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的臉色很陰沉,在他面前是單膝跪地的驚天。
無語坐在一旁輕輕地品著茶。
空氣中流動著一種難受的沉默。
良久,朝陽把目光轉向無語,道:「大師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無語道:「他早已知道我們所有的一切行動,他所擁有的占星杖的力量完全壓制了我,讓我無法看清事情發展的方向。」朝陽冷笑一聲,道:「那我留著大師在身邊又有何用?」無語很平靜地道:「無語早就對聖主提及過,星咒神殿的占星護法所擁有占星的力量遠遠比一般占星師強。」朝陽嘲諷著道:「難道大師就是那一般的占星師麼?我還以為你是有-無語道天機-之說的三大奇人之一呢!」無語道:「如果聖主覺得無語不能夠給你帶來什麼幫助,無語隨時可以離開。」朝陽反問道:「我說過這樣的話嗎?大師何時聽我說過這樣的話?相反,這使我認為,大師自覺無能,想趁早離開,免得壞了自己的名聲。」無語沒有再說什麼。
朝陽轉向不知單膝跪地多長時間的驚天,道:「驚天魔主還是起來吧,跪壞了身體可沒有人為我衝鋒陷陣了。」驚天站了起來,接著又跪了下去,道:「請求聖主給驚天一個戴罪立功、救回安心魔主的機會。」朝陽輕視地道:「你連安心魔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憑什麼去將他救回?」驚天道:「憑驚天的命!」朝陽不屑地道:「你還是起來吧,我可不想你重蹈安心魔主之覆轍。」驚天不敢有所違逆,只得再度起身。
朝陽又把目光投向無語,道:「大師有何高見?」無語並沒有在意朝陽的嘲諷之意,他道:「昨晚行動,安心魔主沒有回來,火之精靈亦沒有回來。顯然他已知道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事先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等待著,等待我們的行動,甚至在我們沒有作出任何決定和行動之前,他已經知道了我們會怎樣做。以星咒神殿護法和占星杖的靈力,完全可以占卜到未來十天內發生的事情。這一點,無語早就向聖主提到過,聖主當時並沒有在意。」朝陽問道:「那大師以為我們眼下該如何應付對方好?難道不採取任何行動?這樣他便占卜不到我們會做什麼了。」無語道:「不。」朝陽道:「哦?」無語道:「我們可以在行動中取勝。」「行動中取勝?既然他早已占卜到我們的行動,知道我們採取的行動方式,他自然早已有了應對策略,那我們的行動豈不是送羊入虎口,自取滅亡麼?」朝陽道。
無語解釋道:「占星術作為一種預知未來的法術,其特性是-預知-,而不代表未來的事實。衡量一個占星師擁有靈力的高低標準,就是衡量他對未來的預知能力與準確性,任何占星師占卜到的結果並不一定代表必然會實現的事實。也就是說,一個高明的占星師占卜到的結果只是代表未來最有可能出現的結果。而未來的發展永遠是在不斷變化的,任何微小的差異,都會影響到未來事情發展的方向。高明的占星師可以盡可能將影響事情發展的因素考慮在內,但不可能將所有因素考慮在內。」朝陽道:「大師的意思是說,在既定的發展方向中,我們可以創造出一種或多種因素改變方向,讓結果向另一種可能性發展?」無語點了點頭,道:「重要的是,在關鍵的時刻作出出人意料的抉擇,就算他占卜到了也沒有用。」朝陽仰起了頭,他的眼睛望著中軍營的帳篷頂,嚴密的帳篷是由無數橫橫豎豎的絲絨織成的,風雨不侵,烈日不進,儼然一幅渾然的整體。但不可改變的是這帳篷是由絲絨織成的,任何整體也都是由個體構成的,每一個個體都構成整體的嚴密性,所以可以做到風雨不侵,烈日不進。倘若其中的一個個體出現了問題,那結果又會怎樣呢?是否還能夠不讓風雨、不讓烈日侵進?想到這裡,朝陽的臉上展露出了笑意,他似乎知道了自己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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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走出了中軍營,他來到了一頂漂亮的營帳前。
在營帳門前有些青草,雖然經歷過無數次踐踏,但它們還是倔強頑強地生長著。
朝陽踏著這些青草,掀開了營帳的簾子。
營帳內,樓蘭正躺在床上,呼吸均勻。
朝陽走了進去,在床邊坐下,雙目注視著樓蘭睡得很安詳的臉,久久,一動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樓蘭睜開了眼睛,她看到了朝陽。
