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蘭半晌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或者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驚得蒙住了。
「阿渺,我該怎麼辦?我爹現在大概快到弋陽了,他們乘快馬自官道趕回,大約還有兩天的路程,你一定要想法救我爹!」白玉蘭似乎突地清醒了過來,一把抓住林渺的手,激動地道。
林渺心中湧出無限的憐惜,白玉蘭的小手冰涼,他可以感受到白玉蘭那無助的驚恐和擔憂。同時,他又想到了小晴的預感,看來他不能不相信小晴那特別的預感了,可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他能夠在路上截住白善麟,阻止魔宗的人對白善麟施以毒手嗎?畢竟,他根本就不清楚白善麟此刻身在何處,就是他趕向弋陽,能在路上遇到白善麟嗎?
「玉蘭!」林渺伸手將白玉蘭緊緊地攬住,他感到白玉蘭的身子冰冷。可想而知,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對她的打擊有多大。
林渺輕柔的呼喚使白玉蘭醒過神來,但她卻急得流下了眼淚。
林渺為其擦去眼淚,吸了口氣道:「待會兒我便立即趕去弋陽,但願能夠與你爹在路上相會。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爹不會有事的。何況你爹的武功那麼好,而且身邊又有那麼多的高手相護,如果這麼容易對付,那你爹哪還能活到今天?」林渺的話讓白玉蘭稍稍安下了心,她也明白父親的武功絕高,這次趕回奔喪,身邊又帶了數十名好手,其實力足夠自保。
「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如果要暗算我爹,那又該怎麼辦呢?」白玉蘭仍擔心地問道。
「你爹又不是初行江湖沒有經驗的人,他身邊豈會沒有經驗豐富的江湖好手?這些人自然會加以提防!」林渺又安慰道。
「現在我最擔心的倒是玉蘭你!」林渺道。
「擔心我?」「在湖陽世家之中,只怕很難有人完全可信,如果他們沒能對付你爹,只怕會想法對付玉蘭了。」「我只要呆在府中,還不信有人敢來府中對付我。」白玉蘭道。
林渺吸了口氣,白玉蘭說的倒也是,只要呆在白府之中小心戒備,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問題。不過,這種戒備對於真正的高手來說似乎並不能取到多大的效果,他能夠在那些守衛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潛入白玉蘭的臥房,別人也同樣可以做到。
「玉蘭不覺得這種戒備太稀鬆了嗎?我能夠自府外偷偷潛到你的閨房,別人也有可能做到,這樣的環境之中,玉蘭還是要小心一些為妙。」林渺道。
經林渺這樣一提醒,白玉蘭才想起林渺怎能夠在如此深夜如入無人之境般潛入她的閨房之中,不由得訝然問道:「你潛來沒有人發現?」「應該不會有人發現,否則只怕早就鬧起來了。」林渺聳聳肩道。
白玉蘭心想也是,倒也感到林渺的擔心不是多餘的,她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訝然問道:「你竟能自那三位魔宗使者和我姑丈手中逃出來?」林渺也稍感欣慰,他知道白玉蘭已清醒了過來,知道開始思索問題了,不由得點了點頭道:「我這不是逃出來了嗎?」「聽他們說,那三個神秘人的武功極為可怕,劍法更是高深莫測,而我姑丈的武功更已達到了登峰造極之境,你是怎麼逃出來的?」白玉蘭疑惑地問道。
「如果不是這樣,只怕我會宰了他們,你不要這麼小看我好不好?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別以為我還是宛城的那個小混混。」林渺沒好氣地道。
