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鳳樓正欲去尋李鳴,忽見韋氏五鬼的五匹怒馬一齊奔到六和塔下,為了掩護郡主魏銀
屏安全撤走,遂暗暗握緊乾鞭鞭把,準備和敵人捨命一拼。哪知就在五鬼耀武揚威、怒馳奔
來之際,缺德十八手李鳴卻像遊魂似地從人叢中閃了過來。武鳳樓心中一寬,忙貼了上去,
二人藉著人多混亂之機,反而向城中闖去。
十字街頭,還是他們與鐵扇仙樊茂初遇那一座醉仙居酒樓。這裡正高朋滿座。二人剛剛
邁步進去,就有一個年輕的店伙迎上前來招呼道:「兩位小爺是一號的客人吧?請上樓。」
武鳳樓心中一動,與李鳴二人跟著店伙上了二樓。
來到一號雅座一看,只見魏銀屏的貼身女婢蘭兒還是一身書僮打扮,身上卻多了一個包
袱。二人知是軍裝,由蘭兒監視外面動靜,李鳴幫武鳳樓脫去長衫,換上了中軍官的一身軍
服。蘭兒又取出一顆丸藥,化開一塗,武鳳樓的一張俊臉立時變成了淡金顏色。
化妝已畢,武鳳樓把銷魂刀交給了李鳴,挎上了蘭兒帶來的腰刀,另外把青城三豹所贈
的金龍乾鞭圍在腰際,打發李鳴先回佟家莊稟告白劍飛。由蘭兒陪著下了酒樓,分乘兩匹快
馬,奔兩江水陸提督府疾馳而去。
因為蘭兒是郡主的親信婢女,加上武鳳樓不僅經過了化妝,又是中軍打扮,所以通行無
阻地進了兩江永陸提督府,並且由蘭兒領著悄梢地來到了二堂。只見武鳳樓的母親武夫人已
被魏銀屏派人帶到此地,鐐銬也已全部卸去。
武鳳樓剛剛撲進廳內,武夫人已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伸出兩隻枯黃瘦弱的纖手,把跪在
地上的愛兒攬入了懷內,飲泣吞聲,淚如雨下。
蘭兒咳嗽了一聲,幾個心腹女兵立即悄悄的退了出去。蘭兒幽幽說道:「老夫人,你得
脫牢獄之災,又慶母子重逢,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是,我們郡主卻擔上了天大的干係。我
是一個下人,本來不該多嘴,只是郡主對你們武家的一片深情,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她。時間
緊迫,快快脫身,哭是不頂事的。」
蘭兒的這幾句話還真管用,居然把母子二人的悲哭止住了。武夫人首先說道:「樓兒,
這一次多虧了郡主大義,為娘才得見天日。我要親自謝謝魏郡主,我還有些話,要和她當面
敘談。」話沒落音,蘭兒己急促地報道:「郡主來啦!」
武鳳樓猛地抬起了頭,只見魏銀屏臉色蒼白,形容憔悴。襯著一身素服,格外顯得楚楚
可憐。
武鳳樓只看了一眼,就忍淚別過臉去,對武夫人低咽說道:「母親,她就是魏郡主。」
武夫人剛想站起身來,魏銀屏已搶步上前輕按武夫人之肩,悲聲說道:「老人家偌大年
紀,做晚輩的承擔不起。況這一段冤仇,是從魏家引起,晚輩替亡父亡母向老人家請罪。」
說著,竟跪了下去。
武夫人素性寬厚,心腸仁慈。魏銀屏多次救護武鳳樓之事,她已從蘭兒口中聽到,如今
又見魏銀屏不光拼著受累釋放了自己,又口稱替父母請罪,才確實知道魏銀屏和乃父乃叔有
天淵之別,仇意頓消。又聽她口稱自己為老人家,自稱晚輩向自己下跪,知她對兒子的情愛
絲毫未減,但又不敢以兒媳自居,怕自己不承認她和兒子的婚約,想到她的處境,一股憐愛
之情油然而生,想不到威焰顯赫,一代奸雄之家竟然養出這麼一個如花似玉、深明大義的千
