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臉色不變,淡淡地道:「弓弩沒收可以,但兵刃也要沒收這豈是待客之禮?」「你們不是客人,而是可疑人物!」那衛隊隊長不帶感情地道。
「如果堂堂納言大將軍眼裡容不下這幾柄刀劍,那豈不是貽笑大方?」林渺依然沒有交出身上的兵刃,他不可能將龍騰刀交出,只是不卑不亢地道。
「大膽!」那衛隊隊長怒叱,眾官兵長矛頓時架在林渺身上。
「哼,我只是說實話!便是兵刃交出也不過是件小事,兵刃只是方便殺人而已,要殺人,不用兵刃也是一樣!這之中只不過是看一個人的氣量與膽量問題,如果兩位將軍認為必須交出兵刃,我絕不反對!」林渺臉色不變,鎮定之極地道。
「好,說得好!放開他們,讓他們過來!」嚴尤悠然笑了笑,沉聲吩咐道。
官兵們忙收回兵刃,那衛隊隊長瞪了林渺一眼,讓開了路。
林渺不卑不亢地來到甲板之上,躬身行禮道:「小人林渺見過兩位將軍!」嚴允望著林渺半晌,似有所悟地問道:「我們似乎在哪裡見過!」「將軍居然仍記得小的,讓林渺深感榮幸,在數月前小人曾是將軍手下的一名小卒!」說到這裡,林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只是小人在城陽國外一戰之中僥倖未死,而做了逃兵而已!」嚴允頓時印象更為清晰,立刻記起了在他的手下確有林渺這個人。
林渺此刻已經卸了妝,以真面目相見,是以嚴允能看出來。
嚴尤訝然望了林渺一眼,他當然記不起林渺,但聽林渺說起城陽國外一戰,便知眼前這年輕人不是在說謊。
「你是哪個營的?」嚴允又問道。
「精銳左七營!」林渺平靜地道。
嚴允的神色鬆了下來,卻「哈哈……」歡笑起來,他知道,林渺絕不是在說謊,只有他訓練出的精銳戰士才知道精銳戰士的內營如何安排。
「原來是個逃兵!」嚴允有些好笑,但卻很高興,事實上在那一戰之中精銳戰士能活下來的並不多,而戰後逃散的官兵不計其數,因此,他並不覺得逃兵有什麼錯。
「本將見你神光內斂,不應是平凡之輩,你真是精銳營中的戰士?」嚴尤突然問道。
「不敢瞞將軍,確曾是的,不過現在不是,我離軍已有數月,之中周折頗多。將軍應該相信,軍中藏龍臥虎,何況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蒙將軍之贊,林渺謝過了!」林渺不卑不亢地道。
嚴尤和嚴允對視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好一個軍中藏龍臥虎,你這等人才昔日怎未能發現?」嚴尤讚賞道。
「昔日是美玉未琢,發現也為頑石一塊,因時而宜,隨境而遷,時緣未至,自難成器,將軍何需歎息?」林渺並不推卻地道,同時向身後的白玉蘭諸人道:「還不來見過兩位大將軍?」「見過大將軍!」嚴尤和嚴允一聽,聽出白玉蘭諸人為女人,不由得微訝,但是卻對林渺的坦率言談逗得起了興致。他們發現和林渺談話似乎頗有趣,而且,林渺談吐極雅,又頗有道理。
「未知將軍怎會泊船於此?將軍不是在竟陵嗎?」林渺不由得訝然問道。
嚴尤並沒有回答林渺的話,只是淡淡地問道:「劉玄為什麼要追殺你?」林渺心中一動,煞有其事地道:「這事說起來還與湖陽世家有關,劉玄起事以來,雖仗劉家財力,但是與朝廷相比尚顯薄弱,而他乃是湖陽世家白鶴的女婿,因此,他一心想讓湖陽世家成為其後援,但是湖陽世家的老太爺及白家主人白善麟卻不欲助紂為虐,堅決不讓湖陽世家轉入戰爭,於是劉玄便設計與白鶴一起害死了白老太爺白鷹和白家主人白善麟,讓白鶴成為白家主人,欲翁婿聯手組建義軍,而我正是知曉其害死白老太爺和白家主人的真相,並受主人之托救出白小姐,這才引來白家之人與劉玄的追殺,卻不想在此遇上兩位將軍!」「哦,原來白老太爺白鷹和白善麟竟是劉玄和白鶴害死,我還在奇怪,以白老太爺和白善麟的武功,怎會突然暴斃?看來真是家賊難防!」嚴尤恍然,他自然聽說過湖陽世家的喪事,而且他似乎對白鷹和白善麟極為瞭解。