白玉蘭不由得歉然笑了笑道:「你生氣了?」「為什麼要生氣?生氣只是拿別人的無知來折磨自己,我才沒有那麼傻呢……」說到這裡,林渺不由得笑了起來。
白玉蘭也不由得笑了,禁不住重複著林渺剛才的話:「生氣只是拿別人的無知來折磨自己!說得多好啊,阿渺的話總這般令人深思。」「好像是我的麻煩來了!」林渺側耳細聽半晌,突然道。
白玉蘭皺了皺眉,她也聽到了白府之中似是人聲漸高。
「讓我們去揭穿他的陰謀!」白玉蘭立身而起道。
「如果我是劉玄,一定會說-林渺-是魔宗的奸細,你認為府中的人會相信我還是會相信劉玄呢?」林渺突然道。
白玉蘭不由得愕然,林渺的話倒真將她問住了,不禁惑然望了林渺一眼,斷然道:「我相信你絕對不會是魔宗的奸細!」林渺不由得澀然一笑道:「你當然不相信,是因為你瞭解我,可是別人會怎麼想?湖陽世家的長老們會怎麼想?他們難道會相信林渺而不相信名動一方的聖公劉玄?何況劉玄還是湖陽世家的嬌客,又是劉家首屈一指的人物,若不是我親耳所聽,親眼所見,我也絕不會相信他會是魔宗的人。何況,魔宗的人神通廣大,連齊萬壽那樣的人物和劉玄都成了魔宗的人,那在湖陽世家之中又可能存在著多少魔宗的人呢?只要這些人一起哄,只怕沒有幾個人會為我們說話了,即使是你的話也顯得單薄,因為許多人都知道,你對我另眼相看,甚至會說是我在迷惑你……」白玉蘭不由得笑了,反問道:「你是在迷惑我嗎?」林渺不由得也好笑道:「我也不知道是誰在迷惑誰,反正不是我的錯。」白玉蘭不由得嬌媚地白了林渺一眼,心中充盈著一絲甜蜜。
「拿鏡子和水來!」林渺突地想起了什麼似地道:「對了,讓晴兒快去為我準備一套衣服!」白玉蘭一怔,不明白林渺要做什麼,但只要是林渺的吩咐,她就照辦,並不想多問什麼原因。
△△△△△△△△△
小晴知道林渺受傷,也心神大亂,她也聽到了那漸響的人聲,而白玉蘭悄悄地喚醒她,她便知道有事情發生,只是沒料到竟會是林渺受了傷。
小晴找來衣服之時,林渺就著月光,面對鏡子,竟描出另一副臉譜。小晴若不是自那身染血且破了兩個掌印的衣服上看出端倪,還真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林渺。
「像不像?」林渺見小晴來了,不由得低聲問道。
「白良?」小晴訝然問道。
「不錯,是白良,今天我倒要充當一次那小子了,看來我這易容術學得還不賴。」林渺欣慰地道。
「連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真的阿渺了。」小晴見林渺如此逼真的易容之術,心頭大寬,不由得打趣道。
「你的敏銳直覺難道不靈了嗎?要不要來驗明正身呀?」林渺笑著反問道。
「別鬧了,快換上衣服吧。」白玉蘭催道。
林渺接過小晴送來的衣服,也不脫內衣便即穿上。
「這把龍騰刀可得藏好,否則只怕會露餡。」林渺道。
「你放在衣袍內就行了,他們不會太在意你這位白良的。也許,你這一路上用到它之處還很多。」白玉蘭提醒道。
「那也是,這把刀還真是救命之物,我這就離開唐子鄉,一定會找到你爹,過幾天我再回來找你。」林渺緊了緊身,肅然道。
「小心些!」白玉蘭提醒道。
小晴突地拉了林渺一下,道:「更叔也在主人身邊。」林渺一怔,卻見小晴說話時的眼神怪異,不由得心中一動,回應道:「我會在意的。」小晴頓時明白林渺已經清楚了她的話意,不由欣慰地笑了笑道:「小姐和我便在這裡等你的消息。」白玉蘭並沒有覺察到林渺和小晴對話中的特別含義,林渺自不點破,因為對更叔的疑慮只是小晴的直覺,並無證據,再說他也不想讓白玉蘭多這份擔心,是以他和小晴都沒有點破。
「什麼人?」朝陽閣外傳來了護衛的呼喝。
「有刺客闖入了府中,總管和聖公來看看小姐。」閣外有人沉聲道。
「原來是聖公和總管呀!」護在閣外的家將立刻變得恭敬,他們哪想到這麼深夜劉玄和白慶會來造訪朝陽閣?
