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正在客棧睡覺,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是姬雪公主。
姬雪公主道:「天下師父讓我帶你去見她。」影子道:「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姬雪公主固執地道:「但天下師父讓我一定帶你去見她。」她看上去是一副傲然不可一世的樣子。
影子一笑,不可否認,姬雪公主驕傲的樣子是十分動人的。
姬雪怒嗔道:「你在笑我?」影子道:「公主有什麼可以讓我笑的麼?」姬雪道:「我知道你在笑我,沒有人敢當著本公主之面笑我!」她的手突然伸出,朝影子的臉上扇去,但尚未落到臉上,卻給影子的手抓住。
影子望著姬雪潔白如玉的纖手,道:「如此漂亮的手,實在是不應該用來打人。」言語中充滿了憐惜之意。
姬雪雙頰頓時變得緋紅,內心狂跳不止,厲聲斥道:「放開我!」影子又轉而望向姬雪的臉,道:「如此漂亮的手,我又怎麼捨得放下呢?」姬雪的臉變得更紅了,斥道:「下流!」影子撫摸著姬雪那只被抓住的纖纖玉手,道:「能夠擁有這樣的一隻手,被罵作下流又有何妨?在我們那裡曾經有過這樣一句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知姬雪公主認為這句話是否有失偏頗?」姬雪何曾聽過這樣的話?這簡直是一種無賴的勾當,她的另一隻手猛地向影子擊去,罵道:「那你就去死吧!」可這一隻手又未達到目的,被影子給抓住了。
影子撫摸著新送來的手,嘖嘖歎道:「看來姬雪公主是喜歡下流之人的,否則,又怎會將另一隻手也送給我?」姬雪何曾受過如此輕薄?此時,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沒想到這個男人竟是如此之「壞」。她不容再說什麼,飛起一腳跟向影子的小腹。
可腳剛接觸到影子的小腹,不知怎地一滑,從影子的身側踢過。
影子這時道:「既然姬雪公主不喜歡我握著你的手,那我就放了吧。」說著,雙手一鬆。
姬雪一腳踢空,雙手又被影子陡然放開,重心頓失,身子不禁要往後跌倒。
情急之下,姬雪竟慌不擇言地道:「快拉住我!」影子一笑,手伸了出去,摟住姬雪的腰,不讓她跌倒,道:「原來公主是喜歡我對你無禮的。」姬雪自知失言,可悔之晚矣,一切都是影子預先設計好的圈套,只等著自己往裡鑽,心裡氣極,用力掰開影子摟住自己纖腰的手,她寧願自己跌倒,也不願再聽到這個「壞」男人的輕薄無禮之言。
於是,「砰……」地一聲,姬雪的身子重重地跌在地上。
影子看著跌在地上的姬雪,無限惋惜地道:「原來我會錯了意,姬雪公主是不喜歡無禮輕薄之人的。」姬雪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影子戲弄,心中惱怒至極,原先對影子產生的好感早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更忘了今天來此的目的,她厲聲喝道:「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倏地從地上彈跳而起,雙手幻起兩道幻影,如蝶舞穿花地向影子發動連環攻擊。
姬雪自從答應姐姐褒姒照顧天下之後,曾得天下的指點,修為自是不弱,幻動攻擊的手儼然是擁有千隻手一般,無所不在地向影子攻去。
手,充滿了每一寸空間。
可姬雪連環攻擊不少於上萬次,竟連影子的衣襟都沒有碰到。
每一次攻擊都是擦身而過,差之毫釐。雖然她的攻擊彷彿是由千隻手在同時進行,將影子周圍的每一寸空間都填滿了,但影子的軀體實是與虛空同在,似乎他本人就是空氣,攻擊的手若風一動,人就被吹攻了,簡直讓姬雪感到匪夷所思。
但越是不能攻擊得手,就越發激起姬雪的傲氣。以她不服輸的性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雙手的攻擊,似濤濤江水般連綿不絕。
虛空之中,只見袂影飄飄,幻作一團,不再看到有人與手的存在。
終於,姬雪的手再也抬不起來了,渾身幾近虛脫,沒有一點力氣。她用手撐著膝蓋,不讓身子倒下,大口大口地喘著嬌氣。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沾到影子的衣襟半絲,更遑論能夠攻擊到影子了。
