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禽獸之戰

    林渺的刀堪堪與汗莫沁爾的兵刃相擊,汗莫沁爾卻一聲低嚎,刀與鞘驀地爆成兩團光影,在其手中旋轉如兩道輪盤般,自上下兩個方向切向林渺的軀體。

    林渺頗感意外,汗莫沁爾這一變招,看似空門大露,但是林渺卻知道,若是他的刀不改勢地擊實,那麼他只會讓汗莫沁爾受傷,但汗莫沁爾卻可以將他擊成三段,這種避重就輕、與敵皆亡的戰術若非擁有無數次實戰經驗,絕無法拿捏得如此準確。

    林渺可不想與敵皆亡,是以,他只好變招,但這正是汗莫沁爾的目的,林渺變招只是跟著汗莫沁爾變,因此,先機頓失,而汗莫沁爾所需要的正是這難以求得的先機。

    汗莫沁爾腳步一錯,頓時竟幻出數十道怪影,猶如群狼起舞,同撕獵物,封住了林渺每一寸進攻的方位。

    林渺只覺寒意大盛,汗莫沁爾的圓月彎刀竟以奇特的弧度擠入他的刀勢之內,其勢滑溜之極,幾乎是擋無可擋,無奈之下,他惟有再退。

    汗莫沁爾絕不給林渺緩氣的機會,刀芒一盛再盛,幾乎將林渺完全吞沒在光影之中。

    林渺無奈,低吼之中,腰間短劍如電光般閃出,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連擊出七十九劍之多,而他也連退三丈才擋開汗莫沁爾這要命的一招,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汗莫沁爾的攻擊是沒完沒了的,刀勢剛竭,刀鞘便已經甩手射出。

    林渺龍吟般低嘯,身形在虛空中狂扭,有若天馬行空般升起四丈餘高。

    刀鞘在空中疾旋升高,自林渺腳下竄來,彷彿長了眼睛一般就找著林渺攻擊。

    身在高空,一切盡收眼底,林渺雙手握刀,俯衝而下,以無堅不摧之勢向汗莫沁爾當頭劈落。

    「轟……」刀鞘觸及林渺的刀鋒,再難迴避,竟爆裂成無數碎片,帶著強勁倒射向汗莫沁爾。

    汗莫沁爾這才吃了一驚,彷彿明白,眼前的對手絕對要比他想像的難纏許多,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太多的問題,林渺這自上而下的全力一擊,鎖住了他方圓兩丈之內的每一寸空間,兩人的氣機也緊緊地牽在一起。

    汗莫沁爾不得不暗讚林渺的聰明,剛才那七十九劍絕對沒有白出,這使林渺深深地明白,在地面上殺狼,只會被攻得手忙腳亂,惟有如蒼鷹般自上空下擊,才使狼無所遁跡,也才會化被動為主動。

    汗莫沁爾自小生長在草原和沙漠之中,深諳狼性和狼的攻擊方式,但在沙漠和草原之中,狼的最大天敵便是鷹,也只有這種猛禽的高空優勢是狼所懼怕的。而林渺選擇高空下擊,彷彿也明白了這一點,這對於沒有見過大草原和大漠的林渺來說,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悟出這個道理,確實不簡單。

    而林渺這一刀的威勢也不得不讓汗莫沁爾心驚,他深深地明白,在功力之上,他絕比不上林渺,因此若想硬拚的話,無異是自找苦吃,是以,他惟有退。

    汗莫沁爾如陀螺一般在地上疾旋而起,塵土和敗葉若雲一般疾升而起,直撞向虛空的林渺。

    林渺眼看便要劈中汗莫沁爾,倏覺眼前一暗,嗆人的塵土竟使他視線暫失,心神微怔之際,汗莫沁爾的氣機突然失去感應。

    「轟……」林渺的刀氣裂地而入,丘頂竟裂開了一道長七尺、寬尺許,深及尺許的刀坑,但汗莫沁爾剛才立足之處已無人影。

    林渺的視線被塵土一擋之際,汗莫沁爾便立刻逸走,他絕對不會錯過任何時機。

    林渺發現自己擊空,便知不妙,果不出他所料,汗莫沁爾的圓月彎刀竟然如一隻亮麗的怪蝶般自後方倒射而來,冰寒而冷厲的勁風已逼入了林渺的體內。

    林渺錯步、轉身、出刀,一氣呵成有若行雲流水,沒有了刀鞘的汗莫沁爾,讓林渺放心了不少,但是林渺轉身出刀卻擊了個空,背後空無一人!不過,破空之聲又自背後響起。

    林渺訝然,汗莫沁爾的速度難道會快到這種地步,連他都找不到端倪?但不管如何,他不得不轉身去面對這來自身後的刀!

