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話音剛落,嚴允的戰馬向旁一帶,後面的兩百騎也迅速排開,自鞍下以最快的速度執出一張奇形怪狀的弩弓。
劉玄和他的戰士還沒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之時,箭雨已如蝗般灑落,盾穿甲透,衝向嚴允的數百劉玄的親衛竟死傷八成,幾乎無人能夠擋住這一輪帶著瘋狂穿透力的利箭。
讓人驚駭之極的是這些箭矢的穿透力竟大得駭人,中箭者皆帶著一蓬血雨,整個身子都被沖了起來,撞得身後的戰士東倒西歪,還有的箭矢穿透第一名戰士後又射入第二人的體內,這種驚人的穿透力幾乎讓劉玄心底直冒寒氣,他身邊的親衛也同樣是如此。
「嗖嗖……」又是一輪箭雨,這些騎兵根本就不用間歇,兩輪箭雨接踵而出,每一張弩弓之上竟可同時射出五支帶著超強穿透力的箭矢,是以,雖只是兩百張弩弓,卻一次可射出千支怒矢。
「快保護元帥走!」那群劉玄的親兵頓時意識到情況絕對的不妙,儘管在人數上他們本來不輸給對方,可是在這兩輪箭雨之中,他們至少已損失了七八百戰士,劉玄的中軍營也開始亂了起來,因為這怒矢確實已經寒了他們的心,哪還有鬥志?
劉玄的中軍營乃是這一方義軍的主力,現在遇到這一陣狂襲,也開始亂了陣腳,那自然更牽動了其他陣線的動亂。
劉玄不甘心,但是這樣可怕的弩箭使他也生出強烈的懼意,儘管在武功上他不懼嚴允,但是嚴允並不與他單獨交手,而是旨在衝亂他的中軍主力。
兩輪勁箭過後,嚴允已經一馬當先地衝入了劉玄已亂了陣腳的中軍之中,他左手持長矛,右手持厚背重刀,所過之處,人仰馬翻,幾無人可擋。
劉玄欲與之一戰,卻被自己的親兵護衛層層擋住,無法衝出,心痛之餘,他知道敗勢已呈,只好在親兵的相護之下退去。
而另一邊,屬正也在義軍已大亂的陣營中狠沖狠殺,一時只讓義軍鬼哭狼嚎地抱頭而竄,根本無人能阻這支出城的官兵。
眾官兵這些天所積下的悶氣,終在這一通大殺之中舒了一口,人人鬥志大盛,直追著劉玄的殘軍狂殺一氣。
與此同時,北門的劉秀、陳牧,西門的李軼、朱鮪及東門的劉寅都受到了同樣的遭遇,但劉寅向來謹慎,雖然受到一些創傷,損失了數千戰士,卻也將出城的官兵殺得退回城中,那群自後方偷襲的官兵則火燒了劉寅的營盤,擾出了一陣亂子,卻被劉寅很快鎮住,並將這些偷襲之人殺退。不過,劉寅雖未敗得很慘,卻也不能算是勝。至少,他的損失比官兵更大,因此他不得不連夜撤營二十里。
李軼和朱鮪也被殺得敗入三鎮之中,所幸他們有三鎮作後盾,稍緩解了壓力。
劉秀和陳牧由於人多,而且他們早就被劉寅叮囑過防備後方,所以偷襲者並未成功,但讓劉秀也很是吃了一驚,兩頭受敵的感覺並不好受。
劉秀不知道這些自後方襲來的官兵究竟是自哪裡而來,由於弄不清虛實,不知敵人究竟有多少,也怕會再一次出現前後夾擊的局面。於是,他與陳牧領兵後撤十里紮營,連夜忙活,倒也熱鬧,同時他也派人去警告其它三面的義軍,只是帶回來的消息卻使他幾乎昏倒。
劉秀和陳牧心中之吃驚及無奈自是難以言喻的,這一刻,他們才深深地明白,自己這些人全都被嚴尤給耍了!他們只好派人去小長安集,並迅速與劉寅諸人合兵,再聚合殘餘的義軍。
王鳳本想來與劉寅合兵的,但是敗下來之時,卻遇到了劉玄的敗軍,兩人合兵仍未能夠穩住陣腳,與官兵一直廝殺到天亮,劉寅這才接到消息派人來援,方讓王鳳和劉玄突出重圍,但義軍經這一戰已損失大半,輸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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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返回宛城之時,宛城之外的障礙已經完全掃除,義軍皆被逼退。
小長安集及西城三鎮又都重新為官兵奪回,劉秀和劉寅的大軍南撤棘陽,卻受伏擊,再次損失慘重,幸虧劉寅早有先見之明,讓李通帶五千戰士接應,這才使他們安然地退回棘陽,但是官兵卻再聯合宛城附近諸城的兵力,直逼棘陽。
劉寅、劉秀諸人皆知,棘陽幾乎無險可憑,他們所剩的兵力僅只兩萬左右,若據城苦守便只能夠陷入孤立無援之境,到時候水盡糧絕之時,便惟有敗亡一途。是以,劉寅和劉玄諸人惟有棄棘陽,讓鄧晨和李通斷後,他們全力撤回舂陵。
馬武據淯陽也為劉寅後撤之軍阻追兵,他們已經到了不能不棄淯陽的地步了,因為淯陽城中的糧草僅夠三千戰士維持一月之用,根本就不能大量駐軍。正因此,也便無法承受官兵的困城之戰,惟有選擇敗退一途,這確實是一種悲哀,可是,誰又能挽回頹勢呢?
