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望著天際的晚霞,溫和的晚風吹動著黑白戰袍,他卻感到了有點冷。
朝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望著滿目瘡痍的妖人部落聯盟和四處奔走呼叫的人們,整個妖人部落的大地開始下沉,黑色的沼澤之水開始從四處開裂的裂縫中漫溢出來。
朝陽騰身而起,往遼城方向飛掠而去。
夜幕慢慢降臨,黑色的沼澤之水已經將整個妖人部落聯盟淹沒,無奈哭泣的妖人部落子民站在齊腰深的黑色沼澤水中,滿臉的絕望。
這時,浮在水面上的一個人醒了過來。
是哲野。
哲野望著四處陌生的一切,道:「這是什麼地方?」可四處那一張張充滿絕望的臉又告訴他,這裡是妖人部落聯盟。
「怎麼會這樣?大哥呢?四哥呢?七妹、九弟呢?你們到底去了哪裡?」聲音聲嘶力竭,在夜空下來回迴盪,卻沒有人回答。
此時,夜空下有一隻鳥驚飛著,是會唱歌的拉姆,拉姆的叫聲很淒厲。
哲野淚流滿面,道:「就這樣結束了麼?一切就這樣結束了麼?大哥,你們怎麼可以扔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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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這就是西羅帝國的南方邊界——空城。因其一夜之間曾被妖人部落的軍隊殺得雞犬不留,所有食物和貴重物品被搶劫一空而得名。」落日站在影子身側說道。
此時,影子與落日、天衣、殘空、漓渚五人並排站在空城高高的城門外,在他們面前,是一條深約十丈、寬達五丈的護城河,下面河水平靜,卻不時有著長長的似蛇般的尾巴露出水面,破空劃過,腥風撲鼻,幾乎到達地面。
影子長歎一聲道:「妖人部落的軍隊再也不可能來犯空城了。」落日四人沉默不語,妖人部落聯盟號稱有百萬大軍,其人口有二百萬眾,但一夜之間卻永遠從幻魔大陸消失。
「也許,從他們的先祖逃到那裡的第一天開始,他們已經想到會有這樣一個結局。對他們來說,他們的生命之脈已經延續得夠長了。」天衣忽然開口說道。
影子心中一動,只有像天衣這種軍人出身,才對生死看得如此豁然,而這,也是他與朝陽之間的差別。
落日這時道:「天衣,沒想到你是一個這般無情的人,以往我倒是沒看出來。」天衣肅然道:「不是無情,是戰爭的遊戲本是這樣,流不得半點眼淚。」「哈哈哈,你說話倒是一套一套的,看來這幾年的-天衣大人-確實沒有白當。」落日取笑道。
殘空這時道:「天衣的話說得沒錯,一切還尚未開始,我們是不應該為別人掉眼淚的!」落日忽然一臉正經地盯著殘空,道:「說!天衣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沒幾天便幫著他說話!」漓渚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係?老實交代!落日可看著呢,殘空你千萬不能搶了他的-老相好-,小心他跟你急!」落日忙接著道:「是啊是啊,天衣可是-我的人-,你要是想和他好上,首先就得過我這一關。如果你拿出一點什麼東西賄賂我的話,嘿嘿,那我們什麼都好商量。」殘空不置可否地一笑。
天衣仍是一臉肅然,不言不笑。
漓渚指著殘空道:「你看你看,殘空連笑都這麼-賤-,落日,這下你可完了,綠帽子戴到家了。」落日裝著一臉生氣的樣子,道:「殘空,這你可得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有你沒我!王,你說是不是?」說著,把眼睛望向了影子。
影子知道落日是想讓大家變得輕鬆些,裝著想了想道:「這倒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需要好好地考慮一下。」天衣終於忍不住笑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連王也攪和進來了。」五人一起哈哈大笑。
這時,空城的吊橋放了下來,發出「轟轟……」的開啟聲響。
五人望著放下的吊橋,停住了笑聲。
天衣這時壓低聲音道:「王,在我們去妖人部落聯盟之前,曾到過空城。當時,軌風所率領的百萬大軍已經進駐空城。」影子點了點頭。
這時吊橋完全放了下來,一個身穿黑色素衣的人向他們走了過來。
影子、落日、天衣、殘空同時感到驚訝,因為這人不是別人,是月戰,當場只有漓渚一人不認識他。
天下已死,以月戰的身份在這裡出現,顯然不太正常。影子知道,月戰的到來不可能是為天下報仇,在月戰的背後,似乎有一個人,而這個人肯定不是軍部首席大臣軌風,也不可能是西羅帝國的新君王褒姒。影子在來到空城外時,便已感到有一個強者的氣息籠罩在空城上空,這種氣息讓他想到了咒星神與無鋒,而在幻魔大陸,除了他自己與朝陽,還有誰可以散發出如此強的氣息?