    「叮……」一聲輕響,林渺的刀憑著感覺擊中了圓月彎刀,但卻沒有感覺到刀身的份量,似乎汗莫沁爾根本就不曾用刀。

    林渺剛回過身,圓月彎刀卻已在他身邊繞了一個弧,又飛到了他的身後,那便像是一隻長了翅膀的精靈,靈動得讓林渺頭痛,但林渺卻看見了汗莫沁爾。

    汗莫沁爾在三丈之外,可是刀卻盤旋在林渺的身邊。

    林渺頓時明白,圓月彎刀可以如那刀鞘一般脫手而攻,可是剛才刀鞘是靠迴旋之力加以巧妙的手法一來一去地攻擊,但是眼下的圓月彎刀竟然可以作出超出迴旋之外的變化,那這種力道又是來自哪裡呢?是什麼操縱著這一切?

    林渺側退,刀鋒反挑而出,他不想再去作無謂的轉身,似乎沒有那個必要。

    「當……」林渺在虛空中竟捕捉到了一點閃光,圓月彎刀果然倒旋而回。

    「原來如此!」林渺低笑,他終於知道了原因,那是因為圓月彎刀之上繫著一根極細的絲線,正是通過這根絲線操縱著圓月彎刀神出鬼沒。發現了這一點後,林渺再無懼意,至少,汗莫沁爾還沒有達到以氣御刀的境界。

    汗莫沁爾一再無功,收回圓月彎刀,但林渺卻也不想再給他喘息的機會。

    林渺長嘯出刀!

    刀出,天地肅然,鋒芒如雪,盡罩方圓數丈空間,塵土敗葉如被一隻巨手所牽引,聚於刀側,化成一團巨大的塵球,凜烈的刀氣彷彿割開了虛空,陷落了天地,強大的風暴呼嘯而起。

    天變色,汗莫沁爾的臉也變了色,他沒有看到林渺,沒有看到林渺的刀,但是在每一寸空間之中彷彿都是林渺的刀,存在著林渺的戰意。也許,這才是真的林渺,這才是真正的實力。

    汗莫沁爾也有無從抵擋的感覺,因為滿眼都是飛旋的塵土和敗葉,而林渺便藏在這巨大的塵霧之中,也可以說,此刻的林渺存在於每一寸虛空之中,但汗莫沁爾絕不是坐以待斃之人,是以,他出刀了!只憑感覺出刀,苦行者的感覺!

    汗莫沁爾經歷了大小數百戰,他已培養出了超乎尋常的靈覺,這種靈覺能夠讓他不用眼睛去判斷對方的方位,讓他能夠在最危險之時保持絕對的清醒。是以,他的眼睛雖看不到林渺和林渺的刀,但是他的心卻已捕捉到了那股戰意的真正方位……

    「裂……」圓月彎刀以裂天撕地之勢切入塵暴之中。

    汗莫沁爾並沒有用眼睛,儘管他知道林渺這一刀的威勢,可是他卻別無選擇。

    「叮叮叮……」汗莫沁爾沒有失望,當他的身形沒入塵暴之中時,圓月彎刀便已經觸及了林渺的刀鋒,他以無上的意志抵抗著林渺有若驚濤駭浪的瘋狂攻擊,每一擊都彷彿有一股熾熱的力道竄入他的體內。在暴擋三十六招之時,他只感到手上的圓月彎刀如一塊燒紅的烙鐵,他的手掌根本就無法再把握,可是,他卻不得不去阻擋林渺快速而狂野的攻擊,除非他想死。不過,此刻的他也知道,死亡距他並不遙遠。

    「轟……」第三十七刀,汗莫沁爾只覺身子受了雷擊一般,手中的刀再也把持不住,竟化成碎片而射,他也倏地睜開眼,眼中寒芒乍斂,卻有一縷幽風掠過他的脖項。

    林渺的身形錯步至丈外持刀靜立,眸子裡卻閃爍著火熱而野性的光彩。

    汗莫沁爾也靜靜地立著,目光卻緊緊地盯著一縷在胸前緩緩飄落的髮梢,他仍活著!只是掉了一縷髮梢,但他卻深深地明白,林渺的刀與他的脖子相擦而過,如果這刀再偏一分,那麼他便再也無法看著髮梢飄落了,這絕不是虛談!

