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德十八手撲哧一笑說:「阿彌陀佛,難得大哥也知道普渡眾生了。」武鳳樓低喝一聲「淘氣」,二人就向滎陽城內趕來。好在武鳳樓自從跟三師叔江劍臣學會了易容妙術,囊中就沒少過化裝的藥物。趁著路上無人,二人岔入了小道。等二人出現在滎陽城內那家賭場門前時,武鳳樓已恢復從前單刀下遼東時那副模樣,粗眉大眼,掩口黑鬚。缺德十八手李鳴也變成了一個方面大耳,紅光滿面的中年富紳。
一走進賭場的大門,武鳳樓就知道這裡頭場面不小。
前進院子是些出苦力的和做小生意的人耍錢所在,亂哄哄的像一滴水滴進了熱油鍋內。
武鳳樓眉頭一皺,舉步跨進了第二進院落。這裡比前面文靜多了,不過賭的手把還不是太大。一個掌盤子模樣的人剛迎上來,武鳳樓已將頭一昂,邁步向最後一進院落中走去。
那掌盤子的夥計揚聲喊道:「後面的夥計注意,貴客兩位駕到,請姑娘們小心侍候。」
經過前面一打招呼,武鳳樓在前,缺德十八手隨後,兩人剛一跨進這最後一進院子,一股子香風迎面撲來,四個花枝招展的妙齡女孩子,扭動著水蛇腰兒,笑嘻嘻地貼了上來。
武鳳樓幼讀詩書,長承師訓,道學君子的氣息一時哪能改掉,剛想抖臂甩肩揮之令退,一心怕露出破綻的缺德十八手李鳴早已一聲嬉笑,兩條手臂一張,不光左右兩邊已各自摟住一個妙齡女子,同時還湊過臉去,亂聞亂嗅起來。
武鳳樓無可奈何,也只好一隻手抓住一個女孩子的粉臂,手底下故意暗加力道,讓這兩個賣笑的女子貼近不了自己,然後才向迎面的正廳之中走去。
這裡是賭場中的最後一進,除去東西兩廂外,最為豪華的就數對面的正廳。它上下兩層,上層不知是有人居住,還是作何用途,不得而知,只有樓下一層供身份高貴、囊揣巨金的有錢人在此豪賭,局面看來煞是驚人,所有賭客身旁都有年輕貌美的女子相陪。
兩個人落座之後,四個年輕女子剛想討好獻慇勤,突然樓梯一響,一個身穿紫色衣裙的年輕少婦,蕩氣十足地走了下來。
武、李二人身旁的四個女孩子如見主人似的悄悄地退向了一邊,不光垂手侍立,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紫衣年輕少婦蓮步飄逸,款款地貼到缺德十八手李鳴的身邊坐下,玉手輕招,侍候茶水的女孩子捧上來兩杯香茶,分別放在武、李二人身邊的茶几上。
缺德十八手李鳴呵呵一笑向紫衣年輕少婦說:「你姐兒看走眼了,」說完指了指大哥武鳳樓,又接著說道:「他是主角,我是陪襯,請你坐到他的身邊去。」
紫衣年輕少婦瞟了武鳳樓一眼,小心地答道:「那位大爺不會喜歡我的,我怎敢前去自討沒趣。」
缺德十八手李鳴奇道:「你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妙人兒,誰人見了不會著迷,我大哥怎麼會不喜歡,真是奇了。」
那紫衣年輕少婦再一次瞟了武鳳樓一眼,聲音也低了許多說:「不管你這位大爺怎麼說,反正我知道那位大爺絕不會喜歡我會巴結他。」
武鳳樓心中暗暗一驚,知道自己剛才在院內故意不讓兩個女孩子貼近自己的把戲,讓這女妖精給看破了。憑她這份機警和眼力,就值得自己掂量掂量她。想到這裡。他一笑而起,和李鳴掉換了一下座位,握住她一隻玉腕問道:「娘子芳名上下,妙齡幾何,能告訴我嗎?」
那紫衣年輕少婦輕輕地抽回了玉手,粉面微含嬌羞地說道:「看大爺的儀表,也是老於此道的行家了,一文錢的頭錢未丟,我這個當老闆的再自己樂意,也得提防下人們笑話啊!請大爺先試試手氣,下了場子,我會親自服侍大爺你的,你老就放心吧!」