小刀六諸人見林渺安然歸來,皆大喜。這些日子來,他們都為林渺急壞了,最為歡喜的人仍是刑遷憶兄弟和天虎寨的眾人。
陳通來感謝林渺,並邀林渺去天虎寨,他們早已派人前去天虎寨稟報了林渺的消息。陳通帶來了大寨主刑風的親筆信,請林渺上天虎寨。
讓林渺意外的卻是,天虎寨的力量乃是專為守護烈罡芙蓉果的,刑風乃是當年東方朔書僮的後人,那烈罡芙蓉果便是由刑風的先人守候,直到刑風。刑風家族世代宣誓,奉服食了烈罡芙蓉果的人為主!當然,那是因為東方朔曾經觀天測算,食烈罡芙蓉果者必是福緣深厚之人,而東方詠則測出此人很可能乃是真命天子,是以刑風也便將此誓當真了。
林渺感到有些荒謬,但卻很興奮,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他便多了整個天虎寨的力量。天虎寨中不僅高手眾多,更有千餘名戰士,這股力量並不小,在伏牛山及南陽這一帶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一股中堅力量,一直都是各股力量欲爭取的對象,但都被刑風婉拒了。而此刻,林渺卻知道了為何刑風拒絕那些人的原因,這讓他意外、驚喜,也有些難以置信。不過,陳通和李霸也證實了這些,他們沒有必要騙林渺,林渺也不認為他們說謊有何意義。
林渺卻為另外一件事頭痛,小晴自鐵雞寨趕來宛城,但帶來的消息卻是白善麟已經北上邯鄲,連同白玉蘭也一起帶去了。不問可知,白善麟依然是想與邯鄲的王郎結成親家,想將自己的勢力向北方發展,事實上這本身就是一個極誘人的想法。
白善麟絕不笨,北方紛亂四起,各地義軍和軍閥紛紛割地自居,如果能夠在北方也滲入湖陽世家的勢力,那麼北方的各路義軍若想發展的話,那便不能少了水師。也便是說,湖陽世家可以吃下北方這塊巨大的甜餅,說不定還能分享黃河的航運呢。
林渺絕不想白玉蘭嫁給王賢應,因為他答應過白玉蘭,便是搶親也要將白玉蘭搶來,但此刻他怎能讓白玉蘭失望?不知為何,這一刻他竟格外地懷念和白玉蘭在一起的日子,他知道,自己絕非對她無情。
宛城的軍方現在對小刀六是極度客氣,就因為這次宛城外的戰爭,匯仁行的天機弩立下了大功,雖然只趕製好了幾百張,但這些天機弩牛刀小試之下,竟是威力無窮,讓義軍嚇破了膽。是以嚴尤在表功之時,將小刀六也請了去,因此,小刀六的名聲大噪,在宛城之中也頓時提高了身份和地位。軍方對小刀六的生意都盡量方便,同時軍方又開出了兩千張天機弩的定單。
小刀六也確實是個游刃於生意場上的天才,處理事情總能左右逢源,財源廣進。
姜萬寶也功不可沒,在沒有小刀六之時,姜萬寶也能夠將一切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每一點細小的賬目都記得清清楚楚,處理事情也是絲毫不亂,而且還時常出一些讓小刀六叫絕的好點子。
「你真的要立刻去北方?」小刀六望著林渺,有些無奈地問道。
「不錯,我必須去北方,而且是越快越好!」林渺肯定地道。
小刀六知道林渺去北方的重要性和目的,在公在私,林渺都會去北方。
「主公此去北方,可是為邯鄲之事?」姜萬寶也問道。
林渺望了望姜萬寶,點頭道:「這也是我必須去邯鄲的第一個原因。」「我有個主意!如果湖陽世家的白鶴知道白善麟不僅沒死,而且還把白玉蘭送去了邯鄲,主公想想會發生怎樣的情況?」姜萬寶神態輕鬆地道。
林渺眼睛一亮,這幾日來,他的腦子很亂,這個最簡單又最直接的問題他反而沒有想到,此刻聞言不由大喜道:「好主意,這件事情便交給蘇棄去辦!」蘇棄也大感興奮,但又有些擔心地問道:「那你就一人前去邯鄲?」「不,讓金兄和猴七手陪我同去!你便照顧小晴。」林渺扭頭向神情微顯慼然的小晴望了一眼道。
蘇棄一怔,扭頭望向小晴,亦見小晴表情略有感傷。
「小晴!」林渺輕柔地喚了聲,伸過手去。
小晴微震,緩緩抬起頭來瞥了林渺一眼,這才緩步走到林渺的身旁。