    「你為什麼不殺我?」汗莫沁爾淡淡地反問道。

    「我們有仇?」林渺反問道。

    「沒有!」「我們有怨?」林渺又問道。

    「沒有!」汗莫沁爾又答道。

    「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要殺你?」林渺悠然反問道。

    「因為你勝了!」汗莫沁爾也道。

    「你往日將所有敗給你的對手全都殺了嗎?」林渺問道。

    汗莫沁爾搖了搖頭,卻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尚未盡全力。」「這並不重要,難道不是嗎?」林渺又反問道。

    「是的,我仍是輸了,有些時候,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不過,貴霜武士都會迎難而上,絕不會退縮,直到戰勝對手為止,除非你殺了他!」「你也一樣?」「不錯,我也是貴霜武士!」汗莫沁爾肅然道。

    「如果你有興趣留在中土的話,我並不在乎,隨時歡迎你的挑戰!」林渺自信地笑了笑道。

    汗莫沁爾望了林渺一眼,突然轉換話題道:「如果你今次想連貴霜武士也一起對付的話,你最好要慎重考慮!」林渺一怔,不知汗莫沁爾何以突然說這樣的話,心道:「難道他看出了一些什麼?」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對方。

    「我知道你想對付燕子樓,而且是想救那群無辜的女人,因此,對付我貴霜武士自是難免。不過,以你的武功或許可以勝我,但卻絕不是丘鳩古的對手!我勸你還是打消念頭!」汗莫沁爾認真地道。

    「丘鳩古?他是什麼人?」林渺訝然問道。

    「他是我們此次來中土使節團惟一的八段武士!」汗莫沁爾淡淡地道。

    林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個汗莫沁爾六段,已經讓他夠頭大的,雖然他勝了汗莫沁爾,可是兩人的武功相去並不遠,若那丘鳩古是個八段武士,他又豈能佔到任何便宜?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林渺不由得惑然問道,他不理解汗莫沁爾此舉的用意。

    「因為我不想你死,至少在我沒有打敗你之前!」汗莫沁爾的話很直接。

    「就這些?」林渺不由得笑了,他根本就不相信這話是真的。

    汗莫沁爾避開林渺的目光,道:「我師尊和我從來就反對自別的國家販買女人,我想,這個答案你應該滿意了吧?」林渺一愕,如果真是這樣,那倒確實是一件好事,不由得認真地審視了汗莫沁爾片刻,吸了口氣問道:「丘鳩古是你們這次使節團最厲害的人物嗎?」汗莫沁爾斜瞟了林渺一眼,淡漠地反問道:「怎麼,你還不死心嗎?」「我只是問問。」林渺微感尷尬。

    汗莫沁爾吸了口氣道:「不是,我們的使節大人乃是九段高手阿姆度,你根本就不可能有希望能在我們使節手底下撐上十招!」林渺不禁再抽一口涼氣,如果在這次前來中土的貴霜國武士當中,還有阿姆度這般九段不世高手的話,只怕他真的不能期望什麼了。在他的身上,麻煩已經夠多了,先不說魔宗,便是湖陽世家的事便已讓他夠頭大的,還有他尚未完成琅邪鬼叟交代的事,這讓他感到有些慚愧,他必須盡快找到樊祟,若是再惹上貴霜國這群可怕的武士,其結果實難想像。

    「謝謝你的提醒,我的事我知道該怎麼處理,天都黑了,我們就此別過吧,如果他日你來找我的話,只要我不死,定會奉陪!」林渺悠然笑了笑道。

    「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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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渺再回棘陽城,剛好趕在城門欲關之際,守城官兵自然無人認識此時的林渺,儘管林渺的易容之術比不上秦復,卻也已經漸入高手之境,非是此道中行家絕難看出破綻。因此,林渺完全可在棘陽城中通行無阻。

    目前他最要緊的事卻是急欲找到那個神秘的怡雪,告訴她貴霜國高手的事,免得到時候會壞事。當然,在林渺內心深處,並不想讓怡雪受到傷害,而劉秀很難說不會是魔宗的人,若是劉秀也是與燕子樓同夥的,那怡雪豈不更是危險?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儘管怡雪的武功超絕,比他更好,也許也勝過劉秀,但在毫無防備之下,仍然容易上當。

    當然,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連齊萬壽和劉玄都是魔宗的人,再多一個劉秀也不算意外。

