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屠戶這一回可開心了!甜笑著說道:「你還算有點兒出息,沒要三巴掌,就揍開了
竅。」
聽了這句話,名列六怪的胡眉真有些哭笑不得了。武鳳樓忍住笑,剛想推脫,缺德十八
手李鳴早已接了過來,並招呼大哥、侄兒又一次磕頭謝過。
女屠戶李文蓮自上次在黃山上了醉和尚和戰天雷的大當,回到華山哭了三天。慈雲師太
好哄歹哄,並再三保證一定把這門親事撮成,才勸住了她。
女屠戶幾次要下山去找江劍臣,都被師父阻止,並哄她說:「江三不要你,是嫌你的武
功差一點兒。只要你的武功能超過他,他敢說不娶你嗎?」
李文蓮這女孩子也真有一股子狠勁兒,不光苦練師父的回風舞柳劍法,還跟啞叔叔郭天
柱學了急風十三刀。特別是把暗器沙門七寶珠和回風舞柳飛刀練得出神入化。為了裝點自己,
她還死氣白賴地向師父討來了華山派的鎮山寶刃飛虹劍。
在她的心目中認為,有了這一切,就足足配得上江劍臣了,才借師父閉關苦修之機,私
自下了華山。啞閻羅一生無親無友,要說有的話,這一生中只有二人:
一個是有救命深恩的老庵主,另一個就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屠戶。
他表面上,孤傲冷酷,其實內裡極富血性。他愛李文蓮如親女,李文蓮也尊他若生父。
他發現後追下了華山,原想逼她回去。可女屠戶摸透了這個猶如生父的啞叔的脾氣,撒嬌一
哭,啞閻羅沒咒念了,暗示她要胡眉引路,便獨自轉回了華山。
果然在胡眉帶領下,找到了武鳳樓他們。眼見先天無極派未來的掌門人武鳳樓,頗有聲
威的人見愁李鳴和第四代掌門大弟子曹玉都向自己磕頭見禮,李文蓮怎能不心花怒放?她的
前景太樂觀了!可她哪裡知道,她的心上人不光身負重傷,亟需復原,而且還在情敵女魔王
侯國英的魔窟之中。
李文蓮雖急於想見意中人,可張了幾張嘴,終了沒好意思問出口來。這時,機靈鬼李鳴
早已盤算好一個絕高的主意,畢恭畢敬地說道:「姑姑,你老人家來得正好,別看從這裡到
京城已不太遠。可咱們手中有一名欽差要犯侯玉堂,他冒充侄兒我的名字夜闖深宮,盜御寶,
殺侍衛,嫁禍孩兒。如今已被我師父擒獲,急需押往京城,奏請當今萬歲發落。
可這一段路是虎頭追魂燕凌霄的地盤,他和咱們有不可解的梁子。要出了事,不光孩子
我吃罪不起,也枉費了我師父的一番心力。
請姑姑帶著胡大姐另走一條路,替我們把此賊送往京師,交到老駙馬冉興千歲手中。去
了後顧之憂,我和大哥、玉兒就不怕燕老兒來尋仇報復了。再說,有姑姑這塊大招牌,嚇死
姓燕的也不敢來摘。說不定我師父不放心,還會前來接應呢。」說完,又深施了一禮。
女屠戶只要能有機會見到江劍臣,什麼事她也肯幹。何況李鳴的嘴又甜,一陣奉承,幾
乎把她捧上了天,她連想也沒想就滿口答應了,還叫李鳴把粉面二郎放在她的馬上,由她親
自押解。胡眉騎上了另一匹馬,高高興興地隨著女屠戶李文蓮直奔京城而去。
等李文蓮一走,武鳳樓就埋怨李鳴胡鬧,不該叫女屠戶去辦這件與她毫不相干的事。缺
德十八手李鳴正色說道:「要不是我用一點心思把她支走,她要纏上咱,硬要找我師父,你
怎麼招架?連掌門師伯都拿她們師徒沒法,何況你我這些小輩。再說,粉面二郎在她手裡,
最保險不過。她又一心想見師父,一路上自然加倍留意。再加上有胡眉這個老江湖同行,更
加萬無一失。沒有她來,我還真施展不開手腳呢。」
李鳴這番話一出口,頭一個就是小神童曹玉有些不服氣,嘟著嘴說道:「依三叔說來,
