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黑,大戰開始之前。
伊雷斯呆在自己的營帳中,雖然有書可看,有很好的吃食,有服侍周到的侍女,但他已沒有了往日的躊躇滿志,悠閒自若,心情顯得異常煩躁,異常憤懣。
不是他不能夠走出營帳,他可以到任何他喜歡去的地方,他甚至可以去看父帥,他可以看到父帥親切慈祥的笑臉,但他感到沒有自由,他感到總是有雙眼睛在盯著他。
一切都在默默地改變,變得讓他不再熟悉,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自己敗了的緣故麼?他壓抑著心中的不快。
他今天喝了酒,很多很多的酒,多得是他以前所喝之酒的總和,並且他打了一個侍女。
這個侍女一直服侍得他很好,沒有出現過一點差錯,今天也是一樣,但他打了她,不為什麼,沒有任何理由,只是突然想打她。
看著這個頗為清秀的侍女捂著被打的臉頰,委屈地站在那兒的樣子,他笑了,他覺得這個侍女突然間變得很可愛,有一種嫵媚的感覺。
於是,他拉過了她摀住臉的手,撫摸著留在她臉上的指印,然後便把她壓在了身下,極盡粗野生疏的動作。
這是他第一次佔有女人,侍女在他身下發出痛苦的呻吟,她不敢大叫,只是像蜜蜂一般有一下沒一下地呻吟著。
他很興奮,他讓侍女大聲地哭,大聲地叫出自己的痛苦,他想讓每一個人都聽見。
侍女真的不再壓抑,大聲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音傳了出去,很響很響地傳了出去,他感到極為滿意。
於是他射了,毫無徵兆地射了,射了之後,他的心情又一下子跌進了深谷。
他很厭惡地看了一眼在他身下抽泣著的侍女,穿上自己的衣衫,走出了營帳。
營帳外是夜空,他忽然記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十六歲的生日。他往最亮、最大的那座營帳走去。
他不顧侍衛的阻擋,掀開了簾子,裡面有四個人,父帥、顏卿,一個矮小的不知道名字的人,還有背叛了雲霓古國的三十萬大軍的將帥嚴戎。
四人望向他,從他們的眼中,他看到了自己來的不是時候,但他很高興他們看自己的眼神,他們的眼神讓他看到了自己是一個有用的,存在著的人,但他又同時充滿了恨意,因為他們的眼神不把他當自己人,特別是父帥的眼睛,彷彿他不是他的兒子。
他走了進去,故意讓自己的步子走出踉蹌的樣子,他醉意朦朧的眼睛看著父帥,道:「父帥可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他看到父帥一愕,是的,父帥沒有想起來,可父帥以前從沒有忘記過他的生日。
他道:「還是讓我來告訴父帥吧,今天是我的生日,而你卻忘了。」說完,他便笑了,放肆地大笑起來。
這時,他聽到父帥說:「你醉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看到父帥的表情充滿了一種陰鷙,一種不屬於親情的陰鷙。他感到了一種摧肝裂肺的痛向自己襲來,讓他臉上的笑變成了淒楚的哭。
他的淚流了下來,道:「為什麼?父帥,這是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難道我不是你的孩兒嗎?你不再把我當成你的孩兒了嗎?」怒哈道:「正因為你是我的孩兒,你更應該知道,你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他道:「原來父帥一直都在懷疑我,你懷疑我不是你的孩兒,你懷疑我的回來是一個陰謀。因為我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在天壇太廟所發生的一切。」怒哈冷冷地道:「你知道就好。到目前為止,你不能夠說出天壇太廟發生了什麼事,你不知道是誰將你送回來,你不知道魔族的任何一點事情,你什麼都不知道,而他們卻又將你毫髮無損地送了回來,我不得不懷疑這背後有著什麼樣的陰謀。」他近乎歇斯底里地道:「那你又為什麼要讓我回來呢?」「因為我要成為天下的王者,不能讓別人以為我是一個膽小怕事之人,我要讓人知道,我的胸懷可以包容一切,包括一切罪惡和陰謀……」他沒有再聽見父帥說什麼,他的眼睛看到的只是一張一合的醜惡的嘴臉,有點像狼,像一隻沒有感情,而總是懷有居心想啃別人骨頭的狼。