    論及實力,劉玄、齊萬壽哪一個會差過劉秀?論財力,燕子樓也絕不會遜色,而燕子樓都是魔宗的,對於與劉玄同家族的劉秀自然有嫌疑,因為林渺懷疑魔宗與劉家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

    林渺繞著街市轉了幾圈,天色漸黑之時,他才在一偏僻的小巷之中停下來。

    望了望不遠處的樓台,林渺搖了搖頭,彷彿是歎了口氣,這才躍上一座高房之頂,一屁股坐在屋脊上,自懷中掏出剛才在一家小店裡買來的茴香豆及蜜餞花生之類的,還有打包的牛肉乾和一壺足有兩斤多的上等好酒。

    一切都很自然,林渺便在屋頂之上不緊不慢地吃喝起來,彷彿這寒冷的夜裡,這才是最好的享受。身邊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什麼無憂林的傳人,什麼劉秀都已經拋諸腦後。

    這頓酒似乎喝得沒完沒了,花了一炷香時間仍然雅興十足,吃喝之際,林渺還不時發出頗感得意的笑聲,自語道:「唉,這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就跟某些人躺在一邊流口水一樣舒服!」一會兒,林渺又自語道:「天寒地凍的,這酒可真暖身子,何必要與自己過不去呢?我可不是小氣的人!」又過了近一盞茶功夫,林渺似乎也坐不住了,不由得立起身來,收拾東西,有些不耐煩地道:「大姐呀,我知道是你了,用得著這麼眼睜睜地望著嗎?你有耐心,我林渺可不奉陪!」話音才落,黑暗之處傳來一陣清雅而恬靜的笑聲,一道人影自另一處屋脊上緩緩踏瓦而來,如雲中起舞的仙子,只是在黑暗中無法看清深深斗篷下的容顏。

    「看來我的耐心還是不如大姐你了!」林渺略帶酒氣,說話並無什麼顧忌,坦然之間又似乎略帶一絲對自己的譏嘲。

    「如果林公子想認我做姐姐,怡雪倒是很樂意。」那悠然而來的人影淡淡地道。

    「啊,你還當真呀?你有多大?要是比我大,那我林渺只好認了。」林渺一聽,心道:「這個美麗而又厲害的女人,如果真做了我的姐姐,那往後定會有不少好處。至少,親近她的機會就更多了。」想到這裡,林渺不由得微微吃驚,暗忖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花心了呢?心儀在的時候,自己想都不敢想歪的念頭,可是現在卻禁不住遐想連翩。」「你一直戴著面具,誰知道你有多大?」怡雪來到林渺身前,似乎微有些不服氣地道,看來是仍在生林渺白天耍了她一招的氣。

    林渺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膀,笑了笑道:「來,喝口酒,算是我向你道歉如何?」怡雪皺了皺眉,退了一步道:「酒為三戒中物,如果你想害我,便讓我喝好了。」「哦,難怪你在那裡靜守了那麼長時間不動心,原來是不好酒,早知道我就換成一壺碧螺春,看你還是不是有那麼好的定力!」林渺彷彿恍然大悟。

    怡雪聽了,不由得想笑,但自小的靜心修行,讓她有著比常人強上許多的自制力。

    「那貴霜人的武功你看到了?」林渺突然問道。

    怡雪點了點頭,卻無法看到其表情。

    「那你覺得他的武功如何?」林渺喝了口酒,淡淡地問道。

    「是個高手,武功路子與中原武學確實有很大的差異,你為什麼要放他走?」怡雪有些不解地問道。

    「你以為我是一個好殺之人?」林渺不答反問道。

    怡雪一怔,隨即淡淡一笑道:「當然不是!」林渺也笑了,又坐回那屋脊之上,望了怡雪一眼。

    怡雪並無女兒家嬌柔的做作之態,很自然,也很大方地坐在林渺的旁邊,問道:「你有話要告訴我?」「哦,是嗎?」林渺笑了,反問道。

    怡雪笑而不答,因為林渺的心思並不能夠瞞住她。

    林渺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掀下易容的那一層薄皮膜,露出真實的笑容道:「這下不是就還給你了嗎?」怡雪微訝地望了望林渺那略帶邪邪笑意的面容,也不由得笑了,道:「你這樣子比這面具上的模樣好看多了,整天被悶在面具中不覺得累嗎?」林渺無所謂地聳聳肩,道:「習慣了也沒什麼,便像你每天都帶著斗篷一樣。」怡雪的目光並不受夜色所限,目光流轉在林渺的臉上,這並不是一張很英俊的臉,但梭角分明,似乎透著一種莫名的魅力。那是一種來自天地間自然的靈氣,望之有若觀雄山、秀水,清新卻又有些逼人的傲氣,使得林渺自身也變得讓人難以揣度。但不管怎麼說,看著林渺彷彿也是一種賞心悅目之事。