要沒有屠戶姑奶奶,我師父的五鳳朝陽刀就保不住差事了?」
武鳳樓雖覺得李鳴有點故弄玄虛,卻嫌曹玉嘴不饒人,正想喝止,李鳴已從自己的馬鞍
上掏出一個大布口袋,看了看前後無人,急聲叫道:「大哥,快用重手法點我的穴道,裝進
口袋。有人劫救,拚命抵抗,把對方的人殺得越多越好。」
武鳳樓剛一遲疑,李鳴急道:「郭雲璞是侯玉堂的義父,準得聯合燕老魔拚死搶救侯玉
堂。不然,他無法向崑崙派交待。眼下,魏閹發動在即。我要乘機以侯玉堂的面目混進內部,
摸清底細,好能一網打盡奸閹餘黨。事關重大,只有這個機會了。」
武鳳樓也知李鳴這個大膽的舉動是一個奇險萬分的非常之機,哪裡肯下手點他?李鳴催
道:「當斷不斷,其事必亂。快下手!」
武鳳樓一狠心,猛的連點李鳴幾處重要穴道,裝入袋內,攬在自己的馬上,和曹玉一起
縱馬向京城奔去。
李鳴雖在袋中,還能和武鳳樓說話。他向武鳳樓分析各方面的情況說:「侯國英為了師
父,可能搖擺不定。但她究竟能否違抗她母親聖泉夫人和他義父魏忠賢的命令,尚在兩可,
三邊總督楊鶴雖有十萬鐵甲,但兵在邊防,頂多能派出一半,卻遠水不解近渴;女魔王久經
訓練的五萬錦衣衛士全在京師,御林軍都指揮左光斗又是奸閹的門下。因此,五皇子登極有
很大的風險,若治不住魏忠賢,將一敗塗地。請大哥不要為小弟一條小命而下不了決心。這
一次,將是我最費心力的一次鬥智鬥力了。」
武鳳樓聽完,不禁對自己這個一向沒有正形、嘻嘻哈哈的兄弟肅然欽佩起來。他哪裡知
道,多爾袞早把李鳴列為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女魔王侯國英也認為只有除去李鳴,自己才能
施展開手腳呢。
一直奔馳到天黑,只見森林起伏,樹木稠密道路越走越窄,地勢非常險惡。武鳳樓輕聲
告訴了李鳴,李鳴又一次叮囑武鳳樓應急之策。這個缺德小子也真叫膽大包天,他除去沒有
被點啞穴,手腳都不能動彈。這簡直是自尋死路。果然,兩隻響箭交織騰起。
武鳳樓低喝了一聲:「玉兒,小心暗箭。跟我身後,闖!」兩馬一前一後,馳進了埋伏
圈。突然聽得一個洪亮的聲音哈哈一笑。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面前。
曹玉沒有見過此人,只見他年紀已過了六旬,身材高大,紫面長髯,身穿一件古銅色的
大衫,長僅過膝,黃銅紐扣,白布高鞋襪子,足登福壽履。正是燕山派掌門虎頭追魂燕凌霄,
身後站著他的六個徒弟。
燕山八魔中三魔孫三元、五魔週五魁與武鳳樓等拚鬥之時死於杭州,燕山派至今舊恨未
除,耿耿於懷,一群魔頭虎視眈眈地望著武鳳樓師徒二人。
武鳳樓神情一肅,昂然說道:「晚輩攜小徒路過此處,燕山派率眾攔阻,卻是為何?」
虎頭追魂尚未答話,他的身後突然有一條身影凌空一縱,飛騰丈餘,半空中一個雲裡翻,
飄落在武鳳樓的馬前。只見他身材高瘦,細如竹竿,一張黑中帶青的長馬臉好像生鐵鑄成,
木無表情,兩隻鷹眼深深的內陷,閃射出凶殘凌厲的精光,乃是八魔中的二魔錢二年。
他陰森森地一笑,說道:「武鳳樓,杭州一戰,你幾乎成了錢二爺掌下的遊魂,還不下
馬認命嗎?小子!」
武鳳樓和他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恨不得手起刀落,宰盡幫助魏忠英害死父親的燕山
八魔。但他畢竟不是莽撞之人,一飄身飛落馬下,順手把裝著李鳴的大袋子拋給了小神童曹
