵之道,最重要的是愛兵如子,如果你們連自己手下的士兵都不愛惜,又怎能希望他們在沙場上為你們盡心殺敵呢?」
「我明白了!」一員戰將站出來道。
韓信微微一笑道:「說來聽聽。」
「侯爺下這道命令,是不想讓士兵受到無謂的傷害,因為敵人的劍術高明,縱然嚴防死守,恐怕也難以阻擋。」那名戰將大聲答道。
韓信點了點頭,道:「說的不錯。」他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橫掃過去道:「要明白愛兵如子的這個道理並不難,難就難在你們能否做到!你們要想成為留名青史、叱吒天下的一代名將,首先要做好的,就是『愛兵如子』這四個字!本侯希望你們一定要牢記於心,時刻不忘。」
[他卻不知,此言在數千年後得到印證。「韓信帶兵,劉邦帶將」,這八字足以證明韓信的成功。]
「是!」眾將整齊劃一地答道。
韓信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今日發生的事情,不能有半點洩漏,你們出去之後,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對於這個神秘劍客,本侯自有辦法對付,不用你們操心。」
他隨意一擺手,眾將去後,這才雙手背負,緩緩地走向內院花園中。
在一株傲然綻放的梅花旁邊,一個枯瘦的老者正在靜心欣賞著傲梅的風韻。他的臉上似有一種悠閒,嘴上似有一絲笑意,無論在什麼時候,他似乎都保持著一種非常優雅的氣質,一舉一動間卻盡顯高手的鎮定與氣度。
當韓信踏入他五步之內時,這才緩緩回過頭來,拱手道:「老夫見過侯爺。」
「王爺無須多禮。」韓信忙還禮道。
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聽人說起府中有命案發生,難道侯爺是為此事而來?」
「王爺果然料事如神,一猜即中。」韓信肅然道:「此事的確是有些棘手,恐怕還得請王爺襄助才行。」
老者淡淡一笑道:「自高麗國與江淮軍結成同盟之日起,侯爺的事便是老夫的事了,侯爺又何必客氣?」
「的確如此。」韓信微微一笑道:「這數月來,若非有王爺的『北域龜宗』替本侯出力,我江淮軍又怎能在短短數月間發展壯大成這般聲勢?飲水思源,這都是王爺的功勞啊!」
原來此老者就是北域龜宗的宗主李秀樹,韓信之所以用「王爺」稱呼,是因為這李秀樹的確是不折不扣的高麗國王爺。
高麗國地處北域苦寒之地,民風強悍,武風盛行,始皇一統天下之時,曾經是大秦的一個屬國,到了這一代的君王李氏鎮石,年少氣盛,野心勃勃,看到大秦覆亡在即,群雄紛紛割據,在李秀樹的極力慫恿下,也生了染指中原之心。
不過,高麗國畢竟是大秦的一個屬國,歷來被中土人士稱作蠻夷之邦,假如公然起兵,逐鹿中原,一來師出無名,二來不得人心,假若以一支軍隊強行遠征,只能是凶多吉少。以李鎮石與李秀樹的才情,當然不會看不到這一點。
所以他們在權衡了太多的利弊之後,終於想出了一個「借雞生蛋」之計。
所謂的借雞生蛋,就是在中原各路諸侯之中,找到一個具有較強實力又比較可靠的人物,然後以高麗國的財力與勢力全力輔佐,讓他最終擊敗其它諸侯,一統天下。
此事若成,那麼高麗國從中得到的好處便不言而喻,不過問題是像這樣既有實力又能聽話的角色實在難找,直到鳳五暗中聯絡到李秀樹時,他們才最終將這個目標選定為韓信。
鳳五雖然是問天樓的家臣之一,卻一向對劉邦的身世持懷疑態度。加之衛三公子死的不明不白,而劉邦又將衛三公子的頭顱獻給項羽,以洗脫嫌疑,這就更讓鳳五不能臣服於劉邦。不過,這些事情畢竟不能改變鳳五對問天樓的忠心,但因為鳳七的事,這才讓鳳五最終與問天樓決裂。
原來劉邦為了能夠控制住韓信,為己所用,就將鳳七軟禁於自己的都城南鄭。韓信雖然背叛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卻對鳳七的感情始終如一,劉邦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在鴻門宴上向項羽推存韓信。
這樣一來,鳳五與韓信雖然在表面上臣服劉邦,其實暗地裡已生異心。在經過了諸多權衡之後,由鳳五出面,終於使韓信與高麗國一拍即合,結成同盟。