    「這樣看著我幹什麼?」林渺不自然地問道。

    「我在看你這張臉是不是也是易容之後才有的!」怡雪不由得笑道。

    「這麼不相信我,那我說的話你也不會相信嘍?」林渺也覺好笑,反問道。

    「那可要看什麼事,何不說來聽聽?」怡雪直言不諱地道。

    林渺不由得微覺喪氣,撇撇嘴無可奈何地道:「與你這種人合作只怕是要虧本了。」怡雪不答,只是望著林渺淡淡地笑了笑。

    「汗莫沁爾說,他只不過是個六段武士,在他們使節團之中還有一個九段高手和八段武士!」林渺喝了口酒,淡漠地道。

    「就是那個貴霜武士?」「不錯!」「九段、八段,是如何區分的?」怡雪也感到有些好奇地問道。

    「在貴霜國,武士分為普通武士與段級武士,最高段為九段,次為八段,再是七段、六段……無段武士為普通武士,在貴霜國只有四位九段武士、九位八段武士和十二位七段武士,以下便是汗莫沁爾這一類的六段武士。他們的武士晉級實行嚴格的挑戰制度,四段以下可越級挑戰,但到五段便必須一級一級挑戰。因此,若想升至八段和九段,除非是絕世高手,否則絕難攀升此位。他們一個個都是自實戰之中磨礪出來的最為可怕的殺手!」林渺把自己所知有關貴霜武士的情況再敘述了一遍。

    林渺並不能看到怡雪的面容,但卻感到怡雪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又道:「他們的使節大人阿姆度便是貴霜國四位九段高手之一,而那個八段武士便是今天隨岑彭一起入燕子樓的那人,他叫丘鳩古!」「這些都是汗莫沁爾告訴你的?」怡雪問道。

    「不錯!」林渺並不否認。

    「你都相信?」怡雪又問道。

    「你不相信?」林渺反問道。

    怡雪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他為何要把這些情況告訴他的敵人。」「這個便要問他了,當然,我們可以只用他說的作一下參考,把敵人高估一些,我想也並不是什麼壞事,只不過據我所知,阿姆度其人並沒有來棘陽,似乎去了洛陽!」林渺吸了口氣,淡淡地道。

    「你的消息倒很靈通!」「也許吧,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訴你,至少,無憂林的人並不是壞人,是以我才會提醒你這些。另外,還要告訴你一件也許很重要的事,劉玄也是那個什麼聖門的護法之一,與燕子樓之間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林渺漫不經心地道。

    「劉玄也是魔宗的護法?!」怡雪差點失聲叫了起來。

    「不錯,湖陽世家家主白善麟之死,便與他有著極大的關係!」林渺斷然道。

    「你告訴我這些只是讓我小心劉秀?」怡雪惑然反問道。

    「你可以這麼認為,但我尊重劉秀,他是一個很有才氣和頭腦的人,希望我的擔心是多餘的。當然,如果你覺得我是一個挑撥離間的小人,你大可不與我合作,我也有自己重要的事情待辦,可不能陪你在這裡喝西北風!」林渺望了怡雪一眼,毫不在意地道。

    「謝謝林兄好意提醒,怡雪不會強人所難,今日就此別過了。」怡雪聽了林渺這話,似乎也有些生氣了,立身而起,淡漠地道。

    林渺也立起身來,悠然一笑道:「後會有期!」怡雪也不惱,林渺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離去,但她彷彿看透了林渺的心思,淡然一笑道:「也許會後會有期,今日在此叨擾了林兄,在此向你道歉了!」說完飄然而去,僅留下餘香猶散飄於虛空之中。

    林渺望著怡雪消失的方向,不由得出了一會兒神,他也弄不清楚現在是什麼心態,不過,他至少並未因為怡雪的美而忘乎所以,他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白善麟留給白玉蘭的信,他必須找到那藏寶之地,找到白家轉入暗處的商號和那本《楚王戰策》。對於他來說,救那些無辜的女人只是其次,對付魔宗也不是他現在所能夠完成的事。畢竟,他勢單力薄,而魔宗的力量之大卻是他所難以想像的。現在,又冒出那些貴霜武士,他連一點希望都沒有。此次隨他來的,不過是江湖經驗豐富的猴七手,哪能與人家正面為敵呀?