「我也曾懷疑是有人暗害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嚴允道,旋又扭頭問道:「你的話有何為證?」「小女子就是證人!」白玉蘭撕下易容,蹙然道。
嚴尤和嚴允不由覺得眼前一亮,頓為白玉蘭的清麗和絕美怔了怔,但二人畢竟是見慣了大風大浪之人,立刻定下神來反問道:「姑娘是……」「小女子正是白善麟之女白玉蘭!」白玉蘭福了一福道。
「哦?」嚴尤和嚴允再無懷疑。
「他們來了!」林渺突然道。
嚴尤和嚴允不由得舉目隨林渺的目光望去,果見遠處有幾點火光迅速向這邊蜿蜒而來。
「哼,劉玄呀劉玄,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嚴尤自語地冷笑道。
「你們不如在艙中先用茶吧!」嚴尤望了望一身男裝,卻容顏憔悴的白玉蘭,微有些憐惜地道。
「謝將軍!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林渺坦然自若地道,彷彿根本就沒有考慮到什麼身份。
嚴尤和嚴允都笑了笑,他們並不介意,反而更覺得親切與輕鬆。
「來人哪,帶幾位到艙中休息,準備茶點讓貴客食用!」嚴允吩咐道。
「是!」那衛隊隊長此刻對林渺顯得極為客氣,他們倒也有些佩服林渺的膽色,敢這樣跟嚴尤大將軍說話。要知道嚴尤可謂是朝中第一上將軍,本是朝中大司馬,但由於當初曾建議王莽放下匈奴的問題先對付山東的盜賊,便被昏君王莽罷了官,但後來因樊祟勢大,又不得不再次請出嚴尤,拜為納言大將軍,其身份在軍中比之五虎大將軍更高,可林渺與之相談卻似乎沒有半點壓力。
林渺諸人也不客氣,他確實想讓勞累的白玉蘭好好休息一下。
「熄掉風燈!」嚴尤向官兵吩咐道。
官兵們立刻依言照辦,知道將有大敵要來,兩艘三桅大船同時摘下十二盞風燈,只留下艙內低暗的燭光,相較於漆黑的夜空,船上依然是一片黑暗,兩艘大船便像是蟄伏於河畔的巨獸。
與此同時,大船之上燈火突滅,漸行漸近的劉玄諸人自然不會沒看到,他們也感到奇怪,不過為了追回白玉蘭,他們絕不會甘心半途而退。他們追到河邊,本以為林渺諸人已渡河而去,但卻發現河邊有蹄印向下游而行,也便追了過來,遠遠地便看見了幾點細微的光影,由於太遠,根本就看不真切,等他們跑近一些,那光影又滅了。
「不好,剛才那光影好像是他們在渡河!」白慶猜測道。
劉玄也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因為他並沒有看見那黑暗中的大船,而在遠處也無法估計那光影的高度。
「我們快追!」劉玄道,到這時他們才發現雙方的蹤影,又怎肯放過?從開始到現在,他們似乎都一直沒能摸到敵人的背影,總跟在其屁股後面亂轉,這使他們感到極為窩囊。
劉玄沒有回平林軍中,是因為他要在湖陽世家之中商量更大的事情,對於那個什麼林渺,也是他必殺的目標,因為此人知道他是魔宗護法的身份,這樣的人,自然不允許其活在這個世上。
劉玄諸人再疾追數里,彷彿又看到了一點光亮,那是自船艙之中透出的微弱光亮。
「前面有船家!」白慶道。
「不是,是大船!」劉玄帶住馬韁,他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
「滅掉火把!」劉玄沉聲吩咐道。
十幾支火把頓滅,他們也知道,如果處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之下,很可能會吃虧。但是劉玄也有些惑然,如果河中所泊真的是大船的話,那會是什麼人呢?若是林渺,他又是自哪裡弄來的大船?若不是林渺,又會是什麼人呢?如果對方故意將自己等人引向這裡……會不會是一個陰謀呢?
