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魯夫認為自己和三狂是舊時相識,雖然性格不合,修養各異,但二十年來一直和平相處,尚無積怨,所以到了金宅,就要金府家人去稟告三狂說是自己求見。
不料,家人進去半天才走了回來,懶洋洋地向他說:「三位老主人陪遠客談話,請魯爺改日再來。」
這一大碗想不到的閉門羹,只噎得瘋霸王干直脖子嚥不下去。他鬚眉一張,毛茸茸的大手不自覺地抓住了霸王槍桿,恨不得一把火燒了三狂的住宅。但為了聽從江劍臣的主張,他只好含恨而回了。
沒有想到缺德十八聽完了他的敘說,只是微微一笑,毫沒放在心上。
吃罷午飯,瘋霸王趁缺德十八手午睡之際,又獨自一人來到了三狂的家門。哪知下午的這一趟比上午更令人不能容忍。
原來金家的兩扇朱漆大門竟然緊緊關閉,任憑瘋霸王怎麼拍敲都寂無聲息。他只好再一次恨恨返回。
剛回到興盛客店門口,缺德十八手早迎了上來說:「魯當家的,千萬不要性急,以免傷了一瘋三狂的多年和氣。」
瘋霸王切齒恨道:「可恨三個老鬼如此不講交情,叫我瘋霸王在貴派面前幾乎無地自容。
不是李公子攔阻,我早和他們拼了。「
缺德十八手還是不急不燥地勸解。
吃晚飯時,李鳴除去頻頻地向瘋霸王勸酒添飯外,還詳問了三狂的一些情況。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酒入愁腸瞌睡多。瘋霸王醉倒不起了。
二更天不到,缺德十八手悄悄地離開了興盛客店,一個人來到了小西湖畔。突然看見兩個似乎眼熟的人影走進了湖邊的梅花堂,缺德十八手李鳴心中一動,也暗暗地掩了過去。
剛剛貼到堂外,就聽一個重濁的聲音說:「老大,咱們和申恨天之交並非泛泛可比,豈能為了缺德十八手李鳴,毀二十年交情於一旦!老大,明天見了三位狂兄,你就多拉他們一把吧。」
重濁的口音一入耳,缺德十八手李鳴就聽出來,是自己在黃山遇見的窮富二神中的財神爺富一世。聽他一連喊了兩聲老大,李鳴不須再看,就知和他一同進入梅花堂的,準是窮神爺韓一生。
果然聽見窮神爺說:「老二,不是老大想置二十年的交情於不顧,面是峨嵋派近期以來倒行逆施,一意孤行,夢想獨霸武林,我們不能再助紂為虐了。」
接著又聽財神爺富一世說:「這些道理我不是不明白,我又何嘗能看慣峨嵋派的狂傲勁兒,答應替峨嵋派來請三狂,還不是衝著陰陽十八抓一人。再者說,咱們老哥兒倆縱橫武林數十年;黃山一戰卻栽了個灰頭土臉,也真他媽的窩囊!我老想出這口惡氣。」
聽了富一世這一番言語後,李鳴知道事情又多了一層麻煩。
財神爺的話說完了老半天,竟然沒聽見窮神爺說話。顯見他是不同意財神爺的說法。
李鳴心中一動,又側耳傾聽。財神爺富一世發急道:「老大,事到如今,你怎麼又遲疑了?當初答應申老怪幫他來請三狂,雖然是我先點的頭,可你並沒有反對。
如今千里迢迢來到許昌,申恨天也不久必至,你這一打退堂鼓,叫我拿什麼臉去見陰陽十八抓申恨天!」
又過了一會,才聽窮神爺韓一生說:「老二,不是哥哥臨時想打退堂鼓,這件事壓根我就不滿意。咱哥兒倆和三狂兄弟可是多年至交,我真不想拉他們下水。」
財神爺一聽更急了,大聲反對說:「聽老大的口氣,好像三狂一出頭,也準得栽在江劍臣手裡是嗎?」
窮神爺還是慢條斯理地說:「事情明擺在那裡。黃山一戰,咱兄弟二人聯手,還不是十招不到就敗在江劍臣的手下。你不服,反正我服。要不是金老伯母明天壽誕,我不會陪你來到此地的。」
缺德十八手心中有數了。
忽然又聽富一世說道:「老大,你錯了。當初一日,被稱為馬中赤兔,人中呂布的呂溫侯,在虎牢關一陣大戰,還不是被張翼德一鞭掃中紫金冠,大敗而逃!這就叫能狼不敵眾犬,好手架不住人多,到時候我自會激三狂去唱一場三英戰呂布。」
窮神爺歎了一口氣說:「依我看,就是真的去以三對一,也只能是勝負各半。
你忘了當年女魔王指使七人輪戰江劍臣的事了!再者說,最叫人頭疼的,還是他的缺德徒弟,那才叫一摸扎手哩。反正有你後悔的。」
缺德十八手下想再聽下去了。他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趁著夜靜無人,按白天瘋霸王所說的方向部位,找到了金府。