雙方約定,由高麗國傾力相助韓信奪得天下,然後韓信再以割地的方式為代價,以報答高麗國的扶植襄助之情。
正因為有了這個原因,加上劉邦的資助,項羽的籠絡,韓信數十人馬到淮陰不到一年時間,竟然擁兵十萬,隱然與劉、項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事態發展得如此迅速與順利,是李秀樹當初始料不及的,這也使他對韓信的能力重新有了估量。此時聽到韓信如此奉承自己,忙連連搖手道:「老夫只是遵照我們雙方結盟的約定,略盡綿薄之力而已,說到帶兵治軍,還是侯爺的功勞大呀!」
韓信正色道:「本侯對治軍之道只憑感覺,既未讀過兵書,胸中也無韜略,仗著身邊一些善戰之才的輔佐,才有了今日這個局面,不過說到底,若無王爺替本侯解去後顧之憂,本侯縱是有這個能耐,也難以練成這十萬精兵。」
李秀樹微微一笑,話題一轉道:「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侯爺來找老夫,莫非又有什麼困難?」
「不錯。」韓信答得非常乾脆。
「不知何事竟讓侯爺為難?」李秀樹微微一愕道。
「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不過本侯知道他的劍法之高,令人咋舌,本侯身邊根本沒有人會是他的對手,所以本侯只有向王爺求助了。」韓信的臉色十分難看,畢竟求人並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有這等事?」李秀樹的神情一變,顯然沒有料到在這江淮之地還能遇到如斯高人。
韓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的確如此。」
李秀樹沉吟半晌,道:「他現在何處?」
「不知道。」韓信搖了搖頭,遞上竹簡道:「但是他既然有心向本侯挑戰,想來在這一二日之內必會出現。」
李秀樹接過竹簡,瞄上一眼道:「侯爺可以肯定嗎?」
「不能。」韓信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們可以守株待兔。」
他的話剛剛出口,便聽到一個聲音遙傳而來:「敢將在下比作兔子者,普天之下,惟有淮陰侯!可惜的是,在下縱然是兔子,也是一隻會吃人的兔子!」
這聲音自門外傳來,竟然如一陣清風,一字一句都異常清晰,顯示出來者雄渾的內力。當最後一個字響起的剎那,在花園的門口處,突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韓信與李秀樹的臉色同時一變,放眼望去,只見那條人影靜靜地斜靠門邊,雙手抱胸,一臉懶散,渾身上下好生落拓,卻又十分悠然。
風輕揚,雪後的肅寒使得花園中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韓信與李秀樹都靜立於傲梅之間,直覺告訴他們,眼前之人的確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對手,就像此人腰間那把未出鞘的劍一般。
那是一種絕對與眾不同的氣勢,猶如這雪中的傲梅孤寒而挺拔,無論是李秀樹,還是韓信,在他們的記憶中,見過無數的高手,但是擁有這等氣勢的人實在不多,也許紀空手是個例外。
那是一種王者的霸氣,自然而生,融於天地,有一絲優雅,有一絲隨意,在優雅隨意中讓人不可抗拒。也許它不如高山巍峨,不似大海浩瀚,但卻有著別人無可攀比的氣勢,給人視聽上最強烈的震撼。
秀樹在不經意間看了韓信一眼,然後搖了搖頭,韓信卻在苦笑。
兩人的表情雖然不同,但他們所表達的意思卻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都不認識這個人!
然而他們似乎一點都不著急,只是靜靜地站著,沒有開口,雖然他們與來者相距十丈左右,但他們並不擔心來人能從淮陰侯府逃脫。
淮陰侯府,進府容易出府難,無論來者是誰,只要他一步踏入,再走出去已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