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前,白劍飛又曾追蹤數日,立誓鋤掉這個採花淫賊。可是這小子賊滑過人,且
又輕功奇絕,才得免一死。
他逃回家中一哭一訴,反而更加深了鷹爪門和先天無極派的嫌隙。蕭劍秋因邱龍眠在武
林中頗有聲望,不願做得太絕,才阻止二師弟白劍飛暫時放手。從此,邱人俊被父親嚴禁家
中,不令外出,所以事情沒有鬧大。
今日侯國英突然來到飛雲堡指名要見邱人俊,二堡主邱龍圖心中怎能不為之一震。偏偏
四堡主胸無城府,為人草率,沒等二堡主說話,已大聲令人去請少堡主。邱龍圖再想阻止,
已來不及了,只好全神戒備,見機行事。
工夫不大,莊丁已把花間浪蝶邱人俊帶了進來。侯國英雖為人陰狠,可最恨淫邪,不由
得怒掃了邱人俊一眼。
只見他三十歲上下年紀,一張蒼白的長臉沒有一點血色,把原來還算清秀的臉龐變得白
慘慘的,毫無生氣。細挑身材,渾身錦繡。
邱人俊一進大廳,四堡主邱龍嘯就搶先叫道:「俊兒,快來參見錦衣衛總督侯大人。」
花間浪蝶聞言,面色大變,略一遲疑。四堡主又一迭連聲地催促。邱人俊是樑上君子,
見不得官人。聽說侯國英是京都錦衣衛總督,早已嚇得魂飛天外。見侯國英凜然上坐,風流
劍客晏日華侍立旁側,四名錦衣衛士分列左右,他怕是捕他歸案,又懷疑二叔、四叔是不敢
抗官拒捕,不惜把自己獻官求全。
當下心中一狠,逃命當緊。暗提一口真氣,力貫雙臂,右腳前踏,左腳橫站,口稱:
「大人在上,小民參見。」雙掌陡出,形如鷹爪,抓向侯國英的左右足三里。
他一貫心黑手辣,又逃命心切,一上來就用上了大力鷹爪功。這一下要被他抓實,侯國
英的雙腿準得殘廢。他哪裡知道女魔王侯國英的厲害?她早已從他進入大廳後面上的神色看
出了邱人俊要暗算自己,雖知他是鷹爪門的嫡傳,功力不會太弱,但侯國英身經百戰,人又
機智,故意面帶寒霜,激他下手,自己好藉機收服鷹爪門。
待他雙手抓來,左手一招「手揮五弦」劃向邱人俊的雙腕脈門,逼他抽招自保。果然邱
人俊見侯國英五指微攏,只這麼隨意一彈,指風到處,嘶嘶有聲,功力實在驚人。
他心神巨震,雙掌一撤,剛想奪門出逃,就聽一聲冷笑,侯國英的一把閻王扇已壓在了
他的琵琶骨上,頓覺半身骨節微微一麻。又聽侯國英冷冷說道:「少堡主,你奸盜邪淫,積
案纍纍。本督到此,你還敢抗官拒捕!可惜你的鷹爪功太也糟糕了。衛士們,捆!」
一聲令下,躥上兩名錦衣衛士,乾淨利索的綁上了花間浪蝶邱人俊。邱龍圖面色蒼白,
身子抖動了一下。他知道殺官拒捕,行同造反。況且,錦衣衛士都是江湖中的高手,不用說
侯國英是武林中人人頭疼的女魔王,招惹不得,就是風流劍客晏日華,也是青城派的長門弟
子,武藝驚人。自己身家性命在此,豈敢大意?他為人沉穩,雖然邱氏兄弟四人就這一點骨
血,但瞻前顧後,不能不叫他舉棋難下。
他的四弟邱龍嘯可就不同啦!他不光性如烈火,又毫無城府,聽侯國英誇邱人俊少年有
為,立即喚他出來相見。
不料,自己的寶貝侄子一照面就被人家捆上了,他如何能忍耐下去?暴喝了一聲:「放
開我的侄兒!」狀如餓鷹,撲向了兩名押著邱人俊的錦衣衛士。
哪知他快,別人比他更快。風流劍客晏日華「嗆啷」一聲,長劍已橫在邱人俊的頸間,
只消手腕一送,邱人俊的一顆人頭就得滾落在地。
邱龍嘯再粗魯,他也知道投鼠忌器。無奈,只有懸崖勒馬,把前撲之勢猛然收回。正不
