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星師破魂

    無語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但卻不知問題到底出在何處,而聽朝陽的口氣,他似乎真的見過自己。

    無語道:「是不是無語離開後,天下派人冒充無語,讓聖主誤認為此人正是無語?」朝陽道:「大師真是神機妙算,連這都知道,本聖主真是欽佩之至!」無語從朝陽的語氣中感覺到了事情似乎並不是如自己所猜,朝陽顯然已經識破了那假冒自己之人,但是,既然識破了,為何又對自己這般?他實在想不通這期間又發生了什麼事。

    無語充滿誠意地懇求道:「無語希望聖主能夠將所發生的事情告知無語,以讓無語作出判斷。」朝陽大為厭煩地道:「好了!大師不要再跟我演什麼戲了,還是說說你今晚來此到底有何目的吧!」無語知道是什麼事情讓朝陽在心中下了定論,再也聽不進任何其它的東西。無語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此刻,顯然不適合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

    他調整思緒,平靜地道:「無語這次回來,是為了履行無語的承諾,幫助聖主,也為了自己能夠重回星咒神殿。」「哈哈哈……」朝陽狂笑不已,笑得整個大將軍府都在顫動,無數塵埃從屋頂橫樑間撲撲落下,良久不絕。

    無語不知自己何處說錯了,也許,對於他來說,此生第一次感到了無措。

    當兩個人的思想出現錯位之時,是很難找到共同語言的。

    半晌,朝陽才止住大笑,道:「好一句-幫助聖主-,看來大師是專程來激怒我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等到三天之後,就提前送你一程吧!」「鏘……」聖魔劍若疾電一般脫鞘而出,赤紅的劍芒映紅了整個大將軍府。

    大雨中,劍芒穿透屋頂,映紅了漆黑的虛空。

    議事廳內,無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只見胸口心臟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大洞,鮮血正汩汩流出。

    聖魔劍從他的胸口穿透而過,釘在了議事廳的大門上。

    無語將自己的頭緩緩抬起,目光投向朝陽,不解地道:「無語占卜星像一生,卻從未想過,無語的結局會是這樣……」無語倒了下去,帶著疑惑和不解倒了下去。一個占卜星象之人,卻似乎怎麼也占不破屬於自己的最終命運到底是什麼,留在無語生命記錄中的,是最初的叛離和最後的尋找回歸,但他終究沒能回去,他死在了自己所選擇的這一條路上,死在了自以為快要到達終點的路途中,這似乎就是對一個叛離者生命的最終詮釋。

    無語沒有找到屬於這個世界的第二種可能。

    在無語倒下的那一刻,一個人來到了議事廳的門外,是顏卿。

    顏卿看著已然死去的無語,然後對朝陽道:「我要帶他走。」朝陽看著顏卿,道:「你是何人?」顏卿道:「我和無語一樣,是來自星咒神殿的占星師,他是屬於星咒神殿的人,我要帶他回去。」「顏卿?!」朝陽道:「你就是曾經幫助過怒哈的顏卿?」顏卿道:「是的,那是每一名占星師必須修煉的課程。」朝陽突然意識到哪裡出現了差錯,忙道:「無語也來自星咒神殿?」顏卿不明白為何朝陽突然問出這麼一個問題,幻魔大陸所有人都知道無語是來自星咒神殿的叛離者,但他還是回答道:「是的,無語和我一樣,都是來自星咒神殿。我此次遊歷幻魔大陸,既是為了作為一個占星師的歷練,另一個使命就是帶無語回到屬於他的地方。」朝陽發現自己又一次被騙了,這一次的代價是他親手殺死了無語!一個可憐無辜的老者。

    「非天宮!非天宮!!天下,我又一次被你騙了!」朝陽體內充斥著無處發洩的怒火,他的整個人彷彿都欲隨著這團怒火燃燒起來,全身骨骼發出爆裂般的脆響。他的手掌拍了下去,寶座上的檀木立時化為齏粉,下面的地面破裂,掌勁直達地心,整個空城都在震動著。

