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老邪令

    林渺沒動,只是伏在岸邊,望著這些人迅速潛至江畔,借勾索橫掠上大船。

    「啪……」大船之中發出一聲沉重的脆響,顯然是重物墜地的聲音,在靜夜裡顯得特別刺耳。

    「有賊上船!」有人駭然驚呼,呼聲充滿了驚懼。

    林渺心中暗自叫苦,很顯然,船上之人真的是服用了軟骨散,這才沒有人上甲板拒敵,現在如果他想救人的話,惟有獨對這些兇徒,但這與送死又有什麼區別?

    可是,如果他不出手,難道便眼睜睜地看著船上的人被殺?那絕美的白小姐若落到這群惡人手中,那會發生怎樣的結果,誰也難以預料,林渺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矛盾。

    大船上根本就沒有強有力的反抗,呈現出一面倒的形勢,即使個別有反抗之力,但是雙拳又怎敵四手?何況黃法正並不是庸手,那個陰風是出了名的惡道,也是個極為難纏的角色,這兩人聯手加上數十栲栳幫的兄弟,大船之上根本就沒有人可以抗拒。當然,這只因為軟骨散使那一群人暫時失去了力道,否則再給黃法正十個膽子,也不敢如此貿然上船。儘管白家從不涉足武林,可是白家卻養了許多武林高手。作為一個龐大的家族,它總會有自己的實力,以保證家族的利益。

    更叔雙手被縛,卻破口大罵,但是黃法正對他的罵卻並不在意,他所在意的只是那美如天仙的白玉蘭。

    「給我全部綁了!」黃法正蒙著臉面,沉聲吩咐道。他並不想以真面目讓這些人知道,除非他要殺人滅口,否則若是讓白家得知是他幹的,只怕他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陰風也與黃法正一樣,所有的人盡皆蒙面,但陰風卻被白玉蘭的絕世容顏所懾,呆愣愣地兩眼發直,更直吞口水。

    「你們究竟是哪路朋友,我白家有何得罪之處嗎?」白玉蘭竟顯得無比的鎮定,與更叔的憤怒相比,這似乎又是另外一個極端。

    「究竟是為什麼,小姐總會明白的。今日得罪之處,只是不得已而為之!」黃法正對眼前的這美人也難以惡聲惡氣,乾咳一聲道。

    「你們只是要銀子嗎?只要你們說,我白家有的是,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藏頭露尾呢?」白玉蘭依然很平靜地道,絕無半分弱女子的柔弱之氣,使得陰風更是傾倒。

    「對於銀子,我們倒沒有什麼興趣,我們只是想要貴府上的《楚王戰策》,今日便是想以小姐向令尊交換此物。」黃法正也不想多囉嗦,笑了笑道。

    白玉蘭和更叔的臉色都變了,這船上的白家所屬,只有白玉蘭和更叔明白之中的意思,其餘人根本就沒曾聽說過《楚王戰策》。

    「你們聽著,今日我帶走你家小姐,如果你家主人想要人的話,就攜《楚王戰策》來伏牛山觀日峰上換人!若十天未到,你讓白善麟來為他女兒收屍好了!」黃法正冷聲喝道。

    「把這老東西和白小姐給我帶下船去,船中東西也給我一併帶走!」黃法正又吩咐道。

    「慢,這幾個小妞也一起帶走!」陰風向那幾名俏婢一指道。

    黃法正眼睛也一亮,頓時明白陰風之意,立刻首肯,事實上,這幾個俏婢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他們雖不敢動白玉蘭,但對這些奴婢卻可無所顧忌。