「這是自己的父帥麼?」他在心裡問著自己,他聽到一個聲音道:「不,他不是你的父帥,他是一隻狼,你必須殺了他!否則你便會死在他的利牙之下,他會把你撕咬得只剩下幾根骨頭!」是的,他確實看到的是一隻狼在張著它的嘴巴,嘴巴裡露出長長的森白的獠牙。它的嘴巴開始張得很大,長長的獠牙佔了他視線的全部。
終於,他看到狼向他撲了過來,他看到鋒利的獠牙就要咬斷他的喉嚨。
他感覺自己瞬間充滿了力量,腰間的佩刀化作一道光刃劈向了那狼,而狼卻極為狡猾地躲開了他手中之刀的襲擊。
同時,他感到許多人向他撲了過來,他感到自己的眼中充滿了熾熱的殺意,運刀如風,抗擊著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所有襲擊,而他的眼中惟有那有著醜惡嘴臉的狼,他拚命地向狼衝去,擊殺一切企圖阻擋他的人。
他心中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要擋阻他殺一隻狼,但此刻,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心中只有一個殺死這隻狼的信念!這隻狼已經成為他生命中的死敵,不是狼死就是他死。
鮮血在他眼前此起彼伏的飛濺著,他感到自己越來越興奮,手中的刀運轉得更快,撕裂著空氣,撕破著一切障礙。
透過刀鋒撕破的縫隙,他看到了狼眼中露出的恐懼感,是的,是恐懼感。
它怕了,它居然怕了!
他的興奮之情達到了極致,身體內的鮮血像煮沸的開水一般沸騰不止,體內的力量強大得讓他感到自己快要爆炸了。
他的刀運轉得更快,連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手中的刀是怎樣在變化的,他只知道手中的刀讓他體內強大的力量找到了一個釋放的途徑。
「鏘……」一聲刺耳的錚鳴,他感到提刀的手強烈地顫動了一下,使他的虎口發麻,身形不由自主地飛退。
「好強大的阻擊。」他心中歎道,他的眼睛所看到的是那個沒有名字的矮小之人站在了那隻狼的前面,橫劍當胸,身上的氣焰無比囂張。
他感到自己的目光像一道極光射向了那人,聽到自己暴喝了一聲:「擋我者死!」手中的彎刀發出一聲尖銳的劃破虛空的嘯鳴,鋒利的光刃,突破了刀的限制,在虛空中無限脹大,形成一柄巨大的光刀,勢不可擋地劈向了那企圖阻擋他的沒有名字的矮小之人。
他看到了那人的瞳孔收縮成了一個深遠的幽點,他知道,那人感到了他的強大,集中了全部的心神來應付這排山倒海的一刀。
他感到自己的唇角露出一絲笑意,他很高興對方的選擇,這樣一來,他就有時間在對方迎上這一刀的時候繞過其身,對其身後的那隻狼進行擊殺!
那人的劍舞動,在身前形成一道光幕,同時挺劍迎上了他的強大刀勢。
「鏘……」就在劍與刀相接的一剎那,他感到自己的身形似風一般從原地消失,手中的刀收勢,橫帶而過,伴著身形的飄動,在虛空中拉下一條長長的口子。
口子內狂溢出洶湧的風,使空氣瀰漫著迷離的色彩,看不真切。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刀劃破了空間的限制,使另一個空間的風湧進了這個空間,還是由刀本身湧出的強大氣機。他知道的一點是,其他企圖阻止他的人由於這狂野的風,而無法作出正確有效的判斷。
但這一切,現在都顯得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重新又看到了那隻狼。
眼前,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再阻止他了。
他的刀舉了起來,他看到狼在不斷地後退,眼中的恐懼之意無以形容,口中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他聽不懂的話。他想,那是狼在作垂死前的哀求。
他聽到自己極為凶殘地道:「你盡情地哀求吧,而我卻不饒恕你!」他手中的彎刀用盡全力地劈了出去。
虛空一片蒼茫,寒風凜凜,如同是他所熟悉的,北方邊界的雪突然降至。
極盛的光刃一下子將狼吞沒其中。
而就在這一剎那,他發現光刃所吞沒的其實並不是狼,而是他的父帥怒哈!