    「大師,我朝陽對天發誓,一定會為你報仇!!!」聲音撕破雨幕,直達九宵之上,震動整個環宇,久久不絕,比這場雷暴雨更要使天地為之震動。

    顏卿抱起無語,離開了大將軍府,走進那傾瀉而下的暴風雨中,踏上了無語的回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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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無語已經走了。」月戰道。

    「嗯,知道了。」天下應道。

    此時,在刑台,望著窗外的暴雨,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歡顏。

    「驚天與櫻釋率領的十萬大軍也由阿吉阿祥帶領著進入了地下秘道,正往空城趕來。」月戰道。

    天下望著窗外的暴風雨半晌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忽然想起什麼般道:「他們有沒有懷疑阿吉與阿祥的身份?」月戰道:「一切如師尊所想,他們雖然已經上路,但對阿吉和阿祥一直抱著十分懷疑的態度。在大軍開往空城之前,櫻釋還殺了阿吉阿祥一家十三口,而弟子也只是按照師尊的吩咐,收買了阿吉的妻子,讓她說出了在遼城與空城之間有一條地下秘道這件事,而他們卻把懷疑的對象定在阿吉與阿祥身上,師尊果然是料事如神。」天下道:「一切似乎太順利了。」月戰道:「那是因為師尊的計劃周詳。」天下心有餘悸地道:「可神祇的計劃我們差一點失敗,影子已經看穿了一切,朝陽並不比影子差。」月戰道:「師尊不是說過,是因為影子悟透-無我道-,看待萬物不再受任何事情的羈絆,所以才能看穿師尊的計劃麼?況且,朝陽殺死了無語,這一切足以證明,朝陽並沒有辦法對付師尊所設下的計劃。」天下歎息道:「可能是為師對神祇之事太過介懷了吧。」月戰這時道:「弟子有一件事不是很清楚,還望師尊明示。」天下從剛才的悵然中回過神來,道:「什麼事?」月戰道:「既然師尊讓濺啟動馭獸術以淤泥怪獸發動對朝陽大軍的攻擊,為何不一舉將之全部殲滅,而要逼他們進入地下秘道?弟子對此事想不明白。」天下將自己的視線從雨中收了回來,然後投在月戰的臉上,道:「你想為師犯下殺死十萬人的罪孽?」月戰立即單膝跪地道:「弟子不敢!」天下看著月戰,道:「起來吧,這不能怪你,是為師所做的這一切事情讓你不得不將為師往這個方向想。其實為師何曾想犯下如此多的殺孽?」眼神閃動,彷彿藏著許多不可說之事,心中亦是充滿了無奈。

    月戰重又站了起來,他自是看出了今日的師尊與往日有些異樣。她的眼神不再是堅毅、果斷、古井不波,而是充滿了普通人的愁情凡結,對事情似乎變得無法釋懷,憂心忡忡。他突然看到師尊完美無缺的臉上,爬上了一道皺紋,月戰心中一跳,那是一瞬間的蒼老。

    月戰不敢再問什麼,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站在天下面前不說話。

    天下良久才回過神來,見月戰站在面前不說話,道:「你還有什麼事?」月戰道:「弟子是想請示師尊,下一下我們該怎麼做?」天下道:「你是說那地下秘道的十萬大軍吧?」月戰道:「正是。」天下轉過身去,望向窗外雷電交加的暴風雨,幽幽地道:「他們將由阿吉阿祥帶領著去一個永遠沒有紛爭的地方,那裡是魔族人最好的歸宿。」「轟……」一聲炸雷響遍整個空城,耀亮的閃電照亮了整個刑台。

    月戰突然想到:「難道阿吉阿祥也是師尊的人?所謂的地下秘道和阿吉阿祥,都是多年前師尊為這十萬大軍安排好的歸宿,吉祥商號也正是為此而存在?」「砰……」房門被一腳踢開了。

    月戰心念頓止,瞬即面向門口,懷中長劍脫鞘而出。

    門口站著一人——朝陽!

