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丹的臉色頓時蒼白,踉蹌地退了兩步,幾乎跌倒,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有些心力憔悴地望著曾鶯鶯,黯然神傷地問道:「鶯鶯能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嗎?」林渺心中暗暗同情景丹,歎道:「這小子看來真是對曾鶯鶯用情很深。」但他也想知道能讓曾鶯鶯傾心的人是誰,因此,他也如其他的所有人一般,靜靜地聽著。
曾鶯鶯望了景丹一眼,又望了望四周,猶豫了一下,吸了口氣道:「對不起,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忘了鶯鶯吧,我只是一個薄倖的女子!」說完,曾鶯鶯轉身大步走入簾幕之後。
景丹傻了,臉色卻更蒼白得嚇人,雙眸空洞得彷彿沒有半點光彩,他沒想到曾鶯鶯的回答居然是這些。
燕子樓的高手虎視眈眈地望著景丹,似乎是怕景丹突然做出什麼過激的事。
半晌,景丹才緩緩回過神來。
「請景公子台下坐!」一名燕子樓護衛提醒道。
景丹瞪了那人一眼,那護衛只感到一股濃烈而強大的殺氣幾乎讓他窒息,不由嚇得倒退一步,緊張戒備起來。
「哼,不要你說,我自己會走!」景丹冷哼道。
「景兄弟,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獨戀此一株?男兒大丈夫,何患無妻?來,喝了這杯酒,你會發現,人生也不過如此而已。」景丹正欲舉步下台,忽聞二樓有人高聲道,不由得台頭上望,卻見一年輕人雙手各端一杯,立在柵欄邊有如一棵偉岸巨松,氣勢不凡,正是與宋義在一起的林渺。
「接杯!」林渺低呼一聲,右手的酒杯劃過一道弧線,射向景丹。
一旁的眾人不由得驚呼,但景丹卻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翻腕,伸指輕挾酒杯,接住杯子之時,酒水半滴未濺,許多人不由得喝起彩來。
「好手法!」林渺讚了一聲,景丹也不客氣,在林渺舉杯遙遙相邀之際,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謝謝兄台之酒,敢問兄台尊姓大名?」景丹見對方也已一飲而盡,不由得出口相問道。
「同為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若是有緣,我們來日再見吧!」林渺笑道。
「同為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同為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景丹低念了兩遍,不由得「哈哈」大笑,甩手將杯子摔碎在獻藝台上,向林渺道:「那我們便等緣來吧,但願他日再相見時還你一杯酒!」「好說好說!」林渺也將杯子摔向獻藝台,揚聲道:「夢碎如杯,人依舊,情可傷,心可痛,志不當滅,男兒只喝杯中酒,可不當與杯同碎,景兄好自為之!」景丹一怔,眸子裡閃過一絲感激之意,自語般念道:「夢碎如杯,夢碎如杯……」念完大笑而去。
林渺這一席話雖只是對景丹說的,但卻使燕子樓中的每一個人都為之驚訝。他的每一句話都似山寺晨鐘般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許多人都在暗自念叨著林渺剛才說過的話,這比他們往日聽過的任何話都要深刻。
宋義和趙志也無不吃驚,林渺的話中透著無盡的智慧,而且出口成章,韻律分明,僅憑這幾句話,便可斷定眼前的年輕人才華橫溢,絕非常人。
林渺也沒想到自己語驚四座,望著景丹擠開人群而去,他心中似有種輕鬆的感覺,他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不過,他倒覺得景丹這個人像是性情中人。
景丹走下台,燕子樓的護衛們皆鬆了一口氣。他們並不想在燕子樓弄出什麼大亂子,否則這對往後的生意會有很大的負面影響。
林渺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不過,他們並不能看穿林渺的易容,是以也沒太過在意,因為前來這裡的人,多是自命風流的才子們,有這麼一個言語特別的人存在也不足不怪。