    「小姐……」那幾名俏婢尖聲驚呼。

    「你們這群見不得人的龜孫子,卑鄙無恥!啪……」一名白府家丁破口大罵,但還沒罵完便重重地挨了一記耳光。

    「割下他的舌頭,老子要用他的舌頭下酒!」陰風冷酷地吩咐道。

    「呵……」那名家丁的嘴巴被陰風的七弟強行捏開。

    「呵……你們……啊……」那家丁還要罵,但陰老七已將短刃伸入了他的口中,頓時滿嘴是血。

    「住手!」白玉蘭見這群人如此殘忍,不由得花容失色,厲聲喝道。

    「哦,小姐心軟了嗎?」陰老七停下準備絞動的短刃,扭頭向白玉蘭笑盈盈地反問道,似乎根本就不把人命當回事。

    「你要我跟你們走可以,但絕不能傷害他們!」白玉蘭憤怒地道。

    「這就由不得你了。」陰老七冷笑道。

    「老七,看在白小姐的面子上,放那小子一馬!」陰風吩咐道。

    整個船上的白府家丁全都被鎮住了,這些見不得人的敵人竟這般殘忍,確使他們心寒。望著那家丁口中湧出的鮮血,那幾名本待尖叫的丫頭竟也不敢開口了。

    陰老七冷笑著抽回刀子,剛鬆開那家丁下巴之時,驀感一道陰冷的勁風迎面撲到,他不由得一驚,慌忙閃避。

    「呀……」陰老七剛閃過,卻聞身後一名栲栳幫的兄弟一聲慘叫,竟是一支冷箭。

    「哈哈哈……」一陣長笑沖天而過,正當陰風愕然之際,大船之上如大鳥般地落下一人,來人也以黑巾蒙面。

    「既然有便宜可揀,應該是見者有份,也應該給我一份吧?」來人邁上一大步,沙啞著聲音淡然道。

    「你是何人?竟敢暗算老子,給我殺!」陰老七大怒,剛才他差點被對方暗箭射死,怎不叫他大為惱怒?

    「去死吧!」兩名栲栳幫弟子揮刀便直撲而上。

    來人冷笑一聲,雙臂輕伸,竟當空抓住兩柄刀鋒。

    「就憑你們?」蒙面人雙臂一拉一送,兩把刀柄倒撞入那兩名栲栳幫弟子的胸膛之中。

    「呀……呀……」刀柄完全沒入那兩人的胸膛,肋骨似乎不堪一撞的朽木。

    蒙面人似乎並不在意擊殺這兩個小卒,在刀柄返回對方的體內之時,雙手輕收,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裂裂……」兩柄倒插入栲栳幫弟子胸腔中的刀竟碎裂成數十塊廢鐵,灑落在甲板之上,只讓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陰風和黃法正。

    陰老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本來滿腔的殺機,可是此刻竟使不出來,他與所有栲栳幫弟子一樣,竟不敢上前動手。

    「閣下是哪路朋友?」黃法正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剛才對方那輕描淡寫的一手,顯示著對方深不可測的功力。僅憑這功力,便不是他和陰風所能相比的,是以他不敢立刻翻臉,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把握。

    「同為天涯神秘客,相逢何必要相知?你我皆是見不得人的人,彼此沒有必要相互瞭解,正如我不問你們的身份一樣。事實上,我只想分一杯羹而已,答不答應還要你們點頭才行!」蒙面人灑脫地聳聳肩,淡然笑道。

    「同為天涯神秘客,相逢何必要相知!」黃法正默默地念了一遍,不由笑道:「說得好,看來我今日是遇上高人了!」「高人倒算不上,頂多只是一個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小人而已。」蒙面人毫不知恥地道,彷彿根本就不稀罕什麼大人物。其妙語如珠,使白玉蘭和更叔也顯得極為意外。

    陰風望著對方的氣派,那坦然自若之勢,彷彿是有恃無恐的樣子,使他也感到對方的高深莫測。他根本就猜不透對方的底細,而剛才對方所露了的一手,對在場每個人都極具震懾力,是以,他也不敢妄動。

    「好,你說吧,這裡除了這個女人之外,其他的,你要什麼,自己挑!」黃法正突然變得極為爽快起來,指著白玉蘭道。

    「哈哈哈,真是對不起,這裡所有的東西,我也就只看中了這美人兒,除她之外,余物皆引不起我的興趣!」蒙面人朗笑道。

    白玉蘭的臉色緋紅,更有些怒意,但這神秘蒙面人的話又使她有一種莫名的歡喜,至少,她的美麗得到了別人的肯定。

    更叔沒再說話,他隱隱感到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否則這新到的蒙面人也絕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地點明要白玉蘭,這豈不是偏要與那群人作對嗎?是以,他沒有說話,只是仔細地打量著這新到的蒙面人。

    陰風和黃法正眸子裡閃過一絲陰冷之極的寒芒。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你點顏色還當我們好欺負。」陰老七見來者如此囂張,禁不住怒叱道。

    「朋友是刻意來跟我們搗亂的嗎?」黃法正冷然問道。

    「我不覺得你的這種想法對你有什麼好處,或者對我們都沒有什麼好處!」蒙面人不緊不慢地道,似乎根本就不在意眼前的一切。

    「少說廢話,如果你想要這美人也可以,只要你有足夠的本領!」陰風不想再囉嗦太多的廢話,他豈看不出眼前這蒙面人是來者不善?並不是只要白玉蘭那麼簡單!

