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鳳樓臨危不亂,雖氣黃衫少女驕蠻逞勝,但身為五嶽三鳥門徒,豈能見死不救?明知
奇險萬分,已無暇多慮,當下,趁著飛奔之勢,右腳猛一點地,一式「飛鳥投林」,身子已
平射出去。接著,猛然一個「雲裡翻身」,頭下腳上,第二式「龍宮取寶」,直向鷹愁潤落
去。
說時遲那時快,武鳳樓身法奇快,下墜不到數丈,已凌空一把抓住了魏銀屏的左肩。左
腳猛踩馬腚,藉著一踩之力,脫手把魏錁屏往空中拋去。可憐那匹胭脂馬,慘嘶一聲,直墜
澗底。
武鳳樓把魏銀屏一把抱住,左腳一點右腳面,雙雙向鷹愁澗上落去。不料落身處怪石林
立,怕懷中少女經不住摔擊,趁剛落未落之際,抖手把魏銀屏向那四婢拋去,自己卻力竭倒
地……
四個女婢救下了嚇得真魂出竅的魏銀屏。她雖飽嘗了死裡逃生的滋味,可絲亳未受傷損。
一眼看見青年樵夫因救自己摔在亂石叢中,左臂上一道血槽鮮血淋漓,不由得愧悔交集,掙
紮著站起身來,猛撲到青年樵子跟前,剛想伸手去扶。
不料那樵夫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向後退去。魏銀屏頓時面龐蒼白,一伸玉手把他拉
離澗邊,另一隻手已扯下自己的淡黃色披肩,親自為青年樵夫扎上了傷口。
武鳳樓倒地受創時,因驚魂甫定,對傷口無暇理會。這時危險已過,頓覺左肩傷處一陣
火辣辣的疼痛,頭上、臉上已沁出汗來。
魏銀屏既感救命大恩,又驚異他這一身絕頂的功夫,不光不記恨剛才撞馬挨摔之恨,反
而慶幸有此一摔,得見一位年輕的奇人。這時,見青年樵夫滿臉汗水,忍不住一陣心慌,忙
掏出一塊羅帕,輕輕地拂去了武鳳樓的滿臉汗水。
這一擦不大要緊,直驚得魏銀屏輕輕地「哦」了一聲。
原來武鳳樓每天三更時分,準時在萬松坪練武,東方剛露魚肚色,即開始採樵。加之天
氣炎熱,一張原本清秀的臉龐沾滿了沙塵泥污。剛才一陣傷痛,淌了一頭一臉的汗水,好像
用水洗了一樣。魏銀屏細心地一擦,才現出了本來面目。
只見他兩道劍眉斜插入鬢,一雙黑白分明、深似潭水的大眼睛異彩閃射,炯炯有神。高
高的鼻樑,襯著一張稜角分明、紅似丹珠的嘴唇兒。衣衫雖舊,但掩不住他那挺拔剛健、渾
若玉樹臨風的秀骨。
魏銀屏不由得芳心一陣跳動,暗暗想道:古語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這個青年樵子
確像一顆埋在土中的夜明珠,一旦被發現,擦去塵垢,立即露出閃爍奪目的珠光寶氣來。我
父親此次調任西江水陸提督,帳下處處需人,我何不將他收下,一來報了救命之恩,二來也
為父親找到了一個貼心的護衛。
想到這裡,望了青年樵夫一眼,柔聲說道:「怪我一時任性。不聽勸阻,險些喪命。若
不是少俠犯險相救,我已作澗下亡魂。活命之恩,終身難忘。」說到這裡,輕輕地呼了一聲
「蘭兒」。女婢蘭兒立即從馬被套中取出四封銀子,交給了魏銀屏。
魏銀屏雙手捧著銀子,恭恭敬敬地遞到青年樵夫面前,接著說道,「區區小數,不敢言