要知道,能夠得曾鶯鶯接見的人不多,那些王孫公子、才子異人,若無一技之長,或無名無勢,根本就進不了曾鶯鶯的繡閣,更別說傾聽曾鶯鶯那絕世的歌聲了。
「好個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如果兄台肯賞臉,在下任光也敬兄台一杯!」林渺鄰桌的一年約二十五六的錦衣公子也舉杯誠懇地道。
「哦。」林渺訝然扭頭,笑了笑道:「任兄美意,我豈能不敬?」說完端起鐵二所斟之酒與任光對飲。
「好豪情……」鄰桌的幾位錦衣公子皆鼓掌叫好,顯然對林渺頗有好感,也都是一些爽直充滿豪情的年輕人。
「過獎了,大家都是性情中人,自然不能惺惺作態。」林渺笑答道。
「說得好,敢問兄台高姓大名?」一名錦衣年輕人讚了聲,誠懇地問道。
林渺悠然笑了笑道:「在下林渺。」「林渺?!」任光念了一下這個名字,卻是陌生得很,不過,他也並不在意,倒是很誠懇地道:「今日能得見林兄這樣的人物,雖滿懷遺憾,卻也有所補償了。」「夢碎如杯,人依舊,情可傷,心可痛,志不當滅,男兒只喝杯中酒,可不當與杯同碎,林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們兄弟幾人受教了,如果林兄有空,可到父城聚英莊作客,我傅俊定必以上賓之禮相待!」一與任光同桌的年輕人誠懇地道。
「我任光也會在聚英莊候盼林兄大駕!」任光也附和道。
林渺笑道:「先謝過諸位好意,我乃一介浪子,天涯何處不為家?如果有機會,定當拜訪聚英莊!」「若林兄不棄,何不來我們一桌,暢談雪月風花呢?」一名年齡與林渺相仿的年輕人出言相邀道。
「聚英莊的人還是少惹為妙!」鐵二神色微變,小聲地提醒林渺道。
林渺卻是洒然一笑道:「既然幾位如此盛情,我豈能再嬌揉做作?」說完向宋義諸人道:「那請幾位包涵一下,如果見到劉兄,便代我向他問好!」隨即轉向鐵二道:「鐵大哥好意我心領了,我會注意的,請代我向鐵大伯請安!」說完轉身便走入任光的席間。
任光和傅俊身邊的人立刻讓出一個席位給林渺,又讓人送上杯碗筷之類的。
林渺並不怕在這裡報出真實姓名,因為這些客人多是王孫公子,與燕子樓並無多大關係,即使是燕子樓之中,也沒有多少人知道林渺的名號,除非是燕子樓的一些重要人物,諸於鐵憶和晏侏之類的。是以,只要他不以真面目示人,暴露名字並無問題。當然,他之所以說出名字,也是因為直覺告訴他,任光和這個傅俊是值得相交的朋友。他也有意多交一些朋友,當然不能隱瞞姓名。
事實上,他也不怕燕子樓中人知道他的存在,在這人潮簇擁的場合之中,他完全有辦法逃出燕子樓,現在他倒是想知道曾鶯鶯要嫁的人究竟會是哪路神仙。
這次是燕子樓的賬房管家走上了獻藝台,開始對剛才在台上露過一次臉的歌姬們作出公開的拍賣。當然,對於這些,林渺並不怎麼感興趣,因為最精彩的已經過去,至於拍賣歌姬只是那些閒人所做的事,林渺一點興趣也沒有。
傅俊和任光本來就是衝著曾鶯鶯而來,此刻曾鶯鶯已經如此決斷絕情,他們也沒什麼好說的,倒是與林渺聊得極為投機。幾人自故鄉聊到典史,又自典史聊到雜藝,再自雜藝聊到時局……到後來,傅俊、任光、林渺三人皆有種相見恨晚之感。
林渺不由得想起坐在另一方的秦復,禁不住道:「我那邊尚有一位朋友,不若我也把他叫過來同坐吧,談到雜藝,他可是當之無愧的高手。」「哦,原來還有這樣一位朋友,怎不早點介紹?」傅俊訝然問道。
林渺扭頭向秦復方向望去,卻沒有了秦復的影子,剛才尚在談笑風生的李震和他的那群家將也都早已離座而去,他不由得搖頭苦笑道:「他已經走了。」任光循著林渺的目光望去,卻只看到那張空空的桌子,立刻知道所指。
「大哥,這個歌姬真是個尤物!」剛才叫林渺過來坐的那年輕人突地指著樓下的獻藝台叫道。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也都向台下望去,果見台下的歌姬容顏清麗脫俗,一身薄如輕煙的輕紗緊裹著玲瓏剔透的嬌軀,翩翩起舞猶如一隻輕盈的蝴蝶,又像是春回的乳燕,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充盈著無限的張力和誘惑,只讓人心旌搖蕩。