玉,昂首卓立,朗聲說道:「錢二年,杭州兩江提督府,小爺是栽在了你和週五魁的手下。
可那是怎麼栽的?恐怕你不好意思說吧!真想動手,你的那對判官筆再狠,也難在我武某刀
下走開三招。」
說到這裡,轉對燕山派掌門人燕凌霄說:「我和令徒的糾紛,老前輩在虎跑寺孫府內,
曾和本派作過一次了斷。真想反悔,別看我們師徒只是一刀雙筆,二人加起來也不足一個令
徒的年齡。可我們爺們,絕對叫朋友滿意。」
燕凌霄到底是一派之尊,在武鳳樓理正詞嚴的凜然正氣之下,還真的有些抹不開臉。可
他的二徒弟錢二年卻不管這些,搶著問道:「武鳳樓,我想問你,你從何處而來?口袋裡裝
的是什麼東西?你能坦白相告嗎?」
武鳳樓早已和李鳴商討了應變之策,聽錢二年一問,一斜身軀,從小神童手中接過了口
袋,解開扎口,一抖手把李鳴倒了出來,寒聲說道:「本派不幸,李鳴觸犯了門規,武某帶
他回去,交給掌門人治罪。燕老前輩也是武林中人,總不會干預一個門戶的私事吧?」
燕凌霄和他的徒弟們認定口袋裡裝的是粉面二郎侯玉堂,哪裡相信武鳳樓的話?一個個
虎視眈眈地望著李鳴,恨不能一搶到手。就聽武鳳樓說道「玉兒,速送你師叔回去。這裡的
事,由我一人承擔。」
話一出口,小神童曹玉已挾起李鳴,跳上馬背。可他剛一提韁,七魔八魔已攔住了去路。
武鳳樓怒吼一聲,一個雲裡翻,身畔已暴閃出一紅一紫兩道光華。身子射出,五鳳朝陽
刀已挾著寒光罩向了七、八兩魔。只聽得兩聲哎喲,一招「孟德獻刀」,削去了王一川一片
頭皮,一招「刀掃七國」,又截去了鄭七星一隻右腕。
燕凌霄怎麼也想不到,一向最講江湖道義、寬厚仁和的武鳳樓,一照面就狠下煞手。兩
招之下,立殘二徒。他怒吼一聲,雙臂猛震,宛若一隻大鳥,以「地煞追魂掌」中的「惡鬼
指路」擊向了武鳳樓的後心。
武鳳樓哪敢存絲毫輕敵之心?五鳳朝陽刀一翻,刀尖下垂,刀刃朝左,一招露滴楊柳,
截向燕凌霄的右腕,逼得燕凌霄身形微撤。武鳳樓刀法一變,用上了追魂七刀的第六刀「陰
風撲面」。
燕凌霄武功再高,他也閃避不開。一咬牙,猛哈腰,迅急藏頭躲頸。忽覺頭上一涼,蒼
白的束髮已被武鳳樓一刀削去,蓬亂地飛散一地。老魔頭一聲厲吼,情急拚命,掌變「蕩蕩
遊魂」,含恨擊出。頓時,一片掌影挾帶著劈風之聲,疾如閃電地向武鳳樓罩去。
武鳳樓一看時機成熟,凜然向曹玉喝了聲:「抓緊你三叔!」五鳳朝陽刀一招「閻王除
名」,一扎一截,逼得燕凌霄攻勢一滯。他身形陡然彈起,百忙中先點了李鳴的啞穴,再一
伸左手提起接著李鳴的曹玉,倉皇逃走,落在一片丘陵之上。
趙大鵬在八魔中身為首徒,他和武鳳樓、李鳴先有殺兩個師弟之仇,又有傷肩之恨。舊
仇未報,眼下辱師傷弟,又添新恨。一見武鳳樓要逃,哪裡容得?瘋虎似地揮舞一對虎頭雙
鉤,斜著截擊過來。
武鳳樓左手一帶勁,小神童曹玉會意,身子一顫,接著的李鳴掉了下來。這鬼頭也確實
鬼得要命,尖叫一聲,掙脫了武鳳樓之手,一分判官雙筆向那對虎頭鉤迎去。四件兵器快要
接觸之際,這小娃兒陡然細腰一擰,右手判官筆脫手擲出,騰出手去搶抓地上的李鳴。
這一下,實在太損了。既顯示了他死命護差事的拼勁,而且脫手而出的那一筆又出於趙
大鵬的意料之外,宛若離弦弩箭,裹挾著劈空之聲,擦著大魔的左肋穿過,嚇了大魔一跳。
趙大鵬欺小神童身小力弱,而且只剩一支判宮筆了,身形一探,一對虎頭鉤合在右手,
左手陡然伸出,正好抓住了李鳴。他滿以為這下子救下了粉面二郎侯玉堂,心中陡然一喜。
不料小神童的另一支判官筆用更凌厲的手法當作喪門釘打了出來。大魔縱然功力再高,