好一個賭場的老油子,她並不是貪圖武鳳樓的賞錢,是想暗中查探他們二人的來歷和用意,真是一條狡猾的美人蛇。武鳳樓更不敢大意了,他真的不再和她糾纏,站起身來向樓下這七八處賭攤掃了一眼,發現有一個糾糾武夫,四十上下,威武雄壯,肋下佩刀,面色微黑,長相凶狠,不像善類,正在一張桌案上推著牌九,看他的面前籌碼堆成了小山,可能手氣很順,就向他貼了上去。
一看武鳳樓耗上了那個糾糾武夫,紫衣年輕少婦的臉色微變,也慢慢地跟了上去。
缺德十八手李鳴正穩坐釣魚台,大模大樣地手捧茶杯,一口一口地呷著,好像天塌下來都和他無關似的。
武鳳樓幾步來到面色微黑的中年人身側,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胛,等那黑面中年人偏過臉來看他時,武鳳樓陰森森地吐出了三個字:「站起來!」那黑面中年人原來是中州一帶很有名氣的黑道人物,姓遲名福,江湖人送外號黑判官,一口金背砍山刀,十二支甩手箭,很叫過幾年字號。他生平別無嗜好,就是愛賭如命,平常時輸時多,贏時少,反正官府豪紳中,有得是錢財,隨手偷盜而來,隨手滾滾輸去,絲毫也不心疼。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了順心的手氣,幾方子牌子九推下來,贏了足有五、六千兩銀子,這在黑判官遲福來說,簡直是破天荒的好運氣。他剛才被武鳳樓拍了一下肩頭,喊了一聲「站起來!」心中雖然有氣,但由於心情舒暢,竟破例地沒放在心上,只瞪了武鳳樓一眼,又去推自己的牌九。
武鳳樓成心拿他當靶子,雖然他能忍,也不能就此罷休。武鳳樓手底加了兩分力氣,「吧」的一聲,又拍了一下遲福的肩頭,不等遲福轉臉看他,就減去了一個字道:「起來!」
別看只兩分力氣,卻已拍得黑判官遲福骨疼如折,他知道對方扎手難鬥,有心服輸不理會,又塌不下這個面子,臉色一變,恨聲斥道:「老子賭得手氣正順,你亂嚎什麼!」
這在遲福來說,是為了找回一些面子,要是武鳳樓就此而止,黑判官遲福一切都能嚥下,也不會再去找武鳳樓理論。哪知武鳳樓是成心找碴,又加上一分力道,「吧」的一拍遲福的左肩頭,不暗暗用上了錯骨分筋手法,聲音也更為難聽地只吐一個字道:「起!」
這一回遲福真老實了。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一條左肩已被人家硬給卸了下來,知道對方的武功高自己太多,趁著人丟得不明顯,還是忍字為上吧!他沒臉硬打臉地哈哈一笑說:「朋友,真有你的,硬是怕我把贏的錢再輸回去,非逼我讓位不可。好!讓給你就是。」說完後,站起身來離開了位子,強自忍著左肩的疼痛,伸右手去收拾面前贏來的一大堆籌碼。武鳳樓難聽的話又吐了出來道:「人滾蛋,錢留下!」
頂到這個份上,黑判官遲福就是泥人,也得有些土性子,何況他也是個風高能放火,月黑敢殺人的黑道飛賊。他心頭火怒燃,滿嘴牙狠錯,因相離太近,抽佩刀不方便,右腿一屈,伸右手拔出靴筒裡的短匕首,翻腕振臂,明晃晃的短匕首直扎武鳳樓的小腹,恨不能一下子給武鳳樓來個大開膛。