謝,聊表我一點心意。」平心而論,魏銀屏自幼嬌慣,父、叔皆位列三台。特別是魏忠賢官
封九千歲,滿朝文武皆俯首聽命。魏銀屏身為郡主之尊,自幼在青陽宮中長大,加之色藝雙
絕,聲震遐邇,京城中公子王孫以得見她一面為榮。她卻昂首九天外,對任何人都不假以辭
色。今天對一個深山野樵這樣彬彬有禮,低聲下氣,確乎出於四婢的意料之外。
哪料到銀子遞過去,武鳳樓只從四封銀子中挑出大約五兩左右的一小錠,正色道:「謝
謝小姐的一片好心,在下舉手之勞,豈敢圖報。況既身習薄技,豈能見死不救?一擔山柴已
送到山上,五兩銀子已受惠太多。請小姐保重,在下告辭。」說罷,轉身就走。
魏銀屏做夢也想不到青年樵夫竟然耿介如此,更加敬慕。知道錢財等物是不足以使之動
心。想把他收在父親帳下,一時也無法開口,眼見這明珠璞玉般的美俊少年就要失之交臂,
不禁心中一驚,忙不迭搶上一步,攔住他說:「少俠雖然施恩不圖報,豈不聞『滴水之恩,
必報江河。』作為受恩人來說,心下何以自安?請問少俠高名上姓,仙鄉何處?他日結草銜
環,必報大恩。」
武鳳樓聽罷,臉上顏色一正,說道:「我已說過,舉手之勞,不值一提。豈有再圖報答
之理?況我深山採樵,自食其力,實在沒有留名的必要。」說罷,又欲走去。
魏銀屏被他兩次頂撞,按往日的性子!早已火氣爆發。但今日卻一改常態,幽幽歎道:
「既然少俠一再相拒,我只好從命。不過,請少俠慢走一步。」說罷,取出一方手帕,又從
頭上取下一隻赤金鳳頭釵;手疾眼快地在手帕上刺了一陣子,連手帕加金釵包在上起,紅著
臉兒拋於武鳳樓腳下。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過蘭兒的坐騎,飛身上馬,抖韁衝下山去。四個婢女
愣了一下,也一陣風似地分乘三匹馬,隨後趕去。
武鳳樓見人已走遠,不得已俯身拾起了地上之物。見是一方純白色的羅帕!頓覺一股幽
香,沁人心脾。展開一看,見手帕上刺了兩行字跡。仔細辨認,原來一溜刺著「活命深恩,
必當重報」八個娟秀的草字。另一行小字是:受恩人魏銀屏。
再看那一隻赤金鳳頭釵,上嵌七粒珍貴的珠子,非常精緻。知道這種飾物貴重異常,而
且還必是一對。可這黃衫女郎為何拆開一對,如此珍貴的金釵贈給自己一隻呢?帕上寫著她
叫魏銀屏,可這魏銀屏是誰?又是何來歷?
這一連串的問號越來越大,百思不解。反正事已如此,幸好手中有了五兩銀子,他和師
父二人半月不愁吃喝了。
當下又把那一擔山柴挑到山下,找到了一家熟識的飯店,一千五百文賣了出去,買了一
些糧米酒菜,還特為師父買了二斤狗肉,這才趕回黃葉觀。
師父白劍飛見了,饞誕欲滴,大喜過望,搶先一把抓過狗肉、燒酒吃喝起來。等武鳳樓
做好了飯,師父已經大醉。他連飯也沒吃,睨斜著眼睛看了愛徒一眼說:「樓兒,今天為師
我吃得高興,喝得痛快,我給你看一樣東西。」說罷,晃悠悠站起身來,掀開床頭上的破箱
子,從一堆破衣服底下拿出一條軟鞭來。
然後回到了原來的坐處,鐵腕輕揮,把鞭一抖。說也神奇,那麼一條七尺長的軟鞭,竟
被他抖得筆直,宛如一條金龍相似。