果然魯夫說得不假,三狂的住宅不光房屋高大,佔地面積也極為寬廣。
這時風寒霜冷,霧氣很重。缺德十八手毫無顧忌地貼到了門前,一眼看見朱漆的大門上貼著一副春聯。上聯是向陽門第春常在,下聯是積善人家慶有餘,門橫是勤儉持家。字寫得鐵劃銀鉤,蒼勁有力。
缺德十八手李鳴看罷,不由得頻頻點頭。他心中暗想,從對聯上來看,金似土真不愧有書狂之稱,看來對付三狂,就更要謹慎了。他主意打定,踏著滿地冰霜回轉了所住的客店。
第二天吃早飯時,餘怒未息的瘋霸王還是悶悶不樂,食不下嚥。看樣子這個性情雖然粗野,為人卻極誠實的魯夫,真氣壞了。
因魯夫和他們被江湖人合稱為一瘋三狂,李鳴不能不正色問道:「魯當家的,我要用法子戲耍三個狂傢伙一下,你老人家贊成嗎?」
瘋霸王魯夫一聽,連想都沒想地衝口答道:「贊成!」
缺德十八手李鳴又追問了一句說:「不怕他們翻臉成仇?」
瘋霸王將毛茸茸的大手向吃飯的桌子上猛然一拍,將上面的碗盤杯筷都給震了起來。他恨恨地說:「可惱三狂太不講江湖道義,魯某兩次登門,均被他們拒之門外。他既無情,我就能無義。公子要有高招,你盡量施為,天塌下來,有我瘋霸王頂著!」
缺德十八手李鳴放心了。他硬勸瘋霸王吃了點東西,又安排他在店中等候江劍臣、曹玉二人的到來,並在店外留下了本派的記號,好讓師父容易找到自己,這才第二次來到了小西湖畔的金府門前。
今天是金似土老娘的八十壽辰,因三狂交友甚廣,所以拜壽的人絡繹不絕。李鳴貼身在一棵大樹後面等待時機。
時辰不大,窮富二神出現在金府門前。可笑的是,一個鶉衣百結,形如乞丐;一個綢緞遍體,貌似富翁。兩相映照,極不協調。
就在這時,被李鳴安排留在家中的瘋霸王趕來了。他附耳告訴缺德十八手,江三俠祖孫二人已到了店內。
財神爺富一世上門求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一見韓、富二人到來,先搶著上前見禮,又很客氣地將窮富二神恭請了迸去。
瘋霸王見此光景,只氣得鬚眉倒豎,怪眼圓睜,雙手一合霸王槍,這就要大興問罪之師。
瘋霸王親眼看到三狂兄弟對待自己和對待窮富二神截然不同,他焉能忍受,雙手一合霸王槍,就要硬闖進去和三狂翻臉,被缺德十八手李鳴搖手阻止了。
瘋霸王圓眼怪睜,忿忿地說:「我魯夫自愧無力阻止三狂,只有憑我這一桿鐵槍,和這三個狂東西一拼高低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正色勸道:「若如此,則大事休矣!」
瘋霸王茫然不解地剛要發問,李鳴接著說道:「今天是金老太太的八十大壽,來人眾多,魯當家如此一鬧,必觸眾人之怒,豈不壞了我的大事?」
瘋霸王一聽洩氣地說道:「依你之見,又能如何?」
缺德十八手李鳴附在瘋霸王耳邊,低低地竊語了幾句。
瘋霸王臉色一變說道:「那不行,我不能讓你一人去冒這個風險。」
缺德十八手傲然一笑說:「以武林三聖之尊,我尚且敢一挫其鋒,何況區區的三狂!你只管隨後進去就行了。」話一說完,他真的一個人向金府門前走去。
別看瘋霸王為人粗野,形如瘋狂,真正地清楚了缺德十八手的用意後,他一方面佩服李鳴這小子有膽,另一方面也替李鳴捏了一把冷汗。
且說李鳴一走到門前,還是那個三十多歲的壯漢迎了出來。他見李鳴臉生人生,還年紀輕輕,帶著三分傲氣問道:「來幹什麼?」
缺德十八手李鳴本來刁鑽,平常無事尚且生非,何況今天是專門來找三狂的麻煩,加上那把門壯漢話又問得難聽,索性只答出了兩個字:「討債!」
以武林三狂的聲威,再加上今天給老太太做壽,專管把守門戶的金祿一聽就火了。他故意裝著神色不變,卻陰險地問:「欠債人是誰?」
缺德十八手李鳴這一回答覆的更氣人。他先用手一指金祿,然後重重地吐了一個「你」
字,只氣得一貫奴仗主勢的金祿臉色一變,出手就是一招「餓狼掏心」,力道還真迅速,直向缺德十八手的心窩搗去。
李鳴只將上身微微向左邊一閃,輕巧地避開了金祿搗來的一拳,右手一翻,抓住了金祿的手腕順勢往裡一帶,下面用左腳一絆。這一回金祿可樂大發了,只聽他「哎喲」一聲就跌翻在地上。