「我過去看一下!」白慶淡淡地道。
「小心一些!」劉玄叮囑道。
白慶點了點頭,這裡沉寂得有些異常,或許並不是真的異常,而是那大船給人心中造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白慶領著數人策馬便來到大船的近前,船上卻是沒有半點動靜,連最初微弱的光亮也消失不見了,整艘大船便像是蟄伏在河中的巨獸,死寂一片。
白慶也感到有些訝然,他看到的不只是一艘大船,而是兩艘,兩艘船都是一樣黑漆漆的一片,彷彿沒有一個人存在,連船頭上的風燈也沒了,這不能不讓他感到意外。他看不出這兩艘船的來頭,而在這樣的河面之上,停著這樣的兩艘大船本就是極為突兀的。
「船上有人嗎?」白慶身邊的一名白府家將高聲喊道。
船上仍沒有半點聲息,沒有人回答他們的問話,只有一些餘音在空曠的河面上蕩漾不休。
白慶身邊的諸人不由得都相對望了一眼,如果他們就這樣沉默著絕不是辦法,因為他們是來追回白玉蘭的,萬一把時間白白浪費在這裡,讓白玉蘭走遠,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船上有人嗎?」白慶也喊了一聲。
依然沒有人回答。
「阿金,你和小齊上去看看,小心些!」白慶吩咐道。
「是!」他身邊的兩人下馬迅速奔至河邊,跳過兩丈多高的空間,躍上大船。
白慶望著兩人矯健的身影,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些年來,白府培養出來的家將還確實不差,人人都可算得上是好手。
望著阿金和小齊消失在黑暗中,白慶突然感到一種極為不安,但他也說不清具體是因為什麼。
白慶身邊的另外四名家將也同樣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有人提醒道:「總管,這船上好生古怪,我們還是把阿金他們喚回來,如果我們再喊無人答話的話,乾脆便把這鬼船燒掉,看他們還能沉默多長時間!」「是啊,要是他們仍做縮頭烏龜不答理,管他媽的是誰家的船,只要不是我湖陽世家的便燒他個七零八落!」白慶心想:「如果你真縮而不見,便是先對我無禮,也怪不得我放火燒船了!」思及此處,他不由得點了點頭道:「好,把阿金、小齊喚回來。」「阿金!小齊……」白慶身邊的四位家將喊了一陣,可船上杳無聲息,根本就沒有人答話。
白慶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心中不安的陰影繼續擴張。這兩個人竟然就這樣了無聲息地消失了,彷彿上了船之後便化成了空氣一般。
「總管,放火吧,我看阿金和小齊定是凶多吉少,這船很是古怪!」「放火!」白慶咬牙沉聲道,此時他豈會不明白,這兩艘船上藏著極大的凶險,也許劫走白玉蘭的人便在這船上。只是這人究竟是誰呢?若說是林渺,他不可能擁有這樣兩艘大船,若是別人,又會是誰呢?他當然知道這絕不是魔宗的船,而且若是魔宗的人,白玉蘭絕對不會跟著一起走,除非有白玉蘭非去不可的吸引力。
「呼……」立刻有兩名家將燃起火把。
白慶心想,此刻要是有酒便更妙了,他不禁憶起了林渺當日燒燬魔宗大船時的情景,僅用了十幾壇烈酒便把游幽燒得狼狽而逃。不過話說回來,林渺這個人確實是個人才,沒能把他爭取過來,白慶有些後悔,但在這個亂世中不允許人有太多的後悔!
「嗖……嗖……呀……」一陣弦響與幾聲慘叫同時發出,還夾雜著一陣戰馬的慘嘶。
白慶吃了一驚,一排密密的怒箭自黑暗之中射來,殺得他措手不及,雖然他勉強避過,但那點亮火把的兩名家將卻連中十餘箭,倒地而亡,另兩名家將也中了數箭,卻非致命之傷。
「退!」白慶低喝,損兵折將之下,他豈會不知這大船之上伏有極為強大的敵兵陣容?若他還呆在此地豈不是成了箭靶?