樓下的男人們似乎完全忘了剛才曾鶯鶯所帶來的不快,一個個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台上的歌姬,恨不得將一對眼珠都拋到台上去。有些人甚至在吞口水,如一隻隻飢餓的狼,只要給他們一個機會,便會立刻撲上台去對那歌姬為所欲為。
「我出一百兩!」有人在台下高呼。
「我出一百二十兩!」「我出一百五十兩!」「我出兩百兩……」樓上樓下的人終於按捺不住高聲呼叫著喊出自己的出價,都欲買下這名歌姬。
「我出三百兩!」剛才請林渺過來的年輕人也忍不住高聲呼道。
台下的燕子樓賬房總管的目光瞟了上來,也有許多人把目光投了過來。
「文弟想要這個女人?」傅俊淡然問道。
那年輕人正是傅俊的堂弟傅文,一向以風流才子自稱的傅文見傅俊和林渺都望著他,不由得微感不好意思起來。他對林渺的談吐和文采極為佩服,是以見林渺望來,只好尷尬地笑了笑,點頭道:「望大哥成全!」「男人的錢花在女人的身上是理所當然的,阿文何必害羞?」一旁的宋留根打趣道。
傅俊也笑了笑道:「你若喜歡,就帶回去好了!」「謝謝大哥!」傅文大喜。
「三百兩,有沒有人再加?」台下的燕子樓賬房管家晏異高聲問道。
台下靜了片刻,以三百兩銀子購買一個歌姬並不便宜,像這般的歌姬,一般身價並不高,因此戰亂之中,到處都是孤兒寡母的,想買個女人只是一件極為容易的事,有時不用錢也可,試問誰願出幾百兩銀子購買這樣一個歌姬?當然,也有許多風流男子只是害怕帶這歌姬回家無法向家中的大夫人交代。
「我出四百兩!」一個聲音自東北角傳出。
林渺循聲望去,開口之人竟是離席而去的李震。
傅文臉色微變,揚聲道:「我出五百兩!」「哇……」台下一陣嘩然,居然有人出五百兩購買一個歌姬,要知這麼多的銀子足夠一個窮人在戰亂之中生活數十年。
「我出八百兩!」李震似乎也是不得美人不罷手,更是語出驚人地道。
台下更是嘩然,台下的歌姬也停住了舞姿,向李震的方向行了一禮,嬌聲道:「謝謝公子!」傅文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望了望傅俊,見傅俊的臉色也不自然,但要是叫他出比八百兩更高的價格,一時也有些為難,但最後還是咬了咬牙,高聲道:「我出九百兩!」李震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向樓上瞟來,顯然是要重新打量這個競爭的對手。
台上的晏異臉顯喜色,前面的幾個歌姬每人的身價不過兩百餘兩而已,最高的也僅兩百五十兩銀子,但這一個卻可以賣到九百兩銀子,確實是有些出人意料。
「我出一千兩!」李震道。
傅文神色間有些惱怒,但又有些失望,還有些猶豫,不知道還該不該加下去,又望了望傅俊,卻見傅俊的目光很淡漠,他立刻知道傅俊不會支持他再為這樣一個女人爭下去,只好暗暗歎了口氣。
「我出兩千兩!」一個渾厚而沉穩的聲音自三樓之上飄了下來。
「哇……」台下所有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兩千兩白銀,用這個價格買下這個歌姬,怎不叫人吃驚?
李震也不說話了,他本來倒有志在必得之心,但是讓他拿兩千兩白銀買一個歌姬,只怕他父親也會痛罵他一頓,而這本身就是一件極為虧本的生意。
林渺抬頭向樓上望去,也暗自吃了一驚,這個人他見過,正是白天在燕子樓之上暗自觀察他的人,按照汗莫沁爾的說法,這個人應該便是貴霜國的那個八段高手丘鳩古。
傅文只好死心地坐下,讓他拿兩千兩銀子買一個歌姬那絕對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為曾鶯鶯。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兩千兩,有沒有人還有更高的價格?」晏異顯得興奮地問道。
「那人不是中原人!」任光吸了口氣道。
「他是貴霜國的高手,此人武功極為可怕!」林渺小聲地道。
「貴霜國的人也來了?」傅文吃驚地問道。
林渺點了點頭,樓下的晏異又呼了一遍:「兩千兩,有沒有人出更高的價錢?」良久,四周都不再有人應聲,確實沒有人願出兩千兩銀子去買一個低賤的歌姬。
「好,兩千兩成交!」晏異終於宣佈了最後的結果。
丘鳩古居然願出兩千兩銀子買這樣一個歌姬,真讓林渺有些訝然。不過,這些貴霜國人行事是很難揣測的,他也懶得去想,倒是他探得,燕子樓與貴霜國有一批販賣女人的交易,如果真是如此,丘鳩古大可與晏侏在私下交易,那並無什麼不妥,但是,為什麼不這樣呢?