武鳳樓恭恭敬敬地站立一旁,只聽師父肅然說道:「鳳樓,你學藝已將六年了,內外兩
功,輕身暗器,雖不敢說天下無敵,但一般江湖人物已不是你的對手。自你上山以來,你大
師伯和你小師叔雖來了兩次,皆是一到即走,沒有和你見面。原因是你大師伯正在練你祖師
的一項奇功,目前和天山三公同居一處。你師叔得天獨厚,今年才二十七歲,已遠遠超過我
和你大師伯的功力,現在在黃山始信峰乾坤八掌地行仙陶旺處苦練絕技。
這條鞭就是你小師叔鑽天鷂子江劍臣留給你的禮物,名叫金龍鞭,系用五金之精絲製成。
特別是尾部有一暗簧,直通龍口。龍口內的龍舌是一口切金斷玉的匕首,專打金鐘罩,善破
鐵布衫,是你師叔江劍臣三現神功,折服了乾坤八掌地行仙陶旺,陶老前輩親自在黃山打箭
爐費時三年,為你師叔特製了這一條軟鞭。為師見你藝已大成,今日拿出給你,並把你師叔
自創的七絕劍法傳授給你。」
師父說到這裡,武鳳樓雙膝一屈,跪謝師叔贈鞭之恩。白劍飛揮手命他站起身來,然後
用左手一按地,從蒲團上一個「紫燕穿簾」,向屋外彈射出去。
武鳳樓也一矮身形躥了出去。只見師父左手荷著金龍鞭,低喝了一聲:「注意!」
話未落音,金龍鞭已像一條惡蟒飛舞起來。白劍飛一邊舞鞭,一邊說著招數的名字:第
一招「老龍抬頭」,第二招「懶龍翻身」,第三招「蒼龍出海」,第四招「烏龍尋穴」,第
五招「飛龍繞柱」,第六招「潛龍升天」,第七招「毒龍尋穴」。
將七招鞭法的口訣、打法,一一傳給了武鳳樓。武鳳樓重新跪倒,叩謝師門大恩。師父
一揮手,令其自去覓地練習,卻又返回屋內,倒頭醉臥去了。
武鳳樓給師父帶上了房門,出離黃葉觀,來到了萬松坪,把師父所傳的七招鞭法反覆練
習起來。他的武功原已精純,所以練起來進展很快。他愛武如命,這七招鞭法又神奇異常,
幻化莫測。他一直把七招鞭法練得得心應手,一氣呵成,出神入化,身鞭合上,才停手不練。
這時,一輪明月已斜掛樹梢,空山寂寂,偶爾可聞幾聲蟲鳴。
武鳳樓擦了一下汗水,把金龍鞭纏在腰際,快步向黃葉觀走去。
這黃葉觀原是白劍飛祖師無極道人出家之所。無極道人去世後,白劍飛的恩師無極神龍
尤振海感師父恩深,終生守那無極道人之靈。雖未出家,卻終身未娶,並收了蕭劍秋、白劍
飛、江劍臣三個徒弟,同住黃葉觀內。
眼下,白劍飛又守師靈,在觀內教授愛徒。所以平時很少有人來往,只有師徒二人居住。
武鳳樓來到觀外,忽見一條黑影疾飛如矢,掠過山門,不禁心中一凜,暗道:深宵何來江湖
人物?看來人身手不凡,怕是師父當年的冤家對頭前來尋仇報復。
意念一動身子已彈射出去,繞至東院牆縱身而過,躥進月亮門,只見那條人影毫不猶豫,
直撲東廂房。月光之下,武鳳樓見那人身材很矮,遂低喝一聲:「鼠輩找死。」話未落音,
脫手一點寒星,已打向那人右肩。
不料,那矮子一塌肩,竟未打中。緊接著,又一枚鐵蓮子直奔矮子的左肩井打去。矮子
左肩一塌,又躲了過去。
武鳳樓心頭一沉,這電光右火般的兩枚暗器竟然沒有把矮子逼退,甚至人家連臉都末轉
一下。不由右腕一甩,三枚鐵蓮子閃電般分擊矮子上中下三路。那矮子竟然毫不在意,一個
怪蟒翻身,推開房門。武鳳樓右手拇指猛然一按金龍鞭的如意扣,剛想扯鞭撲擊,猛聽師父