幾匹戰馬也都中箭而亡,白慶只好掠身飛退。
劉玄在不遠處望著火光一亮的剎那所射出的那一簇怒箭,卻嚇了一跳,嚇著他的並不是那一簇怒箭,而是那艘大船。
在火光亮起的時候,由於火把的光亮距大船極近,這使劉玄看清了那兩艘大船的模樣,以他的閱歷,怎會認不出這兩艘大船乃是軍方的船隻?而且是軍方的戰船!
劉玄的眼力極好,雖然湖陽世家是造船的,但白慶所處的方位使他沒能看到船首,而劉玄與朝廷官兵打的交道多,是以他對官兵的戰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是他不明白為何這兩艘船連旗號都不掛。
白慶有些狼狽地退到劉玄的隊伍之中,憤然道:「我們以火箭燒掉這兩艘破船吧!」劉玄望了白慶一眼,又望了望那兩艘大船,突然很堅決地道:「我想,我們只好放棄這次行動退回去!」「為什麼?」白慶和身邊的其他人也都為之愕然,不知劉玄此話的意思。
「因為這是兩艘軍方的戰船,在它的前端包有特殊的鐵皮和牛皮,而只看這型號,至少是大將軍級的戰船,若我沒有猜錯的話,船行此地的只有納言將軍嚴尤,或者是陳茂,如果真是他們的話,即使我們傾力而上,只怕也難討便宜,在這兩艘大船之上還不知藏了多少官兵,我們只好認栽了!」劉玄認真地道。
「啊!」白慶吃驚地低呼了一聲,他本也感到這兩艘大船很奇怪,聽劉玄這麼一說,還真有些像。
「他們怎會船行此地呢?」有人奇問道。
「現在平林軍、新市兵和劉寅的舂陵兵聯合,宛城形勢自然危急,大概只有嚴尤或陳茂兩人才能鎮住宛城,他們若是自陸路而行的話,必會驚動義軍,而水路走淯水,也無法瞞過義軍的耳目,所以他們便選擇了這條極偏僻的水道秘密前去宛城!而義軍把注意力都放在淯水和陸路上去了,卻會忽略這裡,嚴尤和陳茂果然非同常人!」劉玄讚道。
白慶諸人半信半疑,他們很難想像在竟陵的嚴尤和陳茂會自這裡去宛城。當然,如果真的是嚴尤或是陳茂在大船之上,以他們眼下的實力,根本就敵我相差懸殊,雖然劉玄武功超絕,但嚴尤和陳茂都是當朝絕世好手,又豈會輸給劉玄?而且這兩人身份特殊,身邊的親衛也都是高手林立,就是沒與白久兵分兩路,他們也沒有勝望,何況此時?
「他們怎會劫走小姐呢?如果他們是想去宛城,也不用如此打草驚蛇呀,這豈不是自暴身份嗎?」白慶又疑惑地問道。
「這個也正是我難以理解的地方,看他們滅去燈火、降下旗幟的架式,分明是在擺一個陷阱讓我們鑽進去,可是他們若是想去宛城,確沒有必要在此故佈疑陣,但如果說他們沒有劫玉蘭,為何蹄印一直延伸到此處……」劉玄的眉頭皺得很緊,他確實有些不解。不過,他並不想去賭。
「放火箭!」白慶吩咐了一聲。
立刻有人點亮了火把,他們並沒有準備專門的火箭,只能把火把拆裝成火箭。
劉玄接過火把,道:「不用這麼麻煩!」說話間竟將火把甩了出去。
火把拖起一道慧星般的光亮,切開夜空準確地落向大船。
「哚……」驀地自大船暗處射出一支怒箭,準確無比地擊中火把。
火把在空中爆成無數零碎的火星,像煙花一般灑落江面,而那支怒箭也同時墜落。
「嗖嗖……」一陣密集的箭雨如飛蝗般灑向白慶和劉玄諸人。
白慶和劉玄諸人都吃了一驚,剛才那一箭展示著放箭之人超凡的功力,他們也在這當兒看清了兩艘大船的模樣。
「叮叮……」箭雨雖然灑得漫天都是,但這群白家家將似乎有了準備,帶馬揮劍,擊落了許多,但是由於夜裡太暗,根本就看不見箭矢自哪個方向射來,只能憑感覺格擋,仍有數人中箭,數匹戰馬慘嘶而逃。