林渺輕輕地將其攬在懷中,歎了口氣道:「這次前往邯鄲並不是不想帶你去,只因此行太過凶險,我怕照顧不了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在宛城等我,好好地幫小刀六和姜先生打理這裡的一切,讓我沒有後顧之憂!我相信你一定明白,對嗎?」小晴眼圈紅紅地點了點頭,她知道林渺的意思,也明白林渺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此行邯鄲,所面對的將是北方最具影響力的人物,同時,她也明白白善麟絕不是好惹的,何況白家還有地下暗莊數十,轉入地下的生意網絕不會比眼下白鶴所掌握的湖陽世家財力小。自林渺的言語中,她也聽出了愛憐之意,因此,她還能說什麼?
「如果我能在北方立足,會立刻派人來接你去北方的!」林渺肯定地道。
「你一定會的!」小晴突然開口望著林渺,肯定地道。
眾人先是一怔,隨即又歡悅地笑了起來。
「別忘了,我的直覺和預感從來都不曾錯過!」小晴又解釋道。
林渺頓時也被激得豪氣干雲,驀地在小晴還不曾反應過來時親了她一下,再暴出一陣歡快的笑聲道:「這是為我餞行最好的禮物!」眾人也都笑了。
「匯仁行的事,六子有沒有跟嚴大將軍說?」林渺突然話題一轉,問道。
「自然說了,大將軍沒有反對,畢竟這是我們自己的生意,與他只是在做交易。明天,我們便可以在小長安集造爐開鼎了,那裡的場地是現成的,這還得多虧了這一場仗,使得小長安集的東西都便宜了很多!我想擴大生產,從別的縣裡招來更多的人手,不只打造天機弩,也打造其它的兵器和一些巧器之類的。」小刀六興奮地道。
「最妙的是,我們與齊家也簽訂了一分共同開發鐵礦的協議,他們出資,我們出力,這樣一來,便等於在頃刻之間將我們的東西與中原各地的商家聯繫起來了,做事肯定也方便許多。」姜萬寶笑道。
林渺眉頭微皺,提醒道:「與齊萬壽打交道,並不容易,你們必須小心一些。」「齊萬壽也是個商人,只要他尚有野心,尚想賺大把的錢,那便不愁他會不上鉤,我們當然不會傻得只與齊家聯合,因為這份協議之中有三方,一個是軍方,一個是齊家,一個則是我們,有嚴大將軍這塊牌子,諒齊萬壽也不敢如何,何況我們根本就不出資,即使是虧損,我們也只會損失一些鐵官徒的工錢而已。」姜萬寶得意地道。
林渺頓時放心,但有些驚訝這個條件是如何談成的。
「這些都是姜先生親手辦的,這大概是最好的結局。」小刀六也不無欣賞地道。
「哈哈哈……」林渺欣慰地笑著拍了拍姜萬寶的肩頭,道:「林渺果然沒有看錯先生!」「主公過獎了!」姜萬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姜先生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妙策,那便是與各地豪強聯合做生意,共同出資。我們出人力、物力,他們則負責我們在當地的所有活動自由,這樣一來,我們便省去了許多在當地一步步站穩腳跟的時間,只要我們在當地立穩腳跟,便可再做另外的生意,這樣則可以縮短我們創造基業的時間,也可以解決我們資金不足的問題。只不過,眼下我們尚缺少能獨當一面的人才!」小刀六說到最後,有些歎息地道。
「我們何不把鐵雞寨的兄弟們也帶到宛城來?這樣我們在人力上便會充足一些,同時也可以加強我們自己的力量,然後我們再去招賢納才也有底氣一些呀!」小晴偎在林渺的身邊,突然開口道。
「這倒是個很好的主意,我們搬去小長安集,也要有自己的力量為我們創造一個安全的環境,虎頭幫的弟兄們雖眾,但不適合,在城外,這鐵雞寨的人卻是再好不過了。」姜萬寶也贊同道。
「如果要用天虎寨的弟兄,我們必會義不容辭,別忘了,我們現在也是一家人!」一旁一直都未曾說話的陳通突地出言道。
「那就更好了!」林渺也大喜道:「六子不是說沒有獨擋一面的人才嗎?天虎寨中就有,我明天先去一趟天虎寨,我要與大寨主好好商量一番。」陳通也大喜,見林渺確實已不再見外,還準備去天虎寨,他當然歡喜。