要想閃過這神出鬼沒的猝然一擊,哪裡能夠?那支飛來之筆,正好釘在他的右眼之中。直疼
得趙大鵬狂吼一聲,連李鳴加虎頭雙鉤都拋落地上,雙手掩面,栽倒在地。
小神童打瞎了趙大魔,二魔錢二年怪叫一聲:「賊小子沒有兵器了,先收拾他,給大哥
報仇!」
小神童曹玉哈哈一笑,雙手翻處,又是一對判官雙筆赫然在握。
眾魔一怔:怪不得小鬼頭敢擲兵刃,原來他還有庫存備用的。此子不趁早剷除,後患無
窮。燕山群魔被激得怒不可遏,怪叫低吼著一擁而上。
武鳳樓師徒二人好像拼上了性命,也沒有帶走欽犯侯玉堂,曹玉在前,武鳳樓斷後,倉
皇地隱入了密林之中。
燕山派師徒數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傷了三人,燕老魔也被削去了頭髮,總算把人給搶
下來了。燕凌霄剛想叫錢二年挾走李鳴,五毒神妙郭雲璞鬼魅似地出現在李鳴的身旁。
這個老毒物狡猾凶殘,是奸宦魏忠賢手下的頭號人物。他為對付五嶽三鳥,收下侯玉堂
為義子,藉以拉攏整個崑崙派群豪。要是把崑崙派主要人物侯振坤的兒子送了性命,不光不
能得到助力,反而弄巧成拙,結怨甚深,這才威逼利誘燕凌霄出頭搶救。
別看燕凌霄是一代豪強,可他真不敢得罪五毒神砂郭雲璞。如今,仗打完了,自己不光
沒有報仇,反而又傷了三個徒兒,郭雲璞卻坐享其成來了。
燕凌霄狠狠地瞪了郭雲璞一眼,剛想說話,老毒物已搶先說道:「此次救人,是燕老兄
的頭功,我們九千歲會有重賞的!小弟也忘不了你。」說著,抱起李鳴就要告辭。
氣得燕凌霄一跺腳,叫沒受傷的背起受傷的。率領殘兵敗將回轉燕山而去。
五毒神砂郭雲璞等他們走遠,陰然一笑,才抱著李鳴來到一個僻靜的所在。放下李鳴,
雙掌一擊。瀟湘劍客韓月笙帶領四名侍衛從暗影中閃了出來。看見郭雲璞救下了侯玉堂,不
解地問道:「武鳳樓只有師徒二人,總供奉為什麼不乘此時機把他收拾掉,也好除去五皇子
的有力臂膀。」
五毒神砂不以為然地搖了一下頭說:「這小子武功精純,又有寶刀在手,確實不好對付。
萬一殺不了他,再救不下侯玉堂,那就得不償失了。如今救下了堂兒,十五天限期一到,李
鳴該殺頭,武鳳樓至少也要下獄。五皇子失去當今的信任,比殺了他強多了。當今天子重病
在身,哪裡受得住這一番折騰?到那時,九千歲還不……」
嘴裡說著,一連解了李鳴幾個地方的穴道。李鳴只睜開了雙眼,卻是不能動彈,也不能
說話。韓月笙也試著解了幾處,仍是不能見效。
五毒神砂郭雲璞老臉一紅說:「先天無極派點穴手法確實高明,先救回密雲再說吧。」
六人六騎,帶著李鳴,抄僻靜小路馳向了密雲別宮。
五毒神砂郭雲璞一行到了密雲別宮,先向特來找侯國英密商起事大計的魏忠賢詳敘了一
切經過。魏忠賢揮手趕走了身旁眾人,緩緩走到郭雲璞身邊,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悄聲
說道:「剛接密報,昨天天啟那個短命鬼已昏厥了三次,我所以遲遲未能回京,就是因為等
你。原來我擔心英兒被姓江的纏住了手腳,失去了我的擎天柱。
但她畢竟是我的好女兒,用計把江劍臣弄得只剩一口氣,看樣子,是不足為慮了。走,
找國英去,咱三人最後計議一下,我明日便率隊回京。等天啟一死,先殺了五哥兒,就大局
鐵定了。」
郭雲璞沉吟了一下,魏忠賢道:「雲璞,英兒是我的左膀,你是我的右臂,這還有什麼
懷疑的?」
郭雲璞心中雖然想說候國英已是一隻靠不住的左膀,但嘴裡哪敢說出?剛想提醒魏忠賢
好好勸說侯國英一下,關鍵時刻可別在她身上出了毛病,魏忠賢已拉著他的手向侯國英的住
