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丘之貉

    只聽得尤渾陰兮兮道:「費大人有什麼話,你我之間還好不明說嗎?只有我能幫得上忙,費大人儘管開口好了。」

    「這個……」費仲故作沉吟,道,「聽說西伯侯姬昌之子伯邑考,托你向大王進貢西岐三寶,七香車、醒酒氈與白面猿猴,想以此讓大王赧免姬昌那老匹夫,是嗎?」

    尤渾笑道:「費大人消息好快呀!」

    「哪裡,哪裡!」費仲跟著尖笑一聲,道,「想來,那伯邑考現在仍在你府中吧?」

    尤渾笑道:「伯邑考現在的確是在我府中,他央求我明日替他上奏大王,願獻寶贖父。怎麼,難不成費大人沒有收他送來的金銖寶貝?」

    「收與不收反正都一樣。」費仲曬道,「你想大王會放了姬昌麼?」

    尤渾像是猶豫一陣,吶吶道:「這個……」

    費仲嘿嘿笑了兩聲,道:「當初,姬昌那老匹夫想謀反,被大王囚禁在天牢,你我可都是當初的有功之臣,如果大王今次見了那三樣奇珍,一時心軟,聽了好話,放了姬昌。一旦姬昌回到西岐,便有如放虎歸山,要是他記恨你我二人當初害他被囚天牢,編個什麼為國除害的幌子起兵,大王最後如果撐不過,肯定會對我二人不利,甚至犧牲了我們,那便如何是好?」

    耀陽將費仲的欲加之罪聽在耳中,氣在心頭,心中不由開始破口大罵。

    尤渾看樣子沉默了好一會兒,道:「那費大人的意思是?」

    費仲道:「有道是『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反正事情都已經這樣做了,不如……」說到這裡便不再往下說。

    耀陽耳力何等靈敏,當然聽得到費仲揮動手勢恨恨砍落的破風聲。

    尤渾輕輕嗯了一聲。

    費仲見尤渾答應,當即稍作猶豫又道:「不過,尤大人,我聽說伯邑考被譽為西岐第一美男子,長得丰姿優雅、目秀眉清,其風情裊裊動人,尤大人何不將他送至我府,讓我……讓我也能一睹其風采。」

    尤渾怎會不知費仲心裡的小九九,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也好,我回去便立即將他送過府來。」

    耀陽聽得費、尤二人言下之意竟然是想害死西伯侯姬昌,心中暗恨二人歹毒,卻不知因此觸動了心中哪個跳動的思緒,咯登一下,腦中主意已定,一時竟忘了查探那神秘莫測的元能來處,御著「風遁」出了費府。

    耀陽仰首望向夜空,今夜無月無星,天地間墨黑一片,心中不禁竊喜,忖道:「昨日那可惡的聞太師不在府中,讓我得了個機會將他的太師府燒了個痛快,出了口惡氣,今夜又是天地無光,漆黑一片,正好行事,這老天爺竟如此關照我,待我救出西伯侯後便與他一起返回西岐,助他討伐無道紂王,救萬民於水火,不但可以讓這天下再無困苦與不平之事,也再無上主下奴之分,或許我也能混個什麼將軍之類的官來做,建功立業,豈不樂死?」

    耀陽一邊自以為是的想著,一邊得意忘形地哼起小曲,體內的「歸元異能」應念而起,御起「風遁術」離開費府,直向皇城方向遁去。

    對於殷商皇宮耀陽早已輕車熟路,思及與倚弦在皇宮內發生的諸多事情心中不禁又想起那生死與共、從未分開的兄弟倚弦,不知此時他是生是死?仰或身在何處?旋又想到,只要小倚還活在這世間,憑著二人之間的奇思異感,定會有重逢的一日。

    片刻工夫,耀陽便已到達天牢所在,只見天牢外燈火通明,一隊隊守衛來回巡視,暗處的耀陽心忖道:這天牢守衛森嚴,兵衛也比以前增多不少,看來那西伯侯定是被關在這裡了。

    雖是守衛森嚴但對於歷經奇遇已今非昔比的耀陽而言,如今這些看似威風凜凜凶悍威武的守衛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不堪一擊的凡人。他嘴角逸出一絲自鳴得意的微笑,御起「風遁術」化作一陣疾風直向天牢內飛去。