    「我不想與你們動手……」「我卻想和你動手!」陰風不等蒙面人說完,旋身揮掌,直擊向蒙面人。

    火把的光亮倏然一暗,那蒙面人也極速出手,簡簡單單、輕輕鬆鬆的一拳,卻風雷隱隱。

    黃法正駭然,他根本就看不出這蒙面人出手的路數究竟是哪一家,因為對方根本就無招可尋,彷彿只是信手拈來,未加思索,似破綻百出,卻又似隱含千變萬化……

    陰風也大為訝異,蒙面人出手這一拳確實十分簡單,簡單得破綻百出,可是他卻駭然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可能去攻擊對方的破綻,因為只要他的掌勢一改方向,對方的拳頭一定會先一步擊在他的要害之處。因此,這使他根本就不敢去想對方的破綻。

    「砰……」蒙面人的拳頭後發而先至,準確落在陰風的掌心。

    「蹬蹬蹬……」陰風的身子狂震,竟連退五步之多,手心幾乎已經麻木無力。

    黃法正和眾栲栳幫弟子全都駭然,陰老七也大吃一驚,他知道陰風的武功,但在一招之間便為對方所逼退,這是他想都未曾想過的。

    蒙面人悶哼一聲,握拳而退,怒喝道:「你好卑鄙!」陰風稍稍平復了一下胸口的真氣,半晌才陰笑道:「老子從來沒幹過不卑鄙的事,老子的奪命陰針取八種劇毒所煉,除老子之外,無人能解,你只好認命了!」眾人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陰老七也大感放心。他這才知道剛才陰風何以不出劍而要出並不是其所長的掌,只因其掌心暗藏毒針之因。

    「奪命陰針,你是陰風觀的陰風惡道?」更叔突然道。

    「哦,你這老小子的見識很廣嘛,不錯,是你家大爺又怎的?」陰風見對方識破了自己的身份,也便不再隱瞞。

    「此毒在盞茶之內必會發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陰風「噹啷」一聲拔劍在手,冷哼道。

    栲栳幫的眾弟子立刻由四面將蒙面人環圍在中央,便像是在獵獲一隻猛獸一般。

    蒙面人冷冷地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眾人,竟很輕鬆地自手背之上拔出一支長約寸許卻泛青色的小針,在火光之中,針尖之上有一顆細而微帶黑色的血珠,這證明陰風並沒有說謊,這是一枚絕毒的毒針。

    「這點東西去對付小雞小貓還差不多,至於對付本大爺嘛,你難道不嫌太小氣了嗎?只弄這麼一支,還不夠讓我過癮!」蒙面人說話之際,竟以毒針在手指頭上又輕紮了一下。

    陰風和所有人一樣,都愕然發怔,幾乎懷疑眼前這蒙面人患了失心瘋,被這樣的劇毒之針所傷,不僅不擔心,而且輕鬆得將之當成遊戲一般,居然還要在手上再自扎一下,這種古怪反常的行為,確使陰風也為之所懾。

    「也不過如此,跟被蚊子咬一口的味道差不多!」蒙面人輕鬆自若地道。

    大船上只有火把的辟啪聲,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般望著蒙面人。

    濃濃的夜色之下,蒙面人的身影實在而又近乎虛渺,那是一種讓人無法言述的感覺,彷彿他便是整個黑夜的中心,衣擺飄飄,如風帆般發出「獵獵」之聲。

    似有一種沉重的壓力瀰漫著大船的每一寸空間,抑或是整個江面。

    「你不怕毒,你究竟是誰?」陰風突然注意到蒙面人本來滲出黑色血水的傷口,竟漸漸滲出鮮紅的血跡,這根本就不是被毒針污染過的跡象,是以他禁不住駭然驚問。

    「我本想告訴你,可是你莽撞得像一頭牛,真讓我好生失望,你回去問你們的龍頭,他自會告訴你我是誰。念在我與你們龍頭相交一場的份上,今日不與你們計較這些!你便回去向他說,人,我要了,他不會責備你們的!」蒙面人淡漠而深沉地道,語調低沉沙啞,似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陰風也被對方高深莫測的表現給鎮住了,而且對方似乎對他們的底細知道得極為詳細一般,這使他更是心虛。