知如何是好,大廳外有人報道:「掌門人回堡。」
侯國英示意兩名錦衣衛把邱人俊帶到一旁。晏日華「嗆」的一聲,把長劍插入鞘內。
這時,從廳外閃進兩個人來。
頭一個五旬左右,面色薑黃,二目深陷,精神內斂,鷹鉤鼻子,四字闊口,身材瘦削,
兩臂特長,一件土黃綢大衫,長僅過膝,腳穿白襪子,鑲邊福字履;第二個四十多歲,黃白
面皮,細眉長目,透著精明。二人均是面色驚慌,匆匆而進。
侯國英一見長相,就知頭一個是鷹爪門掌門人,名震大江南北的鐵指鷹爪邱龍眠,後面
跟著的是飛雲堡三堡主,向有小諸葛之稱的鐵掌神抓邱龍吟。
她此來飛雲堡的目的就是要用威逼利誘的手段,把鷹爪門收歸自己麾下,好憑借淮河天
險,再加上鷹爪門這一地頭巨蛇,把五皇子朱由檢和武鳳樓等人置之於死地。如今見正主兒
已到,她眼珠一轉,突然縱聲狂笑起來。
乘邱氏四兄弟莫測高深之際,侯國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衝著邱龍眠問道,「聽莊丁所
報,你就是威震江淮一帶的鐵指鷹爪邱大掌門了!」
邱龍眠輕聲答了一句:「不敢當,正是小民。」
侯國英反後一指他的身後,冷然說道:「這一位是人稱小諸葛的三堡主了?」
邱龍吟朗聲答道:「正是在下。」
他比他的大哥精明,知侯國英既稱女魔王,手段肯定毒辣。明知夜貓子進宅必無好事,
可是無事要膽小,有事要膽大,天塌下來非得接著不可。所以,他靜中觀變,考慮對策。又
見侯國英帶人不多,不像真打算把邱人俊捕走,才在答話中軟中含硬。
侯國英聰敏過人,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她知邱氏四龍就數邱龍吟狡猾,毫不理會他的
無禮,卻向邱龍眠道:「邱掌門,下官雖蒙皇上恩典,授以錦衣衛總督之職,可我這個總督
和歷任總督不同。因為我也是武林中人,就連錄用的錦衣衛士也大半來自江湖。所以,我對
江湖朋友向來懷有好感。即便是牽連上案子,我也盡量往輕處給拾掇。除非好朋友逼得我下
不了台,我是不會做絕的。拿令郎來說吧,光憑他這花間浪蝶的雅號,不需查有實據,本督
就可以把他處以極刑。三堡主,我說得不算過分吧?」
饒是邱龍吟有小諸葛之能,對侯國英這種咄咄逼人的問話,也難置辯。此刻,他不得不
答了一聲:「是。」
侯國英的語氣陡然低沉了下來,說道:「不瞞列位,本督師出鐵扇幫。恩師於和與貴派
上代掌門人素來友好。令郎的案子雖經各州府一再上詳,都給我壓了下來。我知道邱氏四龍
向無大惡,只要對少堡主嚴加管束,不再繼續為害世人,縱令我為此受些牽連,為了師門淵
源,我也認了……」,侯國英說到這裡,故意放緩了話頭。
邱龍吟見事有轉機,搶著謝道:「多謝大人厚誼,我邱氏滿門蒙恩感德,永誌肺腑。可
是,大人怎麼又把舍侄繩之以法了呢?」
侯國英要的就是他這一問。她突然玉面含霜,呈現了一團怒氣,就是那一雙秀麗的雙眼
也激射出一絲殺芒,恨聲斥道:「我好意遠道來此,一敘武林淵源,並令四堡主喚他出來相
見,哪知他狼子野心,狗膽包天,竟敢對我也驟下殺手。要不是下官尚有自衛之能,早已慘
遭毒手。現在,四位堡主皆在此對,請還下官一個公道。」話未落音,已緩緩地打開了那把
殺人利器天罡寶扇。
這句話出口之後,不光掌門人邱龍眠父子關心,就連一向足智多謀,權詐多端的邱龍吟
也暗暗心驚。心想:這一下子完了!