「還不快開門?」白慶吩咐道。
朝陽閣的大門很快打開,但白慶和劉玄卻在上樓之際被白玉蘭的親衛家將阻住。
「小姐已休息,夜已太深,有什麼事情聖公和總管明日再來!」白慶大惱,望了望劉玄,劉玄沉聲道:「今夜府中來了刺客,我們是來看一下小姐是否安好……」「那容小的上樓通稟一聲,請聖公和總管稍候。」那親衛家將並不通融,事實上這麼晚了,朝陽閣禁止非親衛家將私入,即使是總管白慶和長老們都不行。因為這裡是白玉蘭的地方,夜裡若這些男人造訪,那成何體統?是以白鷹曾下了禁令,因此連白慶也莫可奈何。
「小姐安好,已經休息了。這麼晚了,她不想見客,請聖公見諒,若有其它的事,讓小婢明天轉告小姐,或者明日聖公再來也可。聖公和總管請了!」喜兒緩步自樓上行下,不卑不亢地下起了逐客令,剛才那位上樓的家將也隨之下樓了。
白慶和劉玄對視了一眼,白慶突地問道:「你們有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稟總管,這裡沒有發現什麼。」那家將道。
「如果看到林渺,立刻通知我。喜兒,你去告訴小姐,讓她提防林渺,這人是魔宗混入我湖陽世家的奸細!」白慶望著喜兒,認真地道。
「阿渺是魔宗的奸細?」喜兒詫異地問道。
「不錯,聖公親眼見到他今日與那三名魔宗使者密會,這才前來通知小姐,讓小姐千萬不要讓這個魔宗的奸細有機可乘!」白慶悠然道。
「喜兒是不是見過了林渺?」劉玄盯著喜兒,突然問道。
「今天上午見到過,不過,總管不是讓他晚上到你那裡去嗎?」喜兒詫異地道。
劉玄望了白慶一眼,沒有再說話。
「不會吧,阿渺只是宛城的小混混,又是朝中的通緝犯,他怎會是魔宗的奸細呢?還救過小姐呢!」說話者是親衛家將中的白朮,他與林渺的關係極好,不由辯駁道。
「你知道什麼?難道聖公還會冤枉他不成?」白慶怒叱道。
「是,小的不敢!」白朮吃了一驚,忙回答道,他可不敢跟白慶拗嘴。
「聽著,你們若是誰發現林渺歸返而不來相報,定以家規處置!」白慶冷然道。
「總管覺得事情有這麼嚴重嗎?」白慶和劉玄不由得都一驚,抬頭望去,白慶立時低呼:「小姐!」「玉蘭!」劉玄也叫了聲。
白玉蘭披上一件長裘,小晴立於她身側,在火光的映襯下,有種說不出的清美。
天氣微涼,時已入冬,這般深夜,自然頗有涼意。
「玉蘭還沒休息嗎?」劉玄不由得問道。
白玉蘭不答反問:「姑丈是何時到府的?怎麼玉蘭沒有聽到半點消息呢?」「哦,我剛到!」劉玄乾笑一聲,有些不自然地道。
「哦,原來如此,看來姑丈這些日子為戰事實在是太過操勞,以至這麼晚才來,不知姑丈說阿渺與魔宗人相會可有證據?」「這個,這個……」劉玄不由得一時語塞,竟答不上來。
白玉蘭淡淡一笑,緩步自樓上行下,悠然反問道:「姑丈今日中午並未來唐子鄉,根本就未曾見過那三名魔宗的人,何以能說阿渺是在與這三人相會呢?而姑丈又是在什麼地方見到他們相會呢?」白玉蘭毫不留情,句句逼人,只問得劉玄臉色一陣亂變,白慶的臉色也變了。
「我想姑丈一定是看錯了,認錯了人吧?對於阿渺的身份,我們全都有根可查,包括他出生到現在我們都查得很清楚,要說他是魔宗的人,玉蘭第一個不信!」白玉蘭毫不掩飾地道。
「我絕沒有看錯,我聽到過他們的交談,這才出手,誰知那小子極為狡猾,竟給他溜掉了。」劉玄肅然道。
「那姑丈可有將另外三人擒下?」白玉蘭又反問道。
「這三人的武功極為了得,我雖傷了他們,卻沒能將之留住,或許這便成了遺憾。難道玉蘭認為姑丈會說謊?」劉玄被說得有些老羞成怒了,不由得反問道。
「侄女自然不敢,只是在沒有弄清事實之前,侄女希望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相信姑丈也知道,阿渺是我的朋友,否則姑丈也不會這麼深夜來訪我朝陽閣了。」白玉蘭並沒有給劉玄留什麼面子,坦然道。
劉玄一聽,果然神情極為難看,憤然道:「我只是擔心你受到那狡猾的小子欺騙,這才深夜來此提醒你,如果你定要認為姑丈別有用心的話,我也無話可說!」劉玄說完拂袖轉身而去。
「聖公!」白慶吃了一驚,但卻沒有辦法,只好跟在劉玄身後退出朝陽閣。
白玉蘭並不在意,只是悠然返身回到閨閣之中。
再回閨閣,林渺卻蹤跡杳無,顯然已經走了。
「小姐,他走了!」小晴不無擔心地道。
白玉蘭卻發現桌上有幾個以水寫成的字,水跡未乾,依稀可辨:「我去弋陽,數日後再見!」「他剛剛走!」白玉蘭歎了口氣道,她也不無擔心,不僅僅是擔心林渺,更擔心父親的安危。
「你說爹他會不會有事?」白玉蘭憂心忡忡地向小晴問道。
