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瀾蝶飛舞

    影子毫不在乎瀾蝶所說的這些,如果一切如瀾蝶所說的這般,他更要見長老會之人,並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他道:「既然你對我說了這麼多,那我更要見見諸長老了,雖然你們的生活不願被外人打擾,但為了紫霞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無論怎麼說,紫霞是因為我才進入祭天台禁區,我不能對一個為我作出犧牲的人視而未見。」瀾蝶冷笑一聲,道:「你知道紫霞為什麼選擇與朝陽一起進入祭天台禁區麼?她既是為了你,同時也是為了三族部落不被捲入是非當中。只有她與朝陽一起被困,所有的事情才會迎刃而解,而不會殃及到平靜的妖人部落聯盟,你也就會順理成章地一統幻魔大陸,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事實上,你卻對她的良苦用心毫不領情!看來,不讓你吃點苦頭,你是不會知難而退的。」瀾蝶被單一掀,白色被單垂直張開,在影子與瀾蝶之間形成一道屏幔。

    影子看到形成的屏幔背後青影一閃,隨即傳來一連串銀鈴般的脆響,正不解之時,那橫亙於兩人之間的白色被單已緩緩落下。而瀾蝶卻穿上了一襲青碧長衫,只是她這身裝束已與平時大不相同,手腕、腳踝都套著晶瑩剔透的銀環,鏘然悅耳,耳朵上也鑲嵌了兩個極為精美的玉石細環。烏黑的長髮以三十六隻銀環套住,眨眼之間彷彿換了一個人,她冷漠的眼神看著影子,道:「跟我來!」隨即飄身而起,轉身橫空掠去,眨眼之間,已經凌空虛渡,掠過十幾丈空間,身影模糊,脆響連連。

    影子見狀,飛身跟上,掠過一排排草舍木屋之頂,大概奔出十數里,便進入了一片林子,兩旁樹影倒掠如飛,林中驚鳥四起。

    當影子停下來時,瀾蝶已經在林中一棵樹下面對影子站定,銀環餘音猶在。

    月光清冷,光影斑駁,片片落葉飛落瀾蝶四周,飄舞而動。她低頭輕輕地吹掉粘在衣袖上的一片落葉。

    突然,叮噹聲響起,瀾蝶的銀環隨著烏黑長髮隨風拂動,一股冰寒刺骨的勁氣向影子狂湧而至,轉瞬之間,鋪天蓋地。

    尚未等影子有所反應,瀾蝶烏黑的長髮在虛空中優雅地劃過一個緩慢的圓弧,三十六隻銀環突然飛散,長髮如波浪般鼓舞。雙袖開處,手如蘭花輕拂,三十六隻銀環在風中繞著影子迴旋飛舞,銀環變化之間,冰寒真氣如滔滔江水般向影子滾滾湧至,綿綿不絕。

    影子見瀾蝶將自己引到這裡,知她是為了不驚擾妖人部落聯盟之人。他心中早已料到,要想見長老會之人,首先必須過瀾蝶這一關,遂對瀾蝶的進攻早已有所準備,但他沒有想到瀾蝶擁有如此渾厚的真氣。轉瞬之間,滔滔真氣如萬頃江洋剎那倒瀉,在他的周圍形成氣勢萬鈞的巨大漩渦。他的身形彷彿即將被這巨大的漩渦力量擰轉吞噬,倘若不能及時隨之轉動,必會身骨扭斷。

    影子大駭,週身真氣迅速流轉,因勢導力,如陀螺般橫空疾轉,但讓影子沒有想到的是,他的真氣剛剛吐出,尚未形成有效的對抗之勢,卻立即如河入汪洋,隨著巨大漩渦流轉,根本就由不得自身的控制。

    影子迅速提升丹田真氣,不斷加快體內真氣的流轉速度,可真氣流轉速度越快,瀾蝶真氣形成的漩渦也越來越快,自己竟似乎永遠都趕不上那巨大漩渦的流轉速度。他強自站定,卻感到身體上下部分扭曲之感越來越厲害,彷彿上身與下身要錯位,全身的骨骼發出「咯咯」的響聲,似欲散掉。

    而此時,瀾蝶表情冷漠地望著影子,雙手交叉於胸,纖細的手指詭異曲張,三十六隻銀環倏聚倏合,相互撞擊之時所發出叮噹悅耳的聲響如雪山春瀑,寒谷幽泉,聲聲交融,彷彿是在奏響一首悅耳的樂曲。這「樂曲」在控制著巨大漩渦,牽制影子以自身的真氣強行對抗的同時,那冰涼的韻律絲絲脈脈,幽幽滲透,朝著他丹田氣海穴彙集而去,進而瓦解干擾他體內真氣的形成。