    灌了一口酒,林渺卻知道,因為怡雪的加入,他已經不能對這群將被販賣的女人袖手旁觀了,至少他不會讓怡雪隻身犯險。無論是出於人情還是道義,都難以不聞不問。不過,他卻明白,如果這次幫了怡雪,那便會與無憂林結上關係,將來或許會受益於此,這也是他決定助怡雪的原因之一。畢竟,吃力不討好的事並不是他所喜歡做的。當然,林渺此刻頗想去一趟宛城,他想先證實一下那寶藏的存在,若有白家這些暗地裡的生意網絡支持自己,那事情就好辦多了,至少在財力物力之上不用發愁了。

    正思忖間,林渺卻感到一股濃濃的殺意自他身後逼來,吃驚之下,迅速轉身。

    屋頂的另一端,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條人影,來者袍袖寬大,在寒風中飄舞如一隻巨大的蝙蝠,整個身子深深地融入黑夜之中,透著一股莫名的詭異,寒寒的殺意便是散發自此人的身上。

    林渺心中「咯登」一下,他似乎嗅到了此人身上的特殊氣息,這讓他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

    「交出你身上的三老令!」那神秘的人物一開口,差點把林渺自屋頂上嚇下去,對方一開口竟是向他索要三老令,這怎不讓他驚訝?知道他有三老令的人並不多,當然很有可能是白鶴和白慶諸人傳出去的,可是卻沒人這樣直截了當地向他索要三老令。而且,對方要三老令又有何用呢?此刻在他身上比三老令更貴重的東西不是沒有,而對方卻只提三老令,這不能不讓他驚訝和不解。

    「你是什麼人?」林渺平復了心情,淡漠地問道,儘管他覺察到來自此人身上的危機感,可是他對自己卻是足夠自信的,因此並未將之放在心上。

    「三老令真正的主人!」那人冷然道。

    「哈哈哈……」林渺不由得大笑起來,道:「你是三老令的真正主人?那我又是什麼?你是它的真正主人,為什麼還來向我索要三老令?真是好笑!」那人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望著發笑的林渺,直到他止笑之時,才冷冷地道:「很好笑嗎?」「難道不好笑嗎?」林渺反問道。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老夫就不客氣了!」那人冷冷地吸了口氣,漠然道。

    林渺不由得好笑,今天他遇到的似乎都是一些怪人,一個比一個說話橫,可是他卻根本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這使他不無感歎。不過,對方的口氣卻讓他有些惱火,儘管這些日子來他的脾氣改了許多,但是昔日街頭混混的脾氣仍然有那麼一些,不禁冷笑著回應道:「如果你認為你可以的話,何不試試?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總得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吧?」那寬袍老者冷哼一聲,腳步一錯,如一隻巨大的蝙蝠般撲向林渺。

    林渺根本就不在意眼前這個對手,近日來,他還未曾一敗,心中不免會略有自傲之意,儘管在劉玄的手下受了傷,但是那並不是劉玄一人的功勞,最主要的還是魔宗的三位使者聯手給他造成的壓力,這才讓劉玄襲擊得手,否則的話,劉玄要勝過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以,他並不看好眼前這個故作神秘的老頭,也因此,他未出刀。

    在老頭的十指如爪般抓至之時,他才倏然出拳,他倒要試試這個老頭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而在此時,他看見了這個老頭嘴角泛起的冷笑,有著說不出的詭異感覺。

    與老頭怪笑同時驚起的是有如狂潮咆嘯般的氣勁破空之聲,本來收斂的氣勁似乎在剎那之間復活,變得狂野暴戾。

    林渺頓時有種上當受騙之感,但此時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只得低嚎一聲,傾力狂擊。

    「轟……」如潮水般的衝擊力在林渺猶未完全聚集所有功力之時瘋狂地湧入他的體內。

    「嘩……」整個屋頂在兩股強橫之極的氣流衝擊下,竟然被掀了起來。

    破瓦斷木之中,林渺的身子倒跌而出,口中竟噴出一口鮮血,那怪老頭也在瓦頂上倒滑五尺,踏得瓦面盡碎,但他僅只是一退,便又再次如巨蝠般掠向林渺。

    夜空頓時似被撕裂,在周圍房屋之中居民尖叫的同時,虛空中捲起一團強裂得足以將任何生命撕成碎片的風暴。瓦礫、碎裂的木屑,盡如刀箭弩矢一般,以鋪天蓋地之勢罩向林渺。

    林渺駭然若死,這個怪老頭的功力之高,攻勢之犀利,是他前所未見的,而一開始他又太過大意輕敵了,這便使得他一上來便受傷。當然,這也是因為這老頭蓄意收斂功力,造成假象,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那便是林渺對敵經驗尚不夠,尤其是面對高手的經驗極為欠缺,這才會造成沒必要的損傷。