在屋內一陣哈哈大笑道:「好你個老不死的矮小子,沒臉沒皮的和小孩子較起真章來了?」
那矮子笑罵道:「二禿子,你這塊不成材的廢料,從哪兒挖出這麼好的一塊金子?白糟
蹋了人家這麼好一個孩子。」
武鳳樓一聽,楞住了,敢情矮子和自己的師父是友非敵!急忙搶步上前,叩頭道:「晚
輩不知,望乞恕罪。」
那矮子一伸右手把武鳳樓拉起,仔細端詳了一下,讚道:「禿老二有福,收這麼好一個
徒弟。」說著,左手一伸,把五枚鐵蓮子交還給武鳳樓。
武鳳樓不由暗暗心驚,自己苦練多年,一向百發百中的喑器,竟被人家毫不費力地接了
過去!遂紅著臉接過鐵蓮子,跟在矮子後面走進東廂房。
白劍飛讓矮子上坐,自己在下首相陪。燈光下,武鳳樓才看清,矮子已五旬上下,肥肥
胖胖,活像笑面彌載佛,不知者,真猜不到他竟有那麼好的一身武功。
這時,就見師父面容一肅,用手一指矮子道:「樓兒,這位就是武林中人稱江漢雙矮的
你竇二伯父,快上前拜過。」
武鳳樓一聽,不禁心中暗暗一喜,原來這矮子姓竇名力,人稱矬金剛。他有個胞兄名叫
竇覺,人稱矮羅漢,兄弟二人合稱江漢雙矮,各有一身絕頂的武力,人又機警異常,疾惡如
仇,江湖上人人畏之如虎,二俠竇力更是出了名的難惹。武鳳樓久聞其名,無限仰慕。今日
得見,真是喜出望外,聽師父一說,忙著重新見禮。
矬金剛一翻小眼,瞪了白劍飛一眼說:「禿子,你是想看我的哈哈笑?頭一次見面,你
老叫人家孩子給我磕頭。我可是沒有見面禮給啊!」
白劍飛哈哈一笑說:「小個子,你再哭窮,也不能囊空如洗,我徒弟給你磕了兩次頭,
你好意思叫他白磕?」武鳳樓一聽,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只見竇力伸手在身後摸索了一陣子,掏出了三個大如雀卵的黑忽忽的圓球,遞給了武鳳
樓,接著笑嘻嘻地說道:「我過江時,巧遇火神爺南官烈,順手摸了他三枚烈焰彈,權當見
面禮吧。」
武鳳樓一聽,知道這三粒圓球,原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火神爺南宮烈的獨門暗器。這烈
焰彈厲害無比,威力大得嚇人,不管碰著什麼東西,都能燃嬈,爆炸面積又大。特別是和厲
害人物相遇,更是保身逃命的護身符。
聽說火神爺盡半生功力,才造了三十六顆。這位矮二爺順手牽羊,一下子就偷了人家三
顆贈給自己,這無異於給了自己三條性命。喏大一份厚禮,如何能收?剛想婉言辭謝,忽聽
自已的師爺說道:「二大爺給的,不收不恭。收下,再磕一個頭吧。合成一個頭一粒,咱爺
們也算出了大價錢啦。」
武鳳樓連忙收下三顆烈焰彈,又跪下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剛想去燒茶煮飯待客,就
見竇二爺兩隻小眼睛突然射出一般奇異的光彩,注視了武鳳樓一會兒,衝口問道:「賢侄貴
姓大名,仙鄉何處?」
武鳳樓不知竇力此問何意,當下躬身答道:「小侄姓武,原籍浙江。」
不料此言一出,矬金剛的身子猛然抖動了一下,一把握住武鳳樓的手腕問道:「浙江巡