    「你們不用知道我是誰,只要我知道你們是誰就行。黃法正,你回去告訴你們的大龍頭,跟他說,老夫今日壞他一事,他日還他一事,不會讓他吃虧的!」蒙面人依然平靜地道。

    黃法正大吃一驚,對方竟直點他的名字,這更使他心神大亂,對對方更是高深莫測,自己的一切,就像是擺在風中赤裸的軀體,彷彿每一點心思都無所遁跡。

    「先生總要讓我們對龍頭有個交代,我們根本就不知……」黃法正說話也變得客氣,但卻仍心存極大的疑惑,一時之間難以決定去留。

    「你應該認識這個!」蒙面人自腰間摘下一塊銀質的令牌,攤於掌心,伸至眾人眼前。

    「三老令!」陰風、黃法正和更叔同時驚呼。

    陰老七驚出了一身冷汗,在聽到陰風喊出「三老令」三字時,他只感到一股涼意自椎尾升起,直達腦門。

    陰風的臉色也變得蒼白,滿船的栲栳幫弟子皆不自覺地倒退了兩步。

    「不知是三老駕到,小人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黃法正最先反應過來,驚慌地道。

    「小人無知,不知是三老,真是罪該萬死,還望您老人家不記小人過,原諒小人一時糊塗!」陰風也驚駭若死。

    試問天下之間誰不知「赤眉三老」之名?赤眉軍更是如日中天!有人說,樊祟的武功已經達到天下無敵之境,而赤眉軍中的三老,也都是天下有數的絕世高手,幾乎沒有多少人能真正見過這些人的真面目,但這些人的名聲卻與赤眉軍的實力一樣,很快被傳得神乎其神。

    黃法正和陰風也是黑道上的人物,雖武功不錯,但是與赤眉軍三老相比,那根本不成比例。即使是他們大龍頭在赤眉三老面前,也要恭恭敬敬,何況是他們?而眼前之人聲稱看在他們大龍頭的面子上才不與他們計較,這已是夠給他們面子了,這怎不叫他們受寵若驚而又惶恐不安?

    要知道,三老令在赤眉軍中人人都熟悉之極,因為它可以掌握赤眉軍中將士的生殺大權,而在江湖上,三老令也並不陌生,因為赤眉軍發出的請柬之上,都有三老令的圖文。是以,黃法正與陰風一眼便認出蒙面人掌心的令牌乃是三老令。

    陰風絕不懷疑眼前這蒙面人可以將他今日所帶來的人殺個乾淨,以赤眉三老的武功,他們這些人根本就不堪一擊,也惟有在此時,他才明白,何以這蒙面人如此高深莫測。

    「我說過,不計你們今日之過,這裡的事就交給老夫,你們只須把老夫的話傳達給你們龍頭就行了。」蒙面人沙啞著嗓音道。

    「既然有三老出面,我們哪敢不遵?我們這就走!」陰風和黃法正巴不得早點離開,他們還真怕萬一對方翻臉,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而且剛才對方的話意很明顯是願意與他們大龍頭結盟,願以一事還一事,既有對方的承諾,他們便是空手回去見大龍頭,也絕不會挨罰,甚至還能得到賞賜呢。

    「陰風!」蒙面人望著陰風欲去的背影,突然喊道。

    「啊……」陰風心神一震,忙轉身,忐忑不安地問道:「不知三老有何吩咐?」「把軟骨散的解藥留給我!」蒙面人道。

    陰風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對方叫住他是不會放過自己,不由大驚失色,不過他心中也暗自佩服,對方一眼就能看出白家的人是中了軟骨散,哪還敢猶豫?忙恭敬地遞上解藥,還解釋了一番用法,好像怕對方不知如何使用。

    聽完陰風所說,蒙面人這才淡然反問道:「你以為老夫不知道嗎?」陰風不由得啞然,尷尬地道:「小人不敢,三老學究天人,區區小事怎會難得住您老人家呢?」心中卻暗罵:「他媽的,老子好心討不到好報!」「好了,你可以走了!」蒙面人淡淡地道。

    望著陰風和黃法正遠去,蒙面人這才掃了白家眾人一眼。

    「你想怎樣?」更叔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們白家與赤眉軍並無甚過節,前輩何以要對付我們?」白玉蘭也不由得勢弱地問道,在這神秘莫測、被譽為天下有數絕頂高手的人物面前,儘管她身為白家千金,但仍顯底氣不足。