    天牢外的守衛只覺忽然一陣風起,眼前似有一團黑影一閃不見,只道是眼花了,也並未在意。

    耀陽遁入天牢內,輕而易舉地打暈幾名正在喝酒的獄卒,直向內走去,只見那些衣衫襤褸,被折磨得皮包骨、人不人鬼不鬼的犯人們紛紛伸出手來,口中哭叫道:「救我,救我,我是冤枉的……」

    耀陽見此心知這牢內大多是被冤枉之人,不由暗暗咒罵紂王昏庸無道,聽信奸臣及妲己的饞言魅惑,不知害了多少無辜的人。

    他不敢多做停留,於是決定用最直接的方法,口中低聲喚道:「西伯侯,西伯侯,我是來救你的,你在哪裡?西伯侯……」

    耀陽邊走邊叫,在犯人之間四處尋找西伯侯的蹤影,當他行至牢獄中段,便聽獄房後端傳來一句回話:「本侯在此,是何人在叫本侯?」

    耀陽聞言心中大喜,忙向後面跑去,只見最末端的牢中有一年約六十左右的老者正襟端坐於草堆之上,那人面慈目善,須白如銀,滿面滄桑,目中隱蘊憂色,一臉浩然正氣,令初次見他的耀陽也不禁心中一震,不自覺地被他的不凡氣度所折服。

    那老者平靜地望著耀陽,淡淡地道:「你是何人?怎會闖進這天牢來?」

    耀陽收回被其震懾的心神,道:「在下名叫耀陽,只因知道費仲及尤渾那兩個奸臣意圖謀害您,所以特來搭救您出去!」

    西伯侯黯然一笑道:「那二賊的心思本侯早已知道,只可恨紂王不進忠言,眼看著這殷商數百年的江山就此便要亡了……」言罷長歎一聲,閉上雙目,滿臉憂鬱悲痛之色。

    耀陽道:「紂王昏庸無道,沉迷酒色,天下百姓怨聲載道,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苦不堪言,所以只要西伯侯您能夠回到西岐,帶兵討伐紂王,才能救萬千黎民百姓於水火。」

    西伯侯驟然睜開雙目,眼露欣賞之色望向耀陽,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卻也心懷天下,憂國憂民,看來殷商氣數已然盡了……」

    耀陽聽西伯侯如此誇獎自己,不由心中一陣得意,正要再繼續說出一番憂國憂民的大道理,突然想到自己如今身在龍潭虎穴,如果呆的時間太長會驚動天牢其他守衛,便硬吞下要說的話,手捏玄門要訣「七真妙法指」,體內歸元異能驟然隨心而動,隨指訣而發,「乾天龍炎訣」隨即運於右手,手指一點牢門鐵鎖,鐵鎖立時化為鐵水。耀陽心中不禁暗自得意,這「乾天龍炎訣」在他使來已是越來越隨心所欲了。

    「西伯侯,我們先逃出天牢再做打算吧。」耀陽步入牢中扶起西伯侯道。

    姬昌憂心忡忡地道:「這天牢外定是守衛森嚴,你一人……」

    耀陽自傲地一笑,信口吹道:「西伯侯請放心,我還有幾位身懷絕技、一能敵百的兄弟在外接應,牢外的那群凡夫俗子怎可匹敵?放心,我耀陽定能保西伯侯周全!」

    姬昌聞言半信半疑地隨他步出大牢,耀陽扶住姬昌,體內「歸元異能」循環衍生,施展「風遁術」向外飛去。正在此時,只見牢門外行進了一隊守衛,甫見耀陽及西伯侯個個臉色驟變,大喝道:「來人!有人劫獄!」

    一時間整個天牢外都響起:「有人劫獄!有人劫獄!」的叫囂聲。

    太乙真人與幽雲仙子、哪吒還有一位清髯長垂的中年劍師,一共四人帶領數十名玄宗弟子趕到煉獄頂時,游嵐炙、慕行雲與那巨靈啞漢早已帶領元宗弟子在此等候,見到幾人到來連忙與一干弟子上前行禮問好。