金小姐來。可憐她父母盡喪,孤苦無依,對樓兒的一腔癡愛,更為難得。有媳如此,老身死
而瞑矚目了。
想到這裡,她不僅不扶起魏銀屏,反而掃了武鳳樓一眼,示意他向魏銀屏還禮。武鳳樓
心頭一震,從母親射向魏銀屏毫無恨意、滿是慈祥的目光中,知母親同情並原諒了魏銀屏,
當下滿懷欣慰,便跟著跪了下去。
魏銀屏是何等的玉雪冰聰,見武夫人不記前仇,諒解了自己,心頭一酸,兩行珠淚已順
腮流下。
剛想向武大人的懷內撲去,忽聽二堂門外有人稟道:「啟稟郡主,錦衣衛有人求見。」
武鳳樓母子心頭一驚。魏銀屏「忽」地站起,一揮玉手,沉聲說道:「傳話出去,說我
不見。」話一落音,外面的人應聲退去。
武鳳樓跨近一步說:「郡主,侯國英乃一代女魔,機警過人,手下鷹犬嗅覺靈敏。郡主
雖不怕她,也以小心為好。」
魏銀屏冷哼一聲,剛想答話,外面又有人報道:「啟稟郡主,九千歲貼身侍衛瀟湘劍客
韓月笙求見。」武鳳樓聞言心中一凜,見魏銀屏身軀不自覺的一顫,好像對瀟湘劍容的突然
到來,也是一驚。
武夫人到底是一生善良,心性仁慈,見魏銀屏默默不語,正色說道:「郡主對我母子已
做到仁至義盡。我要你把我,速速送回監牢,以免連累郡主。」嘴裡說著,人已向卸掉的鐐
銬處走去。
魏銀屏蒼白的俏臉上,突地騰起了兩片紅雲,面向廳外嬌斥道:「告訴韓月笙,我身體
有恙,不見!」
廳外的人遲疑了一下,魏銀屏喝了聲:「還不快去。」那人無可奈何地退了回去。
武夫人剛想彎腰去拿鐐銬,魏銀屏已搶上前去抓住了她的兩隻手掌,淒然說道:「老人
家,請快同令郎去裡面暫避一時,我已傳令挑選五千鐵騎,由我親自率領,把你們母子護送
到鎮江,然後再領兵去鳳陽府。諒侯國英雖有一群綠林高手,也不敢和我的五千鐵騎金戈相
抗。」
武夫人急切地說:「郡主不可莽撞,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你可知道,對抗魏忠賢就是對
抗朝廷,請郡主三思,以免受我們的牽連。」
魏銀屏聽到這裡,苦笑了一聲「老人家,謝謝你妁關心。就是把你老人家再投入監牢,
這牽連二字我也洗不清了。我決心救你們母子,絕不更改!請速躲進裡面。」一邊想把武夫
人推入室內,一邊注視著武鳳樓求援。
武鳳樓實在不願再托庇於一個孤苦的女子手下,讓她進退維谷,左右為難,急急背起母
親,想憑自己的一身所學硬闖出去,陡然廳外一個清亮的聲音叫道:「屏妹,你玉體違和恕
我看視來遲了。」
一聲入耳,武鳳樓已知是女魔王侯國英逼近二堂。看起來,魏銀屏的一舉一動,全逃不
出她的監視之下。她這一來,別說母親難救出去,就是自已也難脫魔爪。再一看魏銀屏,不
僅沒有驚懼之色,反而比剛才沉靜得多了,兩隻玉手把武鳳樓母子半扶半擁地推進了內室。
郡主魏銀屏整整衣鬢,往中間的虎皮交椅上端然一坐,侯國英已笑吟吟地手持折扇翩然
而入。夏侯雙傑緊隨身後,最後跟著瀟湘劍客韓月笙。魏銀屏芳心一橫,把一切都置之度外,
冷冷地向侯國英說道:「侯大人到此何事?」
侯國英自幼和魏銀屏耳鬢廝磨,相處很好。她雖恨魏銀屏暗護武鳳樓,但對於這位一向
嬌慣任性、九千歲愛如掌上明珠的郡主,卻無計奈何。所以明察暗訪,並不是想拿她什麼把
柄,只是想追蹤武鳳樓母子。如今一聽魏銀屏拿腔作勢地一聲「侯大人」,倒有些啼笑皆非
了。
她像長兄哄幼妹似地勸道:「屏妹,我知你對我誤會很深。我曾一再說明,這都是義父