處走去。
侯國英的貼身侍婢榮兒把他們二人引進了院內。郭雲璞早已一眼看見江劍臣坐在一輛非
常精緻的四輪小車上,面色蒼白,神情萎靡不振,由女魔王侯國英親自推著,從林間小道上
緩緩走來。
五毒神砂深知女魔王的厲害,離老遠就躬身問好,魏忠賢的眉頭微皺。江劍臣臉色一寒,
扭過頭去,對侯國英說道:「我想睡覺了,叫榮兒推我回去。」
女魔王把車子停下,喚來了榮兒,又含笑附在江劍臣耳邊悄悄低語了一陣子,才讓榮兒
接過了車子。
三人來到了侯國英的簽押房,沒等魏忠賢說話,侯國英就埋怨起來:「義父有事,就該
派人來叫我過去。看,又惹他不高興了!」
魏忠賢歎了一口氣說:「你也太遷就他了!一個身子半殘的人,值得你這麼對他低三下
四嗎?你簡直變成了另一個人!一點也不像當年大馬金刀叱吒風雲的女魔王了。」
侯國英似嬌似嗔,很不耐煩,噘著嘴問道:「好了,好了,別扯這麼遠啦!義父有什麼
事,你就快說吧。」
魏忠賢壓下滿懷的不快,把宮內天啟昏厥、起事在即的話,說了一遍,要侯國英拿個主
意。侯國英沉思了一下說:「朝中大臣,皆我們心腹。只有楊鶴父子,可能倒向信王。五萬
錦衣衛士,我已集結在密雲宮外,御林軍都指揮左光斗早已蓄勢待發。義父今日下午起駕,
二更可抵京師。一俟天啟晏駕,突然發動,何愁大事不成?只是,要謹防走露消息。我該伺
候劍臣吃藥了。」
郭雲璞見侯國英這就要走,急忙阻住了她的去路,懇切地說道:「雲璞奉小爺之命,已
將侯玉堂截回。只是他穴道被點,我無能解開。請小爺轉請江三爺告訴解穴手法,解開了玉
堂的穴道,也好為起事出些死力。」說罷,又連打兩躬。
侯國英好像怕耽誤了江劍臣吃藥的時間,又好似對這件事不太熱心,寒聲說道:「虧你
還是老江湖,獨門點穴手法,他會隨便告訴別人嗎!」
郭雲璞聽罷一急,侯國英已接著說道:「你回去叫人把他送來,由我想辦法好了。」
話未說完,身子已轉了過去。郭雲璞苦笑了一下,只得先保護魏忠賢回他的寢宮。然後
喚來了韓月笙,命他把義子侯玉堂送往侯國英的住處。
奸閹魏忠賢手下的人物,都對女魔王侯國英俯首帖耳,特別是韓月笙和晏日華,簡直是
死心塌地地為她賣命。所以,韓月笙進來後,把假侯玉堂放下,就垂手侍立在女魔王身側。
江劍臣剛吃罷藥,在一張軟榻上打坐運功。
可他一眼看到放在地上的竟是他的愛徒李鳴,心裡陡然一驚。怕被女魔王看出破綻,瘦
削的臉上仍裝得平靜異常。侯國英看了他一眼,和聲對韓月笙說道:「韓侍衛,你回去吧。
請告訴總供奉,我請三爺幫著解開穴道,還有用他之處。」
瀟湘劍客馴服地向她行了一禮,匆匆離去。
韓月笙走後,女魔王撲到江劍臣的軟榻前,賠著小心求道:「這個人是郭雲璞的乾兒子,
我不得不給他個面子。我的好人,求求你,解開他的穴道吧。」
她一面說著,一面屈一膝在床沿邊上跪下,雙手合十,像拜佛似地,還很滑稽地念了一
聲「阿彌陀佛」。
江劍臣怕答應得快了,引起女魔王的疑心,故意寒著臉說:「我的真氣到現在還是聚不
起來,怎麼給他解穴?」說完,就閉上眼睛。女魔王忙又哀求道:「你的嘴,我的手,湊合
一點吧!」說完,退在床下,又給江劍臣作了一揖。
江劍臣故意歎了一口氣,說了該解的穴道,侯國英玉指連點。李鳴裝得更像,先睜開眼,
向江劍臣投去凶狠的一瞥,又過了一會,才爬起身來謝過小爺的大恩。
江劍臣恨不得侯國英馬上出去,好和李鳴交談。他也真得承認這個缺德小子有膽有識,
竟敢在女魔王面前施展捨身喂虎的詭計。幸好瞞過了侯國英,不然,豈不是白送了一條性命!
