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玄罡之戰

    哀將左右手的手訣驀然互易,剎那間引得週遭空前強大而有序的陰陽氣勁突然間發生天翻地覆般的變化,由此產生極為毀滅性的氣勁,向歌舒長空疾襲而至!勁氣與虛空激盪,聲如鬼哭神號,本已僵立當場的歌舒長空如何能避過哀將這最後一擊?

    哀將及諸銀盔劫士料定歌舒長空將在「邪寒罡氣」下化為碎片!

    驀地——

    歌舒長空一聲暴喝,聲震天宇!而將他緊緊包裹的冰層在這一聲暴喝中倏然粉碎。

    這絕非尋常意義上的冰層,而是暗蘊哀將「邪寒罡氣」的冰層,冰封的不僅是對方的肌體,還有血脈內息,不知有多少高手亡命於哀將的「邪寒罡氣」之下,沒想到這一次卻被歌舒長空沖潰。

    冰層被沖得激散開去後,瞬息間碎冰化為漫天水珠。

    歌舒長空雙掌圈送間,水珠頓被其強大的內力所牽引,散而復聚,化為一柄水劍!

    一聲悶響,水劍正好擋住哀將最致命的一擊!

    區區水劍,自然立時化為水氣消失無形,但哀將這一擊的威力亦被削弱大半,歌舒長空從容避過。

    歌舒長空得意地笑道:「我在冰中生活了無數日子,區區薄冰,能奈我何?」

    自封地下冰殿二十載,對歌舒長空的確不無裨益,在那堅冰中,他近乎無呼無吸。這一次戰傳說三掌擊穿地下冰殿與遺恨湖之間的岩層,歌舒長空尚被困於地下冰殿內,當時地下冰殿已一片黑暗,而他並不在出口處附近,所以在戰傳說、石敢當相繼脫離險境後,歌舒長空仍在已被湖水完全浸滿的地下冰殿中,過了很久才得以脫身。若非他早已在堅冰中習慣了無呼無吸的生存方式,只怕當時就要命殞地下冰殿了。

    不過這一次歌舒長空能輕易化解哀將的進攻,與他在地下冰殿的長年生活其實並無直接關係。地下冰殿雖是被長年冰封,但殿中寒冰的可怕程度,其實遠遠遜色於哀將的「邪寒罡氣」。歌舒長空之所以沒有敗亡,更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曾修練過武學奇書——《太隱笈》之故。歌舒長空當初將自己封於地下冰殿中,就是要以玄寒之氣與自己過於剛熱的內息抗衡,又怎會被「邪寒罡氣」輕易所傷?

    歌舒長空未想到個中真正原因,而哀將也未能知道真相,他所想到的卻是歌舒長空之所以能與「邪寒罡氣」相抗衡,一定是因為歌舒長空擁有「寒母晶石」二十年,所以漸漸適應了玄寒氣勁。

    想到這一點,哀將怒意更盛。

    就在這時,一名銀盔劫士被戰傳說一掌擊中面門,立時面門碎裂,鮮血四濺,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便仰首倒跌而出,倒地之後一陣抽搐就此斃命。

    看情形,此時戰傳說尚佔上風,而歌舒長空亦未落敗,似乎對隱鳳谷更為有利,但石敢當卻知圍攻戰傳說的僅有四名銀盔劫士,另有近三十人在一側虎視眈眈而未出手,縱是如此,戰傳說應付四人亦絕不輕鬆,十餘招後方擊殺一人,這一半是因為銀盔劫士的武功本就甚為高明,同時也因為戰傳說與歌舒長空一番廝殺耗去了他不少功力之故。

    而這一因素,同樣也會影響歌舒長空。方纔他與哀將的交手,僅是因為哀將有了輕敵之心,才稍佔上風。

    由此看來,形勢對隱鳳谷而言絕不容樂觀。何況歌舒長空的武功雖然增進逾倍,但他已神智不清,誰也不知他會不會突然有石破天驚之舉,這也使局勢更為不明確!