月戰在影子面前停了下來,臉上仍是一付木無表情的樣子,道:「師父天下想見你。」「天下?!」影子聽得一驚,隨即迅速讓自己保持冷靜,淡淡地道:「她不是已經死了麼?」漓渚也是驚訝不已,他是親眼看到天下被漓焰殺死的。
月戰道:「死的不是師父,她只是侍奉師父的婢女,或者說,只是師父的替身。」影子心中明白了。是了,誰都沒有見過天下,誰又知道天下到底長得什麼模樣?但影子想到,如果連天下的婢女扮演天下,都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那真的天下又是怎樣一個人?而且,如此說來,連褒姒都不知道,授藝予她的只是天下的一個婢女,而非幻魔大陸真正的三大奇人之一的天下!
一個深諳天下興衰之秘的人,一個從未有人見過她真面目的人,關於她的傳說,甚至比無語及空悟至空還要玄,在幻魔大陸之人的心目中,她被冠為三大奇人之首,是以稱之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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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見到天下的時候,天下正在下棋,是幻魔大陸很普通的六子棋,連四五歲的小孩都會下。隨便折一斷樹枝在地上畫出格子,從地上撿六顆石子,就可以下上一局。規則更是簡單明瞭,當一條直線上己方有兩顆棋子而對方只有一顆,就算把對方吃掉了。先被吃完六顆棋子的自然是輸家,和兩個人可以殺死一個人一樣簡單,卻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天下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衫,滿頭銀髮如瀑般垂至腳跟,眉淡如煙,眼神平靜篤定,看上去不知比那個替身年輕多少倍,有著絕世的容顏。
而在天下的對面,則坐著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臉容枯瘦乾癟,眼睛空洞。
正是無語!卻不知他何以會來此與天下一起下棋?
影子的到來並沒有打斷兩人的雅興,兩人全神貫注地望著石桌上的棋子,對影子視而不見。
影子並不認識無語,但直覺告訴他,那女子便是天下,因為天下洞穿世事,對一切都處之淡然,而無語卻有著某種執著。
影子沒有說話,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的棋局。
約摸二個時辰過去,無語抬起頭道:「我又輸了,已經連續輸了十三局。」天下笑了笑,道:「大師過謙了,其實是你在讓我。」轉而望向影子道:「請坐!」伸手一指影子身前的石凳。
此時,他們是在空城將軍府後院一片竹林中間的小亭中。
影子也不客氣,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天下將目光引向對面的無語道:「這位是無語大師。」影子早已感到眼前不讓天下的老人決非常人,卻沒有想到會是無語,他知道無語在幫著朝陽,卻不知為何會出現在空城,理應在遼城才對。
影子重又站起,略為欠身道:「晚輩見過大師。」無語道:「不必客氣,還是請坐吧。」影子重新坐了下來。
無語望著影子道:「你要不要也來下一局?」影子道:「大師的雅興,我又豈敢拂逆?」無語道:「無妨,反正只是遊戲而已,玩過即止,豈能癡迷?」說罷,竟站了起來,起身在影子對面的空石凳上坐了下來。
影子本無下棋之心,卻不想無語真的讓出了自己的座位,一時之間倒不好拒絕。