撫武伯衡武大人與你可是同宗?」
武鳳樓更感驚奇,連忙答道:「那是小侄家父。」
竇力聽罷,突然「哦」了一聲,鬆開武鳳樓的手腕,後退了一步,顫著聲音說道:「原
來是恩公之子!恕小老兒不識。」嘴裡說著,已單膝點地。
武鳳樓哪敢受他一禮?連忙跪下攙起,驚詫道:「二伯父與家父相識?」
矬金剛竇力長歎一聲,說道:「三十年前,我病倒在山東一個荒村小店,財盡力竭,奄
奄待斃。令尊武大人進京赴試,不惟請醫診治,還親自為我煎藥療疾,又代還店錢,義贈盤
費,救了我一條性命。三十年來,時時難忘。有心報答,令尊已一試高中,官居翰林。竇某
一介武夫,豈敢進見?」
說到這裡,猛然轉過臉去,神情凜然地追問白劍飛道:「賊禿,你到底用什麼鬼點子,
竟然把一個封疆大吏、一省巡撫的貴公子收為徒弟?」
白劍飛滿臉得意之色,一聲輕笑:「怎麼,你矮子跟饞了?」
矬金剛兩隻小眼直如利劍,逼視著白劍飛,執拗地問道:「我問你怎麼收的這個徒弟?」
白劍飛並未覺察竇力語氣的冷厲,依然慢條斯理地嘻笑道:「小個子,我老人家把這道
經傳給你,你也找不到樓兒這樣的徒弟了。」說著話,兩眼慈愛地望著武鳳樓,得意地追憶
起往事。
矬金剛竇力好容易耐著性子聽他講完了收徒經過,兩隻小眼一翻,衝著追雲蒼鷹白劍飛
罵道:「你這個不成材的醉鬼,每天灌足了黃湯,天塌下來了你不管。你知道武伯衡老大人
目前的處境嗎?」
武鳳樓和白劍飛同時一驚。
武鳳樓父子情切,忙急聲問道:「二伯父,家父現在如何?」白劍飛也忙著催問。
竇力長吁一口氣說:「我正是在陝西聽到消息,才趕赴浙江的。目下,當今天子身子虛
弱,經常臥病。魏忠賢和皇帝奶娘聖泉夫人客氏勾結,總攬朝中大權。
他進爵九千歲之後,更加氣焰熏天,老賊為了擴張勢力,排除異己,羅網了一些江湖敗
類,密建行官,圖謀不軌。並授意全國各省為其建造生祠。惟獨武大人,孤忠堅貞,始終不
受其威逼利誘。魏閹恨之入骨,決心除之而後快。
但因武大人做過天子之師,所以一直沒敢對武大人採取行動。現在,把其兄魏忠英由陝
西調往江南,任兩江水陸提督。統兵駐紮杭州,想乘機除去武大人這個心腹之患。魏忠英陰
險毒辣,武大人忠厚耿直,如不設法斡旋,必受其害。所以,我一得信息,急隨後追來,防
其變生不測。哪知武公子已被你收歸門下,速令鳳樓趕回浙江,一察真情。我們二人隨後約
請幾位老友,作為後援。」
武鳳樓一聽,猶如五雷轟頂,懇求恩師立即准自己下山,白劍飛點頭答應。武鳳樓收拾
好東西就要下山,矬金剛一把拉住說:「賢侄趕到杭州,白天不可回家。幸喜你離家多年,
面貌已變,外人早知你父無嗣,正好秘密回去。我和你師父隨後即到。」
武鳳樓躬身說道:「諒魏忠英老賊他不敢明目張膽加害家父。如派人暗下毒手,諒他一
個兩江水陸提督的衙門,也不會藏龍臥虎。我一人足可應付,不敢勞動二位老人家。」
竇力一聽,不由雙眉微皺,鄭重說道:「賢侄,老夫雖不才,江湖風波,也經過不少。
須知,令尊的對頭是一個手握十萬兵符的兩江水陸提督。他的背後,還有一個一人之下、萬
人之上的九千歲魏忠賢。力量懸殊,何止天淵?