正默默地想著,女魔王突然像想起一件非常要緊的事情似地,說道:「侯玉堂,你等我一下,
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急辦。」說完翩然走出。
江劍臣剛想用眼色示意李鳴看一看她是否真的走了。缺德十八手李鳴已悄聲說道:「師
父,我的把戲被她看穿了。」
江劍臣一怔,李鳴低聲歎了一口氣說:「我算真的服她了!儘管我費盡了心機,還是沒
有逃過她的眼光。不過,她決不會揭破這一層紙。不然,她又怎能給咱爺們留個交談的空
隙?」
江劍臣的心,像被針刺了一下似地,他默然了。他知道,自從自己不告而別,離了聖泉
宮,女魔王侯國英如瘋似癲,到處尋找。她導演了侯玉堂假冒李鳴、殺人嫁禍的鬧劇,意在
逼自己出頭,她遍請天下魔頭對付自己,想毀去自己的武功,為的是一生一世長相廝守。
這次力盡致殘,又是她把自己救回密雲別宮,用盡了大內良藥,悉心照料,日以繼夜,
寸步不離,完全像一個溫柔賢淑的妻子,極盡婦道。如今明明發現了李鳴的詭計,她竟然佯
裝不知,不去揭穿,還不是為了自己?
可是,她的這一片癡情即便能得到掌門師兄的諒解,又怎能逃過新君登基後的國法?要
知道,她是魏閹附逆中的第二個該殺頭的罪人啊!李鳴也有些不忍,悄聲向師父說道「但願
她能回頭,不再替奸閹賣命。說不定大家拼著死命,或可替她開脫一二。」
就在師徒二人暗暗感激女魔王的時侯,侯國英已步履輕盈地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一個
大大的紙包,冷然對李鳴說道:「聽你義父郭雲璞提起,你最愛賭博,也最善賭博。這是十
萬兩京城四海錢莊的通票,你全部帶上,立即到會仙樓飯店找一個叫野雞溜子的劉二孬,叫
他帶你去御林軍的錦衣衛的頭目們經常聚賭的秘密賭窟。只要你把這十萬兩銀子先輸後贏,
再慢慢輸光,就算你的大功一件。千萬記住,要先贏後輸,一定要賭個通霄。快去吧!」
等李鳴從江劍臣的眼裡看到了讓走的目光,才匆匆地向侯國英、江劍臣二人行禮告辭。
當李鳴快要走到門口時,女魔王侯國英又叫住了他:「侯玉堂,你可別把銀子拐跑了!需知
一任清知府,才十萬雪花銀呢。」說完,再一揮手,就忙著去給江劍臣輕揉各處穴道去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頓覺手中這一個扁扁的紙包,異常沉重起來。女魔王的言外之意和不惜
以十萬巨金派他入京師賭博,換了別人說不定要胡亂猜測。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暗暗一咬牙,好像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似的,走出了密雲別宮。
他重任在肩,幾乎是一路狂奔,趕到了老駙馬府,人也早已累得軟癱下來。
大廳上,武鳳樓、凌雲、曹玉等人,見了他的模樣,都不禁嚇了一跳,認為他是冒充侯
玉堂事機洩露。拚命逃出來的。正想問話,猛見四人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李鳴禁不住一陣
子狂喜。
因為從屏風後走出來的正是先天無極派掌門人蕭劍秋,斷臂之傷剛剛痊癒的追雲蒼鷹白
劍飛,他的嫡傳師尊矬金剛竇力,以及主人老駙馬冉興。他一高興,忘記了勞乏,連忙跪倒
向四人見了禮。
接著,將冒名進密雲別宮,江劍臣侯國英解穴,女魔王雖識破玄機卻未揭破,特別提出
十萬兩巨金,讓自己以侯玉堂的身份,把御林軍錦衣衛的頭目死死地纏在賭窟之中,讓魏忠
賢二更天來到找不到人手之事,詳細敘述一遍。
李鳴口齒伶俐,不光事理說得分明,更加上他自己對事情的看法,也說出侯國英為了江
劍臣不惜出賣魏忠賢的苦心。
武鳳樓雖恨侯國英奸詐狠毒,但自己的老父畢竟是死在魏忠英之手,與她可算無關。難