「走!」劉玄低喝,他怎會不明白船上的人確如他所猜,事實上,他在湖陽世家中早就得到消息,說嚴尤和陳茂近日要去宛城,其行極密難以查探。這一刻,他一見這兩艘官方戰船,便已猜到一二。
他的心思十分縝密,絕不干沒有把握的事情,此刻又是敵暗我明,對方滅燈降旗明顯是為了引誘自己前往並困住他。是以,即使是白玉蘭在船上,他也不會傻得去做這絕沒有把握的事情,而且能查到嚴尤和陳茂的行蹤,已等於勝了一場。
劉玄撥馬一走,白慶諸人也只好跟在其後而行,沒有劉玄,他們更不敢與官兵交手,何況湖陽世家還不敢公開得罪嚴尤和陳茂。
劉玄竟然突地撤走,這下子倒大大地出乎船上眾人的意料之外,但是如果要追的話,也難追上劉玄的快騎。另外,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全體追擊,若貿然離船追擊的話,立刻就會由主動變成被動,是以嚴尤也只能望著數百步外還未靠近的劉玄撥馬就走。
「好狡猾的劉玄!」林渺自船艙底也爬了上來,聽著蹄聲的遠去,不由道。
「哦,何以見得?難道你知道劉玄因何而退?」嚴允訝然地望了林渺一眼,奇問道。
「劉玄之走,自然是因為兩位將軍的存在。」林渺肅然道。
「因為我們的存在?難道他知道我們在船上?」嚴允反問道。
嚴尤也饒有興趣地望著林渺。
「自然能夠猜出一二,將軍雖然降下了帥旗,滅了風燈,但別忘了,這兩艘大船便是將軍的標誌,這包有鐵皮和生牛皮的大戰船只有朝中水軍才有,而且如這三桅的大型戰船若非結隊出戰,豈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夠擅自驅離水師大營的?以劉玄的眼力和閱歷,他豈會不知道這兩艘戰船乃是新近在竟陵外大敗王常軍的水師快攻艦?而在竟陵,能有權讓這兩艘戰艦遠來此地的人大概只有嚴大將軍和陳茂大將軍了,而兩位大將軍中的任何一位都是此刻勢單力薄的劉玄所惹不起的。」林渺淡淡地分析道。
嚴允不由得與嚴尤對視了一眼,林渺說出這些話來,他們才想到自己確實是百密一疏,忽略了這一點。
「劉玄果然精明過人,難怪能夠如此投機取巧地成為綠林軍的中堅人物!」嚴尤吸了口氣淡淡地道。
「若是他真的知道了我們的行蹤,只怕我們必須盡快趕到宛城才是!」嚴允微微擔心地道。
「至少,他仍不能肯定我們的存在。劉玄只不過是投機取巧擅耍手段籠絡人心的人,若只憑他,仍不足以成大事,最可慮的應該是劉寅和劉秀兩兄弟!」嚴尤吁了口氣,平靜地道。
「何以納言將軍會如此認為呢?劉玄在江湖中的口碑極好,也是一呼百應,何以成投機取巧之人?」林渺不解,雖然他知道劉玄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但此人在南陽、南郡乃至中原各地的聲望卻極高。
「哼,有些東西不能只看表面,這個世道聲名鵲起之人並不是每個都有真材實料,這個亂世中,偽君子比比皆是,而劉玄便是其中之一。乍看其聲名確實名動一方,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只憑其耍盡手段籠絡綠林便知道此人權欲過強,無真正容人之心。但劉寅卻是與他截然不同的人,此人務實,雖頗清高狂傲,但其韜略智慧過人,而其弟劉秀也是文武雙全的不世人才,在中原,也只有劉家兩兄弟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人物。而在綠林軍中,若只是平林、新市兩路義軍聯合劉寅,根本就不足為懼,就因為有劉玄的存在!」嚴尤侃侃而談道。