「那樣就太好了!」小刀六也大喜,但又頓了頓道:「阿渺此行切記要小心!如果你有任何差錯,我們所做的一切便沒有任何意義了!」林渺大為感動,他與小刀六之間的感情不是常人可以明白的!他也明白小刀六的意思。
「我的腿好了之後,也許會去北方找你!」阿四也插上一句。
「有你們這一幫好兄弟,林渺定然要長命百歲了!」林渺笑道。
「走,杜叔定已將酒宴準備好了,我們便去喝個痛快,今天是不醉不歸!」林渺不想將這種情緒繼續下去,改變話題道。
「好!不醉不歸!」眾人也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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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確實醉了,醉得有些糊塗。是以,他是怎樣躺上床的都不知道,不過他醒來之時已是深夜,發現小晴竟合衣躺在他的身邊,也早已睡著。
林渺心中不由得一陣憐惜,卻再也睡不著,似乎心中充滿了無盡的心思。
腦中閃過許許多多昔日的、現在的,還有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想著,他不由得輕輕地披衣而起,再為小晴蓋好被子,他知道昨夜是小晴送他回房休息的,也一直都在陪著他,這讓他感動、感激。
天氣極寒,可林渺並沒有覺察到,悄然來到庭院之中,這是小刀六為他在宛城中買下的宅院,與大通酒樓很近,大大的宅院之中還有虎頭幫弟子的守衛,但那只是在外院的廂房間。除此之外還專門為林渺和小晴找來了一些使喚的僕婦,當然,這是與這大宅院一起買下的。
月光清寒,卻極明亮,照得滿院暗影浮動,陣陣梅花的暗香使人精神大震。
林渺的目光遙遙地望向蒼穹,似乎在那深遠無限的蒼穹之後隱藏著一些讓他嚮往的秘密。他的目光有些空洞,其實林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到了一些什麼,活躍的只是他腦子裡那紛亂的思緒。
宛城是他生長的土地,也是讓他傷神的地方,他的愛恨情仇都是在這裡開始滋生,而明天便要再一次告別這裡去接受一種全新的生活,面對無知的未來,他確實無法抑制自己的思緒。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渺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卻知道是小晴。
「你在想什麼呢?」小晴輕輕地在林渺身邊的欄杆上靠著,抬頭順著林渺的目光望向天空的明月,微有些好奇地問道。
「你醒了?」林渺沒答,卻扭過頭向小晴反問道。
小晴點了點頭,林渺卻將身上的貂裘解下為其披上,然後攬於懷中,歎了口氣道:「轉眼我已經過了二十年,可是一切便像是剛在昨天發生的,就像是做了一場迷離的夢!」小晴偎在林渺的懷中,但並沒有看林渺的眸子,依然昂首望著那輪清寒的明月,淡淡地吸了口氣道:「人生本來就像是一場夢,就像這輪明月,在缺過之後,總會回到它的起點,化成一輪玉盤!人也是從無到有,再到無,這便是生死輪迴的夢,你想得太多了!」林渺微訝,吸了口氣道:「可是我們置身其中,又如何能不想?」小晴笑了笑,扭頭望向林渺,道:「我只是說人生如夢,起點即是終點,就像醒時和睡前一樣,但夢有噩夢,也有美好的夢,我們之所以去想,是因為我們並不想上演一場噩夢,昔日的夢境,是未來的教訓和經驗,所以,我知道你前去北方是正確的。」林渺心頭一震,小晴的話竟讓他茅塞頓開,這般比喻確實貼切,這般解釋也很精闢。
「夢是無序的,但人生卻是有序的,就像月明月晦一般,並不是初一之後就成了十五,也不會十五之後就是初一。望月到弦月之間有著一個可以看得見的過程,而人生亦是,是以,絕不像是夢一般無法掌握,無法自主,只要我們願意去思考,願意去創造,我們就可以將有序的人生演化成美麗的夢。當然,這是不包括任何意外的。」小晴頑皮地向林渺眨了眨眼,卻悠悠然地說出了這讓林渺心思無限飛越的話來。