邱龍眠慘然一歎,無話可答。他回過頭來掃了二弟邱龍圖一眼,意思是問他這話可真。
邱龍圖默默地點了一下頭,證明確是如此。邱龍眠後退一步,垂下雙手,淒然說道:「劣子
罪有應得。小民亦有不教之罪。請大人開天地之恩,就地將其誅戮正法,勿使其惡名遠播江
湖,小民等當沒齒難忘大人恩典。」說罷,跪了下來,他的三個兄弟也慌忙跪下。
侯國英見鷹爪四龍齊齊下跪,嘴角旁的肌肉微微跳動了一下,沉聲說道:「既然賢昆仲
知我苦心,使我不至於獲罪朝廷。本督感謝你們的賢明,竟然大義滅親。為了武林道義,我
冒險賞他一個全屍吧。」
侯國英也真會演戲。這一句話宛如睛天霹靂,震得邱氏兄弟直如冰水澆須,一齊打了一
個寒顫。侯國英猛一揮手,重聲喝道:「晏日華,點他的死穴。」
她嘴中喝令晏日華行刑,兩隻眼卻死死地盯著邱氏四龍,防止他們情急拚命。可憐飛雲
堡四家堡主就只邱人俊這一根獨苗,見他馬上就要慘死在面前,何嘗不想拚命搶救?
但晏日華已長劍出鞘,四名錦衣衛虎視眈眈,侯國英一把閻王扇不光抖開,而且拇、食
二指已按住繃簧,只消一甩手,三十六支奪命追魂閻王釘正好籠罩住四龍的全身。他們稍動
一動,就將亡家滅種,整個飛龍堡必將蕩然無存!鷹爪門四條頂天立地,顯赫一時的武林高
手,就這樣懾服於侯國英的魔掌之下,束手待斃。
邱人俊絕望地慘呼一聲:「饒命!」直令四人摧肝裂膽!魂散魄銷。
晏日華並起的兩指,眼看就要點實!侯國英突然叫了一聲:「且慢!」,晏日華應聲放
回手來。
這一聲,不光邱人俊象從鬼門關赦回,邱氏四龍被嚇飛的真魂也重新歸竅。只見侯國英
「叭」的一聲,把扇子一攏,左手猛揮,似乎很費力地從牙縫中進出兩個字來:「鬆綁。」
話一說完,人也跌坐在金交椅上。
女魔王的這一連串做作,連她的心腹人物晏日華也不由得冷氣直冒,暗暗對侯國英的權
術膽戰心驚。
可這「鬆綁」兩字傳人飛雲堡人的耳中,不啻是給嚥氣的人陡然服下靈丹妙藥,一聽之
下,無不精神一震。
晏日華已手起劍落,割斷了邱人俊身上的繩索。爺兒五個齊齊跪倒,叩謝侯國英的饒命
之恩。
侯國英一一攙起,喟然一歎說:「我雖釋放了邱人俊,可他的案卷尚在錦衣衛存檔,不
會消失。本督一旦離任,令郎還會大禍立至。不是我小覷你們鷹爪門,錦衣衛內可是藏龍臥
虎之地,光一毒、二劍、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不算,九千歲身邊還有貼身
四衛,鎮宮八將,巡查十八彪。收拾個把江湖門派,豈不是舉手之勞。」
一番話,說得邱氏兄弟凜然色變。到底是邱龍吟精明,他從侯國英口中好像已領悟了什
麼,試探著問道:「侯大人,你人情做到底,能否指給我們兄弟一條生路?」