小晴一震,道:「吉人自有天相,主人不會有事的。」「你覺得更叔這人怎麼樣?」白玉蘭突地話音一轉,問道。
小晴再震,定定地望著白玉蘭,神情有些古怪地道:「晴兒也說不清楚。」「其實你早就覺察到了什麼,是嗎?」白玉蘭吸了口氣,望著小晴悠然問道。
小晴臉色大變,反問道:「難道小姐也覺察到了什麼?」白玉蘭的臉色頓時失去血色,苦澀地搖了搖頭,道:「只是感覺,可我一直都不敢相信感覺會是真的。」「也許只是小姐太過擔心的原因吧,更叔在我湖陽世家呆了已有二十載,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小晴出言安慰道。
白玉蘭澀然笑了笑道:「但願如此!」
△△△△△△△△△
林渺輕易地便混出白府,自沒有人對白良的身份有什麼懷疑。雖是深夜,但是因為劉玄剛到府中,是以仍到處有人活動。
辨准方向,林渺連夜趕路,直赴弋陽。他想救白善麟,並不是因為白善麟對他好,而是因為白玉蘭,他不願白玉蘭有任何的遺憾,或是任何的傷害。
他知道失去親人的感受,母親去世之時,他還小,並沒有特別深的印象,而父親去世只是因為老去。可是,他也感到了深深的失落,雖然父親對他不好,甚至經常打他罵他,與他吵架,可這卻是他惟一的親人。父親一去,他便要獨自一人去走完這剩下而漫長的日子。那一刻,他有一種茫然、惆悵而傷感的情緒,恍惚間,他似乎一無所有,那種感覺讓他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那次,他哭了,伏在父親的靈前,痛痛快快地哭了,而父親生前的每一次打罵都彷彿是最為親切的記憶。但哭過之後,一切又歸於平靜。畢竟,他沒有恨,而後,他有了梁心儀,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
林渺知道了愛,懂得了愛和珍惜,父親死後,他似乎一下子懂得了許多,那街頭的痞氣也收斂了不少,更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名利,而是感情,是愛……名利只會使自己本已空虛的心更加空虛,讓自己陷入永無休止的慾望之中。但是,擁有了愛,擁有了感情,他的心便不再空虛,便不再飄浮。也就是那個時候,林渺讀懂了老包,是以他與老包成了最好的兄弟。
梁心儀讓林渺改變了許多,但梁心儀也使昔日快樂的林渺死去。梁心儀的死,林渺第一次懂得了恨,第一次感到生命的無趣和絕望。於是,他殺了孔庸,可是殺了仇人又能如何?他仍然活著,孤獨地活著,留給他的,只是一道永遠也無法彌合的傷口,永遠都難以抹去的悲痛。他深切地明白,失去親人的痛苦。他已經嘗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想讓白玉蘭也去品嚐這種刻骨銘心的痛。
而另外一個困惑著他的問題便是魔宗。
林渺真的很難弄明白,魔宗究竟是怎樣一個組織?其龐大究竟達到了一個什麼樣的程度?在他的眼中,齊萬壽和劉玄無不是叱吒一方的風雲人物,可是這兩個大名鼎鼎的人物竟然全都是魔宗之人。單憑這兩人聯合,其力量便已龐大得驚人,可又是什麼人能夠駕馭這兩人呢?
僅只是想一想便讓林渺覺得心寒,如果有選擇,他寧可到那洪荒的雲夢澤中去面對眾獸,也不願面對這神秘莫可揣度的魔宗。
魔宗究竟有何目的和意圖呢?難道便僅僅是想佔有湖陽世家的財產嗎?若說這便是他們的目的,實讓人難以信服,僅以宛城齊家和劉玄的家財只怕也不會比湖陽世家遜色多少。
劉玄是魔宗的聖護法,那劉秀呢?還有那僅聞其名而未謀其面的劉寅呢?這些人與魔宗是不是也有關係?他只聽說過劉家財勢龐大之極,但是這些好像都只是虛談,劉家的財勢又在哪裡?好像也是極為神秘。
想到這裡,林渺不由得大大地吃了一驚,忖道:「莫非魔宗便是劉家弄的鬼?說不定劉秀也是個什麼聖護法呢!媽的,要真是這樣,劉秀那小子可真不夠意思了,若有機會,我定要當面問問他!老子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他也會是個偷雞偷狗、盡做見不得人的勾當的偽君子……」突然之間,林渺感到一股強大的殺機似乎正在某一個角落滋長,他不由得放緩了腳步,訝異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這麼晚了,難道還會有人在這裡等候他?抑或是仍有人識破了他的行蹤?