他老人家的意思,我怎能不遵?你若能明白過來,好好幫助我,義父面前,我決不吐露片言
隻字,這總行了吧?韓護衛又奉密令從鳳陽星夜來此,除催你速率五千鐵騎趕往鳳陽外,速
把犯婦交出,押送……」
侯國英一句「押送出杭」還未說完,魏銀屏已把臉色放了下來,一指夏候雙傑冷冷道:
「侯大人口口聲聲來傳達機密,這兩個人是幹什麼的?你竟然帶他們來此,不怕機密洩露出
去?」
侯國英忙賠笑說道:「屏妹不要多疑。這二位是崑崙派的高手,又是我身旁的護衛,絕
不會洩露。」
魏銀屏陡然一拍桌案,「霍」的站起,語冷如冰地說:「率兵去鳳陽,乃九千歲的絕密
手諭。叔父規定,除去你我,任何人不得預聞。你竟然膽大妄為,任意宣揚,是何用意?韓
月笙及九千歲親信,我信得過。你的這兩個下人乃江湖中人,豈可深信?為了嚴守秘密,確
保不出意外,韓護衛速將二人拿下,不得違誤。」
韓月笙和夏侯弟兄平素不睦,各不相服,下令者又是魏忠賢的親侄女,現任兩江代理提
督,他怎能不遵?沒等魏銀屏把話說完,已「倉啷」一聲利劍出鞘,劍花飛顫,指住了夏侯
耀武,夏侯揚威二人的胸前大穴。
夏侯兄弟空有一身絕頂武功,一來事出意外,二來不敢抗命,只有束手待擒。蘭兒一打
手勢,眾女嬸從外邊一擁而上,這就要捆綁夏侯兄弟二人。侯國英的一張粉臉氣得煞白,一
抖手中折扇,格開了瀟湘劍客的利劍,恨聲說道:「銀屏!你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咱們的
帳總有清算的一天!」說罷,率夏侯兄弟奪門而去。
魏銀屏也不派人追趕,冷然說道:「蘭兒,韓護衛遠來辛苦,送他客舍休息去。」
韓月笙見她對侯國英尚且如此,豈敢輕捋虎鬚?迅即插劍入鞘,躬身施禮,隨蘭兒走出
了二堂。魏銀屏又揮手,令眾女婢一齊退去。
廳中所有眾人退去之後,魏銀屏已軟軟地跌坐在金交椅上。武鳳樓攙扶著母親走了出來,
兩雙露出感激與憐愛的目光,向郡主望去。魏銀屏剛掙扎站起,武夫人已把她攬迸了懷內。
魏銀屏一陣淒楚,也夾雜了一陣欣慰,一張粉臉掛滿了淚珠,喃喃說道:「老人家,我
是個不祥之身,救命之恩不能報,殺父之仇不能雪,有何顏面再偷生人世。」說罷,又淚下
如雨。
武鳳樓滿懷一腔柔情,但慈母在旁,他又怎能溫言勸慰?只有呆呆地望著魏銀屏默然不
語。武夫人一手攬抱著魏銀屏的柔肩,一手托起她滿是淚痕的俏臉,凝視良久,歎了一口氣
說:「孩子,你不應該再喊我老人家,我不滿意這個稱呼。」
魏銀屏乍聞此言,整個身軀突然抖顫不止,模糊的淚眼注視著武夫人清慈祥的臉龐。
武夫人放低了聲音道:「孩子,你和樓兒不是訂有婚約嗎?」
魏銀屏初聽武夫人不喊她郡主而改口喊她孩子,只認為武夫人是願意化解兩家的冤仇,
以晚輩視之,所以內心激動不已,還沒有想到別的。一聽武夫人提及她與武鳳樓婚約之事,
簡直不啻晴空霹靂,頓時心神猛震。
因為,畢竟是自己的父親毒死了對方的丈夫。對一個仇人之女,不究既往已屬難得,哪
裡還敢存此非分之想!所以突聞此言,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而呆呆地怔住了。
又聽武夫人溫言說道:「孩子,上一代雖有血海冤仇,難得你深明大義。樓兒不是你大
義釋放,他在提督府受創遭擒,早已死於非命。不是你捨命相救,杭州府劫牢被困,樓兒也
斷難突破重圍。你已父母雙亡,他也……我答應你們兩個苦命孩子的婚事。」