    另外還有一名雙手過膝的古瘦老者,見到幾人後,金紙一般的臉上焦急神色略有和緩,道:「太乙道兄、元都老友,你們總算來了。」說罷又望著幽雲仙子問道,「想來這位就是幽雲仙子了?」

    幽雲聽後微點臻首,算是與那老者打了招呼。

    哪吒上前大禮參拜道:「哪吒見過師公。」原來這老者正是哪吒之父李靖的師父渡厄真人。

    元都皺眉問道:「渡厄道兄,煉獄之中情況如何?」

    渡厄真人聞言不知是喜是憂,悵然歎道:「『冰晶火魄』盡去,煉獄終結,估計所有的受困魔頭都將衝上崖頂來了!」

    果不其然,渡厄真人話音未落,就聽山腹中萬千嘯聲頻頻傳來,接連不斷。其聲震天動地,響徹六合,其中隱含的悲憤郁恨之意令玄宗諸人相顧動容。

    不到片刻,破空之聲刺耳傳來,百數道各色流光異影相續竄上半空,倏地落在眾人眼前的崖地之上。但尤為怪異的是他們竟然陣線分明的分站兩旁,一方人數眾多,約有數十人。而另外一方卻只有寥寥十數人,其中有一對雙生兄弟似乎頗有威信,被這班人環於當中。兩人雖面貌幾近相仿,但他們所流露出來的氣質卻剛猛、溫雅截然而異。

    渡厄真人排眾而出,發出一陣爽朗長笑,拱手對那較少的十數人道:「老道渡厄特來恭迎諸位道友,希望諸位能夠回歸原位。」

    他語聲一停,較多的一眾魔門中人中登時爆發出各種各樣的大笑之聲,數十人同時大叫道:

    「這老小子八成是有失心瘋吧,你聽他胡說八道什麼呢!」

    「他把那群傢伙個個當作三歲小孩,就這麼說帶就帶回去,真讓人把肚子都笑痛了!」

    「這些人在捱苦的時候,那群自詡正義的傢伙又在哪裡?嘿,就這麼三言兩語便想將他們帶回去……」

    ……

    倒是那十數人卻是毫不言語,只是冷冷望著玄宗諸人,想來這十數人就是玄宗此次要尋回的弟子了。

    好一會兒,魔宗眾人的笑聲才逐漸停止。

    那對雙生兄弟中外表略顯溫雅的中年人開口道:「本人元象與家弟元杵謹代表諸位兄弟說上幾句話,這是我們一眾兄弟的心聲——」

    元象語氣一頓,環視眾人道:「如果今日我等兄弟是被神玄二宗救出,你們想我們怎樣兄弟們都無話可說。但整整數百年來,你們都對我們不聞不問,如今一句話就想我們跟你們回去,於情於理都不合。所以你們再也不要枉費唇舌了。」

    他話音還未落穩,就聽西方遠際傳來一陣陰兀長笑,道:「元象說得好,果然不愧為我聖宗五族的弟子……」話語聲中,一中年男子已然飛身落到場中。

    只見他的臉型線條分明,異常剛毅,碩長的身材,配以雪白長衫和手中的縷金扇,把儒雅之勢,剛毅之型完美的交融在自己的身上,形成他獨特的魅力,一雙水藍色的眼眸證明著他尊貴的身份,正是西魅共工氏宗主——淳於淼!

    在場的玄宗眾人無不動容,魔宗諸人更是大驚失色,議論紛紛,原本隸屬共工氏的魔宗弟子更是懼怕難當只向人群後躲去。

    他身形方一著地,就聽東方又有聲音遙空傳來道:「不錯,神玄二宗一向假仁假義,元象兄能識破他們的真面目果非常人!」

    眨眼間那人已經到了淳於淼身前不足丈許遠處,拱手道:「淳於兄,別來無恙,蚩螟可是想念的緊哩。」來人正是東聖九離氏四大長老之首的蚩螟。

    淳於淼頜首問好,卻未曾說話,只因他心有所感,不自覺望向崖角處。

    就在這時,在場眾人均覺一股狂暴霸氣驀地飆起,一聲長笑驟然響起,崖角暗處一黑衣男子緩緩踱出,他身形極為高大,予人極強的壓迫感,隨著他的接近,濃眉大眼、桀兀霸氣的臉龐展露在眾人眼前,一雙異芒四射的眼眸環望眾人,最後落在玄宗眾人身上道:「我刑天滅絕不會允許本族弟子落於你等自稱正義的無恥之輩手中!」