得她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為了三師叔能下這麼大的血本,是該改變對她的看法了。想到這
裡,他偷看了一眼四個長輩的臉色。
只見自己的師父和竇二伯父都很為激動,就連老駙馬冉千歲也好像很為動容。只有掌門
師伯蕭劍秋不光沒有被打動,臉上的顏色反而更加陰沉下來,武鳳樓的心不由得緊了一下。
這時,就聽自己的師父白劍飛說道:「侯國英能這麼對待劍臣,我的斷臂之仇就一筆勾
銷了。」
老駙馬冉興說:「我願在小千歲駕前為她開脫罪責。諒小千歲會恩准奏請的。」
竇二俠黯然說道:「家兄之死,說不得也只有化解了。」
這三人都是投石問路,想試探蕭劍秋的看法。但展翅金雕卻仍是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缺德十八手李鳴見掌門師伯不說話,知他忠君愛國之志既隆,遵循禮教之心更切,想要
他說出饒恕女魔王或准其嫁江劍臣為妻,談何容易!怕事情弄僵了更不好辦,故意請示去賭
窟之機宜,轉變了話題。
展翅金雕蕭劍秋才重新振起了精神,嚴肅地說道:「我也探聽出有這麼一個秘密賭窟,
出入者全是奸閹手下的紅人。可能七凶就經常在那裡出現,說不定還是幕後主持人呢。鳴兒
需得記住,魏忠賢手下的人馬,只有這七個人沒有和我們對過盤子。這也是奸閹的最後一批
人馬,你絕不可掉以輕心。若能成功,魏忠賢來京時就只有兩手抓瞎,束手待斃了。」
蕭劍秋光說此舉至關重大,就是矢口不提侯國英提供了一切方便的好處。李鳴不禁心中
一涼,暗暗為侯國英的灰暗前景擔心起來。無奈,只好裝起十萬巨款出了老駙馬府,直奔會
仙樓而去。
別看李鳴隨信王出關會獵,巧罵多爾袞之事早已譽滿京師,家喻戶曉。但是,由於未回
京城早已獲罪,真正認識他的人實在寥寥無幾。到了會仙樓,他花了二兩銀子的小費,就被
一個店夥計帶著找到了野雞溜子劉二孬。
見到他時,這小子正在自己屋裡自斟自飲,面前放著半隻燒雞,兩隻豬蹄,一包雞雜碎
和一盤油炸花生米。
只見這野雞溜子已有四十開外了,五短身材,焦黃的一張瘦臉,灰白相間的一頭亂髮,
兩隻三角眼,一對半截眉,鼻孔微塌,唇薄如刃,滿身京城土混混的油滑相。
李鳴昂然逼近,劉二孬睬也不睬,還是啃一口雞腿,喝一杯燒酒,洋洋自得其樂。
缺德十八手李鳴心中暗笑,心裡話,憑你這一份德性,也敢對我人見愁擺出這副臉譜?
他一伸手,把劉二孬門外的一盆又髒又臭的髒水端了起來,手腕一震,用了七成功力,潑灑
出去。
這一來,可把這個地痞土混惹火了!不光面前四樣非常可口的下酒菜濺上了髒水,那出
其不意的一潑,使他滿頭滿臉,眼鼻嘴耳,甚至連剛剛換上的一身新衣上也是臭水淋漓。乍
驚之下,一鬆手,酒壺也摔了個粉碎。
這小子也真夠狠的,他用左手袖子一抹臉,右手一翻,一把七寸尖刀已握在手中。右肩
一斜,欺身而上,一反把,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已插向缺德十八手李鳴的小腹。
李鳴身軀微側,那把插來的尖刀失去了準頭。人見愁左手一翻,扣上了劉二孬的手腕,
大拇指一頂寸關尺,那把尖刀已從劉二孬手裡掉了下來。李鳴不等尖刀落地,左腳尖一挑,
那把尖刀已被挑起。他一伸右手槍過刀來,左手一扯劉二孬,右手的七寸尖刀已嗤的一聲,
劃破了劉二孬的前胸衣襟。
李鳴的手法也真叫巧妙,衣襟一劃而開,胸前皮膚上只劃了一道白印,卻並沒破皮。劉
二孬尖嚎了一聲,幾乎嚇昏過去,李鳴反而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他的這一手還真管用。劉二孬爬起身來,戰戰兢兢地跪在李鳴腳下,顫聲問道:「小人
有眼不識泰山,惹大爺生氣,請大爺教訓!」李鳴象變戲法似地右手一甩,一張銀票平平地
飄到劉二孬的眼前。
劉二孬是玩錢的老手,一眼就認出是四海錢莊的硬通銀票。再一仔細瞧瞧票面,竟然是