他的神志突然跳動了一下,再睜眼看去,看到的的確是父帥,胸前被刀鋒斜斜地劈下了一條口子,口子很長。
他看向自己的手,他手中的刀刃上有一顆血珠在滾動,最終跌落地上。
他感到自己有些站立不穩,心中忖道:「怎麼會這樣?我明明看到自己殺死的是一隻企圖襲擊自己的狼,怎麼會突然間變成父帥?」伊雷斯丟棄了手中的刀,衝上前去,扶住怒哈道:「父帥,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怒哈的眼中充滿了歹毒的恨意,他道:「你少在此假惺惺,我早就懷疑過你,處處對你進行提防,沒想到最終還是會死在你的手上,你到底是誰?」伊雷斯道:「我是你的孩兒啊,父帥怎麼不認識我了?」怒哈道:「到這個時候你還想騙我?!」「我的確是你的孩兒啊。」伊雷斯的眼淚流了下來。
怒哈冷笑一聲,卻牽動了胸前長長的刀口,鮮血似泉湧般冒了出來。他強忍著傷口帶出的疼痛,道:「你既然說是我的孩兒,卻為何又要殺我?你的話未免太可笑了吧?」伊雷斯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如實道:「因為我剛才看到的是一隻狼,而並不……不是父帥。」怒哈道:「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變著樣地罵我,你覺得有這個必要麼?說!你到底是誰?」最後一句話,怒哈已顧不得一切,歇斯底里地喊著,臨死之前,他非要弄清楚眼前之人到底是誰不可。
「他真的是你兒子。」這時,有一個人替伊雷斯回答了。
怒哈循聲望去,說話者竟然是嚴戎。
怒哈道:「嚴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嚴戎看了一眼那矮小之人及顏卿,又對怒哈道:「既然你快要死了,那我就不妨告訴你,他其實一直都是你兒子,他的部分記憶被陰魔宗魔主安心封禁了,所以他一點也記不起天壇太廟發生的事,也不記得見過什麼人。而剛才,他確實見到的是一隻狼,我對他使了一點小幻術。」怒哈驚道:「你不是嚴戎,你到底是誰?」那矮小之人陡然明白,道:「你是驚天,你的元神侵佔了嚴戎的身體!」「哈哈哈……」驚天笑道:「你現在知道未免太遲了,如果輕易被你的-無極玄空破-一招擊敗,那也就不是我驚天了。」那矮小之人道:「你以為就憑你一人之力能從這裡殺出去麼?」驚天冷笑道:「我之所以侵佔嚴戎的身體,就是想借用嚴戎對三十萬大軍發號施令,現在三十萬大軍竟無阻攔地到了這裡,你說我應該幹什麼?」那矮小之人當然想到了。
這時,一名戰士匆忙進來稟道:「我們於東西南北四城外整裝待發,準備全力攻城的軍隊受到不明力量的猛烈攻擊,據探查,很可能是嚴戎將軍手下的三十萬大軍!」果然,營帳外傳來了震天的衝殺聲。
何謂「引狼入室」,恐怕此刻沒有人比那矮小之人體會更深了,他咬牙切齒地道:「我要殺了你!」憤恨之意到了極致,殺意更是狂漲,準備對驚天元神所侵佔的嚴戎發動攻擊。
「慢著!」顏卿這時極為冷靜地說話了,他平靜的眼神望向驚天所佔的嚴戎的身體,道:「你在說謊!」驚天一直都很在意這個處事冷靜的顏卿,他道:「是嗎?不知我哪一句話是在說謊?你難道沒有聽到外面兵戈鐵馬的衝殺聲麼?」顏卿道:「你說剛才對少帥使了一點幻術,使少帥看到的是一隻狼,這話並非事實。」驚天心中一驚,但從嚴戎的臉上並不能看出什麼,他道:「哦,那你說事實是什麼?」顏卿道:「以少帥的修為根本就不能殺死這麼多侍衛,對大將軍進行擊殺。他剛才表現出來的修為,就算是你也不一定能夠及得上。因此,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陰魔宗魔主安心也已經來了。」驚天也不作肯定與否的回答,道:「想知道陰魔宗魔主有沒有來,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沒有人可以給你答案!」