    這一刻,林渺終於更深地體會到,這老頭對他的威脅是如何強,事實上,一開始他便感覺到了危機,只是他並沒有在意而已,他實不該不信自己的感覺。

    「轟……」林渺倉促落地,雙手如潑浪一般掃出,強自提起氣勁分開那撲面射至的瓦礫碎木,同時向後疾退,因為那怪老頭已如巨蝠一般隨在千萬瓦礫之後,帶著一團強勁奔湧的風暴撞向他的身體。

    林渺不敢硬接,在真實功力之上,他本就要遜這老頭一籌,而且此刻他已受傷,又是在倉促尚未能回過氣來、難以全力而抗之時,如何還敢與這怪老頭強拼硬接?

    這裡的空間本就狹小,只是幾道胡同,一退之下,林渺便已背觸實牆。

    既然無路可退,林渺便不再退,在怪老頭的雙掌逼到之時,他便如游牆而上的壁虎一般,貼著牆壁側滑丈許。

    氣機相牽,怪老頭的雙掌竟在空中折向,仍逼向林渺,猶如一隻靈動的蝙蝠。

    「轟……」林渺背部倒撞,竟擠穿泥牆,身子倒縮於一民宅之中。

    「轟……」林渺這逃生之法雖妙,但那怪老頭的速度實在太快,他在撞穿泥牆的時候有那麼剎那間的停頓,就這剎那間的停頓,他便不得不再與怪老頭硬接一招。

    「哇……」林渺再噴出一口鮮血,身子若彈丸般撞裂屋內的桌椅,嚇得屋內的小孩「哇哇」地大哭起來,宅主更是尖叫著縮於一個角落望著這位不速之客瑟瑟發抖。

    林渺稍稍定神,只覺得五內欲裂,氣血翻湧,而在他體內似乎更有一團有如烈火般的熱氣不受控制地竄向他的經脈之中。

    林渺心中的驚駭是無與倫比的,他知道,如果任由那團烈火般的熱氣竄入他的經脈,只怕今天他是死定了。他明白,那熱氣乃是他體內尚完全無法控制的丹藥之力,這些日子一直都蜇伏於丹田之中,此刻在外力的強勁衝擊下,竟誘發了那蜇伏的熱氣,這怎不讓林渺吃驚?無論如何,他絕不可讓那團蜇伏的熱氣衝上來,否則只會使他經脈錯亂,不可收拾。

    怪老頭一掌擊實,身形便如幽靈一般自斷牆之處飄了進來,但是屋中光線太暗,一時並未見到緊靠在牆根之下的林渺。

    林渺自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強以真氣壓下自丹田竄入經脈之中的熱氣,拾起一塊碎木拋向一角。

    怪老頭果然上當,在倉促間,他並未適應屋內幾乎漆黑的光線,倒是他背後有透過斷牆的星光,使林渺能夠看清他的位置。

    怪老頭快速撲向那碎木驚起的聲響之處,林渺卻趁機「嘩……」地穿破一側的木窗,逃出屋子。

    怪老頭立刻知道上當,也不多想便隨林渺之後破窗而出,卻只聽到數丈之外的一個胡同口處傳來一聲輕響,並未見到林渺的身影。

    「哼,你小子即使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將你揪出!否則,我便不叫幽冥蝠王!」怪老頭望向那傳來響聲的胡同狠聲道,同時身子不停,極速掠入那胡同之中。

    聽到「幽冥蝠王」四字,林渺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他並沒有逃入那胡同之中,而是在破窗而出之時,便立即伏在窗腳下的牆根之處,同時射出幾塊木片。

    幽冥蝠王在破窗而出之時,木塊剛好落在那胡同之中發出幾聲輕響,他便以為那是林渺的腳步之聲,也便迅速追入了那條胡同,反而忽略了縮在他身後牆根之下的林渺。

    幽冥蝠王確實沒有料到林渺會行如此險招,不向遠處逃,而藉著窗子碎裂的聲音掩護,迅速滾回離地有五尺高的窗下,由於有夜色掩護及幽冥蝠王的大意,以至於幽冥蝠王自林渺頭頂掠過而未發現腳下的林渺。