    崖上眾人驚詫莫名,哪曾想到這久未出現於世,以神秘著稱的刑天氏宗主刑天滅也會出現在此處。

    可就在所有人相顧失色之時,又有一位名震三界的人物悄無聲息的出現當場,卻是一名女子。她雖然未曾發出任何聲音,也無曾散發出像是刑天滅那般的無匹氣勢,但眾人卻均不由自主的向她望去。那女子只看外表不過三十餘歲,身著縷繡鳴鳳圖案的淡銀宮裝,一派雍容華貴儀態,鳳目含威,高起的鼻柱直透山根,顯出她剛強的個性。

    魔宗眾人中已然有人驚呼出聲道:「她……她是防風氏的宗主——羿姬!」

    玄宗中饒是見多識廣的太乙真人、渡厄真人等也都未曾見過羿姬,此時聽聞此言,不由相顧動容,哪曾想到居然接連出現了三位魔宗宗主。

    淳於淼放聲大笑道:「兩位來的正好,我聖宗五族千數年來對他神玄二宗處處禮讓,如今他們卻欺到門來想要將我五族弟子據為己有,實在無恥已極,今天咱們就與他們好好理論一番!」其語氣慷慨激昂,頗具煽動之能事。

    蚩螟聞言立時出聲符合,刑天滅雖未出言表示但眼中異芒暴漲頗有其意,而羿姬卻始終未曾說話一副淡淡冷冷的模樣。

    渡厄真人聞言皺眉,揚聲道:「淳於宗主此言差矣,千數年來我神玄二宗與你等相安無事,從未做過任何挑釁舉動,何需你等處處禮讓。」

    刑天滅濃眉豎挑,冷哼道:「相安無事?那就最好,如今本宗只望你等莫要插手我本宗事務,速速離去!」

    蚩螟也在旁譏嘲道:「相信我宗弟子的事情諸位也不會感興趣吧?」

    身為令世人所敬仰的玄宗弟子,那些小輩弟子們幾時遭到他人當面斥責,不由紛紛大怒,但攝於宗門規條卻也不敢妄自出聲,而渡厄真人、太乙真人與元都等人卻因此事不見得光彩,所以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一旁的游嵐炙卻是一位囂張慣了的主兒,當即也顧不得什麼,大聲道:「你們不過幾個魔宗妖人罷了,有何資格說我玄宗是非,最好馬上閉嘴,不然的話,哼,讓你們嘗嘗我玄宗密法的滋味!」

    此言一出,場中氣氛登時凝重起來,刑天滅、淳於淼與蚩螟均自冷笑不已,大戰形勢一觸即發!

    卻在此時,山腹內忽然傳來震天嘯聲,夾雜著攝人心神的龍吟聲與萬千祥光瑞影蕩射天際,澎湃激盪的無匹勁能浪潮般轟然而上。

    場中眾人無不驚詫,齊齊向中空的山腹望去,暗自猜想這人究竟是誰,竟有如斯不世氣勢。

    只見一名俊雅不凡的少年男子腳踏一條十餘丈的紫色神龍疾若迅電般自崖底騰空而上,臨近崖面,少年腳尖在龍首之上輕輕一點,飄逸的身姿劃過白霧離散的虛空,身際銀綾飄然迎空,劃出一道炫目已極的軌跡,瀟灑無比地掠上崖頂。

    於此同時,一道青星閃耀的淒麗結界蓬然而出,環護在少年的週身上下,他身後那條紫色神龍昂首長吟,倏地直射長空,眨眼間化作一把六尺長劍,鏹地一聲插入少年身前的崖地岩石之中,嗡嗡作響。

    ——來人正是冰晶火魄重造肉身之後的倚弦!

《封神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