    內內外外的夾攻,讓影子尚未來得及還手,便處於難以自拔的境地,上身下身扭曲的幅度越來越大。

    影子知道,已經到了施以全力反擊的時候了,他必須擺脫這種糾纏,否則,他的上身和下身非得被扭斷不可。

    一聲暴喝,一股強大無匹的力量自丹田最深處暴綻出來,迅速遊走全身,週身頓時碧光旋舞,冰藍色光芒四射。

    同時,整只左臂都變成刺目的冰藍色,彷彿是一隻晶體之手,飛旋疾劈。

    狂風怒吼,勁氣橫飛,氣勢威猛如山崩地裂,一柄冰藍色的巨刀破空而出!

    遠遠望去,一道冰藍色巨刀在夜空下電斬而下,漫天冰藍色光芒使整個樹林一片淒迷,林中樹木都倏然如水中倒影,搖曳變形。

    影子被逼無奈之下開啟了深藏在丹田最深處的人體小宇宙的力量,強大的力量一下子消解了那漩渦真氣對影子的控制,而更使他擁有月光刃的那隻手擁有前所未有的力量。

    「哧……」一聲細響,那巨大的漩渦被驚天動地的一刀從中破開,刀光破空處,碧芒瀰漫,冰霜四濺。

    而那閃電般的刀芒更是挾帶滾滾風雷,朝瀾蝶疾劈而去。

    冰藍色的光芒狂飆般捲舞。

    瀾蝶冷漠的臉上突然泛起了桃紅,那空茫的眼中倏地閃過驚訝惱怒之色。隨即,十指交叉,衣袖飄舞,那三十六隻被刀氣所逼散的銀環倏然聚合,盤旋飛轉。

    一道白光自銀環當中穿梭盤繞,蜿蜒如銀白光蛇。光蛇倏然怒舞,猛地將那刀光緊緊纏繞,首尾朝外拉扯,卻發出如金屬交擊般的鏘然脆響,朝瀾蝶疾劈而去的刀光竟在瞬間扭曲。

    影子只覺一道陰柔冰寒的強烈真氣猛然將自己的左臂向外吸拉,自己情不自禁地被那吸力向前扯去。

    不待多想,影子真氣迴旋,冰藍色的巨刀脫手而飛,與影子的左手失去聯繫。

    影子以精神力對巨刀進行相控,不讓它因失去真氣的維持而土崩瓦解。他知道這種以精神力對巨刀的維持不會超過半分鐘,但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月光破魔刃!」影子一聲暴喝,左手心的月光刃閃過極為炫目的光芒。月光刃脫手而出,冰藍色的光刃比任何一次都要更為凜冽、更為詭異、若風雷怒吼般向瀾蝶飛射而去。

    林中狂風捲竄,勁氣激盪。

    瀾蝶見狀,頓時明白影子是以真氣凝聚的巨刀牽制自己,利用自己無法分身,以月光刃施以擊殺,但她不得不兩頭兼顧,因為不管哪頭,都可以對她形成擊殺之勢。

    瀾蝶雙手招展,衣袂飄飄,三十六隻銀環突然如花消散,而巨刀與月光刃的殺勢成犄角同時向她疾攻而至。

    瀾蝶手勢幻動,三十六隻銀環環環相扣,在她身前飛速旋轉,儼然形成一道光幕。同時,冰寒之氣「絲絲……」作響,從飛旋的光幕中無盡散開,寒氣所及之處,勁氣四射,狂風怒吼的空氣竟都被冰封。

    影子以精神力相控的冰藍色巨刀因無真氣為繼,去勢已成強弩之末,竟也被冰寒之氣凝於半空中。

    月光刃強行破冰而入,所過之處,空氣中冰屑四濺,寒芒橫飛。

    很快,月光刃撞上了飛旋的銀環光幕!