侯國英見時機已經成熟,看了晏日華一眼。風流劍客立即取出四張錦衣衛空白公文,放
在桌上。邱氏四龍也是老江湖了,見此豈有不懂之理?立即填上四人的名字,捧給侯國英。
她連看也不看,就示意晏日華收下,又發給四人每人一塊腰牌。
四人既成了錦衣衛士,侯國英就成了他們的頂頭上司,忙重新以屬下之禮參見。又準備
了一桌豐盛酒席,款待這個權詐多變的女魔王。
吃飯中間,侯國英才正式宣佈:由四龍立即封鎖淮河各個渡口,並多派眼線,偵察五皇
子的動靜。邱龍眠只得一一遵命。
晏日華乘機說道:「邱兄,你蒙小爺恩賜,已列入一等錦衣衛士。就是三位令弟,也被
列為二等。這可是極大的榮幸呀!要知道,多少兄弟出生入死,流汗灑血,熬上十年八載,
也爬不上這個階梯呢。
更何況令郎能不能取消罪案獲得重生,就在此一舉了。不然的話,就連小爺也不好在九
千歲面前自圓其說。好在,你們鷹爪門在淮河兩岸勢力雄厚,五皇子的護從人等又極少,望
你一擊成功,為錦衣衛樹立功勳。」
邱龍眠知魚已吞鉤,不容他不死心塌地地效命侯國英。鷹爪門和無極派素有嫌隙,樂得
借這個大靠山和先天無極派一拼高低。更何況一級錦衣衛士官職雖然不大,可和總兵、副將
都可以平起平坐,副將以下的將官皆可以呼喚使用。一個江湖人物能爬上這等位置,也就不
負所學了。
所以聽晏日華一說,他立即獻計道:「臨淮離鳳陽不遠,如果他們毀在淮河兩岸,飛雲
堡首先被嫌。不若今晚定更以後,叫龍吟率領老二、老四、人俊,會同我一個住在鳳陽府的
師弟張平,乘行宮護衛鬆懈之機,入宮行刺。只要殺死了五皇子,武鳳樓等人就會樹倒猢猻
散。然後傾我們全力,消滅先天無極派,豈不易如反掌?請小爺定奪。」
侯國英一聽,當即贊成,並且指示說:「五皇子身旁,只武鳳樓一人可畏,其餘皆江湖
末流。行刺之事,怎能大舉而去?那樣,反而誤事。
依我看,二堡主機智無比,少堡主輕功絕倫,由貴門下張平熟人熟路率領,行刺不難得
手。我叫晏日華準備賞格,靜候三位的好音。你們商量著辦,我要退席了。」
侯國英異常輕快地走出了大廳。邱龍眠等四人相送,被侯國英阻住,只有風流劍客一人
默默護送。來到一處很幽雅的三間靜室以內,晏日華聽聽四處無人,只有跟來的幾個衛士分
守各處,就小心翼翼地說道:「小爺,你怎麼只叫他們去兩個人,豈不是白白送死?我反覆
冥想,猜不出小爺的用意何在。」
侯國英冷笑一聲說:「晏老二,你笨蛋透頂!沒有仇恨,哪來的力量?鷹爪門下遍佈江
淮各地,很有幾個人物,勢力雄厚得很。他們雖與三鳥有些嫌隙,但沒有多大的梁子。大不
了是白劍飛要追尋採花淫賊,只要邱人俊不再胡鬧,這梁子不解自開。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