驀地,林渺扭頭,將懷中的小晴緩緩鬆開,淡淡地笑了笑道:「你終於還是來了。」小晴吃了一驚,也扭過頭,卻見屋頂之上一團黑影緊附其上,倒勾在那彎曲的簷廊上,如一隻巨大的蝙蝠。
「該來的,總會躲不開,不該來的,請都請不來!」那團黑影如幽靈般悠然飄落於地,聲音尖利。
林渺並無懼意,他知道,幽冥蝠王必會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那只是或遲或早的事情,他們之間的事也總需要一個了結。或許,在這個他即將趕去北方的前一天將這件心事了結,會是一種最完美的結局。
「是的,夢有的時候總不會只有自己一個主角,每個人都渴望美夢,但某些人卻總會為別人製造噩夢。事實上,現實與夢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區別,都是身不由己的。」林渺低頭向懷中驚懼的小晴淡淡地道。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小晴點了點頭道。
「女娃,你叫什麼名字?你說的話,是老夫聽過的最有深意也最值得回味的話。」幽冥蝠王將目光瞥向小晴,語氣難得地顯得很平和。
「我叫小晴,謝謝前輩誇獎!」小晴不驚不懼,落落大方地向幽冥蝠王行了一禮道。
幽冥蝠王淡淡地顯出一絲笑意,但目光卻很快投向林渺,依然冷峻肅殺而鋒銳,像是欲刺透林渺的外衣透入其內心。
「你先回房休息。」林渺拍了拍小晴的肩頭,溫柔地道。
小晴柔順地點了點頭,轉身便向屋內行去。
「女娃,慢走!」幽冥蝠王突地開口道。
小晴吃了一驚,林渺也微驚,冷叱道:「老蝙蝠,我們之間的事與她無關!」幽冥蝠王並不怒,只是將目光投向小晴。
「前輩還有何指教?」小晴扭頭淡然問道。
「你師承何門?」幽冥蝠王竟問了一個讓林渺與小晴都感到極為意外的問題。
「晚輩並沒有師承,只是我們小姐曾經教了一些提防小賊的功夫。」小晴雖然心中覺得頗為奇怪,但仍很坦然地回答道。有林渺在,她並不害怕,因為他相信林渺,這也是一種本能的直覺。
幽冥蝠王竟顯出一絲喜色,問道:「那你可願拜在老夫的門下?」小晴訝然,林渺卻斷然怒叱道:「你休想打她的主意!」「哼,你不知好歹,老夫從不收女娃,今日見她天資聰慧,靈氣逼人,這才動了收徒之念,若不是她,老夫才懶得跟你囉嗦。如果剛才老夫自你背後出手,你以為有幾成把握可以保命呢?」幽冥蝠王冷哼道。
林渺暗忖:「如果剛才這老魔頭真從自己背後出手攻擊的話,只怕能不負傷的機會頂多只有兩成,那後果確實不堪預料。」嘴上卻冷然一笑道:「誰知你究竟安的是什麼心?」小晴並不知道林渺與幽冥蝠王之間的關係,是以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卻深深地感覺出,兩人之間的火藥味極濃。
「如果你要這樣認為,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老夫已查過你的底細,知道在宛城之中你有很多朋友,包括虎頭幫的混混,還有最近那個頗有人氣的大通酒樓的老闆小刀六等等,你認為老夫有必要和你耍手段嗎?」幽冥蝠王冷殺地道。
「你威脅我?」林渺神色一變,冷冷地逼問道。
「如果你這麼想,那便是!因此,你這樣敵視我並沒有好處,雖然我尚沒有感激你賜給我的那一劍之德,但如果擁有和平的解決方式,老夫也不想逼人太甚!」幽冥蝠王的話冷傲之中也透出一絲淡淡的霸意。不過,自這些話中,也可以看到一些和解的楔機,這讓林渺感到很是意外。