    只見他全身已經被雨水淋濕,長髮與黑白戰袍貼著他的肌膚,脫鞘而出的聖魔劍有血紅色的水在滴落。

    月戰見狀,大吃一驚,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朝陽突然間又來到了刑台,而順著聖魔劍滴落的血水更是讓他驚駭之至。他剛欲開口叫喚,卻聽到朝陽來自地獄般陰寒的聲音響起:「不要叫了,他們都在這裡。」只見朝陽左手一揮,從其身後突然飛進眾多異物。

    月戰正欲揮劍迎上,卻發現那些異物並不是針對他而來,而是並非地在他面前「一」字排開。

    那是二十四顆頭顱,是除月戰與天下外,刑台所有人的數目,其中有濺與晨,還有昨天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此時,月戰看到,那二十四雙眼睛都是眸開著的,最後一刻留下的表情是深深的恐懼,瞳仁中映射出的是朝陽惡魔般瘋狂的身影,並沒有隨著他們的死亡而消失。

    月戰的身子一陣震顫,不敢相信地道:「你……你將他們全……殺了?!」朝陽無限痛苦地道:「我已經等不到三天後了,這是你們為無語大師的死必須付出的代價!現在該輪到你們了!」接著,發出無比低沉、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讓人感到,他體內還在壓抑著像火山一般沒有爆發的怒焰。

    月戰第一次感到,不是來自殺伐,而是壓抑給人所帶來的痛苦。他也感到,在朝陽壓抑著的痛苦面前,自己的存在是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就像是一株生長在火山口的小草,只要火山爆發,便是自己灰飛煙滅時刻的到來。

    這是月戰從來沒有過的,來自精神上的絕望感!

    而這時,一股力量從月戰的肩頭注入他的身體,讓他絕望的心頓時出現一片清寧。他回頭看去,看到了天下平靜篤定的眼神,而他的肩頭正搭著天下的一隻手。

    「師尊!」月戰無比慚愧地道。

    天下平靜地道:「你退下,離開這裡。」月戰道:「可是……」「退下!」天下不容抗拒地喝道。

    「嘯……」聖魔劍劃空一指,狂暴的氣勁似怒海狂濤般向天下與月戰湧來。

    朝陽大聲吼道:「今天誰也別想離開這裡!」月戰頓時感到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空氣中充斥的,彷彿不是空氣,而是無處不在、令人無法承受的水銀。

    天下將月戰拉到身後,再一次道:「快走!」這一次月戰所聽到的聲音,是有史以來他聽到的天下說話最大聲的一次。在他的印象中,師尊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是表現得不急不燥,極為平靜,可是這一次……

    月戰知道天下這次已是凶多吉少,他強忍著心中的悲痛,道:「不,月戰要與師尊一起共存亡!」話音剛落,一隻手擊在了月戰的腹部,月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窗外跌撞而去。

    「砰……」地一聲,月戰落在了屋外。

    朝陽狂喝道:「你要他活,我便偏要他死!」「死」字音落,手中聖魔劍怒刺而出,一道上天入地、無從抵擋的狂暴氣勁自虛空中劃出一道凜厲的劍芒,如殞落流星般向屋外瀉去。

    整個房間,劍意縱橫,彷彿整個天地都被這一劍所發出的怒意所震駭,一道驚電從天際直落而下,炸響於屋頂之上。

    但是天下的神色卻是顯得極為平和,雙手在胸前結印,右手握拳,化作無畏手印;左手豎掌,食指與中指執蓮花狀,三指朝天,配以無畏印沉聲輕念:「以命運之神的名義,幻化萬物的主宰,以吾之命祭請你賜予我的恩澤!」頓時,天下化作一片虛無,身前濃霧猶如水般擴散,看似緩慢,卻在剎那間將朝陽及聖魔劍融於其中,轉而整個刑台都被一層淡淡的乳白色的濃霧所瀰漫,儼然成了一個與外隔絕的空間。

