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那座山巔之上,紅顏已悄然離去,只有紀空手依然雙手背負,抬眼望天,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一輪紅日破雲而出,紀空手的身影如一桿傲立的長槍,站立在片片紅霞之下,那陽光構成的一道巨大的光環,將他罩在其中,仿若佛光。
在這一刻間,他氣度沉凝,臉現微笑,從容不迫,卻有君臨天下的威儀。
一陣腳步聲臨近,紀空手沒有回頭,卻聽出是張良發出的聲音。
「你來了!」紀空手微微一笑道。
「一切俱已就緒,就等漢王發令了!」張良恭聲而道。
在他的身後,有一百名剽悍有力的軍士,列成五隊,每一隊中,都擎著一根高達十丈的旗桿,旗桿之上,裹捲著五種不同顏色的旗幟。
「這是什麼?」紀空手回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絲詫異,問道。
張良淡淡一笑道:「這是旗語,當這五種不同顏色的旗幟以不同的方式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它可以表達一種意思,當然,這旗語是在雙方事先約定的情況下才能生效,當你的命令發出時,就完全可以利用這五種不同的大旗,來表達你的意思!」
紀空手道:「你遠比我想像中的聰明!」
張良道:「這並不是我憑空想像出來的玩意,其實在兵家之道中,旗語只是傳遞信息的一種方式,在不同的地形環境之下,通過號角、鼓聲同樣可以傳遞出不同的信息,這些都是有史為證的,我只不過是照搬前人的做法而已!」
紀空手笑了一笑,不再說話,而是放眼望著腳下的忘情湖,湖水流動的聲音隱隱傳來,而一層薄薄的霧氣猶如一道輕紗蒙罩在忘情湖上,時隱時現,恰似一個神秘的女人。
透過這層薄薄的霧氣,紀空手依稀可以看到,十萬大軍已經列隊有序,各守要津,在他的眼中,仿如螞蟻,這的確如張良所說,一切已經就緒。
「可以開始了嗎?」張良道。
「再等一等!當霧氣散盡時,取寶就可以開始了!」紀空手沉聲道。
風起雲動,雲散之際,紅日已然高照,當霧氣散盡之時,紀空手充滿力度的大手猛然向前一揮,在他的身後,「唰——」地一聲,五桿大旗同時張開,臨風招展。
在張良調度之下,五桿大旗在百名軍士的手中交錯而行,瞬間之後,便聽得腳下一聲轟響,十萬人同時發出一聲吼叫,以作呼應,其聲之烈,驚天動地。
取寶行動在眾人翹首以盼之下,終於拉開了序幕。
紀空手放眼望去,只見十萬人在旗語的調動之下,井然有序地展開了行動。
「以你的測算,這兩條入湖的溪河斷流所需多久時間?」紀空手道。
「半個時辰足矣!」張良自信地道:「引水的渠道早在昨夜已經完成,只要掘開溪河與渠道之間相連的泥石,半個時辰之後,這兩條溪河之水就會改道而流,再也不會注入這忘情湖中!」
「那就是說,再過三個時辰,這登龍圖寶藏就會浮出水面,重見天日?」紀空手淡淡而道。
張良的眼中閃現出一種莫名的神情,壓低嗓聲道:「難道說這登龍圖寶藏確有其事?」
「子房何以有這種懷疑?」紀空手也壓低聲音道,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這只是我的一個直覺!」張良沉聲道。
紀空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顧左而言他道:「你喜不喜歡看戲?」
張良怔了一怔道:「你何以會問這個問題?」
紀空手緩緩而道:「不管你喜不喜歡看戲,接下來的這一齣戲一定是你今生所見的最精彩的一場大戲!」
「空城計?」張良陡然間靈光一現道。
「你只說對了一半,如果只是一個空城計,那我就不是紀空手,而真的是漢王劉邦!」紀空手笑了笑,他的眉間流露出一股強大的自信。
不可否認,張良敢以兵者自居,他的心機與智計,都遠在常人之上。
可是,當他與紀空手同在一起的時候,他居然無法領悟紀空手言語的玄機,更不能測度紀空手心中所想,每每到了這個時候,張良都在想:「我是應該感到悲哀,還是應該感到高興,值得慶幸的是,我不是他的敵人,而是他的朋友,這已足矣!」
這似乎是一個神話,更是一個奇跡,當紀空手崛起於江湖之時,他似乎就以他的智慧和運氣在書寫著一個個不朽的傳奇。
此時的忘情湖正在一點點地消退,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湖水形成一股暗流,旋轉著向湖心中一個巨大的漩渦旋聚而去,去勢之疾,轟然有聲,蔚為奇景,讓人歎為觀止。
當水勢降到一半之時,一個孤島浮現水面,島頂平滑,如一面巨大的石壁,水流嘩嘩而下,當水跡盡滅之時,在頂壁之上浮現出一個巨大的「大」字,如刀削斧劈一般充滿力度,縱是在山巔之上,也清晰可見。