顏卿平靜地道:「也許你不知道,我是占星家族的占星師,而且是星咒神殿近百年來最優秀的占星師,也是通過星咒神殿的考核,近百年來第一個踏入塵世的占星師,我可以知道在我星宿軌跡運行的範圍內所發生的一切!」驚天當然知道星咒神殿及占星家族,每一個占星家族的人要想獲得入世資格,必須在星咒神殿的祭星佔上占卜紛繁複雜的星象,然後把一年內會發生的事情用自己的精神力製造一個夢境,將占卜到的事情在夢中重現。如果占卜的結果獲得星咒神殿的主控師(星咒神殿的主宰者,無人可知其人為誰)的認同,方可入世。而且入世之人皆為王者服務,歷練之後重回星咒神殿。當今幻魔大陸三大奇人之一的無語也出自星咒神殿,只是他是拒絕回歸星咒神殿的異類。對於一個有資格入世的占星師,其最大的厲害之處不在於占卜到未來會發生的事情,而是製造幻境,讓人分不清真實與虛幻,從而讓人沉迷其中,不得而出。
到此時,驚天突然想到,他現在看到的是不是一個幻境?但他轉而平靜了,因為一個占星師修為的深與淺,是與他製造幻境的真實度相關連的,而對於一個精神力極高之人而言,幻境的真實度就會越差,極易讓人窺破。以驚天對自己精神力的自信,眼前的這名占星師還不能夠讓他產生如此真切感受的幻象。何況,還有安心。
是的,顏卿猜得沒錯,陰魔宗魔主安心確實已經來了,只是他還沒有讓人看到他而已。或者說,他今天的存在是一種另類的存在,他的到來也是一種另類的到來。今天,他將與驚天兩人決定著這場戰局的勝利,以兩人的智慧打敗怒哈的三十萬大軍。
驚天這時道:「你來自星咒神殿,可以知道在你星宿運行軌跡內所發生的一切,那你可以告訴我安心魔主現在在哪裡麼?」顏卿沒有直接回答驚天的話,只是道:「我曾聽說過驚天魔主擅於通過元神的入侵控制別人,而安心魔主則擅於-精神遙感入夢術-和-締造結界.如果我所猜沒錯的話,剛才安心魔主對少主所用的正是-精神遙感入夢術-,讓少主看到的是幻覺,所以才會對大將軍進行攻擊。」驚天不屑地道:「你倒是對我們挺瞭解的,不過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話遲了麼?倒讓人感到有馬後炮之嫌。」驚天的話所指的是怒哈已被伊雷斯用刀劈破胸膛之事,而此時的怒哈確實已是命在旦夕,他已經不能夠再說話,長長的刀口雖被伊雷斯封住數處穴位,但仍不能阻止鮮血的不斷湧出。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到了極致,只有那強撐著沒有閉上的眼睛讓人感到他是活的,還沒有死。
顏卿看也不看怒哈,卻對驚天道:「既然我是占星師,難道我不可以早早佔到會有這種情況的發生麼?」驚天道:「你是說,伊雷斯所殺的並不是真正的怒哈?」他的眼睛望向尚未死去的怒哈,其精神力更對怒哈生命氣息進行感應。他終於認識到顏卿為什麼這麼自信,這個受傷的怒哈,精神氣場完整如初,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完美強大,也就是說,這個看似要死去的怒哈並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傷,驚天的眼睛受到了欺騙,看來顏卿剛才是對他製造了幻境,他現在看到的受傷的怒哈只是一個虛假的人為造成的幻象,看來對方早已有所洞悉,在等待著自己的暴露。
這時,驚天的精神力伸展到營帳外,而營帳外的衝殺卻又是真實的,看來,顏卿只是占卜到怒哈會有血光之禍,還沒有足夠的精神靈力發現自己。因為一個精神力極高之人完全可以壓制精神靈力對他星象的入侵,而占星師的占卜就是靠精神靈力去感應星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