    「哦,我有對付你們的跡像嗎?」蒙面人笑了笑,反問道。

    白玉蘭不由得啞然無語,事實上對方確實沒有對他們怎樣,只是陰風和黃法正干的壞事。

    蒙面人不由得又笑了笑,聲音也不若先前那般沙啞,只是伸手自地上拾起一柄利刀,在眾人驚愕之中挑斷綁住白玉蘭的繩索,後再信手劃斷更叔的綁繩。

    「這裡是軟骨散的解藥,用法你們剛才都聽到了,想來不用我重複!」蒙面人拉過白玉蘭那如白玉般的柔荑,將軟骨散塞在她的掌心。

    白玉蘭想抗拒,卻沒有力氣,而且自對方手上傳來一股股異樣的熱力,使她有某種潛藏的渴望在體內蕩漾,她又羞澀又想對方能抓住她的手不要放開。

    當對方渾厚有力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蓋住她的柔荑時,她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可是心中又有一種莫名的興奮,直覺告訴她,對方絕對不老……

    船上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但沒有怪蒙面人這種侵犯的舉措,因為他們都明白,蒙面人是在救他們,而且以對方的身份地位,也不會是那種輕薄之人。

    白玉蘭的目光不敢與蒙面人對視,她發現對方的眸子裡有一種極為異樣的神彩,使她的心禁不住狂跳,那是一種傲然而又帶著野性和侵略性的神彩,這讓她感覺到對方似乎可以主宰她的一切。她可以肯定,對方絕不老,那種眼神惟有年輕的心和生命才具備……可是對方卻是赤眉軍的三老之一,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更是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因為在百姓的眼中,赤眉軍是結束王莽苛政的希望,也正因為如此,赤眉三老成了百姓心目中的英雄,而傳聞之中的赤眉三老都是老一輩之中的絕世高手。當然,赤眉軍的領袖樊祟並不老,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而眼前的人竟擁有如此眼神,更有一股強大至極的生命力在膨脹。

    蒙面人輕輕地合上白玉蘭的手,笑了笑,低沉地道:「握緊了!」白玉蘭俏臉一紅,回過神來抽回柔荑,卻不明白何以眼前之人要救他們。

    「半時辰後,你們才能恢復,不過官兵很快就會來了,我想他們會確保你們這半個時辰的安全,我先走了!」蒙面人淡然道。

    「官兵會來?」更叔訝然問道。

    「不錯,我已讓人去向城中官兵報了信,說這裡有亂黨,待會兒你應知道該如何應付,大可將所有事推到陰風身上!」蒙面人悠然道,說完轉身便向船舷走去。

    「前輩,你還沒有告訴我尊稱呢?」白玉蘭突然呼道。

    蒙面人並未轉身,只是笑了笑道:「我並不是什麼前輩,仍是那句話,相逢何必要相知?好了,後會有期!」說話間,蒙面人橫躍三丈,掠上岸邊,腳步似乎微有些踉蹌,但又若無其事地行入林中。

    白玉蘭不由得重複著蒙面人的話:「相逢何必相要相知?」禁不住有些癡了。

    蒙面人剛走不一會兒,更叔便聽到了岸上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之聲,旋又亮起了火把。

    「就在前面,就是那艘大船!」有人呼道。

    白玉蘭聞聲不由心中有些緊張,更叔卻低聲道:「是官兵!」白玉蘭這才鬆了一口氣,那蒙面人果然沒有說假話,他還真的通知了官府之人,這下子她倒是放心了,因為南陽的官府絕不敢不買她湖陽世家的賬。

    「更叔,這裡交給你了,我進艙中去了。」白玉蘭不欲與官兵照面,是以轉身便向船艙中行去。但旋即她又呆了一下,驚訝地道:「是他!」「是那個我們今天救的小子!」俏婢小晴也看到了那為官兵帶路的人正是林渺。

    白玉蘭只是呆了呆,轉身便行入了艙中,此刻雖然功力未曾恢復,但軟骨散的藥力已去,並不影響她正常的行動。

    更叔也發現了帶著官兵前來的人居然是林渺,不由得微感愕然。

    「更叔,你們沒事吧?」林渺迅速來到岸邊,見更叔在甲板之上,不由得高聲問道。

    更叔一怔,笑道:「多謝小兄弟關心,現在已經沒事了。」「前面可是湖陽世家的船?」那官兵領頭者恭敬地問道。

    更叔向身後的一名家丁打了個眼色,立刻吩咐人以長木板搭起一座抵岸的短橋。

    「各位官爺辛苦了,正是湖陽世家的船,半夜勞煩諸位,老朽感激不盡,請上船一敘如何?」更叔客氣地道。

    「哪裡哪裡!」那官兵領隊也不客氣,領著十餘人在林渺相引之下上得大船,餘人盡在江岸之上守候。

    「給官爺備酒!」更叔爽快地吩咐道。

    「老爺子不用客氣,不知這裡發生了何事?可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那領隊有些受寵若驚地問道。