    而朝陽所刺出的聖魔劍發出的劍意竟在這濃霧中漸漸淡化至無,那聖魔劍中所蘊含的所有力道和殺伐之意變得蕩然無存。

    朝陽先是一驚,沒想到天下在今天早晨失去九成功力,而此刻還能化解自己的攻勢。他只覺得剛才體內所積鬱的無形怒焰及充沛的功力,卻也隨之而淡化,體內空空蕩蕩,但他轉而便微笑了,心中明白,這是天下以自身的生命作為祭請而換得的力量,而他此刻處於天下以生命換得的力量創造的世界內——無為的世界內!

    朝陽冷笑道:「這就是你的世界,你的天下麼?以你卑微的生命換得的力量也想困住我?我倒要看看你的天下到底有多大!」朝陽站著沒有動,但是有一個人從他所站的身形內走了出來,不!是他的意念自軀體內走了出來。天下為了讓月戰能夠得以逃生,以自己的生命作為祭請,創造了一個將朝陽圍在裡面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她的形體已經消散,剩下的存在於這個世界裡面的是天下的意念。所以,朝陽也同樣只有以自己意念的化身逾戰天下!

    意念的世界裡,所有一切有形的物質——刑台、房舍、神像、桌椅……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消失,剩下的是虛無之中一片混沌朦朧的乳白色世界,什麼都不存在,甚至連時間與空間在這樣一個世界裡都是毫無意義的。

    「天下,出來吧!」朝陽意念的化身以有形的存在出現於這個世界內,他的身上依然披著屬於他的黑白戰袍,手中持有的依然是屬於他的聖魔劍,還有他臉上一慣孤傲與充滿殺意的表情。

    霧靄中,天下身著一襲白色如水般的綢衣,走了出來,那銀白的長髮若瀑布一般垂至腳踝,完美無缺的臉龐與修長的身材襯托出只屬於她一個人的高貴典雅。

    一切都是意念化成的!

    天下篤定的眼神望著朝陽那孤傲充滿殺意的臉,平靜地道:「你現在在我的世界裡。」朝陽狂笑不已,最後,不屑地道:「你以為憑你那卑微的力量,就可以將我永遠困在你的世界裡嗎?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天下道:「我知道不能永遠將你困在我的世界裡,但我可以爭取足夠的時間讓月戰逃離。」朝陽搖了搖頭道:「沒有人逃離,沒有人可以逃離,你及與你有關的所有人都必須為無語大師的死付出代價,陪他一起死!這是我以自己的生命對他許下的承諾!」天下道:「這是無語最終的歸宿,在他離開星咒神殿、決定不再回去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會有今日的結果,這是他所選擇的、屬於他自己的命,不是你,也不是我所造成的。」朝陽面露猙獰,壓抑地笑著道:「這就是你們所講的宿命吧?好偉大的宿命!讓我成了劊子手,讓我成了一個被愚弄的人!如果我是你,我也寧願相信這一切都是宿命,但是,那個人是我,而不是你!哈哈哈……」壓抑的狂笑中,聖魔劍朝天下劈了過去,那層層疊疊的霧氣似波浪般向那邊翻飛,天下意念的化身也被劈得一分為二。

    但劈中的僅僅是虛像,那主宰著這個世界的意念早已逃離。

    虛空中,天下的聲音道:「其實與影子之間的這場戰爭,你已經敗了。你殺了安心,殺了無語,而驚天與櫻釋的十萬大軍也已經永遠消失,不再回來,你身邊已經沒有一個可以幫你的人了,惟有孤伶伶的一個自己,你注定是要敗的!你已經沒有資本再戰鬥下去了,放棄吧!」

《聖魔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