天下伸出手,作出「請」的手勢,指向對面的位置道:「請坐。」影子道:「既然盛情難卻,我也只好勉為其難了。」他也想通過下棋,見見天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影子在天下面前坐了下來,天下對著影子一笑,重新布好棋局,影子也隨即將六顆棋子放在了所屬之位。
天下道:「你先走。」影子執起一顆棋子,面對棋局,正欲放下,卻發現眼前尚未開始的棋局突然變了,六顆靜止不動的棋子倏地變得變幻莫測,如天上的星圖,生生不息,不斷演化。
本是極為簡單的一著,影子手中所執的棋子卻是放之不下,根本不知該放往何處。
一陣狂風吹來,眼前的棋局瞬息萬變。
影子不再是坐於竹林小亭內下棋,而是身披戰甲,手持聖劍,胯下騎著戰馬,率領著落日、天衣、殘空、漓渚等萬千將士馳騁於戰場,奮勇殺敵。
旌旗飄動,戰馬長嘶,殺伐之聲此起彼伏。
影子策動戰馬,揮動聖劍,所向披靡,在萬千敵眾中一路深入,殺出一條血路。
可當他衝到一片空曠之地,勒馬回望之時,卻發現不見了落日、天衣、殘空、漓渚等人,只剩自己孤騎深入。
這時,突然戰鼓擂動,四面八方湧起無數敵軍,層層疊疊將影子圍得水洩不通,萬千兵器閃泛寒芒,無數旌旗迎風獵獵作響。
影子胯下戰馬發出一聲長嘶,他心中暗呼:「糟了,這下中計!」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一串馬蹄聲響起,影子勒馬四望,只見身後的敵軍中讓開一條道,朝陽騎著戰馬,身披黑白戰袍,率領著驚天、安心、櫻釋悠然前來。
影子心中暗忖:「原來是他!」卻是擔心著落日四人現在不知怎麼樣了。
朝陽勒馬站定,輕蔑地道:「我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你根本沒有權利與我爭!你天生不是君臨天下的料,只是一介癡迷於小我的武夫!」影子大喝一聲,揮劍道:「少廢話,有本事我們就來大戰一場,看是誰輸誰贏!」朝陽冷笑一聲,道:「你以為你現在還有這個資格麼?你我一分為二,你稟承了我所鄙棄的性格,你所有的缺點我都一清二楚,總是癡迷於小我,癡迷於-為什麼-,沒有睥睨天下,一切惟我的皇霸之氣,你連一個皇者最起碼的素質都不具備,又怎能與我鬥?」「你胡說!」影子喝道:「你以為用言語相激就能亂我心緒麼?」朝陽道:「那你又何必生氣呢?」影子心中一動,暗忖道:「是的,明知是他言語相激,自己又何必生氣呢?難道自己真的如他所說?」想到此處,影子立即打住了自己的思緒,若再想下去,自己就真的中了朝陽之計了。
他急忙調整思緒,不去想任何問題,冷靜地道:「生氣又如何?生氣並不代表我已經中了你的計,敗給了你!」朝陽冷聲道:「不錯,還能夠快速調整自己的心緒,我還以為你連以前的一點優點都沒有稟承。但就算是這樣又如何?你終究不是我的對手,你終究要敗!」影子哈哈大笑,道:「這就是你所稟承的優點麼?原來你所稟承的優點是像一個女人一樣沒完沒了,光憑嘴巴取勝,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倒是自歎不是你的對手。來吧,用你手中的劍說話,看誰到底是敗者!」朝陽不為所動,道:「我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你孤身一人,而我手中卻擁有百萬大軍,若你有能力將他們全部殺光,才有資格對我講這些話。」轉而沉聲道:「驚天、安心、櫻釋,將他給我拿下!」驚天、安心、櫻釋齊聲道:「屬下謹遵聖主之命!」言罷,三人策馬前行,走出陣營。
驚天手持令旗,揮令道:「所有三軍將士聽令,不惜一切,誅殺此人!」「是!」百萬大軍齊聲應道,聲音直衝九天雲霄,震驚天地。
緊接著,驚天令旗一揮,數千騎兵同時揮戈指向影子。
戰馬奔騰,塵土飛揚,濁浪滾滾,百萬大軍的大喝之聲震耳發饋。