林渺確實有些意外,他不明白幽冥蝠王為何突然如此好說話,居然連那一劍之仇也不報了。但是,正如幽冥蝠王所說,如果他去找阿四、小刀六或是其他人下手,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有活命的機會,這確實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自己又打不過他,想報仇也難。當然,如果這些人死了,即使是殺了幽冥蝠王也是於事無補,除非自己今晚便能夠把這個可怕的對手宰掉,但這個願望卻近乎是不可能實現的,每次都幾乎是被幽冥蝠王追得到處逃。
對於林渺來說,如果真能夠消除這個大敵,那絕對是一件慶幸的事。誰擁有幽冥蝠王這樣如附骨之蛆的敵人,都會寢食難安。誰也不知道這個敵人什麼時候會出現,會在什麼地方給你最為致命的一擊,尤其當這樣一個對手不擇手段為求目的的時候。是以,當幽冥蝠王說出這樣一番話時,林渺的心神也不能不為之鬆動。
這幾乎是一個具有誘惑力的提議。
「我想不出有什麼和平的方式可以解決這一切!」林渺吸了口氣,淡淡地道。他的心神依然保持著應有的警惕,畢竟,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對手。也可以說,這是他面對的最讓人頭痛的敵人。
「你只須交出三老令,而這女娃繼承我的武學,成我關門弟子,我們之間的一切自然便可以化解。將來她繼承了本座的武學,對你可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當然,你也可以拒絕這一切!」幽冥蝠王冷漠地道,語氣之中帶著一絲期望,也帶著一絲威懾之意。
「我不明白,這樣對你又有什麼好處?」林渺沒想到幽冥蝠王所開出的條件竟是如此簡單,不由得惑然問道。
「哈哈哈……」幽冥蝠王一陣朗笑,道:「你知道什麼,開國立業者常言一將難求,但身為武者,卻更能體會到良徒難尋!你以為尋找一個根骨絕佳的弟子比求一代將才容易嗎?何況天下間具有這女娃這般陰極陽遁之根骨者可謂是少之又少,千萬里挑一之選,如果其能繼承我的武學,可以在短短的幾年內便超越我,其潛質無可限量!到時我幽冥蝠王之名,必將被天下武者列入宗師之列!」林渺和小晴不由得皆大為愕然,他們根本就不曾聽說過什麼陰極陽遁的名字,但幽冥蝠王這般小題大做,實讓他們有些不解。不過,幽冥蝠王所說的,在幾年之內小晴的武功可以超越他,林渺卻是不敢相信,除非是有什麼特別的際遇。但見幽冥蝠王說得那麼肯定,又不能不信。
小晴並不知道幽冥蝠王的武功如何,可直覺告訴她,此老絕對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當然,林渺對幽冥蝠王的厲害是領教過的,雖然三戰皆僥倖逃脫,可他明白,自己的武功與幽冥蝠王相比尚有一段距離。
「什麼是陰極陽遁之體?」小晴好奇地問道。
幽冥蝠王表情顯得溫和,似乎對小晴的提問極樂意回答,道:「這比純陰之體更為難得,這本身就是道家的一種境界,許多人經過一生的苦修,才能夠抵達這種境界。道家練氣本是吸納天地間的浩然正氣以固五臟六腑的七經八脈,但也有些只吸納天地間極陰之氣。當他們練至最高境界時,全身每一寸肌膚,五臟六腑都可以自由地借用天地之間的純陰之氣,他們的身體和精神便可融入自然之中,借自然之力修心修身,以達到道家最高境界。同時,人身體無陽氣只剩孤陰獨生的話,也是一種病態,這些修習陰氣之人,會將陽氣納入骨肉之內,以中和陰氣。而這些陰氣自外根本就無法感覺,是以稱之為陽遁。修練到這種境界的人天生便具備這種體質,他們不必經過後天苦修就可擁有世人夢寐以求的利用先天之氣的能力,但這種人幾百年才會有一個出現在江湖,沒想到老夫今天卻有幸遇上!」「擁有陰極陽遁之體的人,他們會有什麼樣的表現呢?」小晴更是驚愕,再問道。
「能抵達這種境界的人,其神自然可感知天意。老夫並無法知曉其表現如何,但這種人有著常人所難以相信的預知力和直覺,如果能夠將這些靈感自如地發揮出來,其力量和作用實是難以想像的。」幽冥蝠王微微皺眉道。
林渺和小晴同時動容。林渺知道,小晴確實擁有極為特別的直覺和預知能力,難道真的是幽冥蝠王所說的陰極陽遁之體?