樓蘭對朝陽出現在她床邊並不感到驚訝,她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夢。」朝陽道:「是嗎?每一個人睡覺都是要做夢的。我以前老是做同一個夢,夢中見到同一個人,但是現在不做了。」樓蘭道:「想知道我夢到了什麼嗎?」朝陽道:「如果你想說的話,我不介意聽。」樓蘭道:「我夢到了自己小時候,我夢到自己小時候老被一個人欺負。」朝陽道:「他打你嗎?」樓蘭搖了搖頭,道:「沒有,他從沒打過我。」朝陽道:「我想他是經常罵你。」樓蘭道:「也沒有。」朝陽道:「那定是他……」樓蘭打斷了朝陽的話,道:「什麼都沒有,他只是不理我。」朝陽道:「我想他是一個喜歡孤獨的人,不喜歡理睬別人。」樓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我卻不能忍受別人對我不理不睬,我一定要他對我說一句話,為了這樣一句話,我每天都去找他。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一年、二年、三年、四年……」朝陽道:「所以你會在那棵櫻花樹下等我一千年,你是一個固執的人。」樓蘭道:「想知道我要他說的是一句什麼話麼?」朝陽道:「一定是想讓他告訴你,你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樓蘭搖了搖頭,道:「不是。」「那是什麼話?」「想知道?」樓蘭望著朝陽的眼睛道。
「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樓蘭一笑,道:「是的,我現在不想說,但遲早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朝陽道:「我會等到那一天的。」樓蘭從床上坐了起來,伸出手摸著朝陽的臉頰道:「知道嗎?你今天很乖。」朝陽道:「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句話的人。」樓蘭道:「是的,我也是第一次發現你像今天這麼乖。」朝陽道:「你很瞭解我?」樓蘭道:「我只是在這一千年把你想遍了而已。我想好了等到你後,每一種見面的可能,每一種可能所要說出的話,包括-你很乖.」朝陽道:「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殺你?」「沒有。」「但我真的差點殺了你。」「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殺我的。」樓蘭的樣子充滿了自信。
「為什麼?」「不為什麼,只是從來沒有想到而已,沒有想到的事情自然是不會發生的。」「沒有想過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朝陽覺得這句話很有意思。
「是的,沒有想過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但我真的想過要殺你。」朝陽十分堅決地道。
「但你畢竟又將我救了起來。」朝陽道:「我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那人小時候不理你了。」「什麼意思?」樓蘭不解地道。
「因為你是一個征服欲很強的女人。一個女人征服欲太強,是不會讓男人喜歡的,男人要征服天下,他不想被任何人征服。」「為什麼男人可以征服天下,而女人不可以征服男人?」「因為一個驕傲的男人是不容許世間有一個比他更強的人的,無論男人女人都一樣。」「但女人只是想征服一個男人。」「有時候征服一個人比征服天下更難,而你在那棵櫻花樹下等了我一千年,這讓我想到了你要征服我,所以我當時想殺你。」「但你又為什麼要救我?」「因為當你陷入沼澤的時候,你讓我感到你只是一個弱者,需要我才能夠讓你活過來。」「但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也是一種征服的手段?」樓蘭盯著朝陽的眼睛道。
朝陽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陰沉,道:「當一個人讓我有這種感覺的時候,我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他!」「咯咯咯……」樓蘭笑道:「我只是跟你開玩笑而已,我當時真的感到很絕望。一千年的等待只是讓我死去,但能夠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樓蘭的眼中閃著很能夠打動人的東西。
朝陽道:「我不想有人再對我說同樣的話,特別是一個女人。」樓蘭道:「你以為我真的是一個征服欲很強的女人麼?我只是想找一個能給我依靠,能關心我的男人,只要他能夠對我說一句: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就算是讓我死,我亦無憾。」樓蘭的眼睛溢出了兩行淚水。
當一個女人在說一連串模稜兩可的話之時,她是會說一句真話的,因為她所有的話都是為這句話而準備。
朝陽無聲地為樓蘭擦去兩行淚水,道:「知道我為什麼來見你麼?」樓蘭搖了搖頭。
朝陽道:「因為我不能夠給你想要的,所以,我要送你回去。」「回去?回到哪兒?」樓蘭心中感到了一種痛。
「回到你的家。」「何處是我家?」「我要送你回你哥哥樓夜雨的身邊,他是你的親人,他能給你想要的家。」朝陽道。
「不!我沒有家,沒有人能給我家,只有我自己才能夠找到自己的家!我等了一千年,就是為了等到能給我家的男人!」樓蘭近似歇斯底里地道。
「可我不能夠給你想要的,我不知道何為家,我也不會給任何人家,如果你想成為我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我也並不反對,但我不能夠給你想要的,你也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在我的生命中,沒有任何感情的給予。」朝陽的眼睛望著帳篷之頂,緩緩說道。