「哦,納言將軍是說,劉玄絕不會讓劉寅坐大,因此,勢必會影響他們的戰鬥力,而使其難成大事?」林渺立刻插言問道。
「年輕人倒是思維敏捷,本帥就是這個意思。綠林軍中,王匡和王鳳、陳牧必會迎合劉玄,因為這幾個人雖勇猛頗有實力,但目光短淺,被劉玄的甜頭給打動了,定不會傾向劉寅。說起來,在綠林軍中真正了不起的人物便是王常!」嚴尤直言不諱地道。
林渺雖沒見過王鳳、王匡、陳牧諸人,但聽得嚴尤這樣一分析,心中頗為敬佩,只看嚴尤那談論人物的氣度,那語氣的中肯,便知其能成為一代名將絕非僥倖;對敵人的評價也是那般認真而坦誠,可看出其胸懷坦蕩,或許這便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要素所在了。
「年輕人,本帥若是沒有看錯的話,將來你也會成就非凡,不知你是否願意跟本帥一起繼續從軍?」嚴尤突然認真地問道。
林渺嚇了一跳,乾笑道:「恕小民直言,我實不想受著種種軍規的約束,雖然當日在軍中學會了很多往日沒能掌握的東西,但是既然我已做了逃兵,也不想再入軍營了。」「就因為受不了軍規軍紀的約束?」嚴允有些不高興地反問道。
「當然並非這些。其實,小人很希望有一個安定的世界,過一種平靜的生活,儘管這個世道已經亂得不成樣子,可是在江湖之中總比在軍營內更為自在,不怕將軍怪罪,小人對眼下的朝廷並不喜歡,所以只好謝過將軍的厚愛了!」林渺直言不諱地道。
嚴尤和嚴允不由得眉頭都皺了起來,嚴允甚至有些怒意,林渺居然敢當著他們的面直言抨擊朝廷,他身為朝廷重臣,自是在面子上過不去了。
半晌,嚴尤才對著面無懼色的林渺笑了笑,拍拍其肩膀,坦然道:「年輕人,有膽色,本帥並不怪你,因為你說的是真話!」「謝謝將軍不怪之恩。」林渺也很是意外,心中更是對嚴尤多了幾分敬意。
「那你要去哪裡呢?」嚴尤淡淡地問道。
林渺心道:「就因嚴尤的大度,自己也不應該欺瞞。而以嚴尤的身份,又豈會是背後耍手段的小人?」不由道:「不瞞將軍,我此刻是想上桐柏山,在那裡有一寨兄弟,先到那裡避一避劉玄和湖陽世家的追殺,日後的事以後再作打算,現在沒有想那麼遠。」嚴尤不由得笑了,反問道:「你也學會了佔山為王?」林渺不由得乾笑道:「不過我絕不會騷擾百姓,濫殺無辜,也只是為了維持生計。當然,這只是眼前,以後如何發展就要另外再看了,但不管如何,我都絕不會騷擾百姓,濫殺無辜!」嚴允和嚴尤見林渺如此坦率,卻並沒有什麼大的反應。
嚴尤望了林渺半晌,才道:「希望你說的是真的,本帥也相信你有一顆正義的心,大丈夫生於世,當頂天立地,為百姓謀得幸福才是。」說到這裡,嚴尤輕輕地歎了口氣,接道:「年輕人,我有一句話要送給你,希望你能牢牢地記住它!」「將軍請講,小人定當銘記於心!」林渺突然之間似乎感到嚴尤內心深處有一點無奈,抑或只是一些感慨,嚴尤的那一聲歎息彷彿將一種深沉的蒼桑感注入了他的心中。
「順民心者昌,逆民心者亡,民即天,欲圖發展者,休要逆天而行,方能成事。年輕人,你且記住了!」嚴尤悠然道。
林渺大愣,他不明白嚴尤此話是何意,這種話若是拿去勸導一方霸主或是王莽還有些意義,可是對他說這樣的話卻顯得不倫不類,而且此話彷彿暗示當今朝廷的衰落之根源,這怎不讓林渺一時摸不著頭腦?