殺機瀰漫在夜空之中,使得夜更涼,彷彿冷風瑟瑟,讓人心悸。
林渺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殺機是來自左上方的屋頂之上,雖然他的視線無法捕捉到那潛於其中的身影。但他知道,這絕對是個高手,至於是什麼人物,他目前還不清楚。
殺機,似乎並不只一處,不過,事情發展到了這一地步,他已經沒有退路。林渺依然若無其事地大步而行,但他的手已經搭在了衣袍中的刀柄上。
殺機依然存在,只是那個人一直都不曾現身,這讓林渺有些疑惑。
「難道這個人並不是針對自己?抑或對方發現自己的面容改變,並未認出自己來?而這人究竟屬於哪一路人馬呢?何以潛伏在這裡呢?」林渺心中暗想著。
唐子鄉不算小,雖然並無堅城,但是也有密集的村落,可算是一個大市集。以白府為中心,圍成一個方圓十餘里的莊園,在莊外也有矮牆,此刻林渺已經走到了這片矮牆的邊緣,只要翻出這堵牆,就算是走出了唐子鄉。
矮牆之外,林渺發現靜候著幾人。
幾人全都是一身黑衣,靜立於樹旁草木之間,彷彿完全融入黑夜,若不仔細看,還真不會注意。
「你終於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自草木間傳來,一道身影緩緩升起,並緩步向林渺靠近。
林渺愕然,這群人竟似乎專門在這裡等候他,好像知道他一定會從這裡走出唐子鄉一般。
「你們是什麼人?」林渺不由得訝然問道。
「嗯,你不是他!」那緩步走來的人顯然看清了林渺的面目,不由吃驚地低呼道。
林渺心中暗鬆了口氣,忖道:「看來這群人並沒有真正認出自己來,抑或這些人並不是在等我,而是另有要事而已。」「原來認錯人了。」林渺故作輕鬆地一笑道,他可不想在這裡與對方糾纏,他根本不知道這些人與劉玄是什麼關係,萬一是劉玄或魔宗的人,那可就大為不妙了。因此,他只想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而且,他此刻有傷在身,不宜與高手交鋒。
那人一陣錯愕之後,仔細地打量了林渺一眼,又扭頭向一旁靜候的幾人望了一眼,接著沉聲問道:「這麼晚了,朋友意欲何往?」「當然是離開唐子鄉囉。」林渺笑了笑道。
「朋友是哪路人?該不會這麼巧便從這裡走過吧?」那人聲音之中多了幾許敵意,顯然懷疑林渺的目的和身份。
「這個世上偶然的事情多得很,又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我並不想知道你們是誰,以及要幹什麼,我尚要趕我的路,請朋友借道一用可行?」林渺直截了當地道。
林渺的直接讓那人也微訝,但對方顯然亦不想節外生枝,淡淡地笑了笑道:「既然朋友這麼坦白,那便請盡快離開此地吧……」「沈鐵林!」林渺突然吃驚地低呼了一聲,他看清了與他正面相對的人面目。
那人不由得吃了一驚,急退一步,沉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林渺不由得笑了,心中湧起一種難以敘說的輕鬆,欣喜地踏前一步,歡悅地道:「沈大哥,我是阿渺呀!」沈鐵林一怔,冷笑地望著林渺,手指微勾,林渺伸手在臉上一抹,撕下一塊薄皮來。
沈鐵林藉著月色看清了林渺的真面目,不由得訝異道:「是你!你小子怎不在宛城跑到這裡來了?」說話間,沈鐵林放鬆了戒備,欣喜地踏上了兩步。
林渺也踏步伸手與沈鐵林的手緊握在一起。
「快來見過這幾位兄弟!」沈鐵林說完領著林渺向樹林暗處走去。
「原來是沈大哥的朋友。」那隱於暗處的幾人也鬆了口氣道。
「這位是吳大哥的好兄弟林渺!」沈鐵林一指林渺向那幾人介紹道。
「在下莽道吳心!」一道人打扮者伸出大手,欣然道。
林渺心情大好,也伸手相握,欣然道:「今後我們可要好好親近了。」「哈哈哈,一定一定!」莽道坦然笑道。
「這位是斷魂雙槍崔健,這位是鼎鼎大名的關東第一大盜樸巖久……」「哈哈哈,小兄弟,你是吳大哥的兄弟,自然也便是我們的兄弟,什麼時候跟我樸巖久去劫幾票?」樸巖久極為豪爽地一拍林渺的肩頭道。
「那可還得樸大哥帶著,否則只怕我會走丟掉的哦。」林渺不由得也笑了。