說到這裡,喚武鳳樓來到跟前,抓過武鳳樓的手腕,把二人的手合在一起,正色對武鳳
樓說道:「樓兒……銀屏待你,數次有恩,今日當著為娘,我要你答應,永生愛她,絕不負
心!」
武鳳樓哽咽著點了點頭。
武夫人的聲音突然低落下來說:「屏兒,你也要答應我,替我好好地照顧樓兒。」魏銀
屏含羞帶喜地點了點粉頸。
到底是女孩家心細,她一聽武夫人話裡有話,聲音低弱,仔細一看,武夫人的臉色已變
得慘白,額角的冷汗也流了出來,驚得花容失色,剛想呼叫,這時,武鳳樓也發現有異,向
前猛撲。
武夫人一手摟兒,一手攬媳,淒然說道:「孩子們,你們不准驚慌,為了不令屏兒陷入
絕境,也為了不再拖累樓兒,進入內室之時,我已吞下了兩枚戒指。兒等不要以為我念,速
去鳳陽。」
武鳳樓、魏銀屏二人驚得魂飛天外,剛想喚人搶救,武夫人已痛得跌坐地上。二人雙雙
跪在她的面前,武鳳樓慘然地叫了一聲「母親」,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魏銀屏剛叫了一聲:「老……」武夫人緩緩地搖了一下頭,表示不願意聽她再叫「老人
家」。魏銀屏膝行半步,把臉貼在武夫人漸漸變涼了的臉龐上,悲愴地喊了一聲:「娘!」
再看武夫人時,已含笑而逝。
武鳳樓急痛攻心,幾乎暈了過去。
魏鋃屏垂淚勸道:「鳳樓,娘屍骨未寒,言猶在耳,你不可哀痛傷身,母親身後之事,
我自會盡兒媳之道,要親手送老人家黃金入柩。你速速離開此地,守著老人家的亡靈,我永
證此心,生為武家人,死是武家鬼。」說罷,抱起武夫人的屍體向內室走去,連頭也不回。
武鳳樓知魏銀屏是為了自己的安全,才故意如此。逼著叫他速離險地。遂一咬牙,強忍
悲痛出了廳堂,找到蘭兒,由她親自護送自已出了錢塘門。蘭兒回提督府覆命,武鳳樓縱馬
馳回佟家莊。
白劍飛、竇力等人一聽武夫人吞金自盡的消息,不禁失聲痛泣,同時,也無不讚佩她深
明大義,顧全大局,為了兒子的事業,大明的江山,她捐棄前仇,義納銀屏,以及她不惜一
己之命,去掉兒子後顧之憂的苦心。
李鳴、佟鐵和武鳳樓情如手足,更是悲憤不已。還是白劍飛老成持重,止住了悲哀,勸
住了大家。等眾人心情稍為抑制得住的時候,他望著武鳳樓出了一會子神說道:「樓兒,當
今天子昏庸無道,奸宦專權。而今之計,莫大於扶保五皇子破除魏忠賢了。你大師伯所以要
和青城三豹聯姻,也是為了增加我們的勢力,削減魏閹的黨羽。我擔心如果拒絕了東方家的
婚事,必將掀起軒然大波。我盼你勿以兒女私情為重,忍痛割愛,允從和東方綺珠訂婚,好
早一天趕赴鳳陽府鋤奸護駕,參見信王千歲。」
武鳳樓向來尊師如父,對愚師之言焉敢不聽?但對魏銀屏的一片深情,又如何能忍心辜
負?所以一向不敢違背師命的他,這時也不由得低下頭來默然不語。
缺德十八手李鳴卻不管這些,一聽白劍飛叫武鳳樓答應東方家的婚事,忽然站起,抗聲
說道:「白二叔,這樣不妥!別說對幾次救命,傾心相助的魏郡主我大哥不能負心,就是武
伯母的臨終遺訓,我大哥又怎能不遵?青城勢力再雄厚,再難對付,我們也不能畏強橫而失
信於一個女子。」
白劍飛長歎了一口氣說:「鳴兒,我又何嘗願意如此!不過,一來是掌門師兄的主意,
二來又關係國家興亡,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因為我們扶助的五皇子,與奸閹勢力太也懸殊!