「大?」張良低呼一聲,顯得極是驚奇,當他的目光投向紀空手的臉上時,卻見紀空手的臉上露出一絲胸有成竹的自信。
張良正想出言相詢,卻聽紀空手沉聲而道:「你無須問,再看下去,答案自明!」
張良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我突然想起一段故事,是有關於劉邦的,當他在沛縣起事之時,在義軍之中,流傳著一個『赤龍帝君』的傳說,莫非你今天的所為正是倣傚他當日的用心!」
紀空手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關於『赤龍帝君』的傳說是出自何人之口?」
「難道是你不成?」張良詫異地看著他道。
「不錯!正是區區在下!」紀空手微笑而道。
「那麼我敢肯定,你一定又在造勢,又在演繹一段神話!」張良的眼中倏然一亮,心中湧動著一股亢奮的情緒,他不得不承認,紀空手此計之妙,妙絕天下。
隨著湖水的下落,當第二個孤島現出之時,所有的人都平息靜氣,目瞪湖面,因為他們眼中所見的,竟然是一個「漢」字。
「大漢……」當每一個人的心中都閃現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裡都驀生一股玄奇的感覺,因為他們懂得,大漢的建立只是近一兩年的事情,而忘情湖的出現卻早在始皇在位之時,沒有人可以預知未來,出現這樣的事情只能歸於一種神跡。
在一片嘩然聲中,有人已然下膝而跪,他們將所見的一切都視作是一種天意,當湖水沿著湖底的暗流消失殆盡之時,只見四個大字赫然現於湖底——「大」「漢」「天」「下」!
這是一個誰也想像不到的結果,這忘情湖底竟然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登龍圖寶藏,有的只是這仿如神仙手筆的四個大字,但這已經足以讓每一個人感到心驚,感到震撼。
天地在這一刻間歸於寧靜,在不自禁中,十萬軍士紛紛跪了下來,眼睛裡充滿著激動的淚水,當這十萬雙眼睛同時望向那高山之巔的傲然身影,但見那魁偉的身軀雄立在那太陽之中,有一種雄霸天下、不可一世的霸氣。
旗幟翻動間,張良趁機叫了起來:「大漢天下,實乃天意,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音未落,山腳下的歡呼聲如潮水般漲落起伏,引起山谷共鳴,十萬人沸騰起來,氣氛熱烈,幾達極點。
如此驚心動魂的一幕,就連紀空手自己也有所感動。
他已然明白,經歷了這件事情之後,他將被每一個將士視若神明,恍如天人,他以他的智慧將自己送上了一個神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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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李世九來說,他的確是身處絕境,無論他從哪個方向突圍,都很難逃過敵人的狙殺。
「呼……」
就在這時,虛空之中幻出一片雲彩,在斑斕的雲彩之中,寒芒暴現,替李世九擋擊了敵人這必殺的一擊。
出手的人當然是李世九的同伴,這幾名高麗人同為劍廬童子,身手當然不弱,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們出手的同時,一股強大的殺勢自地下破土而出——真正的高手竟然來自地下。
李世九和他的同伴無不大吃一驚,長劍指向地面,拖起一片泥雲,向敵人當頭罩落。
「你們帶著公子快跑!」李世九低喝一聲,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敵人的強大,遠非是自己可以抗衡的,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之下,他只希望能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回龍賡與同伴的生還。
「哈哈……」
一聲狂笑驀生空中,然後有人在李世九的身後冷冷而道:「能夠在我幽冥七世手中逃生的人,並非沒有,但絕不會是你們!」
李世九和他的同伴將龍賡圍在中間,這才循聲望去,只見三丈之外,一個四、五十歲的侏儒老人,腳踏樹枝,悠然晃蕩在半空之中,驟然看去,就像一個頑皮的孩童,但如果你真的把他當成一個孩童,那麼後悔的人一定是你。
因為他的手中有一個大鐵錐,重逾三、四十斤,擎在手中,舉重若輕,恍如無物。鐵錐所指之處殺氣漫天,標出壓力無數。