    「只是有一群小毛賊,已經被我們趕跑了,這裡幾具屍體便是他們留下的。」更叔說著,一名家丁已自艙中端出一個小木盒,送到更叔的手中。

    更叔打開盒蓋,那幾名官兵只覺眼前一亮,盒中竟全是銀子。

    「這裡是紋銀五十兩,不成敬意,今夜勞煩了諸位官爺,小小心意便讓眾兄弟拿去買點酒喝!」更叔淡淡地道。

    那領隊官兵眼都紅了,雙手捧過銀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怎麼好意思?這怎麼好意思?無功不受祿呀!」那領隊把銀子捧在手上,口不對心地道。

    「哈,官爺怎如此說?如此深夜,家中休歇豈不舒服,可你們不辭勞苦,這是諸位應該所得,還請幾位官爺將這幾具屍身幫我們處理了,賊人乃是來自伏牛山的山寇,也不必太過追究,官爺明白嗎?」更叔道。

    「小的知道!老爺子請放心,我們定會辦妥!」領隊道。

    「更叔,酒已備好。」一名家丁道。

    「好!官爺,請眾位兄弟一起上來喝一杯吧。」更叔客氣地道。

    眾官兵更是歡喜,此刻更叔便是叫他們去殺人,他們也不會皺眉。湖陽世家的人居然如此客氣,確讓他們受寵若驚。

    「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呀!」更叔拍了拍林渺的肩頭,笑了笑道。

    「這叫適逢其會,抑或便叫緣分吧!」林渺也淡然道。

    「兄弟,今次你也是大功一件!」一名官兵興奮地拍了拍林渺的肩頭道。

    林渺自然知道,若不是他,這群官兵哪有這麼好的一筆銀子可賺?不過,他並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

    「小兄弟請留步!」更叔見林渺欲隨酒足飯飽的官兵一起下船之時,不由得喚了一聲。

    林渺停步,轉身恭敬地問道:「更叔有事嗎?」「還沒請教小兄弟尊姓大名呢。」更叔緩步行上,淡然問道。

    「哦,小的梁渺!」林渺心忖:「宛城的通緝令只怕早已傳遍了南陽,可不能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名,說不得只好再撒一次謊了。」「不知小兄弟家中可有親人否?」更叔又問道。

    「小的父母早亡,此時乃孑然一身。」林渺坦然道。

    「哦,那小兄弟日後有何打算?」更叔又問道。

    林渺不由得苦笑,忖道:「我能有什麼打算?心儀死了,老包他們也不知去向,如今的我已是孑然一身,宛城不能回,南陽這地方也不一定呆得下去,我還能去哪裡呢?」想到這裡,不由得歎了口氣,卻沒有言語。

    「小兄弟何以歎氣呢?」林渺不明白更叔為何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由得道:「我也不知道日後該何去何從,雖昨日仍有些家當,但已隨江濤遠去,我已一無所有,該何去何從便何去何從吧。」眾白府家丁聽林渺說得可憐,倒也有些同情。白天這小子憑一股強勁躍水渡江上岸的舉動,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對方又熱心地帶官兵來救,使他們對這個年輕人極有好感。

    「聽小兄弟之語,不似山野粗民,如果小兄弟不嫌棄,便留下來幫老夫打點一些雜務,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更叔突地道。

    林渺一呆,倒頗為動心,一來想到將來路途艱險,若不練好武功,只怕會險阻重重,眼下如果有個安定之所,使自己能把琅邪鬼叟的武功學好,到時候就不怕江湖險惡了;二來,若是呆在白家,可以避過風頭,說不定還可以聯絡上老包和小刀六他們。何況,那美若天仙的白小姐又擁有無可抗拒的吸引力,是以,林渺大為心動。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麼。」林渺有些為難地道。