影子這時又道:「公主累了麼?要不要休息一下再來?」姬雪抬起頭,看著影子,無處發洩的怒火經過剛才的連番失手,更積蓄得無比深厚。待一口氣喘過,怒聲吼道:「我殺了你!」連人帶身子,猛地向影子撞去。
影子毫不避讓,任憑姬雪迎身撞來。
可姬雪向影子撞去的身子只行了一半,偏偏再也沒有一點力氣支撐她撞到影子,雙腿一軟,身子便倒了下去。
影子再一次摟住了她的腰,沒有讓她的身子跌落地上,可此時的姬雪連張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哪還有能力掰開影子的手?只是眼睛仍充盈著無處發洩的怒氣。
影子道:「公主要不要我將手放開?」姬雪喘著嬌氣,沒有說任何話。
影子又道:「既然公主不開口說話,那我便當公主不拒絕我的好意,喜歡我這樣摟著你了。」說罷,微微一笑,將姬雪的身子往自己一靠,讓兩人的身體緊緊接觸在一起。
影子幫姬雪理了理有些零亂的銀白長髮,讓自己的雙唇輕貼著姬雪的耳際,道:「公主知道嗎?你生氣的樣子比任何女人都好看,讓人不禁生起憐惜疼愛之感。」姬雪頓時感到耳際有一種酥癢之感傳遍全身,她從未與男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上次曾經有過的異樣美好的感覺又泛上心間,心中的怒意不禁去了大半。她想出聲斥責,卻又不知從何罵起,只是嘴唇動了動。
影子這時在她耳垂上輕吻了一下,道:「公主現在還生氣麼?」姬雪似乎中了魔法,不由自主地道:「我……我……」可思緒仍十分混亂,不知該如何回答。
影子道:「既然公主不生氣了,那就請公主告訴我,天下有何事又要見我?」姬雪陡然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混亂的思緒頓時清醒,剛才對他還滿含怒意,恨不得殺了他,轉眼之間卻被他弄得情難自制。想起自己還在他懷中,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將影子推開,她的身子踉踉蹌蹌幾步,勉強沒有摔倒,然後厲聲斥道:「你剛才使用了什麼魔法?」影子笑道:「公主以為我剛才使用了什麼魔法?」姬雪緩過了一口氣,身上又有了一些力氣,又斥道:「我怎麼知道?若知道就不會問你了!」影子卻道:「公主以為剛才是我在對你使用魔法麼?還是公主自己在對自己使用魔法?」「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姬雪陡然想起了什麼,聲音一下子變得很小,臉一下子又變得緋紅。
影子道:「公主的臉紅了,難道不是你心裡喜歡我,才讓自己情不自禁麼?」姬雪斥道:「你胡說!我怎麼會喜歡你?你以為你是誰!」說到後面,竟有些底氣不足。
影子道:「我只是一個有些下流的男人,不是有句話說:女人都喜歡壞的男人麼?我想公主也是這樣吧?」姬雪情急之下道:「我才不喜歡壞的男人!」話語中竟帶了一絲嗔意。
影子一笑,道:「公主這是在騙自己。」「我為什麼要騙自己?不喜歡壞男人就是不喜歡壞男人!」語氣中嗔意更甚。
影子一下子緊逼著姬雪的眼睛,肅然道:「難道公主真的不喜歡我麼?」姬雪心中狂跳不止,想把眼睛別過,卻聽到影子喝止道:「不准將眼睛偏向一旁!」姬雪無奈地只得對視著影子犀利的目光,但閃爍的眼神無疑背叛了她所說的話。
影子得意地笑道:「看來姬雪公主是真的喜歡我。」姬雪完全被戰敗了,面對影子,她的傲氣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完全沒有了昔日的自我。她不得不默然地承認自己喜歡影子的這一事實。
可忽然,姬雪眼中陡然充滿了勇氣,她道:「那你喜歡我麼?天下師父說我不能喜歡你,那你喜歡我麼?」影子沒有直接回答,卻問道:「天下為何說你不能喜歡我?」姬雪道:「她說你是屬於姐姐的,我不可能得到你,喜歡你只能讓我得到痛苦!」影子道:「那你痛苦麼?」姬雪的眼中不禁有淚水在打轉,她道:「我只知道,不喜歡你讓我更痛苦。」說完,眼淚便滾了下來。
影子突然感到自己很卑鄙,他居然想利用姬雪對自己的喜歡來瞭解天下,瞭解西羅帝國。自從來到西羅帝國後,惟一讓他感到真實的便是姬雪了,而他卻想利用這個惟一讓他感到真實的人。
姬雪這時充滿企盼地道:「你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也許,在影子沒有看到姬雪的眼淚之前,他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喜歡」,可如此真實的姬雪他忍心利用麼?