    當然,林渺本可以藉機偷襲,但是由於體內真氣混亂,又要強壓丹田的熱火,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力量出手,而且出手若是沒能重創幽冥蝠王的話,那後果只會不堪設想。

    望著幽冥蝠王掠入那道胡同,林渺微鬆了一口氣,迅速又翻回民宅之中,拋出一塊金錠給驚得發傻的宅主,便向幽冥蝠王相反的方向跑去。他自然知道幽冥蝠王是什麼人,是以,他根本就沒有再與之相鬥的勇氣。

    儘管林渺在江湖之中闖蕩時日不多,對江湖人物所知甚少,但他卻與赤眉軍交過戰,對赤眉三老絕不陌生。而幽冥蝠王便是與琅邪鬼叟齊名的三老之一,林渺敗在這樣的高手手下並不冤,但他卻不知道幽冥蝠王是怎麼知道三老令在他身上的,而且還追到這裡來了!按理說,他並不在意這塊什麼三老令,這也不是他偷的搶的,而是琅邪鬼叟給他的,但是他卻有許多事情沒弄清楚,且這個幽冥蝠王又太咄咄逼人,使得他並不想將真相告訴對方。不過,他卻必須逃命,這是首要的事情。

    與此同時,官兵很快便趕到林渺與幽冥蝠王剛才交手的地方,因為近來棘陽城內外都發生了一些事情,這使城內各處的戒備都加強了,而且這棘陽城並不大,東城發生的事,西城很快便會知道,剛才林渺與幽冥蝠王交手時那強烈的氣勁相激的暴響,自然會引起官兵的注意。

    相對來說,棘陽城岑彭並不是一個懈怠的人,此人確有能力。

    當然,這些官兵自然不會發現林渺,當他們趕到之際,這裡只有一些殘垣斷瓦和幾灘血跡,以及一些尚未自驚愕中回過神來的居民對剛才發生的事作誇張式的描述。這些官兵找不到線索,自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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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渺受傷,這讓猴七手吃了一驚,所幸並無大礙,因為林渺及時阻止了丹田的熱氣上升,這才使傷勢不是太壞,現在惟一的傷情便是體內真氣有些混亂,受了一些並不重的內傷。

    讓林渺擔心的卻是,幽冥蝠王沒能追上他,定不會輕易罷休,只要他再在棘陽城中拋頭露面的話,只會再招來幽冥蝠王的攻擊。對付這個老頭,他根本就沒有把握,儘管這幾個月之中,他的武功進展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這也只能使他成為一個拔尖的高手,比起幽冥蝠王這類早已成名的不世高手而言,他仍有極大的差距,不僅僅是在功力之上,更在於決鬥的技巧和經驗之上。

    對於那半《霸王訣》上的武功,林渺並未完全領悟,也不算十分純熟,至少,到目前為止仍不能運用自如。抑或,當他真正能夠融會貫通《霸王訣》上的武功之時,他便可以與幽冥蝠王一決雌雄了,但畢竟那並非一朝一夕之事,要知《霸王訣》乃一部絕世奇書,豈是人三朝兩日便可領悟的?儘管林渺是個絕佳的練武奇才,但是在面對這絕世武學之時仍不能一蹴而就,他現在需要的是時間和歷練的機會。

    經過今日的兩戰,林渺深深地明白,他對敵經驗的嚴重不足,儘管昔日在天河街打架鬧事時積累了不少經驗,但這與那幾乎是兩回事。與高手對壘不是無賴打架,要的是不錯過任何一個致命的機會,而每一個失誤都會是致命的,但在街頭與混混打架,卻不必顧忌這些。

    「我們還要留在棘陽嗎?」猴七手有些疑惑地問道。

    林渺望了望窗外,吸了口氣,他的內心也有些矛盾,儘管他知道燕子樓販賣良家少女之事,可是,以他之力又如何能夠對付整個燕子樓的高手?魔宗絕不是好惹的,而且還有貴霜國那群要命的武士,即使不是他一人,再加上一個無憂林的傳人似乎也是無事無補,兩人的力量仍是太過單薄。另外一點讓他放心不下的便是劉秀!

    儘管劉秀眼下頗為一些江湖人士看好,但是劉玄又何嘗不是被人看好呢?劉秀與劉玄又是堂兄弟,他們之間要說沒有聯繫那是騙人的,而且眼下,舂陵兵和平林軍已經聯合,劉玄和劉秀又是一家人,誰敢保證劉秀不是魔宗的人呢?

《無賴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