「幽冥七世?」李世九愕然一驚,這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對他來說,他還是頭回聽說,但是此人還未出手,氣勢已是如此霸烈,顯然又非無名之輩。
「難道你連老夫之名都未聽過?那你可真是孤陋寡聞了!」幽冥七世冷哼一聲,顯然為李世九的無知感到氣憤。
「那你可知道我是誰?」李世九明知自己未必是此人的對手,所以才故意拖延時間,雖然他明白這一手未必有用,不過他知道如果一旦動手,自己只能是死路一條。
「老夫不必知道,我只知道,你將是一個孤魂野鬼,枉死幽魂,你若是能接下老夫的三記鐵錐,老夫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幽冥七世顯然對自己的武功非常自信,所以,他才顯得這般狂妄。
但他的這一句話讓李世九重新看到了一線生機,雖然他不知道這幽冥七世是否言而有信,但對他來說,這無疑是一線希望。
李世九和那幾名劍廬童子相處多年,自然心意相通,他的一個眼神已然讓那幾名劍廬童子知道了他的意圖,他心裡非常清楚,憑他們的實力,要想從這幾名敵人的手中勝出,似乎很難,惟一的生機就是利用幽冥七世的托大,看能不能尋到惟一的生機。
所以,李世九絲毫沒有猶豫,當幽冥七世的話音一落,他的身軀已如狂風直進。
「嘯……」
長劍如雪,劃向半空,他的劍並非對著幽冥七世而去,而是削向了幽冥七世所踏足的那棵樹枝,這無疑是正確的選擇,但他忘了一點,以幽冥七世的身手,又怎能讓他輕易得逞?
「呀……」
幽冥七世暴喝一聲,單手高擎大鐵錐,如山嶽垮塌之勢,迎著李世九的劍芒俯衝而來,剛猛的勁氣在虛空中爆炸,氣流竄動間,顯示著他這一擊是如何的威猛。
李世九不敢硬捍,惟有閃躲,當他的劍與大鐵錐交錯而過時,雖然沒有一丁點接觸,但鐵錐帶出的勁氣依然震得李世九的手臂發麻,長劍幾欲脫手。
「登登……」
李世九不由自主地連退兩步,這才站穩身形,當他回身而望時,心裡不由產生一股驚駭,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幽冥七世的內力之強竟然是如斯厲害。
聽香榭中,在閥主之下有七大高手,這七大高手一向藏於暗處,各司其職,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底細,就連閥主呂雉也從不以姓名相稱,而是稱他們為「幽冥某世」,這「某」之一字以數字相代,以他們的武功高低為序,而這幽冥七世無疑是這七人中最弱的一人,但饒是如此,已足以讓李世九感到頭大。
那幾名劍廬童子正要踏前,已經被「聲犬馬」三大使者從中隔斷。
「這算不算是一招?」李世九苦笑了一聲道。
「算你一招!」幽冥七世斷然道。
李世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全身的勁力陡然提聚於掌心,手腕一震間,劍尖狂顫,手中的劍竟然化作一片幻影,如朵朵蓮花般綻放開來。
這層次分明的劍氣猶如飛瀑而下的流水,向四方席捲,枝葉橫飛,沙石疾射,整個虛空充斥著瘋狂的壓力。
無論這劍氣多麼的洶湧,無論這幻影多麼的淒迷,幽冥七世的眼睛絲毫不為所動,他的眼神綻射出一道鋒銳的寒芒,盯射在自己手中的錐尖之上。
直到劍鋒切入他的三尺範圍之內,他的錐尖才以一種非常簡單卻有效的方式,橫亙在劍鋒所向的前路。
李世九甚至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的手臂一麻,整個人似被一道狂流擊中,身不由已地倒退七步。
他這一退,竟然衝過了「聲犬馬」三位使者布下的防線,退到了那幾名劍廬童子的身邊。
幽冥七世顯然不想再給李世九任何喘息之機,大鐵錐破空而來,隱挾風雷之聲。
李世九彷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死亡氣息,剛才與之硬撼一記,氣血翻湧,經脈已呈混亂之勢,若想再接幽冥七世這驚人的一擊,顯然已是不可完成的任務。
然而就在此時,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體內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勁氣,就仿如一潭乾涸的死水,陡然被注入了一股活水,爆發出無限的生機。
他連想都未想,整個人和劍而出,以精確的角度點擊在那錐尖之上,幽冥七世大驚之下,根本沒有想到李世九竟然還能在這種絕境之中實施這凌厲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