嚴允也大愕,不知道嚴尤何以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說這樣的話,而且林渺幾個月之前還是他手下的一個小卒。他也和林渺一樣,覺得嚴尤的話太過突兀,而且頗有交淺言深的感覺,不過,他從不會懷疑嚴尤的話有什麼不對。
嚴尤並不在意嚴允和林渺的不解,只是淡淡地道:「也許你此刻並不明白我為何要說這些,但日後你一定會明白的。好了,我是官,你是賊,官賊不能同船,我便送你到對岸去吧。」林渺這才回過神來,知道嚴尤是在下逐客令。不過,他也覺得沒有再留在船上的必要,而嚴尤能以這樣的態度對他,已讓他感到大為意外了。
「那便先謝過將軍了!」林渺坦然道。
「希望日後還有相見之機。」嚴尤淡淡地道。
「相信會有這麼一天的!」……
林渺諸人在戰船相渡之下,順利過了大河,這使得白才和蘇棄諸人大感驚訝,他們怎也沒有料到,堂堂納言將軍居然也會對林渺如此青睞有加,還對他們如此客氣,他們確實感到異常不解,對林渺的神通廣大更感到有些高深莫測了。
事實上,連林渺也大為意外,他只能暗忖:「或許只是今天嚴尤的心情很好吧,不過,不管怎樣,嚴尤確實是個值得敬佩的長者!」在船上休息了一陣子之後,白玉蘭的精神好多了,同時又少了劉玄這些追兵,行路也便變得輕鬆,因為不再急著趕路,在離開大船之後,再行出了二十餘里,他們便在一個背風的山坡之後安頓下來。
幾人燃起一大堆篝火,圍坐在一起取暖。時已至冬季,夜晚霜重風寒,林渺倒擔心三女身子比較纖弱,受不了這風寒之苦。由於三女出門之時不敢帶太多的東西,就只收拾了一些重要的金銀首飾,打了個小包便跟林渺逃了出來,這才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就連白玉蘭的貂裘也未能帶出來,這一刻凍得手臉發紅。
林渺脫下自己的外衣,緊緊地裹在白玉蘭的身上,不無憐惜地問道:「還冷嗎?」白玉蘭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麼。
林渺也把小晴叫了過來,三人坐在一起,對於晴兒,他似乎有一絲歉意,因為這些日子太過冷落了這位聰慧而特別的丫頭。
「晴兒,我們靠近一些!」白玉蘭伸手把小晴拉了過來。
小晴並不介意,只是向林渺笑了笑。
「什麼時候能到鐵雞嶺呢?」蘇棄問了一句。
「明天下午便可到達,只要到了那裡,諒他們也找不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再作打算了。」林渺淡淡地道。
「對了,阿渺怎會和納言將軍這樣孰絡?」白才好奇地問道。
林渺聳聳肩道:「只是因為我曾是他手下的一個小兵。」「不會吧?」「那你認為會是怎樣的呢?」林渺反問道。
白才啞然,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林渺參軍那是他知道的事,可是他沒有理由相信,一位堂堂的大將軍會對一位做過逃兵的小兵這般禮遇。他不由得悻悻笑了笑,望了林渺一眼,突地驚呼:「小姐,小心頭上!」林渺一扭頭,也嚇了一跳,只見一條長有五尺的大蛇正自樹枝上緩緩垂下,長長的紅信伸縮著,白才那一聲低呼,使得大蛇「呼……」地一下落向白玉蘭的頭頂。
「呼……」林渺揮手一掃,正好捏住大蛇的頸部,倏然一帶之下,拉過大蛇。
白玉蘭吃了一驚,抬頭之際,卻見林渺已一手抓頭一手抓尾拉直了大蛇。
「沒想到這種天氣還有這樣的美味送來!」林渺讚了一聲。
大蛇似乎也是因為寒冷才靠近這火堆的,卻沒想到居然被林渺所抓。由於天冷,大蛇並沒多大力氣,身子本就有些僵直,在林渺的手中更是無法動彈。
「好像不對!」金田義皺了皺眉,低聲道。
林渺望了望手中的蛇,那尖而扁的腦袋,細而像一根筷子的尾巴,道:「這條蛇似乎是條絕毒之物!」「不錯,這似乎是傳聞中的板沿青,這種蛇沒有冬眠期!是屬於五毒盟特養的品種!」金田義望了望這條蛇道。
白玉蘭和小晴都不敢看這張嘴大蛇的醜樣,想到那條蛇剛才險些掉落自己的頭上,白玉蘭心中仍不免發寒,與小晴靠得更緊。