    「轟……」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光芒四射,巨大的氣浪使整個林中空氣都在震盪,被冰封的空氣震碎為冰屑,四散飛射。

    影子被巨大的氣浪撞得沖天而飛。

    瀾蝶朝外翻飛,長袖捲舞,將三十六隻銀環納入袖中,嘴角卻免不了滲出了血絲。

    「你竟然可以借用人體小宇宙的力量!」瀾蝶語氣之中顯得頗為不可思議,她也實在沒有想到影子強悍到如斯地步。

    影子落地站定,月光刃與銀環相激的反擊之力擊得他氣血翻騰,險些經脈滯住,心中對瀾蝶的真氣魔法又有了全新的估計,更是對這樣一個看似弱小的女子起了敬佩之意,這也讓他不自覺想起了長老會之人的修為。

    影子淡淡地道:「我只想見長老會之人,不希望與你成為生死相搏的對手。」瀾蝶道:「我們生活的安寧不想因你而毀掉,要見長老會之人,首先必須過我這一關。」影子一聲冷笑,道:「你們真的喜歡過這種安寧的生活麼?你們只不過是害怕,才龜縮於此。你們被流放了,是因為你們沒有足夠的力量與-他-抗爭,心裡害怕,因此不敢反抗,所以才找借口不想任何人和任何事破壞你們的所謂的安寧生活。」瀾蝶心中劇震,這正是糾纏在所有被流放者心中一道不願去觸摸的傷口,此時經影子一提起,瀾蝶頓時感到無比的疼痛,厲聲斥道:「你說什麼?」影子道:「難道不是麼?我想以你們的修為,一定都是來自神族,何以願意生活在這樣一片環境惡劣的沼澤之地?這只不過是你們無力反抗之下的無奈選擇而已。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以圖安寧,這對你們來說不知是不是一件極為可悲的事情?但我卻為你們感到歎息……!」「住口!」瀾蝶喝止道。

    而影子卻繼續道:「你們只不過是一群沒有勇氣的懦夫,沒有勇氣面對自己,也沒有勇氣面對別人,只有苟延殘喘,以歲月的流逝證明自己這沒有自我、沒有靈魂的軀體的存在……」「我叫你住口!」瀾蝶再一次喝止道。

    影子彷彿沒有聽見般,自顧道:「我實在不明白,你們這樣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你們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只不過形同一棵枯樹而已……」他的話尚未說完,就在這時,一道妖異的真氣如萬蛇交錯,離合纏旋,自前方向影子閃電攻至,冰寒刺骨,凜冽霸道之極。

    影子頓感如站在雪峰之巔,這一擊所隱含的殺勢竟比先前強烈數倍,真氣尚未及體,他竟然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影子明白,瀾蝶先前竟是有所保留。當下不敢大意,人體小宇宙內的真氣迅速盈滿全身,左手月光刃蓄勢而發。

    冰藍色的月光刃破入那詭異的真氣當中,影子頓時大驚,月光刃如石牛入海,一點著力感都沒有,而那妖異的真氣交錯纏旋將所有的力道化解至無,真氣對影子的攻勢卻是絲毫不減。

    影子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這種情況的發生,迫在眉睫的攻勢已經讓他無法採取任何有效的應對措施。

    「哧……」妖異的真氣及體,並沒有意料中毀滅性的重擊。影子只覺全身一麻,真氣進入體內,化成無數道寒流,隨著經脈運行疾走,瞬即,影子全身的經脈完全被冰封,丹田更是被層層寒氣所包裹,根本無法行功運氣。

    這是比任何毀滅性的重擊還要厲害的攻擊,影子整個人都被冰封了,如同一個冰雕石人。

    瀾蝶盈步走來,在影子面前停了下來,不屑地道:「以你米粒之珠,也敢與日月爭輝?你以為你真能與命運抗爭,能戰勝-他-麼?他只不過是在與自己玩一個寂寞的遊戲,你連我都打不過,又憑什麼教訓我們?憑什麼與-他-戰?真是大言不慚!」「是麼?」影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瀾蝶大吃一驚,她仔細看去,被冰封的影子嘴唇動也沒動,何來說話之聲?而剛才的聲音又的確是影子發出的!