眾人不由得都逗樂了,沈鐵林將八人全都介紹了一遍。這八人全都是關東有名的黑道人物,不過林渺對江湖之中的事並不太熟悉,對關東的事也不甚瞭解,自是沒有聽說過這幾人的名頭,但這些人都是沈鐵林和吳漢的朋友,他自然歡喜。
吳漢做亭長之時,與林渺相交極厚,因為吳漢小時候曾向林渺的父親求學,而且兩人住得不遠,在地頭上混的,沒有人不認識吳漢的,而林渺認識沈鐵林和沈青衣兄妹二人也是在吳漢家開始的,那時候林渺雖只是個小混混,但沈鐵林卻不介意,反而喜歡這大孩子的精明古怪。林渺與沈鐵林的妹妹沈青衣最是投緣,沈青衣一直都當林渺是個可愛的小弟弟,因此才特別關愛,這也使林渺對沈鐵林瞭解得更多。吳漢的許多朋友都識得林渺,包括杜茂,不過後來杜茂犯事,吳漢因救杜茂而離開了宛城。林渺回宛城之時並沒能見到吳漢,深感遺憾,但後來梁心儀的事和劉秀的事使他根本就沒有時間分神想其它的,卻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沈鐵林。
「沈大哥怎會深夜守在此地呢?沈姐姐、吳大哥和杜大哥可好?」林渺不由得訝然問道,說到這裡,林渺突地轉身。
沈鐵林正欲回答,卻見林渺突然轉身,不由得打住了話題,目光循著林渺所視方向望去,不禁手心一緊。
「好狡猾的小子,我差點看走眼了!」一個冷冷的聲音自矮牆之上傳來,緊接三道如幽靈般的身影自牆頭飄了過來。
林渺無可奈何地聳聳肩,扭頭向沈鐵林道:「他們只是來找我的。」說話間便向那三人迎去。
沈鐵林趨步而上,與林渺並肩,有些驚訝地問道:「他們是什麼人?」他已感到來自對方三人的強大殺機,直覺告訴他,這三人全都是可怕的高手,可是他不明白林渺怎會惹上這樣的高手,數月之前他見到的林渺只是街頭的混混,雖然有個不簡單的頭腦,卻不是什麼人物。
「聖門的人,也或許應該叫魔宗,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我也不明白!」林渺聳聳肩,無可奈何地道。
「聖門?你怎麼惹上了他們?」沈鐵林吃了一驚,訝然問道。
「原來沈大哥也知道他們呀,不過這是我的事,便由我來解決好了。」林渺淡淡地道,語氣倒是很堅決。
「阿渺怎說這樣的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需分彼此?」沈鐵林責備道。
「是啊,小兄弟怎說這樣見外的話?」莽道也有些責備地道,說完大步來到那三人之前,冷喝道:「你們有什麼事,儘管跟本道爺說好了!」林渺不由得微感有趣,他可以感覺到,這三人便是那伏在屋頂上而未動手之人,他們正是那三名魔宗使者,他自然知道莽道不是這三人的對手。
「我要他的腦袋,你也可以代給嗎?」那三人冷然問道。
莽道一怔,隨即不由得笑了,道:「你們要道爺的腦袋還不簡單?道爺正覺得這顆腦袋長在脖子上太累,找不到合適的人送出去,如果你們真要的話,只要拿出點本事讓道爺看看,就給你們好了。」「小心!」林渺驀地低呼。
莽道聽得林渺驚呼,便覺冷風「嗖嗖……」而過,一道淒寒之意直逼脖項,不由得大驚。他看到那距他最近的黑衣人動了一下,而不知從哪裡劃出的劍此時距他只有尺許,這之中的兩丈距離根本就像不存在一般。
莽道疾退,他不能不退,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快捷的劍,如此詭異的身法,簡直沒有半點徵兆。
莽道退出三步,正覺胸前一涼之際,便聽得「叮、當……」兩聲清脆的金鐵交擊聲響起,隨即他的身子被一股強勁掀得倒滑五尺。
莽道吃驚,但他知道自己沒死,而此刻站在他剛才所立之處的是林渺,那神秘劍手卻已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似乎微有些狼狽。
「你是沈家的人?」那魔宗使者收回劍,訝異地望了望扶住莽道的沈鐵林,問道。
莽道知道,剛才出手的是沈鐵林和林渺,只有沈家的暗器才會有這麼快,但是那第二聲輕響卻是林渺的刀聲,這讓莽道心中暗驚,林渺的速度幾乎可以追上沈鐵林的暗器,這怎麼不讓他吃驚?