那個神秘而美麗的怡雪會不會也在燕子樓之中呢?會不會也在看著這一切?那她是不是有什麼新的發現呢?他的目光不由得四處找尋起來,不過並沒有怡雪的身影。突地,他又感到有些好笑,怡雪是個女的,怎麼可能會以本來身份進入燕子樓呢?那樣豈不是讓燕子樓所有男人的目光都投向她了嗎?只怕曾鶯鶯的風頭都要被她比下去。因此,他若想在這裡找到她,豈不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阿文,別喪氣,待晚上,我去把這歌姬給你偷回來以償你之願如何?」宋留根安慰著傅文道。
「又想做偷香劫玉的老本行嗎?」一旁的傅俊沒好氣地道。
宋留根悻悻地一笑,道:「我只是為阿文著想嘛,既然阿文喜歡她,這貴霜人居然強奪人所愛,實在是很可恨,讓他浪費兩千兩銀子也算是給他一點教訓,讓他知道咱們兄弟不好惹!」「你以為憑你的能耐能夠偷得出這名歌姬嗎?」任光反問道。
「我從來都對自己很有信心!」宋留根自信地道,像是這名歌姬已經被他偷了出來一般。
林渺不由得好笑,道:「如果宋兄想去偷回她,倒不如出兩千零一兩銀子把這個歌姬買回來。」任光和傅文也同時被逗樂了,宋留根不服氣地問道:「林兄是說我偷不出來?」「如果宋兄與貴霜國的武士交過手,便知冒這個險還不如丟兩千兩銀子。」林渺並不含蓄地道。
「林兄與他們交過手?」傅俊訝然問道。
「是的,這群貴霜武士都是一流好手,那個出兩千兩銀子的人乃是貴霜大使手下的最得力之人丘鳩古,聽說在整個貴霜國之中,能勝過他的人,不會超過十個!」林渺肅然道。
「啊……」宋留根的神色微變,如果林渺說的是真的,在貴霜國中丘鳩古可以排在十位以前,那他去挑戰這個人倒真不如出兩千兩銀子。
「如果真是這樣,我看還是給他兩千零一兩銀子買下那歌姬好了。」宋留根無奈地苦笑道。
眾人一愕,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林兄怎會對這些人如此瞭解?」傅文有些不相信地道。
「這一切我是自一個貴霜武士的口中聽說的。」林渺淡淡地道。
「我看這裡已經沒什麼好留戀的,不如大家先去客棧長談吧。」任光提議道。
林渺望了宋義一眼,尚沒見到劉秀的蹤影,他只感到有些奇怪,這種場合劉秀居然會不來,他究竟在做些什麼呢?這讓林渺大感疑惑。
「起火了,後院起火了!」驀地底樓有人高聲呼喊。
燕子樓後院起火,這確實讓人感到有些意外,是什麼人居然敢在老虎口中拔牙?能在守衛如此森嚴的燕子樓中放火,這人自然也不會簡單。
樓下的燕子樓護衛們微微有些亂,而那群在台下觀看歌姬起舞的人也一陣騷動。
透過窗戶,隱隱可以看到後院那騰升而起的火苗,夜幕也似乎映得有些紅。
確實是有人在後院放火,這下子倒是有戲看了,林渺心中暗叫解恨。
後院之中傳來了一些姑娘們的驚呼,顯然是燒到了他們所住的閨房。
守在燕子樓外的棘陽城的官兵們,也迅速自大門口調入,各拿著滅火工具便向後院跑去。
官兵的湧入,頓時將燕子樓的局面攪得更亂,許多人都迅速地退出燕子樓。
「看來我們真的是要走了!」任光望著後院升起的火光,笑了笑道。
「何不把酒觀火,也算是逍遙自在,不是嗎?」林渺笑了笑道。
「哈哈哈,這倒是個好主意,把酒觀火,他去熱鬧我自清靜!」傅俊贊同道。