又有什麼法子呢?」
缺德十八手李鳴剛想再爭,一名莊丁飛奔進來,單膝點地,稟道:「門外有一個少年求
見武公子。」眾人一怔,武鳳樓示意李鳴去門外探看帝況。不大會兒,李鳴已領進來一人。
武鳳樓一看,原來是改了男裝的女婢蘭兒。
沒等武鳳樓詢問,蘭兒已呈上了魏銀屏的一封書信。武鳳樓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為了報答高堂慈愛,也為了助君大業得成,現將全部家產十萬兩白銀兌換成黃金八百斤,
分用三匹健騾馱著,由一名參將押運去了茅山,望君速派專人前去點收。」
武鳳樓看罷,更加感念魏銀屏對待自己的一片赤心。為了幫助自己大業早成,她竟然傾
家相助,而自己的恩師卻要自己和一個素不相識的東方綺珠成婚。靈機一動,忙把魏鋃屏的
信送到白劍飛手中。
李鳴精細過人,一看武鳳樓看信表情,知道必是魏銀屏有助於大哥,故意向蘭兒問道:
「姑娘改裝到此,必有要事。快請落座攀話。」蘭兒眼圈一紅說:「郡主以全都家產資助公
子,更以子媳之禮,安葬了老夫人。這些事情,早晚必會被九千歲查知。可憐她雖是魏氏唯
一的骨肉,怕也難免受到嚴厲的懲罰。況且郡主父母雙亡,孤零零一人,只求武公子好好地
看待郡主。否則,天理良心難容,縱是我蘭兒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說著,又掏出一支令箭道:「這是郡主的令箭。憑此去茅山接收黃金……」說到此處,
聲隨淚下,扭頭而去。
客廳之中,空氣異常沉默。所有在座之人的心頭,都好像壓了一塊沉重的鉛石,幾乎透
不出一口氣來。白劍飛怔怔地看著魏銀屏的一張素箋,默然不語。李鳴為友心熱,用乞求的
眼睛盯著他的師父矬金剛竇力。
竇力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白劍飛面前,伸手接過了那封信箋,工工整整地疊好交還了武
鳳樓,奮然說道:「想不到魏逆門中竟然有這等烈性女子,勝過七尺鬚眉。鳳樓賢侄絕不准
有負於她,令師伯面前由我去說,青城三豹也不能這麼不通情理。明天相機行事便了。」
佟元超也跟著附和。白劍飛只是默然不語,他想的是明天一場因愛成仇的糾葛到底怎樣
結局。
一宵無話。次日早飯剛罷,莊丁從外面來報:「袁家堡宥人求見。」佟元超迎出門外,
和來人一起走進了客廳。白劍飛一看,來的這人年紀約在二十五歲左右,粉白的一張臉膛,
兩道長眉,一雙星目,直鼻闊口,大耳垂輪,兩個太陽穴隆起。身高七尺,細腰束起,異常
雄健。來人一見白劍飛雙手一拱,朗聲說道:「晚輩袁浩奉家叔祖袁化之命,特來相請。」
說罷,又和眾人一一見禮。
這真是怕啥有啥,武鳳樓越是不願和青城三豹糾纏,對方竟然來人相請。這時,就聽白
劍飛說道:「少堡主親自前來,實不敢當。請少堡主先行一步,白某隨後就到。」
袁浩垂著雙手說:「東方三爺爺安排晚輩,務必和各位同行。否則,回去必受重責。還
請前輩體諒。」說罷,又打了一躬。
白劍飛無法推卸,遂向佟元超點了一下頭。佟莊主立即吩咐莊丁備馬六匹,老少六人隨
著少堡主袁浩直奔袁家堡馳去。
一到堡前,只見全堡各處懸燈結綵,上下人等喜氣洋洋。武鳳樓為人忠厚,白劍飛素性