沈鐵林也吃驚,他絕沒想到林渺出招會如此之快,同時他也明白,剛才如只憑自己的暗器尚不能逼退對方,若不是林渺的出手,只怕莽道多少會受一些傷了。
「不錯!」沈鐵林並沒有否認。
樸巖久和崔健及其餘的幾人全都圍了過來,對於這神秘人剛才那一劍,他們確實感到極為吃驚。不可否認,那一劍確實有種驚心動魄之感,快得讓人吃驚。
「你們要找的人是我,既然你們要對我窮追不捨,那我也只好與你們奉陪到底了!」林渺冷然道。
沈鐵林有些詫異地望了林渺一眼,不知道他怎麼得罪了這群可怕的高手。不過,他感覺到,林渺變了,再也不是昔日宛城之中那個小混混,而擁有了一派高手風範。
這幾個月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沈鐵林並不知道,他也無從猜起,包括林渺何以會出現在湖陽世家。
「你確實是個人才,殺了你太可惜,如果你願意隨我入聖門,本使定會大力推薦你。」那為首之人再一次打量了林渺一眼,沉聲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沒有興趣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林渺斷然拒絕道。
「那本使就留你不得!」「哼!」林渺不屑地笑了笑道:「如果僅憑你們三人便能殺得了我,那我也活不到現在了,沒有劉玄,你們還差了那麼一點!」「那就試試吧!」說話間,那為首的人已驀然出劍。
「試試就試試!」林渺旋步,竟搶攻而上。
沈鐵林吃了一驚,莽道和崔健諸人也大訝,皆不由得退了半丈,是因為林渺激起的殺機。
林渺出招,簡潔而利落,但刀鋒所過之處,空氣猶如布帛崩裂般發出沉悶的暴響,而強大的氣旋卻是自林渺的腳步之間溢出。
刀招簡潔,但林渺的步伐卻玄奇無倫,相襯之下,這簡單的一刀,卻變得擁有了無盡的生機和活力,更似有一種張狂的霸殺之意奔湧其間。
那神秘劍手的劍快如電,拖起的劍氣若巨網般充斥著每一寸空間,割體生寒,破空有聲。每一劍都似乎將林渺的進攻角度盡數封死,但是卻總似乎給了林渺穿插的縫隙。
「當……」刀、劍相擊,擦出一溜火花,那神秘劍手彷彿出了無數劍,但林渺絕對只是一刀,化繁為簡的一刀,在空中彷彿劃過了千萬里的距離,那優美詭異而精彩的軌跡讓人心神禁不住為之顫抖。而這一刀的盡頭,卻是那神秘劍手劍身的鋒端。
「蹬蹬蹬……」神秘劍手竟暴退四步,林渺穩立如山,刀鋒微揚,如蒼松勁柏般立於淒風之中,傲意盈然,其姿態之優雅,猶如超然於物外的觀日散仙。
沈鐵林諸人不由得心神俱醉,他們從未見過比這更優美的一刀,比這更灑脫的一刀,林渺留給他們的,似乎惟有驚歎和欣喜。
林渺沒有追擊,他感到心口微有些牽痛,那是劉玄留在他身上的傷勢。是以,他並沒有立刻加以追擊。
魔宗三名使者都吃了一驚,吃驚於林渺如行雲流水般的一刀,驚訝於林渺這找不出任何破綻的架勢。
事實上,他們在劉玄的三桅大船上已經領教過林渺的武功,只是當時是以三對一,而林渺一心想逃,這才使林渺左支右拙。而劉玄的一掌卻使得林渺脫出了他們的包圍,這才又要大費周折地來對付林渺。
「就憑你一人,不是我的對手,你們三個一起上吧,省得我多費手腳!」林渺不無狂傲地笑了笑道。
那三人不由得相視望了一眼,又掃視了沈鐵林和樸巖久諸人一眼,他們也感到了來自這九人的壓力,再加上林渺,對方有十名好手,而自己只有三人,相形之下,他們發現自己有些輕敵大意了。不過,此刻似乎後悔也沒有用,他們知道,如果他們以三對一的話,沈鐵林諸人絕不會坐視不理,對於沈家的暗器,他們似乎也頗為顧忌。