這金祿雖然是僕人,可極得三個老主人的喜愛,平素練功也很下力氣,今天被一個不起眼的年輕人一下子給弄翻,他豈能善罷甘休。只見他左手一按地面,身軀一躍而起,左腳釘死地面,右腳猛然踢出,直奔缺德十八手的襠中穿來。
缺德十八手穩立不動,直到金祿踢來的這一腳快要沾身時,才突然用一招「海底撈月」,抓住了金祿的腳脖猛地朝外一送。金祿這一次吃的苦頭,可比上一次大多了,被李鳴一下子足足給送出有一丈左右,才仰面朝天摔落在地上。
這一次金祿老實了。
這時,一個乾巴巴的聲音從大門內傳來:「小子何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隨著話音,躥出來一個四旬左右的高大漢子。只見他面如紫玉,濃眉大眼,虎勢生生,聲威懾人。
缺德十八手輕藐地一笑說:「你們這土窩子真乃是上有狂主子,中有狂爪牙,下有狂奴才。你大概就是三狂府中的管事紫面判官杜達權吧?」
也是該著紫面判官杜達權倒血霉,硬把一個人見人愁的缺德十八手看成了沒成年的大毛孩子。他冷哼了一聲斥道:「衝著今天是老太太的壽辰!杜大爺本想高抬貴手趕你滾開完事,不料,你小子竟敢滿嘴噴糞,我叫你小子好好品嚐一下挨揍的滋味。」話沒落音,己甩手一掌拍向了缺德十八手的當頂。
缺德十八手只將右肩一引,便躲開了杜達權的這一掌,嘴中還嘲笑著說:「朗朗大言,不過如此。」
紫面判官杜達權更來氣了,墊步欺身,怒喝一聲:「打!」單掌一立用「披荊斬棘」砍向了缺德十八手的左肋。這一次杜達權用上了真力。
缺德十八手是成心想戲耍紫面判官,右肩一牽,又將身軀閃向一邊,嘴中還是嘲笑說:「莊稼把勢也來現世。」
紫面判官氣瘋了,殺心一起,提聚全身功力,左右兩掌一合猛地向缺德十八手的丹田要害插來。出手又快又狠。
好個缺德十八手,不光眼睛看得準,身子也拿得穩。不等杜達權掌到,他猛地將身子向後一撤,使杜達權的一掌落空,右手再次一抓,扣住紫面判官的雙腕,身軀陡然一旋,將杜達權也拋出了七八步遠。
隨意出手就制伏了二人,紫面判官這才品出來真正的味道。他身形一錯,雙掌護胸,凜然喝問:「尊駕到底是什麼人?請亮出萬來!」一摔之後,他把「小子」
改成「尊駕」了。
缺德十八手這才沉穩有力地吐出了十個字:「在下人見愁求見令主人!」
聽說眼前這個方面大耳,狀似闊少的年輕人就是江湖上盛傳已久的缺德十八手人見愁李鳴,金祿和杜達權都暗暗心驚。畢竟紫面判官杜達權在江湖上滾了多年,有些門道,他當下眼珠一轉,乾澀地一笑,躬身一揖道:「不知李公子駕到,杜某無禮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大咧咧地一搖頭,表示沒放在心上。
紫面判官杜達權這才向金祿使了個眼色說道:「快去稟報三位主人,說李公子求見。」
李鳴不是傻子,當然明白紫面判官杜達權絕不敢做主放自己進金府。不過從紫面判官向金祿暗使眼色來看,他隱約覺得說不定三狂已和峨嵋派通過了款曲。
功夫不大,金祿又走了回來。他垂手向紫面判官杜達權報道:「主人有話,讓杜管事陪李公子到西花園待茶。」
紫面判官杜達權雙手一拱,很恭敬地說了一聲:「請!」
機警膽大的缺德十八手,毫不遲疑地先抬腳踏進了金府大門。
金府果然不愧是河南的巨富之家。只見迎面一堵影壁,高有丈二,青磚砌成,在高大的影壁上貼了一個灑金的大壽字。
過了影壁,迎面是一座大廳,雄偉高大,重簷飛翹,四柱拱托,顯得既古拙又精巧。
穿過西面的月亮門,是一座佔地數畝的花園,假山之上小亭翼然,太湖池內魚浮水上。
翠竹掩映之中,築有三間靜室。環境幽雅,景色宜人。
缺德十八手隨杜達權剛踏上了靜室前的甬道,突然從靜室內走出了三個人來。
頭一個,年過四旬。身材高大,紫騰騰的一張臉膛,細眉長眼,鼻直口方,再加上頷下的一綹長髯,越發顯得貌相威嚴,聲勢懾人。
第二個,四十歲不到的年紀。身材修長,面如冠玉,掩口黑鬚,斯文儒雅。唯一能讓人瞧出他身負上乘武功的地方,就是兩眼開合之間,不時閃射出逼人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