「鶯鶯住所離後院不遠,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針對鶯鶯而來的?」傅文此時倒為曾鶯鶯擔心起來。
「阿文可真是憐香惜玉,這時候還記著那薄情的女人!」宋留根打趣道。
「士為知己者死,你難道沒聽說過嗎?」傅文有些氣惱地質問道。
「是啊,士為知己者死,但曾鶯鶯知你嗎?而你又瞭解她多少?這女人一看便知道是能夠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物,你還是死心吧!」宋留根並不在意傅文的惱怒,依然我行我素地道。
傅文一時語塞,有些老羞成惱地道:「你怎麼知道我不瞭解她?你怎知道她不瞭解我?你今天只是第一次見到她而已……」「文弟!」傅俊也有些生氣地打斷傅文的話,微有責備之意。
傅文只好住口,他惟一怕的便是這個比他年長幾歲的堂兄。
「留根說的也許是對的,我總覺得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會使我們不自覺地被其聲音吸引進去,這個女人雖是我們男人夢寐以求的尤物,但卻也是足以引得天下大亂的妖姬!」任光對宋留根的話深有同感地道。
林渺心頭一動,他也有這樣的感覺,無論是曾鶯鶯的琴音還是歌聲,都似乎包含著一種奇異的魔力,正是這股力量引得他無法控制心神,為之著迷。以他的功力,本來很難被外音所惑,可是曾鶯鶯的聲音彷彿是自他心底升起,然後滲入他的思想之中,使他無以自制。
「對了,任兄和宋兄可知這世上是否有可以將武功融入到音樂中去的絕活?」林渺突然問道。
「武功與音樂融合?」傅俊的眼睛一亮,反問道。
「林兄是說,曾鶯鶯的音樂聲中很可能融入了某種奇異的武學,這才會使音樂更充滿誘惑力?」任光也眼睛一亮。
「林兄真是思維敏捷,我聽師父說過,世上彷彿有一種叫-種情大法-的神秘武學能夠在舉手投足之間發揮出來。聽說這種武學本身只是一種附庸,並無真正的殺傷力,但是如果結合其它的任何武功或雜藝,就可以發揮出讓人想像不到的魔力,甚至可以控制人的心神!只是不知道這種武學能不能夠融入歌舞。不過,這種武學似乎早已失傳,如今是否有人能使還是個問題!」宋留根似乎想起了某些問題,出口道。
「種情大法?!」林渺對此卻是一無所知,事實上對於各門各派的武學,他知道得很少。對於江湖中的事,也僅是初聞,哪能跟宋留根和任光等人相比?
「留根想得太多了吧,鶯鶯只不過是一個柔弱女子,只是琴技高超而已,又有什麼『種情大法』、『種愛大法』的,她這樣又有什麼好處?」傅文不屑地反駁道。
宋留根只是笑了笑,卻不反駁,只是扭頭向那後院望去,道:「真的好熱鬧。」傅文更惱,但卻拿宋留根沒辦法,平日裡他兩人鬥口,他向來是很少贏,因此最恨宋留根這副德性。
林渺見兩人這般,不由得有些好笑,轉過話題道:「熱鬧是熱鬧,只怕沒有人來伺候我們了。」任光扭頭,發現本來在樓間穿行的美姬們只剩下幾個心神不定的。
驀然間,林渺的眼角餘光似乎多了一道極為熟悉的身影,而且還似乎向他招了一下手。
林渺訝然,扭頭望去,卻見一俊秀之極的陌生男子正在樓梯口之處,眉目之間有種頗為熟悉的感覺,他心頭一動,感到有些好笑,這人不就是怡雪嗎?