小晴的目光不由得投向林渺,她希望聽林渺的意見,林渺的決定便會是她的決定,因為她根本就不明白林渺與這老頭之間的關係處在一種怎樣的地步。
「如果真如你所說,這一切又有何不可?但,你必須保證她的自由!」林渺淡淡地道。
「自由?」幽冥蝠王一怔,反問道:「何謂自由?」「這一切的決定由她自己抉擇,就算她是你的關門弟子,你也要尊重她的意見,不能強迫她做她不願意做或有違世俗倫理、傷天害理之事!」林渺肯定地道。
幽冥蝠王一怔,隨即哂然道:「這有何不可?」「我要你以赤眉三老的身份保證!」林渺又道。
幽冥蝠王臉色微變,冷哼一聲道:「老夫一言九鼎,何曾失信於江湖?何況只是對你這個小娃娃!」小晴再吃了一驚,她這才明白眼前的這老頭的身份竟是赤眉三老之一,頓時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林渺笑了,道:「我沒有意見,至於願不願做你的關門弟子,還要由她自己親自作決定!」幽冥蝠王的目光不由得投向小晴,充滿了希翼。
小晴望了望林渺,又望了望幽冥蝠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沒有說話。
「你的意下如何呢?」林渺淡而溫柔地問道。
小晴咬了咬唇,隔著欄杆向幽冥蝠王施了一禮,恭敬地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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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晴拜了幽冥蝠王為師,這確實有些出人意料,但卻絕非一件壞事,這讓林渺也少了一份擔心。至少,小晴跟幽冥蝠王而去,會是安全的,有這老蝙蝠照看,料來不會出什麼大的差錯,而他也可以放心地去北方了。
是夜,林渺與小晴攜手共游天和街。林渺想在離開之前去看看這片曾經呆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去回想一下所有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往事。
小晴似乎知道林渺的心思,她明白,直到這一刻,林渺仍深愛著那死去的梁心儀。她沒有一點醋意,因為梁心儀已經不在了。她想,如果梁心儀沒死,該會是多麼幸福的人!不過,這將是他們分別前的最後一個夜晚,再相見時也不知道將會是何日,是以小晴格外珍惜,儘管天寒地凍,卻仍不影響兩人的興致,直到天色放亮,兩人才返回大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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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武堅守淯陽,這也是背水一戰,他絕不想放棄淯陽這座要塞,儘管這次他們奪下淯陽並不是一件很艱辛的事,但是他卻知道,如果他放棄了淯陽,下次若想再奪回來,便難如登天了。而且此刻義軍勢弱,若他放棄淯陽,那麼嚴尤的大軍將長驅直入,直搗舂陵,這種可能性極大,是以他請命留在淯陽。
官兵在棘陽外耽誤了幾天,而馬武則在城中再積下了近月的糧草,他作好了與官兵長期對峙的準備。
劉玄和王鳳都已經洩氣了,他們的七八萬大軍此刻所剩卻只有兩萬餘人,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而留下來的人也都鬥志盡喪,毫無戰意。被官兵這般窮追猛打,便連王鳳與劉玄也失去了戰意。
王鳳想返回綠林山。在他們義軍陣容最盛的時候都沒法勝過官兵,現在這種情況之下,更是奈何不了官兵。
劉玄也禁不住暗自歎氣,他明白王鳳的心思。事實上,他也不曾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這一戰幾乎將他的雄心壯志都給消磨了,昔日的夢想似乎並不是那麼容易實現。自綠林軍起事以來,還從不曾遇上這般的挫折,便是當時綠林軍分三支而去,他們依然對將來充滿了信心,因為那只是天災,瘟疫是誰也避免不了的,而他們與官兵交戰還不曾有過敗績,但今次卻敗在嚴尤的手下,而且還是那麼慘。
劉寅也很苦惱,他在靜靜沉思的當兒,劉玄和王鳳雙雙而至。事實上,他已經明白劉玄和王鳳的內心所想,他絕不笨,劉玄和王鳳的銳氣盡消,其結果自然有些麻煩。他很瞭解劉玄,儘管他並不對兩人怎麼看好,但是在這種時候,他也絕不想再自折手足。
「你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如果你們欲各領弟兄各回各地的話,還請三思之後再告訴我。」劉寅不待劉玄和王鳳說話,已率先一步開口道。
劉玄和王鳳不由得微怔,臉色微紅,劉寅居然看穿了他們的心思,這使他們一時之間倒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了,於是室中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王莽又派了大夫甄阜領大軍五萬相援宛城!」劉玄半晌才出聲道。
「我知道,聽說還有嚴說為前隊副大夫!他們已經快到宛城了。」劉寅吸了口氣道。
「以我們現在的力量,根本就敵不過這十餘萬官兵!」王鳳直截了當地道。
「是的,以我們目前的狀況,這樣低落的士氣,別說是對付這十幾萬官兵,便是對付嚴尤那幾萬大軍已是嚴重不足!但是,你們可知道,馬武仍在淯陽城死守?」劉寅的神情有些激動地道。
劉玄和王鳳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羞愧之色,是的,馬武以孤軍死守淯陽,擋住了官兵的追擊。否則的話,他們又豈能這般安然地在這裡說話?