    爻意本欲借「長相思」及自己體內僅有的殘餘玄級異能化解戰傳說即將面臨的厄運,但此刻因哀將的出現,她的舉動已毫無意義。戰傳說要想衝破對方的包圍圈實非易事,只要拖過「涅槃神珠」力量全面迸發的時間,就算渡過此劫了。

    尹歡知道對方的身份後,立即想到隱鳳谷的確已不宜久留,劫域雖在樂土之外,但對樂土名門正派仍有極大的威懾力。劫域逾萬魔兵,三百劫士,以及一眾絕頂高手,足以讓人聞之色變,而其大劫主的武學修為更儼然已是魔道第一人,已臻通神境界,有驚怖流、劫域兩大勁敵,哪有隱鳳谷的生存之地?況且隱鳳谷三百弟子已傷亡殆盡,名存實亡,實無強撐下去的必要。

    眾人各懷心事,而與戰傳說作殊死拚殺的銀盔劫士卻又是另一番感覺。

    剛與戰傳說交手時,銀盔劫士便駭然發現戰傳說拳挾熾人火勁,與他挨得稍近,更可感受到他的身軀猶如一隻火爐般熱浪熾人。如此感覺,對於來自極寒劫域的他們來說,實是難以消受。

    此時哀將殺機萌動,右手輕按所負劍上,以森然目光直視歌舒長空,道:「平庸者存活世上,累己累人,徒受百般苦難,就讓本將的『苦悲劍』賜你一個解脫的機會吧!」

    長臂屈揚之間,一道冷芒劃空而出,哀將手中已多出一柄奇劍,劍身寬厚,通體泛散代表死亡的黑色光澤。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光滑的劍刃內,竟隱有圖案,細加辨認,赫然是十三顆極為逼真的骷髏頭,仿若「苦悲劍」就是一柄可以吞沒一切生命的深潭,而十三顆骷髏頭則是冤死其中的鬼魂!

    石敢當倒抽了一口冷氣,沉聲道:「好邪的劍!」

    哀將森然道:「總算有點眼力。此劍乃本將以十三條人命配合『血符』百煉而成!十三條冤死之魂被血符壓制,永遠不得超生,其怨戾之氣可想而知。而夠格供本將煉劍的人絕不會太多,歌舒長空,但願你夠格成為第十四人,使『苦悲劍』的威力更進一層!

    「受死吧——」

    冷喝聲中,哀將身形驀然沖天掠起,「苦悲劍」幻現漫天黑氣,嘯聲如鬼哭神號,剎那間週遭火光頓時黯然失色,代表死亡的無形殺機無孔不入地滲入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頓時眾人皆感週身血液亦因此而凝固,心臟驟然收縮。

    就在那一剎那間,眾人方真正地意識到遠離樂土的劫域忽然與隱鳳谷聯繫在一起時,對隱鳳谷來說將意味著什麼。

    苦悲劍以不可捉摸的軌跡在虛空中閃掣飄忽,幻化無窮,劍勢的每一細微變化都與哀將的內家真力息息相關。空前強大的肅殺劍氣在有限的空間、時間內無限膨脹,其驚人的力量最終使劍勢所籠罩的數丈範圍內的虛空發生了不可思議的扭曲,哀將的身形赫然隱沒於滅天絕地般的黑色劍氣中!劍氣破空猶如兵刃破空,「滋滋……」有聲,剎那間彷彿有千刀萬劍鋪天蓋地般噬向歌舒長空!

    縱是石敢當雖已知歌舒長空在借助戰傳說的龍族血脈,以及自己的「星移七神訣」使其自身的功倍增,但此時他對歌舒長空能否在這驚世駭俗的劍勢下倖免亦無足夠的把握。

    如此強大的劍勢所產生的氣機,對受了傷的青衣亦是一個考驗,他已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心中立時閃過一個念頭:劫域的介入,對尹歡來說自然是一場災難,但對驚怖流而言,又是什麼……

    尹歡本就白皙的膚色在這一剎那間更是蒼白得似乎可透視而過!而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沒有人能覷破這一刻他究竟在想著什麼。

    誰也沒有留意到,看似沒有任何神情有若一尊雕像般的尹歡,雙手竟一片血淋,那是因為他雙手過於緊握,以至於十指的指尖皆深深地刺入了自己雙手肌膚中。

    彷彿揮出那可怕一劍的不是哀將,而是他尹歡!

    歌舒長空以出人意料的勇氣,將自身功力催發至最高境界,毫不怯退地以血肉拳頭向「苦悲劍」逕自迎去。

    歌舒長空的內家功力雖未如他自詡的那般已臻無窮太極之境,但環視宇內,能勝出他的人,絕對屈指可數!

    重拳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傾力擊出,竟隱隱挾有風雷轟鳴之聲。

    雙方全力相接!

    如此曠世決戰的一擊,僅僅是相擊時雙方那似可摧毀一切的氣勢,就足以讓人呼吸窒息。

    如石破天驚的暴響聲中,苦悲劍似可吞噬一切的劍氣竟被歌舒長空全力一擊轟得渙散,化作漫天幽光,每一點幽光卻是苦悲劍在虛空中的一次幻變,而萬點幽幽寒芒卻可在瞬間同時閃入旁觀者的視野之中。

    哀將的身形再度重現於眾人的視野中!