宋留根見林渺的目光有些發呆,不由得也順勢望去,卻是什麼也沒有見到,不由得惑然問道:「林兄在看什麼呢?」林渺回過神來,不由得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剛才有一位故人下樓了,我正在找他,因此,得先失陪了,若有機會,我便去找幾位兄台。」「哦?」任光微訝,道:「如果林兄有事,便去忙吧,明天午時之前我們尚會在棘陽,我與林兄一見如故,若有空閒,別忘了我們恭候大駕!」「好說,若有空暇,林某定當拜訪,今日就此別過,後會有期!」林渺說完行了一禮,轉身向怡雪消失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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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的火勢使燕子樓內的護衛幾乎全都聚於此處,拿盆的、拿桶的,猶如熱窩上的螞蟻,誰也不敢想像,如果火勢蔓延的話,將燕子樓全部引燃,那後果會是怎樣。
燕子樓中房連房,屋連屋,若是火勢蔓延,則是一發不可收拾。因此,燕子樓中所有的人都顯得極為緊張,救火成了他們首要之事,反倒是忽略了主樓之中的買賣和客人。
林渺輕鬆進入後院,他對燕子樓並不熟悉,而且,燕子樓內極大,想要找到某個小房間,還真難以辦到。不過,怡雪卻輕車熟路地奔在前面,並沒有人阻止他們的行動。
「我找到了那些被燕子樓搜羅來的無辜女子!」怡雪見林渺跟了過來,道。
林渺苦苦一笑道:「那又能怎樣?我們又怎能將他們安全地帶出去?如果被燕子樓的人發現了,豈不是更害了她們?何況此刻城門四閉,我們根本就出不了城。」怡雪微愣,不服氣地問道:「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燕子樓中有的是秘道,我們大可自秘道中退出。在城外,劉公子已準備了大船,只要天亮一出城,便可把她們送到安全之地!」林渺心道:「難怪沒有看到劉秀,原來他是去準備船隻了。」不過他對怡雪的話並不以為然,吸了口氣道:「你認為什麼地方安全呢?天下哪裡不都是一樣?他們只是一群柔弱女子,四處戰火紛起,若是無法安置好她們,只怕反而害了她們!」「這些事情必須先出了棘陽再說,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你若是還有什麼意見,不妨現在說出來好了!」怡雪有些生氣地駐足,冷冷地望著林渺道。
林渺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道:「我沒有意見,一切聽你的就是!」怡雪神色一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雖是男妝,但仍掩不住其絕美的氣質,讓林渺看得有些呆了。
「走吧,發什麼呆?」怡雪轉身提醒道。
林渺暗罵自己:「身在虎穴之中居然還胡思亂想。」只好重整心思,跟在怡雪身後避開燕子樓的護衛。
事實上這一刻他們便是與燕子樓的護衛擦肩而過,也不會有人在意。
「什麼人?站住!」一聲低喝自一間小樓的暗處傳來。
「長眼睛不看事嗎?連我也認不出來!」林渺急踏兩步,粗聲道。
那黑暗中的護衛沒想到竟遭到來人的叱罵,反而不敢亂說話。事實上黑暗之中,他們並不能看清對方的容顏,但對方的聲音有些陌生,不過,他們以為自己聽錯了,還當來者是什麼重要人物,忙陪不是道:「是小的不好,因光線太暗,小的一時沒看清!」「現在看清了吧?」說話間林渺已經到了他們面前。
那兩名護衛大吃一驚,發現竟是陌生人,暗呼不好,正要出手之時,林渺已經以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的速度出手了。
「嗯……嗯……」那兩名護衛發出兩聲輕哼,倒像是在回答林渺的問話。
兩名護衛並未應招而倒,而是呆立著被點了穴道,林渺伸手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像是在訓斥自己的手下,道:「好好盯著,不要放過任何可疑人物,否則拿你們是問!」黑暗之中,小樓另幾處哨口的人也看到了這邊發生的一切,只是他們也同樣無法看清林渺的臉龐和面容,只覺得聲音有些沙啞。他們並沒有看到林渺制住這兩名護衛的穴道,還道是林渺在訓斥這兩人,因此,都不懷疑有他,還以為真是自己人。
林渺迅速向小樓中行去,黑暗處的哨口再沒人出聲相阻,誰也不想自討沒趣。