影子沒想到朝陽不惜部下性命,讓他們來送死。面對奔騰而至的數千騎兵,影子不敢有絲毫懈怠,不待他們近身,手中聖劍「鏘……」然出鞘,自週身劃過一道耀眼的圓形電弧。
鮮血激射,數千騎兵攔腰斬斷,轟然落馬。
戰馬長鳴,還未等到影子有喘息的機會,驚天手中令旗揮動,又有數千騎兵飛馳而至,揮戈向影子攻來。
影子如法炮製,聖劍再度破空劃出……
可隨著驚天手中令旗的揮動,攻勢猶如層層波浪,連綿不絕。
朝陽冷眼相觀,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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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天衣、殘空、漓渚候在將軍府後院的竹林外,來回踱步。
他們已經在此候了三個時辰,影子還沒有出來。而且,似乎一時半刻還沒有出來的意思。
天衣沿著竹林外走了一圈,然後望向漓渚,道:「漓渚兄,你的意念力感應結果怎麼樣?」漓渚道:「王正在與他們下棋。」落日笑著道:「漓渚兄,這句話你不知已經回答了多少遍,難道沒有一點新鮮的詞嗎?」漓渚有些委屈地道:「可他們確實在下棋嘛,你以為我願意啊,我也想找一點新鮮的詞來說說。」落日道:「王也真是,什麼棋要下如此長時間?無論什麼棋,三下五去二就下完了,輸贏又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性命之賭。」天衣沒好氣地道:「你以為王像你啊,一點志氣都沒有,成天吊兒郎當。」「啊哈,我們-天衣大人-是不是當大人當慣了,教訓人倒是挺厲害的!」落日上上下下打量著天衣,一副不認識的樣子。
天衣道:「去你的,一副沒正經的樣子。」殘空這時道:「你們說王為何下一局棋要下如此長的時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奧秘?」殘空的一句話提醒了幾人,四人都沉默了。其實,這也是他們心中所擔心的,只是都沒有說出來而已。
漓渚望向三人,道:「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殘空道:「我也是這麼想的,萬一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也好有個照應,而且聽漓渚兄說,裡面兩人的修為高深莫測,其中一人是天下,另一人卻不知是誰。」「是無語。」落日回答道。
「無語?」殘空詫異道:「就是那有-無語道天機-之說的無語大師?」落日緩緩點了點頭。
天衣與漓渚同時驚詫,按理,現在的無語應該是在妖人部落地面的遼城才對,何以會出現在空城?這其中到底有何原因?
漓渚不敢相信地道:「落日兄有否記錯?」落日搖了搖頭道:「不會,我曾與無語大師有一面之緣,是他在朝陽手下救了我,並指引我來西羅帝國,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機我很熟悉,決不會有錯!」是的,落日說得沒錯,在幻魔大陸,修為達到如無語的沒有幾個人,數都數得出來。
漓渚望向三人,徵求意見道:「那我們到底要不要進去看看?」他對無語並不是太瞭解,何況,按理說,無語應屬朝陽之人,而且,如此簡單的六子棋要下三個時辰,這是絕無僅有的。
天衣十分肯定地道:「不用,王讓我們在外面等,我們就應該在外面等。我們應該相信王有能力解決任何問題。」三人默然。
與此同時,竹林小亭內,影子手執一顆棋子,雙眉緊蹙,冷汗不斷地從額頭流下。
無語與天下則在閒談著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