況且魏忠賢手下怪客眾多,高手如雲。據老夫偵察所知,他手下有一毒、二客、三僧、
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魏忠英的獨生女兒自幼跟隨魏閹在青陽宮長大的魏銀屏,
這次也隨父上任,來到了浙江。她和當今乳母聖泉夫人的女兒侯國英,同是兩個惹不得的女
魔頭。
你須謹記我言。絲毫不得輕敵。一路上輕裝快走,不可多管閒事。事情太急,速速趕路
去吧。」說罷,隨手掏出二十兩銀子交給了武鳳樓。
武鳳樓這才知道自己嵩山相救的魏銀屏,原來是對頭的侄女,頭號奸賊魏忠賢的郡主。
但又不便說出,便辭別師父和竇力,下了中岳嵩山,出河南,入湖北,過了揚子江,趕到九
江時,天色已近黃昏。
武鳳樓雖然內力深厚,年輕少壯,連日來除去沿途打尖,晝夜不停,一路趕來,確實疲
乏已極。心想,無論如何,今晚也得休息一下,遂找了一家名叫平安客棧的小店住下,洗臉
嗽口已畢,走向街頭,來到一個中等飯館,找了個座位坐下,吩咐堂倌端來一菜一湯、二斤
薄餅。
不料東西剛剛端到,旁邊座上坐下了兩個三旬左右的壯漢。就聽那兩個壯漢中的一個嚷
道:「小二,揀好吃的快些拿來,爺們有急事趕路。」
堂倌答應一聲,不大會兒,用托盤端來了兩葷兩素四樣菜餚,另加一盤子薄餅。武鳳樓
心中一動,一邊吃著,一邊掃了那兩人一眼。只見他二人年紀雖然都在三旬左右,可是一個
高大魁偉,一個卻瘦小乾枯,都是一身短打,滿臉煞氣。每人身邊都放著一個長形的包裹,
看樣子裡面包的是兵器。
武鳳樓怕惹是非,忙低下頭專心吃飯。
不料,從旁邊轉來一個老年乞丐,年約六旬開外,滿面病容,顫抖著雙手伸向那兩個壯
漢道:「兩位好心的大爺,行行好,賞我一口吃的吧!我已兩天多粒米沒打牙了。」
由於老年乞丐討食心切,兩隻又黑又髒、瘦骨嶙峋的長手幾乎伸到了桌子面上,那個臉
上有刀疤的高個壯漢兩隻怪眼一翻,厲聲罵道:「老不死的,你的一雙髒爪子向哪兒伸?」
「伸」字尚未吐出,反手一巴掌,已結結實實扇在那老年乞丐的左邊腮上。老年乞丐當即嘴
角流出了鮮血。
武鳳樓氣往上撞,剛想責問,猛然間,竇二伯父的臨行囑咐湧上心頭,隨即把滾到舌尖
的話嚥了下去。哪知那老年乞丐無端被打,氣不忿地嘟嚷了一句:「不給東西還打人,還有
天理嗎?」
那臉上有刀疤的壯漢狂笑一聲,說:「老廢物!憑你也敢頂撞太爺,簡直是瞎了狗眼。」
說著,左手一併食中兩指,竟然點向老年乞丐的面門。
武鳳樓知道那人誠心要弄瞎老年乞丐的雙眼,他忍無可忍,—晃身形到了眼前,左手一
伸,將手中的薄餅遞給老年乞丐,乘機把他推開,右手則按向壯漢的肩頭。和聲勸道:「老
兄,何必為這一點小事生氣?」嘴裡說著,手下用了三成真力。
那壯漢一個冷不防,陡覺肩頭一麻,被逼得坐了下來。正想翻臉,那又乾又瘦的漢子兩
只三角眼一睜,露出灼人的凶光,冷冷說道:「七哥,這位朋友說得對,些許小事,不值得
生氣。」然後轉臉對武鳳樓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過來同桌而食如何?」說罷,右腕一
翻,竟然攥住了武鳳樓的左腕。
他心中暗暗一喜,剛想用力給武鳳樓一點顏色看看,哪知武鳳樓淡淡一笑,說了一聲:
「謝謝老兄一片好意,我已吃飽了。」說著話,被緊緊攥住的那隻手腕已滑如游魚似地抽了
出去。
那乾瘦漢子猛然一驚,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不足二十的年輕人竟有這麼好的功力。當
下佯笑道:「既然如此,朋友的帳,在下付了。」
武鳳樓理也沒理,取出一兩銀子拋給堂倌,拱手而去。
武鳳樓為了義救老人,露出行藏,怕有麻煩,回去以後立即結算了店帳,出離九江口,
匆忙上路。
行不多遠,突然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武鳳樓心中一動,急往道旁一閃,兩騎奔
馬已擦身而過。其中一人在馬上一擰身軀,嘿嘿一聲冷笑,突然一團白色圓球劈面打來。武
鳳樓伸手接住,原來是一個紙團。
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鬧市之中,無法待客,前面密林,有人侯等。」
落款是:燕山八魔。
武鳳樓看罷,凜然心驚!沒料到自己初上征程,就碰上魏閹手下惡名昭著的燕山八魔。
看來,一場惡戰必不可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