怡雪見林渺如此大膽急智,不禁感到好笑,跟在林渺身旁很快進入院內。
院內亮著燈火,他兩人再也無法遁身,正在思量該如何對付守衛之時,驀聞一個極冷傲慢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你們到此所為何事?」這幾個字的音調聽起來極怪,林渺和怡雪一扭頭,卻發現身側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貴霜國的武士。
林渺心頭一動,暗拉了一下怡雪,沉聲道:「丘鳩古先生叫我來為他帶兩個女人去!」那人一聽是丘鳩古派來的,不由得神態大變,顯得極為恭敬地道:「可有先生的令牌?」「令牌在汗莫沁爾那裡,他本是與我同來,但因後院起火,他耽誤了一會兒,讓我們先來這裡等他,他隨後便到!」林渺瞎編道,同時極速地打量四周的環境,思忖如何解決這裡的人。不過他心中也在暗暗擔心,如果這裡的燕子樓護衛全都換成了貴霜武士,只怕會很難有所收穫了。
那貴霜武士聽林渺說汗莫沁爾隨後就到,並不懷疑,如果這人不是燕子樓的重要人物,又怎會知道丘鳩古和汗莫沁爾這兩人的名字和關係?何況,他們能在燕子樓護衛不加阻攔之下走進來,更證明這兩人是燕子樓中的重要人物。他哪裡想到林渺只是胡說八道,能進大院,只是靠唬住外面的人,這使得外面之人還沒看清身份就順利溜進院中,若是在白天肯定不行,而巧在這裡的貴霜武士對燕子樓根本不熟,也不知道林渺兩人是不是燕子樓的人,竟讓林渺和怡雪安然地留在院中。
怡雪早已將院中的一切看在眼裡,僥倖的是,院子中只有兩個貴霜國的武士,這對他們說,對付這兩人根本就不在話下。
「你們在這裡真是辛苦了,這裡就只你們兩們兄弟嗎?我待會回去便給你們送些酒菜來!」林渺像拉家常一般輕鬆地問道,他彷彿不知道這裡已是龍潭虎穴。
「不,我們有四人!」那貴霜武士聽說待會兒為他們送酒菜,忙將實際人數說了出來,他可不想到時候四個人吃兩個人的菜。
「哦。」林渺心中好笑,這貴霜武士果然經不住幾句話套,不過,他卻暗暗思忖另外兩人在哪裡。
怡雪見林渺這般隨意幾句話不僅騙過了貴霜武士,還套出了其實力,不禁對林渺多了幾分佩服,但她哪裡知道,林渺自小生長在天和街,與混混們在一起,騙人簡直是家常便飯,此刻只不過是小試牛刀而已。
林渺幾可肯定另外兩名貴霜武士是在小樓之中,只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幹掉這兩人,再去對付另外兩人應該沒多大問題。不過,但願這些人不要都像汗莫沁爾那般厲害就行了,不由向怡雪遞了個眼色。
「這些姑娘你可見過?待會兒你幫我們為丘鳩古先生挑好了!」林渺笑嘻嘻地向那貴霜武士靠近了一步道。
那貴霜武士似乎對林渺並無戒心,只是笑著回應道:「為丘鳩古統領效勞是我們的光榮……」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卻覺一股冷風夾著白光爆射而至。
林渺出劍快絕,而怡雪出劍也有如長虹經天般,帶著暴風驟雨般的氣勢直射向另外一名貴霜武士。
事起突然,面對林渺的那貴霜武士根本就沒有任何防備,而林渺的短劍出自袖間,直接而狠辣,等到那貴霜武士意識到什麼的時候,林渺的劍已經割破了其咽喉,連一聲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
怡雪卻沒這麼輕鬆,因為她與另一名貴霜武士之間的距離有兩丈許,要想在這種距離一擊致命,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錚……」怡雪的劍擊落在一根石柱上,那貴霜武士以最快之速射出圓月彎刀,同時身形迅疾借石柱之利滑開。
怡雪想趁勢而下,但那要命的圓月彎刀卻以一種奇妙的弧跡射向他的身體。
怡雪借劍身點擊石柱之力,身子在空中若游魚般扭了一下,竟自側面繞擊向那貴霜武士。
那貴霜武士的動作也絕不慢,冷哼著揮手,那射出的圓月彎刀又倒折而回,手中的精鐵刀鞘毫不示弱地倒迎上怡雪的劍。
林渺微微吃驚,這名貴霜武士的低哼,足以引起屋內的兩人注意,甚至可能會引起外面燕子樓的護衛們疑慮,若真是如此,豈不是要陷入苦戰之局?但見這名貴霜武士竟以刀鞘格擋怡雪的辟邪劍,不由得暗暗不屑。
「哧……」那精鐵刀鞘如朽木一般斷成兩截,辟邪劍芒爆射之際,怡雪迅速回擊那自後方繞襲而來的圓月彎刀。
「叮……」圓月彎刀也斷為兩截,那貴霜武士轟然倒下,額際多了一點血紅,卻是被劍芒所破。
「轟……轟……」小樓的門在爆響之中化成千萬點利矢似的碎片,向林渺和怡雪爆射而至,兩名貴霜武士猶如兩隻巨狼爆射而出,強大激湧的殺氣頓時將虛空完全驚碎。