影子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姬雪這時又道:「你說啊,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影子正欲開口說話,姬雪卻又神色黯然地道:「我知道你是不會喜歡我的,我早知道你只是戲弄我而已,可我卻還抱著這不切實際的幻想,我這是自己欺騙自己。我真傻,明知不會有結果,卻還固執地問這個問題……」正當姬雪感到無比失落,不斷自責的時候,卻聽得影子大聲道:「我喜歡你,正如你喜歡我一樣,我會用我的一生來保護你!」姬雪彷彿一下子從無底深淵又躍了起來,滿懷激動地道:「真的麼?你說的是真的麼?」影子點了點頭,左手指天,道:「我可以發誓,我像姬雪公主喜歡我一樣喜歡姬雪公主!」姬雪顫聲道:「真的?」「真的,我已經指天發過誓!」影子道。
姬雪道:「我很高興你說這樣的話,但我知道你是在騙我。從你的眼中,我已經知道,你心中早已有了喜歡的女人,不是我,也不是姐姐褒姒。但你能夠說這樣的話騙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影子心中一陣陣痛,他知道自己不該騙姬雪,但他必須騙她,他必須見到那個設定他命運的人,他必須救出月魔。為了達到目的,人有時不得不傷害一些本不該傷害的人。
影子道:「是的,以前我是喜歡過其他的女人,而且不只一個,但我既然已經發過誓,就決不會騙你!」姬雪望著影子,良久方道:「我相信你。」影子一把將姬雪的腰摟了過來,讓她的身體緊貼著自己的身體,另一隻手撫摸著姬雪銀白的長髮,道:「你知道嗎?你的頭髮是我見到過最漂亮的。」而他的眼前出現的卻是法詩藺與月魔的音容笑貌。
姬雪將頭甜蜜地埋進影子懷裡,尋求著她想要的溫暖,然後道:「不管怎麼樣,無論你最終是否屬於姬雪,姬雪都會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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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強光從漠的頭頂猛烈照下,漠倏地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巨大的殿宇當中,有一人坐在殿宇的最上方,強烈的光芒讓他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漠看著周圍的場景,一切似乎顯得陌生而又熟悉,彷彿曾經在哪裡見過一般,卻又記不起來了。
在他的記憶中,他還停留在西羅帝國阿斯腓亞客棧的屋頂,想著漓焰所說的話,他不知自己是怎樣來到這裡的,而漓焰又去了哪裡。
坐在殿宇最上方的人道:「漠,你悟了麼?」漠道:「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要悟?」那聲音沒有回答,卻道:「你曾經質疑這個世間所存在的一切,說過要重新投世,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歷經世事,重新訂立這個世間的價值標準,你做到了麼?」漠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一些什麼,道:「我正在做,相信不久便會有結果。」那人道:「看來你還是執迷不悟,現有的世界秩序存在著,而你偏要去打破,重新建立一種秩序,你認為你真的可以做到麼?」漠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這個世界不會只有一種秩序,我相信總有一個人會以全新的價值觀給這個世界定下秩序。」那人道:「可千年前你已經失敗了一次,聖魔大帝並沒有給你帶來你想要的。」「所以我又等了一千年。」漠道。
「可這一千年照樣不會有什麼結果。」那人道。
「會的,會有結果的,這個世界將會有一個全新的局面出現,不再由某一個人決定著其他所有人的命運,所有人的命運都會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了。」漠充滿了自信。
那人搖了搖頭,道:「你不會等到那一天的,從幻魔大陸存在的那一天起,這個世界便訂立好了所有的秩序,已經經歷了十幾萬年,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今後也不會發生改變。」漠道:「那是有人在害怕著它改變,他怕改變之後,人們知道一些本不該讓他們知道的東西,他擔心改變之後自己便一無所有,變得什麼都不是,所以在竭力阻止著人們的改變。他在害怕!」「不是害怕,是有些事情你們本不該知道。這個世界人、神、魔共存,有著良好的秩序,為什麼你要試圖著改變它?所有人不都生活得很幸福麼?」「那是你們眼中的良好,你們眼中的幸福,他們只是無力反抗,苟且偷生而已。我要看到人們都有著來自心底的快樂,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把握著屬於自己的命運,恢復著屬於最為本真的人性!」漠大聲說道。
那人發出一聲歎息,道:「這只不過是你心中的理想,永遠成不了事實,若是人人由著自己的本性生活著,那這個世界將不會再有秩序,幻魔大陸很快便會消亡。」漠道:「這只不過是你們害怕改變的一種借口,你們把人性看得太險惡,不允許有人背叛你們,不允許人得到自由……」「假如我給你自由,給你想要的一切呢?」那人突然道。
漠心中一動,似乎有什麼東西一直投到了他的心底,把情緒激濺上來,先是鹹的,再是澀的,然後又是苦的,這些年所經歷的事,所遇到的人,一一在他腦海中浮現,還有自己一千年來面對著神像靜默的悲苦,一個人呆望著星空時心底的哭泣,一切都想起來了……他更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自己是誰,想起了這殿宇是什麼地方,想起了那高高在上的又是何人……一千年、二千年的經歷恍如隔世,又彷彿是彈指一瞬間。
「哈哈哈……」他突然狂笑不止,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麼?要給的你早給了,我只會是神族的叛徒,我永遠都悟不空!什麼他媽的空悟至空!」那人無限唏噓道:「看來你是自願走上一條永遠不可能回頭的離經叛道之路,我也救不了你。」漠道:「你今天才知道啊?來吧,今天無非是想殺我,何須那麼多廢話?我不會怕你的,也不會怕他!」漠身上的氣機陡然瘋漲,四溢的勁氣將他身上潔白的嘯雪獸風衣高高揚起,烏黑的頭髮隨風揚動,雙目積蓄著無窮的戰意。
他的右手伸出,張開,大殿兵器架上飛出一柄劍,落在他手上。
漠劍指那高高在上之人,一道強大無匹的劍氣脫鞘而出,撕破虛空,朝那無法看清面目之人飛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