「在這種蛇出現的地方,一定是五毒盟活動的地方!」金田義提醒道。
蘇棄也神色微變,扭頭四顧,卻似乎並沒有什麼發現。
「五毒盟是個什麼東西?」白才好像從未聽說過這個組織。
「阿渺,我們離開這裡吧,這裡好像很古怪!」小晴提議道。
「是啊!」白玉蘭也應和道。
林渺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是那個什麼五毒盟活動的地方,我們還是不惹這個麻煩好了,這就啟程吧!」「我們又不是與他們爭地盤,他們該不會也會對付我們吧?」白才不服地道。
「五毒盟行事古怪,不依常理,而且組織嚴密,行蹤不定,我們還是不要惹他們為妙,這些人一身是毒,頗為頭痛,要是惹了他們,難有好日子過!」金田義肅然道。
「有這麼可怕嗎?……」「你就少說幾句不行嗎,跟在大家後面走,不會虧你的!」喜兒打斷白才的話,叱道。
白才只好悻悻地聳聳肩,他可不敢得罪喜兒。
林渺不由得笑了,突地,他臉色驟變,那幾匹戰馬竟騰地揚蹄惶嘶,只是苦於被韁繩束縛,掙脫不開。
林渺甩手,一串銅錢電射而出,幾根馬韁在戰馬驚嘶之時立刻繃斷。
戰馬狂退幾步,直奔林渺而來。
白才和蘇棄不由得暗呼:「天哪!」「蠍子!好多的蠍子!」白玉蘭吃了一驚地呼道,小晴也驚退幾步,靠在林渺的身邊。
林渺拋去手中的大蛇,拍了白玉蘭和小晴的肩頭,淡淡地道:「不要怕,沒事的!」「白才,把篝火折開,用火棒在這裡圍一個圈!」林渺吩咐道。
白才和蘇棄一聽,立刻明白林渺的意思,迅速以劍撥出火棒,在幾人之間圍了一圈。火苗並不高,若是他們,極易跨出火圈,但是對於群蠍來說,這些則是一個難以逾越的屏障,幾匹戰馬也擠在其中,使火圈顯得擁擠。
「五毒盟的朋友,我們只是路過此地,還請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讓我們借一條道可好?」金田義揚聲道。
林渺皺了皺眉,卻見四面皆有大蠍湧來,這火圈也不可能擋得了多久。
「怎麼辦,要是他們不出來,我們豈不是要被這些毒蠍困死在這裡?」白玉蘭有些急迫地問道。
「不會的,相信我!」林渺伸手握住白玉蘭那冰涼的小手,肯定地道。
「阿渺有辦法嗎?」小晴充滿期待地問道。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林渺說話之間紮緊了褲管,大步跨出火圈。
「阿渺,你幹什麼?」白玉蘭急忙驚呼道。
林渺沒有答話,腳下如風,掃過之處,石飛沙揚,群蠍猶如被風暴捲起的敗葉,掀得向外倒射,落地之時便已成了一堆蠍泥。
火圈之中的白玉蘭先是大驚,後見林渺過處,群蠍猶如狂風掃落葉般觸擊其掌風和腿下的氣旋便立刻死去,甚至是噴射而開,根本就不能傷到林渺半分。
白才和蘇棄也大喜,金田義卻發急了,呼道:「阿渺,這些東西不能殺,若是殺了它們,那我們與五毒盟的怨就結下了!」林渺心中有氣,這五毒盟似乎有些欺人,在這深夜裡放出這許多蠍子來,若不是他發現得早,只怕幾匹戰馬已毒發而亡了。
「五毒盟的朋友,你們若再不收回這些毒蠍,我們就不客氣了!」金田義高聲呼道,聲音飄出極遠,但是依然沒有人應聲。
「很好,我就不相信殺不盡這些小毛蟲!」林渺見依然沒有人回答,出手更快。
白玉蘭和小晴諸人都吃驚地瞪大眼睛,在她們的眼裡,林渺便像一陣風般盤繞在火圈之外,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而強大的氣旋捲得地上的毒蠍如雪花一般向圈外狂飛,在樹桿之上如爆豆般撞來撞去。
她們不是吃驚這些蠍子狂飛亂舞,而是林渺的身法,林渺的身法在何時變得如此詭異莫測?與兩個多月前的林渺彷彿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白才知道,在前往雲夢沼澤之前的林渺,絕沒有今日這般神鬼莫測的身法,雖然在白府門口他見林渺去追那三名魔宗使者也是極快,可是與此刻相比起來,似乎那日林渺並未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