    強橫氣勁以風捲殘雲之勢四向橫溢。

    青衣胸口如被重錘猛擊,頓時氣血翻湧,「蹬蹬蹬……」連退數步,終忍無可忍,「哇……」地狂噴一口熱血。

    爻意的身軀更是如風中柳絮般被強橫氣勁激得飄然倒飛而出。

    尹歡與爻意挨得最近,想到她說自己的玄級異能已被小野西樓擊得渙散,立即不顧自己亦頗不好受,在第一時間扣住爻意右臂,同時將自身內力貫入,欲助爻意一臂之力,以免爻意被殃及而受傷。

    孰料他的內家真力剛貫入爻意右臂,突然感到自己體內的真氣如大江決堤般洶湧外洩,向爻意的體內疾湧過去,其感覺猶如泥牛入海,彷彿爻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可將尹歡的內家真力在短時間內完全吞沒。

    尹歡頓時感到自己的身軀乃至靈魂突然成了一個空洞,這種感覺使他駭然失色。大驚之下,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奮力一掙,總算鬆開了爻意的右臂。

    在四人當中,尹歡殘存的內力本是最為深厚的,但此時他因為這一波折,使之落地時連連踉蹌倒退了好幾步,才方勉強站穩。

    石敢當本就受傷非輕,後來又服下了驚怖流的藥物,此時幾乎與不諳武學的人相差無幾。

    但卻見石敢當在將被橫溢氣勁殃及時,忽然飛速斜斜踏出,步法似乎近乎某種契機。他枯瘦的身子在強橫氣勁中就如同一片秋葉般毫無憑依,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但最終他在如醉如倒的步法中,竟成了四人中惟一一個未離開自己所站立的位置之人。

    凶險過後,但見石敢當忽然在原地緩緩盤膝而坐,臉上竟有一絲笑意,似有所得。

    尹歡雖為方纔的經歷而驚愕不已,但他的注意力仍是首先投向了歌舒長空。

    歌舒長空雖將對方強橫劍勢生生擊得渙散,但仍有部分無堅不摧的劍氣穿透了他的浩然氣牆!歌舒長空身上頓時平添了數道劍氣留下的傷痕,而每一道傷口,所顯示的力的軌跡角度皆不相同,故歌舒長空所受的傷,雖非致命之傷,卻觸目驚心。

    哀將一擊未能完全奏效,立即在第一時間祭起第二式殺招,漫天黑色劍芒自四面八方以令人目眩神迷的速度與軌跡向同一點彙集而至,其速之快,讓人恍惚間感到那一點儼然已成了整個天地蒼穹的中心點,所有一切都終將匯於那一點。

    如此詭異而富有巨大視覺衝擊力的情景映入青衣的眼中,頓時使青衣本已微弱的內息為其所牽引,七竅溢血,情形可怖。

    而那一點,其實僅是「苦悲劍」的一點劍芒!

    只是,那看似凝於虛空似將永恆不移的一點劍芒,其實已凝集了哀將邪惡劍道的所有精華。

    就在所有人的心神皆被那似將吞噬整個天地的一點所深深震懾的那一剎那,哀將一聲厲嘯,「苦悲劍」亦嘯聲相應,其聲如來自幽冥之境的鬼哭神泣!

    「苦悲劍」終完成了最後一次幻變!

    那奪人心魄的一點驟然間無限膨脹,化作遮天蔽日的奪目白光。

    白光中赫然驚現十三個面目猙獰、容貌各異的無比高大偉岸之人,每人手中各執一柄「苦悲劍」,挾恨天怨地之殺氣,向歌舒長空悍然撲至!

    一時天昏地暗,陰風肅殺。

    這是被哀將以其自身極高修為的血符將亡於「苦悲劍」下高手的不屈武魄收攝壓制於苦悲劍中之故。每以血符之法誅殺收攝一名高手,「苦悲劍」的威力便增進一個境界,由此利用「苦悲劍」又可誅殺更可怕的對手,這樣週而復始,「苦悲劍」極可能成為天下邪兵之王!

    無形劍氣與劍下之魂共同幻化而成的十三名虛幻劍客剎那間已完全封殺了歌舒長空的所有生路,而這驚世駭俗的一幕本就足以予人的心神以極大的衝擊。

    歌舒長空會不會成為苦悲劍第十四個攝入劍中的亡魂?