樓蘭彷彿一下子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失魂落魄地道:「你說什麼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朝陽道:「我不會將我的話重複第二遍。在天黑之前,我會送你回你哥哥樓夜雨的身邊,如果你選擇留下,我不在乎多你一個女人。遲早,幻魔空間所有的一切都會屬於我。」說完,朝陽起身,往帳篷外走去。
樓蘭呆呆地坐在床上,她的臉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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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城,聽雨閣。
「你已經占卜到了麼?」「是的,他會這樣做的。」回答的是樓夜雨,而問話的是那衣著素樸、臉上充滿陽剛之氣的男人。
那人微微一笑,道:「那你的對策是什麼?」樓夜雨道:「還沒有想好。」「哦,這倒是出乎我的意外。在我的印象中,你應該是走一步、看十步之人。」那人略為調侃道。
樓夜雨一笑,道:「你不要取笑我了,我是真的沒有想好。不過不要緊,他今天不是說過要在行動中創造機會嗎?那我就看看他到底能創造出什麼樣的機會,看是否能超出我的意料。」那人道:「我的意思是說,你想和他面對面地玩?」樓夜雨悠悠地道:「一千年過去了,我也想正式看看,他是否還是昔日的他,看他還配不配成為我的對手!」那人看了一眼樓夜雨,道:「我看你還是別玩火自焚了,一不小心,又陷進去了,想爬也爬不起來。」「不會的,這樣的情況不會再發生。我已對他沒有任何感覺,我只是想看看他敗在我手下會露出怎樣痛苦的表情,會不會對我搖尾乞憐!」樓夜雨臉上現出冷酷的笑。
「好吧,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其實我知道,在你心裡早已有了應對策略,也早已料到會發生什麼事,我的操心只是多餘的。只是有一點我必須告訴你!」那人最後一句話顯得很鄭重。
樓夜雨道:「你想說什麼?」「無語。」那人吐出了兩個字。
「你是說無語?」那人點了點頭,道:「無語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一個可以背叛星咒神殿,長期遊蕩幻魔大陸之人,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可他擁有占卜星象的靈力已經完全被我壓制,無法發揮,從昨晚他們的行動結果便不是已經證明了麼?而從今天他與朝陽的談話來看,不是也已經證明他的束手無策麼?」樓夜雨道。
那人道:「你不要小看他,他能夠存在,其本身就是一個奇跡。況且,以朝陽的智慧,能仰仗他,也決非偶然。」樓夜雨想了想,點了點頭。他也知道,以無語的身份,能存在於這個空間本身就是一個奇跡。而他目前所認識的無語,顯然與背叛星咒神殿、身為幻魔大陸三大奇人之一的身份不相符。他心中忖道:「是不是他在故意隱藏著什麼?」卻又絲毫找不出什麼端倪。
但一想到自己所擁有的實力,他臉上又露出了輕蔑的笑。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足夠的自信,道:「不要緊,就算他再怎麼掩飾自己的實力,也不可能逃脫我的控制。」那人道:「如此甚好,但如果萬一哪裡出現了紕漏,等到事後發現可就遲了。」樓夜雨卻道:「我發現你很像女人,婆婆媽媽的。」那人亦笑道:「嫌我囉嗦了?當初又何必請我來?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樓夜雨道:「我當然知道,要不是你的囉嗦,我也不會請你來。有時候人是需要聽一些囉嗦的話的,這樣才可以時時地提醒自己。」那人笑了笑。
「對了。」樓夜雨忽然想起了什麼:「我還沒有謝謝你昨晚幫我將安心擒下,要是讓我單獨面對他,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將之擒獲。如此一來,無異折斷了朝陽的左右臂,從他今天的表現來看,可以看出安心對他的重要性。」那人由衷地道:「安心確實不是一個容易對付之人,他的心思細如毛絲,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開他心靈的空隙,趁機將之制服。」樓夜雨饒有興趣地道:「你是採取什麼方法將他制服的?我倒有興趣借鑒借鑒。」那人道:「我只是重複了千百次錯誤,然後給了他一個更大的錯誤,於是他自己便將自己打倒了,心靈出現空隙。」樓夜雨恍然大悟道:「你是用他自己騙自己?」那人道:「不錯,當他以為不可能出現真的驚天,心裡感到重複的厭倦時,我便給了他一個真的人。」「真的人?誰?」樓夜雨充滿興趣。
「他自己。」那人道。
「他自己?」樓夜雨感到不可思議:「他怎會自己被自己所騙?況且,他明明知道所有出現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人道:「但我讓他看到的確實是真的,是他自己,所以,他才會出現心靈的空隙。」樓夜雨道:「這我就不懂了,一個人怎麼會看到另一個真的自己?」「用他的眼睛看自己的身體。」那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