    「萬事都是由無到有,不會可以學,你還年輕,難道怕沒時間去學嗎?只要你點頭,從今以後你便是湖陽世家的一員!」更叔溫和地道。

    「那小的便謝過更叔的另眼相看了,我梁渺反正也是孑然一身,既得更叔知遇之恩,我願為白家用盡自己每一分力!」林渺單膝而跪,誠懇地道。

    「好!不用如此,只要你能好好幹,白家是不會虧待你的!」更叔忙扶起林渺,欣然道。

    「從此,他便是你們的新夥伴,你們要像一家人一樣,像兄弟一般親,知道嗎?」更叔拍著林渺的肩頭,轉對周圍的白府家丁大聲道。

    「兄弟,有什麼不懂的,儘管來問我,我叫白良!」一名極為粗壯的漢子走了過來,摟了一下林渺的肩,熱情地道。

    「我叫白副,到了湖陽我再請你喝酒。兄弟,你今天的酒量不錯!」又一人行來笑道。

    緊接著,林渺與甲板之上的一二十個白府家丁相互認識了一下,這些人確實是客氣得很,讓林渺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因為這裡的人真的把他當成一家人看待,而他也認識了這之中幾位特別豪爽的人,如白良、白副、田勇、方木、白朮、肖炎等人,這幾人對他特別親熱,讓他彷彿又回到了天和街一般。

    更叔自艙中返回,見林渺已與白府家丁打成一片,不由會心地笑了笑。

    事實上,與這些人打交道,是林渺的拿手好戲。他在天和街長大,與那些小混混在一起,整天不是拉幫結派,便是打架,所以他很快便與這些人保持了密切的關係。

    「好了,現在你隨我一起去見小姐吧。」更叔淡淡地道。

    林渺一怔,心中禁不住忐忑起來。

    △△△△△△△△△

    白玉蘭坐於輕紗之後,不能親見容顏,林渺倒有些微微悵然。

    「梁渺見過小姐!」林渺不露半點聲色,恭敬地行了個禮。

    「你叫梁渺?」白玉蘭的問話微微有些冷,但卻並非不客氣。

    林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明白,當他答應更叔留下之後,他便是白玉蘭的下人,是以,任何脾氣和不滿都必須收斂一些,點了點頭道:「是的!」「坐吧!」白玉蘭淡淡地道。

    林渺感覺對方有種審犯人的味道,更叔與他對坐,那兩名俏婢靜立在白玉蘭的身邊,並不怎麼在意林渺,或許自始至終,她們對林渺這個人就沒什麼好感。

    「更叔說你談吐不俗,你以前讀過書嗎?」白玉蘭淡淡地問道。

    「簡櫝倒是翻過一些,卻如囫圇吞棗,說到談吐,在小姐面前只怕貽笑大方了。」林渺心道:「我才不稀罕在你白家混日子,你愛留就留,不留拉倒,我沒必要向你低聲下氣的。」那兩名俏婢聽林渺如此一說,兩雙眸子都亮了起來。

    更叔臉上閃過一絲欣慰的笑意,似乎對林渺的表現還是很滿意。

    「哦,我覺得你應該不是以打魚為生的人?」白玉蘭又問道。

    「我也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個命運,但那是事實!小姐認為我應該是幹什麼的呢?」林渺放開了心裡包袱,說話並無收斂。

    更叔也愕然,林渺說話顯得有些傲意和自負,這不應該是個下人的口吻。

    白玉蘭也微微愕然,倒是被林渺給問住了,她覺得這個下人似乎有些意思,事實上還從沒有一個下人敢如此跟她這樣說話的。

    兩名俏婢差點抿嘴笑了,林渺的回答的確有些意思,那自負的表情確很特別。

    林渺並沒有迴避白玉蘭的目光,白玉蘭卻在迴避林渺的眼神,她覺得林渺的眼神有些像那神秘的蒙面人,有些傲意又帶野性。

    「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干比這更好的事。」白玉蘭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有何事比打魚更好,抑或知道,只是不願去想。」林渺無可奈何地道。

    「為什麼不敢去想呢?」小晴也對林渺大感興趣,不由得搶著問道。

    林渺扭頭望了她一眼,歎道:「眼下四鄰不安,民不聊生,國無寧日,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徭役煩劇,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得自保,貧者無以自存,天下又有什麼事好做呢?是以我不敢想,也不願去想。打魚為生,只要有一網一船就不會餓死,我孑然一身,一人食飽全家不餓,難道這樣比擔驚受怕去做別的事差?」更叔不由得點頭稱讚,白玉蘭也難得地點了點頭,道:「我看更叔確實沒有說錯,像你這種人才若只是打魚實在是埋沒了。」「謝小姐看得起!」林渺像是很感激地道。