    正自不解之際,一道冰藍色的極光自影子胸前向她電射而至。

    「月魔裂心刃!」瀾蝶頓時明白剛才的聲音是通過影子的心對她說的,她可以冰封影子所有經脈穴位,但卻無法冰封以意念驅動的「月魔的心刃」。只要他思維不死,便無法阻擋「月魔的心刃」,來自人體小宇宙另一個影子的力量。

    瀾蝶擋無可擋,避無可避,只得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可就在這時,電光一閃。

    「鏘……」電光四射,一柄劍飛射而至,阻了阻心刃的速度,心刃為之一滯,卻透劍而過,繼續推進。

    而在電光一閃之時,早有一股強悍的氣勁猛烈攻向瀾蝶。

    瀾蝶的身形剛被強悍氣勁擊飛,「月魔的心刃」便從她的左手與身體之間的夾縫穿透而過,險險躲過一劫。

    一道冰藍色光芒繞影子全身閃過,影子被冰封的經脈恢復如常,那邪異的陰寒真氣被體內小宇宙釋放出來的力量逼出體外。

    影子的身前這時已經站了一個黑衣人,只見他頭戴碧沙罩,面如冠玉,斜眉入鬢,三綹青須隨風飄擺,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看上去是一個極為灑脫之人。

    影子看著眼前之人,知道剛才正是此人救了瀾蝶,他道:「閣下是何人?」從剛才擲劍阻滯月魔的心刃到用真氣將瀾蝶身形擊飛,避過月魔的心刃,影子已經認識到了眼前之人。他不僅僅有著高深莫測的修為,更重要的是他在緊急關頭的準確計算,對時間的精密把握,讓影子感到極為折服。

    來人道:「我就是你要見的長老會之人,名為黑玄。」言語灑脫自如,意態傲然。

    影子道:「你終於出現了。」黑玄道:「因為我不想見到有人在這裡殺人,這裡的生活應該是和平安寧的,不應該充滿血腥。」影子道:「是的,我也不想,只是除此之外,別無它途,我必須要見你們。」黑玄道:「其實見與不見又有什麼區別?與事無益,那天你離開之後,本就不該再回來。」影子道:「但我卻回來了,既然我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必須堅持到底。我必須救出紫霞!」黑玄道:「人一輩子都在走路,在走之前,沒有人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會走多少錯路。更有一些人,一輩子都走在一條錯路上,至死都不明白自己這一輩子怎麼會這樣,這是他的命。」影子道:「那是因為這些人一輩子都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過,他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更不敢爭取自己想要的。」黑玄道:「如果明知不可為,卻又勉力為之,其結果只會將自己害得無路可走,從而失去所有本該擁有的一切。」影子道:「如果不去爭取,又怎知一定沒有結果?這個世界上有如此多的失敗者,有如此多的人認為走錯了路,是因為沒有堅持到底的毅力,遇到一點挫折便放棄,不敢繼續前進,害怕遭受再次失敗的打擊。這種人,定然是任何事都不可為,都不能為,一生中注定永遠是失敗者,也許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被印上了失敗的烙印。」黑玄道:「小子,你這是在教訓我們麼?」影子反問道:「難道不是?」黑玄哈哈大笑道:「你又知道什麼?這個世間的事又豈都與你所想的那般簡單?我現在站在這裡與你說話,而沒有殺你,是希望你能夠知難而退,不要再癡想著救紫霞!沒有人進入天地陰陽倒轉之地還能夠重新出來,也不會再有人進入祭天台禁區了!」影子道:「這話我已經聽到多遍了,再多一遍對我也不會起到什麼效果。」黑玄神色一肅,道:「看來你倒真是一個頑固不化、冥頑不靈之人。」影子道:「也許,這是我惟一的優點。」黑玄半晌沒有說話,夜風吹動著那三綹青須,灑脫之態如淵亭嶽峙,渾厚的氣機若暗流滾滾湧動,節節攀升,氣勢恢宏強霸。

    影子站立著,排山倒海般壓過來的氣機將他體內的真氣壓制得動彈不得,全身骨骼受到勁氣擠壓,不斷「咯咯」作響,彷彿隨時都可能散開。

    影子驟然想起了咒星神,眼前之人的修為竟然不比咒星神遜色多少,但隱隱中又感覺到與咒星神那渾然天成、沒有一絲瑕疵的修為相比,有著某種不足。雖然其散出的氣勢強悍無比,但似乎並不能盡情發揮,受到某種束縛。剛才從瀾蝶身上,影子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他不禁想起了瀾蝶所說過的話:「每一個流放到妖人部落聯盟的人都受到了詛咒。」不知這種不足是否是由這詛咒所引起的?

    在影子心中思忖之際,那排山倒海的滔天氣勢越來越強,隱隱可聽見風雷之聲。樹林中的樹木瘋狂舞動,隱約可見一道巨大的無形勁氣在影子的頭頂勻速旋舞,一點點地朝他蓋壓下來,樹林中的枯枝落葉竟如被漩渦所吸,緩緩地捲入其中,就連四周的空氣也悠悠揚揚地捲舞入內。

《聖魔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