    若是如此,苦悲劍又將達到何等可怕的境界?

    歌舒長空根本避無可避,惟有將自身修為催至最高極限全力一搏!

    他駢指如劍,透發出絕不亞於絕頂好劍的劍勢,向蜂擁狂襲而至的虛幻人像暴斬過去!

    一擊之下,有三個虛幻人像抵抗不了歌舒長空的全力一擊,被劍氣斬得消失無蹤。

    但甫一消失,卻已在哀將曠世內家氣勁的驅動下,以無儔劍氣與劍中之魂重新在另一個角度組合虛現。

    如此神鬼莫測的變化,縱是絕世高手,亦防不勝防。

    歌舒長空一聲長嘶,狂跌而出,在間不容髮的那一剎那,已身中數劍,鮮血拋灑虛空。

    虛像倏然消失!

    苦悲劍驀然凝成一線,如一抹咒念般一往無回地直取歌舒長空,其速之快,儼然使空間的距離已毫無存在的意義。

    歌舒長空力道剛剛衰竭,又遭重創,再也無力自保,而旁觀者亦無一人能救下他。

    苦悲劍的凌厲劍勢迫得歌舒長空衣發皆向後飛揚,這預示著歌舒長空即將被苦悲劍洞穿!

    「當……」一聲清脆而激越的撞擊聲驀然響徹夜空,似乎可以洞穿九天雲霄。

    苦悲劍赫然被一道寒光撞得一斜。

    「哧……」苦悲劍自歌舒長空肋部一穿而過。

    但這並非致命一擊,本絕不會有機會反擊的歌舒長空一聲嘶吼,奮力擊出一掌,重重擊在哀將肩肋處。

    兩人同時仰天倒跌而出。

    而那一抹寒光亦彈射入茫茫夜空之中,與虛空相磨擦的聲音久久不絕於耳。

    赫然是本在爻意手中的「長相思」!

    而擲出「長相思」的人竟是爻意!

    若說以爻意可挫敗小野西樓的修為來看,能憑「長相思」將苦悲劍撞開並不足為奇,但爻意曾自稱她的玄級異能已被小野西樓擊得潰散,那麼能在此生死攸關時救下歌舒長空卻出乎眾人意料了。

    對於這一變故,惟有尹歡心有所悟。他記起了自己方才欲助爻意一臂之力所遭遇的不可思議的事,隱隱明白爻意方才擲出「長相思」的力道,極可能是源自自己體內的勁氣,只是事先被爻意所吸納過去罷了。

    無論爻意是有意還是在無意中吸納了尹歡的內力,都足以讓尹歡為之深深震愕。

    歌舒長空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雖僥倖保全了性命,但卻傷得極重,渾身浴血,猶如血人,有幾處傷口深得讓人感到幾可將他生生斬成兩半。

    而他的五臟六腑還有無法目視的內傷!武功高至如哀將者,當苦悲劍鋒刃傷及對手的肌體之時,其無形氣勁亦同時予對手內臟以更可怕的的重創。

    歌舒長空自因「三皇咒」而神智混亂後,顯得格外驍勇無畏,但此時他亦只能跌坐委頓於地,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一時再難應付新一輪的攻擊。

    而他擊中哀將的那一掌亦讓哀將絕不好受!

    哀將略略調整內息,森然目光冷冷地落在了爻意這一絕世美女的身上。

    爻意奪天地造化完美無缺的容顏使哀將很難將她與絕世高手聯繫在一起,但能以擲出的兵器撞開他的苦悲劍的人,絕對夠格躋身江湖絕世高手之列!

    爻意那恬靜從容的神情使哀將心中竟泛起深不可測之感,而這種感覺對他來說,一生之中只有面對大劫主時,才會萌生。

    就在哀將略一怔神之間,慘呼聲接踵響起,又有兩名銀盔劫士相繼斃命於戰傳說之手。

    戰傳說驀然沖天掠起。

    他的目標赫然是開始下落的「長相思」!

    「長相思」準確無誤地落入戰傳說手中,甫一入手,「長相思」立時有了驚人變化!但見此「長相思」驀然化作一團熾熱而耀眼的光團,如日耀中天,光團四周更有無數如蛇般躍動閃掣的火焰在吞吐明滅。

    剎那間,夜空已被這光團照得徹亮,場上眾人無一不是雙目難睜,深深被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所震撼。

    那光團四周的火焰飛速擴張,戰傳說的身軀週遭赫然出現熊熊烈焰,整個人似已燃燒。

《玄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