耿直,尚未想到別的。可是精靈透頂的缺德十八手李鳴心中卻陡然一驚。適巧他的馬正好靠
近少堡主袁浩,故意含笑低聲問道:「袁兄,貴堡有何喜慶之事?」
袁浩一聽,反而一愣,隨口答道:「老弟此言!不知何意?敝堡為何懸燈結綵,你難道
不知?」
李鳴本來就懷疑袁家堡懸燈結綵與自己的大哥武鳳樓和東方綺珠的婚事有關,經此一問
一答,已然全部證實。雖然他機智過人,富有應變之能,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想:
完了!一場因愛成仇的大禍,決難避免啦。
因為他和袁浩是低聲問答,其他諸人皆未聽見,所以坐下毫未停頓,不覺已來到袁篆堡
的寨門前邊。
這時,早從門內擁出一些人來。三個身材高大的老者和一個瘦小乾枯的老頭,一字並排
等候在寨門之前。
他們身後跟隨的人群,不下數十名,一眼看去,全是黑白兩道的武林中人。李鳴不禁倒
吸一口冷氣,他已猜出那中間三個身材高大,雄壯威武而長相酷似的老人,除去鐵豹東方森
已經見過之外,其他二位必是金豹、銀豹無疑。這久負盛名,橫行江湖四十餘年的金、銀、
鐵青城三豹,竟然全部來到了袁家堡!
那站在下首的乾瘦老頭,也肯定是袁家堡的老堡主八臂哪吒袁化了。加上他們身後一大
群江湖俠義、綠林豪客,今天真算是武林盛會了。
李鳴知道,這時再想通知白二叔等人轍走,已絕不可能,直急得眼冒金花,不克自持。
再仔細一瞟追雲蒼鷹白劍飛和師父竇力,見他們也微微變色。倒是大哥武鳳樓這時反而靜如
止水、穩如山嶽,一點驚慌之色皆無,知他決心已下,絕不屈服,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智勇
和堅貞。
雙方一走近,那乾瘦老者搶前幾步,抱拳拱手,呵呵笑道:「久仰五嶽三鳥之名,如雷
貫耳,不料今日得見二俠,真乃三生有幸。」然後,親熱地向竇力、佟元超道:「二位想必
是威鎮江漢的竇二俠與萬勝刀佟大俠了。」
他雖年近古稀,可中氣實足,兩隻眼神顧盼如電,可見內家功夫已至上乘。
白劍飛、竇力、佟元超一齊拱手還禮,齊說了一聲:「久仰堡主大名,冒昧登門,請多
原諒。」
大家正在客讓,那鐵豹東方森早已不耐,撫髯大笑說:「都是一家人,不要再酸啦!剛
才我說我和樓兒過招近百,不僅未佔上風,反而幾乎敗在他的手下,在座的無一人相信。如
今人已站在你們面前,盡可當面一試,就知老夫所言不虛了。」
這個驕橫不可一世的鐵豹子,認為能選上武鳳樓這麼個文才、武功、人品俱屬上乘的孫
婿,是他們青城山的驕傲。在武鳳樓沒來到之前,他已向所有親朋、好友、同道等武林人物
大大誇耀了一番。
當時,確有大多數人表示不信,認為一個不足二十歲的江湖無名後輩怎能和馳名遐邇的
鐵翁拚鬥百招?如今一見武鳳樓神儀內斂,英風照人,始知此子果非凡人,無不鼓掌助興。
在主人袁化的陪同下,大家一起來到中間的大廳,分賓主落座。突然屏風後面響起了一
陣脆如滾珠的笑聲說:「我的侄婿在娜裡?讓姑媽好好看看你!」隨著笑聲,從屏風後轉出
了一群女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