「不如我們召回馬武,各回各地先休生養息一些日子,待我們力量足夠之時再聯合北上,那時……」「鳳帥此言差矣,何謂力量足夠?那我們還要再等多長時間?如果淯陽城破,嚴尤還會給我們再次聯合的機會嗎?他必會趁我們士氣低落無心再戰之時將我們各個擊破!試想,我們各行其道後,有誰有與官兵一戰之力?大丈夫既已揭竿而起,便應轟轟烈烈,戰士可以懼敵,但我們身為主帥,又怎能懼敵?要知道,他們是為我們而戰!我們起事又是為了什麼?」劉寅打斷王鳳的話,肅然道。
「正因為他們是為我們而戰,所以更不能讓他們為我們白白地去送死!」王鳳也微有些激動地道。
「鳳帥!」劉玄似乎也被劉寅的某句話給觸動了,不由得出言勸道:「寅帥說得也對,我們起事是為了什麼呢?還不是為了讓天下百姓過上和平的日子?他們不僅是為我們而戰,也是為天下受苦的人們而戰!如果我們再拖個一年半載地再北進,天下百姓只會多受這麼長時間的折磨,我們又於心何忍?同時也對不起死去的兄弟呀!」王鳳半晌不語,劉玄的話也讓他不能不反思,半晌方道:「可是,我們就這樣等死嗎?如果只是這種局面的話,我們再戰不也只是白白送死嗎?這又有什麼意義呢?」「路是人走出來的,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我們願意想,一定有辦法解開眼前的僵局的!」劉寅也心中沒底地道。
劉玄也是沒有辦法可想,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聽從鄧禹的話,若非急於攻佔宛城,也便不會出現今日這般慘敗之局了,可是事情既已發生,後悔也沒有用。
「不如我們召開一個眾將會議,看看眾將的意見如何,如果想不出辦法,大家表決,若多數人贊同各行各路,那便只好待他日再合兵了!」王鳳仍然不死心地道。
劉寅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他知道王鳳並不是個能放眼天下的人物,畢竟出身草莽,危難之時,所有的宏圖大志也都化為烏有了。不過,這種人只會享受眼前的安樂,倒也不會成為自己真正的對手,只有真正具有野心的人才會是他的對手,而這個人便是同族的兄弟劉玄。
當然,劉寅對劉玄也不怎麼看好,這或許只是因為他極為自負,他不認為劉玄是塊治理天下的料。
「那好吧。」「咦……丫……」門突地被推開,李通興奮地步入,見劉玄和王鳳都在,不由得一怔,道:「玄帥和鳳帥都在。」「李將軍有什麼事嗎?」劉寅見李通的表情,不由得問道。
「我收到一個大好消息,王常的下江兵在上唐鄉大敗荊州牧所派去的軍隊,已經引軍北上,此刻安營於宛城東南不遠處的宜秋集!」李通興奮地道。
「啊,他已經到宜秋集了?」劉玄和王鳳都吃了一驚,問道。
「消息千真萬確!」李通肯定地道。
「這王常可真有能耐,居然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地便趕到了宜秋集!」劉寅忍不住讚道。
王鳳的眸子裡似乎也閃過一絲希望,這個時候他也想起了鄧禹前不久所說的話,此刻才想到,也許鄧禹所說真的是對的,如果他們早一步聯合王常,有王常在後方相護,那麼嚴允想自後方偷襲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也便不會招至敗績,說不定真的可以困死宛城中的嚴尤,可是此刻後悔已是毫無用處。
「我們必須去聯絡王常!」劉寅肯定地道。
「可是我們在這種時候去聯絡他,只會被他們恥笑的!」劉玄有些擔心地道。
「王常料來不會是這樣的人,雖然我不曾與他有過太多的接觸,但卻聽說過其為人!」李通肯定地道。
劉寅欣然笑了笑,對李通的話極為滿意,似乎只有李通才理解他的心思,於是動情地道:「成大事者何拘小節?只要能夠在此反敗為勝報我宛城之恥,能定天下、解萬民之苦,便是要我行三叩九拜之禮又有何妨?」李通神色間閃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感動和尊敬,他欣賞劉氏兄弟,劉寅讓人尊敬之處便在於他每時每刻都在為大局著想,絕不會因私人感情而壞大局。是以,劉寅雖傲,卻是值得尊敬的!而這一番話更見其本性。對劉秀,李通則認識更深,因為他們在南陽之時,交往甚密,覺得劉秀確實是頗有思想和見地,其智計之深絕不遜其兄,少有大志,是以李通會隨劉秀揭竿而起。
劉玄和王鳳見劉寅心意已決,只是乾笑一聲道:「那這件事由寅帥作主好了。」劉寅也笑了,道:「好!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就讓我兄弟二人與李將軍親自走一趟,這裡的一切便交給二位打理了!」「寅帥放心,只願你們快去快回,我們絕對會支持到你們回來!」劉玄肯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