一張百兩的大票!他被弄糊塗了。心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先澆自己一個落湯雞,又幾乎劃
開了自己的肚皮,臨到頭來,又賞給了自己一百兩銀子。他跪在地上,不敢說話,也不敢動
彈,只是翻著兩隻三角眼呆呆地看著李鳴。
李鳴不聲不響,右手又是一掏一甩,一張二百兩票面的銀票又飄向了劉二孬面前。劉二
孬的兩隻眼裡幾乎噴出火來,挺著脖子大聲說道:「大爺有什麼事要小人去辦,你就吩咐好
了。小人拼著性命也給你老人家辦好。」
李鳴的臉還是沉靜如水,那只右手又是一掏一甩,這一次出手更大方了,竟然是一張七
百兩的銀票飛出。三掏三甩,正好湊成一個整數,一千兩。
劉二孬好像摸透了李鳴的心意,知他必然有求於己,膽子也就大了。先把三張銀票又仔
細地看了一遍,疊得平平展展,小心翼翼地揣入懷內,像敬天神似地磕了三個頭,爬起來貼
在李鳴身旁,一臉媚笑問道:「小人領了大爺這麼一大筆賞金,你老就開金口吧!就是叫我
劉二孬下地獄,我也認啦!」
李鳴一看時機成熟,就附在劉二孬耳邊悄聲說了一陣子。說完後,還親切地拍了一下劉
二孬的肩頭。野雞溜子精神一震,堆起滿臉笑紋,接著把大拇指一挑,揚聲讚道:「好一個
侯大爺,你老真高!我劉二孬出娘胎以來,算長了一次真見識。我野雞溜子保險能叫那群賭
鬼連老婆孩子都輸給你!我換一身干衣裳,咱這就去。」
人見愁李鳴被劉二孬帶著鑽到那處極端秘密的賭窟時,天色已暗了下來。劉二孬拍了兩
短一長三下門後,那兩扇詭異的怪門開啟了。一個背插鬼頭刀的大漢見了劉二孬,笑罵了一
聲「老小子。」可一眼看見李鳴是個生人,他的臉馬上變了顏色。
劉二孬昂著胸脯說:「李老歪,快給侯爺見禮。侯爺是咱們總供奉的乾兒子,老爺子跟
前的紅人。」那個李老歪果然嚇了一跳,搶步上前給李鳴施了一禮。
二人向後院走去。剛轉過一個月亮門,走到一座大房子近前,一片粗野的低吼怪叫笑鬧
謾罵已傳了出來。李鳴心神一凜,知道一場比拚命更加凶險的廝鬥就要開始了。他一直撞了
進去,在一張大案子的上首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早有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人把劉二孬拉到一邊,咬著耳朵嘰咕起來。李鳴知道是賭窟的
主持人在向野雞溜子盤自己的海底,索性架子端得更大,對全屋子的人看也不看,只把兩眼
仰望著屋頂。
頓時。屋內響起了粗野的罵人聲,夾雜著嘿嘿冷笑聲。李鳴更損,他乾脆連眼睛也閉上
了。就在這時,他覺得自己的身旁一左一右各站立了一個人,懶懶地睜開了雙眼,才知道是
劉二孬和那個中年文士模樣的人。
就聽那中年文士向屋內人肅容說道:「諸位,這位新來的朋友,是總供奉郭老前輩的義
子,也是咱們老爺子跟前的紅人,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崑崙派傳人粉面二郎侯玉堂!侯二爺新
近辦成了一件大事,咱們小爺一高興,賞了他十萬兩銀子。聽清楚諸位,是十萬兩銀子,一
律是暢行全國的四海錢莊通票。侯朋友想大賭一下,誰有胃口誰來吃好了!野雞溜子替他打
雜。」
他把最後一句「野雞溜子替他打雜」說得很高很響,怕別人聽不明白似的。
李鳴知道,自己的計劃已實現了三成。他一聲不響地把那個紙包掏了出來,啪的一聲往
桌上一放。全屋的賭鬼一下子睜大了佈滿紅絲的貪婪的眼睛,恨不得把那個裹著十萬兩銀票
的紙包一口吞下肚去。李鳴慢吞吞地拆開紙包,一百張每張千兩的四海通票魔幻似地呈現在
眾目睽睽之下。周圍的賭棍們驚呼一聲,都不由自主地嚥下了一口口水。
缺德十八手李鳴一拍桌子,剛想說話,突然大屋的後門一開,緩緩地走進七個人來。李
鳴身心一震,心想:主角登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