「走!」林渺半刻也不猶豫地向怡雪喊道。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惟有放棄救人,先必須保證自己不陷入絕境。
怡雪剛想鬆口氣,卻見無數碎片奔面而至,她立刻明白,這自樓內而出的兩名貴霜武士都是極為難纏的高手,只怕想在數招之內將之解決是不可能的,再聽林渺的呼喊,自然明白林渺的意思,她並不是只知爭勇鬥狠的武夫。
怡雪的身法絕不輸給林渺,說退便退,如箭一般脫開木屑的籠罩。
林渺反手拂袖,揮出一股強大的氣流,那本來激射而來的木屑竟被倒捲而回,射向兩名攻來的貴霜武士,這才追在怡雪之後向院門口闖去。
「嗖……嗖……」幾支冷箭自暗處爆射而至,留守在外面的燕子樓護衛顯然也知道情況不對,對自內衝出的兩人施以攻擊。
林渺和怡雪衝出之際,因背後光亮極大,那些隱於暗處的燕子樓護衛們便能夠借光亮看清其面容,立刻認出這兩人不是燕子樓中人,哪還會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叮叮……」林渺劍出如風,這些冷箭並不能對他們構成威脅。
「別讓他們逃了!」有人高呼,暗處的護衛們皆飛身撲出欲阻住兩人的去路。
「擋我者死!」林渺冷哼聲中,身形與刀共化一團暴風向護衛們撲去。
「呀……呀……」強大的氣旋和霸烈之極的刀勢,將兩名護衛連人帶劍都給劈開,另外兩人則承受不了強大的衝擊力,被撞得暴跌而出。
林渺便像是一顆來自天外的巨大隕石,不像是一柄刀,而是帶著巨大衝擊力的風暴,擋者披靡。抑或這群護衛之中,根本就沒有人能夠硬接林渺一擊。
怡雪在林渺的身邊,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林渺身上的強大氣勢,那是一種壓力,猶如炸開的熱氣爐,散發著讓人窒息的衝擊力,她心中都有些駭然,林渺的功力和他的年齡不成比例,與其武功也並不匹配,儘管林渺的武功很好,但在招式上似乎尚欠缺了許多東西。與敵交手之時,林渺往往只是以功力彌補招式上的不足。當然,僅只這樣,便足以讓林渺成為可怕的高手,但如果真正遇上絕世高手或大宗師級的人物之時,林渺便很難保證功力上的優勢,那時招式上的破綻足以成為致命之處。
怡雪對自己在這種時候還想到這些問題而有些驚訝,往日,她可是很少去想別人的事的。
「嗖……」怡雪剛破開幾名護衛的阻擊,驀覺身後銳風破空而至,急忙扭身,銳風擦身而過,卻是一柄刀鞘如風輪般旋過,而另一股帶著濃烈殺意的氣勁也自後方逼至。
不用回頭,怡雪也知道這是貴霜武士的攻擊,這些人的武功不僅詭異,而且極為難纏。
「叮……」怡雪回劍,僅憑感覺,便準確地截住自身後攻來的圓月彎刀,但圓月彎刀卻在劍鋒之上劃過一道詭異的弧跡,依然向怡雪的身後攻到。
怡雪吃了一驚,她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林渺會說貴霜武士不好惹,那是因為貴霜武士的兵刃怪,武功招式全都是自實戰經驗中總結而出最具殺傷力、最詭變的招式,這也是貴霜國能夠稱雄於高原、稱雄於域外的原因之一,甚至連匈奴都懼怕貴霜騎士。無論是馬戰還是步戰,這彎刀都可以自由地射殺敵人,其殺傷力在短兵相接和追襲戰之中更具威脅。
事實上,圓月彎刀是在平原之上演化而來的兵刃,在與狼群日積月累的鬥爭之中,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和獵人將自己的武器不斷改進,以至於更具殺傷力,更靈巧,而圓月彎刀便是在草原上對付狼的最好兵刃之一。在貴霜國,更是普遍都用這種兵刃,也使得關於圓月彎刀的武學在貴霜國發展極快,湧現出一群不世的高手。
圓月彎刀極滑,因此,並未被辟邪劍斬斷。
「小心!」林渺低呼,那飛射而出的刀鞘竟又倒旋而回,直撞向怡雪的背部。
怡雪當然不會沒有感覺到這些,儘管對於貴霜武士這一輪怪異的攻擊攻得微有些錯愕,但其身法超絕,這種攻擊並不能真個纏住她。
抽身而退的怡雪倒撞入燕子樓護衛的人堆之中。
「你先走!」林渺的身子倒撞向那兩名貴霜武士,向怡雪低喝道。
兩名貴霜武士突見眼前的敵人倏然失蹤,那迴旋的刀鞘竟射向自己,不由得也吃了一驚,而便在這時,林渺連人帶刀已若隕石般狂撞而至。
「轟……」刀鞘碎裂,一名貴霜武士的圓月彎刀也被震碎,身形更是踉蹌而退,他們怎也沒有料到林渺竟會擁有如此霸道的功力。而強霸的刀氣,也讓另一名貴霜武士駭然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