    「你是怎麼知道會有人來對付我們的呢?」白玉蘭又問道。

    「是一個蒙面人說的,他要我去報官,我想也應該這樣,所以便去找了那些官兵來。」林渺認真地道。

    「你知道那蒙面人是誰嗎?」白玉蘭又問道。

    「我不知道,也來不及問,或許問了他也不會說,否則他便不會蒙面了!」林渺坦然道。

    「那你怎麼知道他沒有騙你呢?」白玉蘭又問道。

    林渺心中有些暗惱,白玉蘭對他仍是有些不相信,是以才會如此問個沒完。他不由得笑了笑道:「我不覺得他有騙我的必要,而且我當時也沒有想這麼多。」頓了頓,林渺又道:「我不知道小姐問這些問題究竟有什麼原因,但我認為如果小姐覺得我本身有問題的話,小姐大可不用我這個外人。若為一時的猶豫而要落個長久擔心的話,這樣確實不值得。」更叔和白玉蘭盡皆愕然,那兩個俏婢也相顧失色,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林渺的問題會如此直接,使得白玉蘭也湧出了一絲不快,但是林渺的話又沒有說錯,她確實對林渺的身份有些擔心,那是因為今夜便是因那內奸的原因,他們才險些全軍覆滅,使她對林渺不得不小心一些。

    「謝謝更叔看得起我,不過,我想也不用為難小姐和諸位了,今日就此別過,他日若有緣,到時再相會吧!」林渺不等白玉蘭說話,立身向更叔抱拳道別,說完也不管眾人是什麼反應,轉身便朝船艙之外行去。

    「請留步!」林渺剛掀開門簾,白玉蘭已出聲道。

    林渺不由得遲疑了一下,又放下簾子,卻並未轉身,淡淡地問道:「小姐還有何吩咐嗎?」「剛才是玉蘭不好,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因為今晚發生了一些事,這才讓我多疑了。如果你肯不計玉蘭剛才所犯過錯的話,就請留下,如何?」白玉蘭立身而起,語調變得極為溫柔地道。

    林渺心中一蕩,他倒沒有想到白玉蘭堂堂一個大小姐,居然會向他這個無名小卒或是下人認錯,這確實使他很是意外,一時之間倒不知該說什麼了。

    更叔的手搭在了他的肩頭,溫和地道:「以後這裡便是你的家,還不快謝過小姐?」林渺知道更叔是在調解他與白玉蘭之間的尷尬,也是在給他和白玉蘭找個下台的台階。他立刻知趣地轉身,向簾幕之後的白玉蘭行了一禮,道:「梁渺謝謝小姐收留之恩!」「好吧,讓更叔安排你去做事,希望你能好好幹。」白玉蘭的口氣變得極為和緩地道。

    林渺心中微鬆了一口氣,總算在這個難纏的小姐手上過了關,不過他對白玉蘭那種勇於承認錯誤的勇氣極為佩服,忖道:「看來這小姐確實與常人不同。」而對於船上的白府家丁而言,得知林渺通過了小姐白玉蘭的那一關,也十分歡喜,白良和白副諸人尤是如此,於是當夜幾人便睡在一起,長聊了一晚。

    第二天林渺便在白良的教導之下熟悉這艘大船上的一切,包括船上許多東西的用途,都向林渺講得十分詳細,看來白良確實把林渺當成了好哥們。

    林渺記得特別快,各項操作只需解說一遍,便立刻記住了,熟悉的速度讓白良都感到驚訝。

    這一天更叔並沒有給林渺安排什麼事,船行一日,便到了湖陽境內,於是眾人要棄船上岸,但已有白府之人前來接應,大船便交給打理船泊生意的人,這當然不需要林渺操心。

    這一天之中,林渺還瞭解了許多湖陽世家的事,知道白玉蘭有五位叔叔,一位伯父,她父親有兄妹十人,其中父親白善麟排在第三,頭上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但是白善麟的長兄已於幾年前病逝,是以白家由白善麟主持家政。

    白玉蘭的祖父仍在,家族的老祖宗也在,但都只是在修心養性,家族的大小事務全都由白善麟和五個弟弟掌管。再加上一些直系的族人,使得白家成了一個龐大的家族。

    白玉蘭下了大船,自有馬車來接,而眾家丁則乘馬返回湖陽城,頗為氣派。

《無賴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