「好朋友,何必畏首畏尾呢?不如我們大家一起玩玩,既來之則安之吧!」樸巖久朗聲笑道。
崔健和莽道諸人立刻散開,欲成合圍之勢。
「走!」那為首的魔宗劍手不由得低喝一聲,他們可不想讓這幾人形成合圍之勢,也便是說,他們根本就沒有信心對付這十人的聯手之攻,這些人可不像是王郎的家將,尤其是林渺和沈鐵林。
魔宗的三名使者彷彿都抱有同一心思,旋身便退,他們本以為林渺已身受重傷,可是剛才那一擊之下,他們才發現,事實根本就不是他們所想像的那樣,他們也便不能不退。
「想走?沒那麼容易!」沈鐵林冷哼一聲,雙手齊揚。
林渺只覺得身邊似有一陣暴雨灑過,風聲狂飆而起,他不禁吃了一驚。
「暴風驟雨!」那為首的魔宗使者不由得驚呼,身形疾旋暴退,手中之劍彷彿圈起一面巨盾。
「叮叮叮……」無數輕響中夾著幾聲悶哼,那三名魔宗使者的身子如投林夜鳥般掠過矮牆,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林渺並沒有追,只是長長地吁了口氣,他的心口一陣絞痛,那股暗傷因剛才傾力出招而牽發,是以他並沒有追擊。
「媽的,這三個混蛋溜得比鬼還快!」說話的是關東響馬游燦。
「他們居然可以躲過沈大哥的暴風驟雨,魔宗的人還真不簡單。」莽道吃驚地道。
「聽說魔宗的勢力極為龐大和神秘。阿渺,你是怎麼與他們對上的?」沈鐵林訝然問道。
「說來話長,不知沈大哥深夜在此作啥?」林渺反問道。
「王郎的兒子王賢應來了湖陽,王郎那混蛋搶走了我們自關外運來的一批良馬,因此我們便要拿王賢應來討還公道!」沈鐵林沉聲道。
「啊……」林渺恍然,心道:「原來沈大哥等人是來對付王賢應的。」不由訝然問道:「難道有人去對付王賢應了?」「杜茂和青衣他們已經潛入了白府,王賢應這小子是個草包,相信他們會得手的。」沈鐵林道。
林渺大喜,問道:「原來杜大哥和沈姐姐也來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林渺話音剛落,便聽風聲響起。
「杜大哥和青衣回來了。」崔健低呼道。
「大哥,我們沒辦法下手!」沈青衣如夜鳥一般落到沈鐵林的身邊道。
「沈姐姐,杜大哥!」林渺歡喜地呼道。
「咦,你小子怎麼在這裡?」杜茂也發現了沈鐵林身邊的林渺,不由得訝問道。
「阿渺!」沈青衣也驚喜地叫了一聲。
「知道你們在這裡,我哪能不來呀?」林渺不由打趣道。
「嗯,你小子貧嘴的習慣還沒改,不過好像長高了許多。就你一個人來呀?」杜茂神彩仍不減當日,歡笑道。
「自然是我一個人了。」「心儀妹妹呢?」沈青衣不由得訝然問道。
林渺心頭一痛,不由苦澀地笑了笑道:「一言難盡。」沈青衣和杜茂不由得微怔,似乎感覺到了不對。
「怎麼,吵架了?你小子是不是欺負了她?」杜茂微有些光火地問道。
林渺只覺鼻頭一酸,深深地吸了口氣,黯然道:「她死了。」「什麼……?」杜茂和沈青衣幾乎異口同聲驚問道。
沈青衣怔了半晌,彷彿看到了林渺眼中的淚光,正欲再說些什麼,沈鐵林卻拍了拍林渺的肩頭,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阿渺想開些,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再細談吧。」「是啊,小兄弟,我們先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吧。」莽道也轉換話題道。
杜茂和沈青衣回過神來,心中不免充滿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