也是黑判官遲福該著背時倒霉,碰上了武鳳樓這樣絕頂高手,一匕首穿出還未沾上對手的衣襟,就被武鳳樓一個「葉底偷桃」刁住了他的手腕子,拇指一頂他的脈門,疼得黑判官遲福一咧嘴,手中的短匕首失手丟出。眼明手快的武鳳樓右腳一伸,用腳尖輕輕佻起,抄到了自己手中,甩手只一劃,只聽「嗤」的一聲,劃開了黑判官胸前所有衣服,卻一點也沒有傷及皮肉。手法的輕靈美妙,掌握的穩准分寸,使全大廳的人一齊叫出好來。
紫衣年輕少婦兩眼一亮,一下子靠近了武鳳樓的身邊,膩聲獻媚道:「好大爺,你是小女子一生中所見到的真正男子漢大丈夫。」說到最後,聲音竟有些微微發顫,似乎異常激動和興奮。
這時一個陰狠狠的聲音從廳門內傳來:「真他媽的年月顛倒,黑判官是落時的鳳凰不如雞,你這小子倒成了得時的狸貓歡如虎了。」武鳳樓一眼掃去,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奇醜漢子一頭亂髮紛披肩上,短眉毛,三角眼,鼻孔朝天,血盆大嘴,睜著一雙滿佈紅絲的豹子眼,虎視眈眈地盯在紫衣年輕少婦身上,恨不得一口吞下她去。
觸景生情,武鳳樓割然明白了,這奇醜漢子嘴中罵的是自己,眼卻死盯住紫衣年輕少婦,分明不是為了替黑判官打抱不平,而是吃自己的醋。看紫衣年輕少婦嚇得花容失色,體如篩糠,知內中必有隱情,決心再一次激怒奇醜漢子,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來路,是不是也和峨嵋派有關。主意一定,他左臂一張,突然攬緊了紫衣年輕少婦的細腰,瞪了奇醜漢子一眼,看他作何舉動。
哪知如此一來,竟把那紫衣年輕少婦更嚇得面無人色,連俏臉都不敢轉動一下,只壓低了聲音向武鳳樓哀求道:「不是小女子故意拒絕大爺的親熱,是怕那傢伙傷害了大爺你,趕快放開我,讓我過去纏住他,掩護大爺你速速逃離此地,記住他的名字,披頭夜叉冷無心。」
「披頭夜叉冷無心」七個字一入武鳳樓之耳,就讓那少婦想趕也趕不走他了,知道這奇醜的漢子就是峨嵋派總管七步追魂冷鐵心的族弟,說不定還是峨嵋山設在中州一帶的分舵舵主,這是剷除對手的大好時機,打著燈籠也無處找去。武鳳樓左手一緊,幾乎把紫衣年輕少婦抱入懷中,哈哈大笑說:「剛才那個丑傢伙說對了,是貓哪有不吃腥的。」
武鳳樓這麼一調笑,可炸了鍋了。
披頭夜叉冷無心嗷的一聲怪叫:「來人,給二爺把這一對狗男女一馬勺燴了。」就這麼一聲令下,呼啦一下闖進來四個青衣大漢,每人一柄三股烈焰叉,猛如金剛,凶如太歲,向武鳳樓和那個紫衣年輕少婦圍了上來。
大廳內的賭客都嚇得夾著尾巴走了,只有黑判官遲福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另外就是昂然高坐、手捧茶杯作壁上觀的缺德十八手李鳴。
紫衣少婦從打被武鳳樓攬入懷內,神情就鎮靜多了,趁披頭夜叉暴跳如雷,狼嚎犬吠的時機,悄悄地向武鳳樓訴說衷腸道:「小女子在樓上看出大爺拒絕女色,誠為當代的魯男子奇人,才成心接近,不料卻害苦了大爺。這醜東西垂涎我的姿色已久,早有霸佔之心,尚未得手而已,大爺還是讓我過去迷住他,你老快快逃走吧,他們這些人,連官府都惹不起,你就聽我的話吧!」
武鳳樓知時間緊迫,急忙阻止她不要再說廢話,只讓她告訴自己這姓冷的是何許人也,其他的自己都不想知道。
這時,那四個手端三股烈焰鋼叉的青衣大漢,已搶佔了四方八位,抖手振叉,晃動得上面的鋼環震山也似的暴響,只等待著披頭夜叉下令撲出了。
紫衣少婦趁機以極為簡煉的語言告訴了武鳳樓一切內情。原來紫衣少婦名叫賀紫煙,是五色人妖賀氏五弟兄的同父異母妹妹,被陰陽兩極葛伴月誘入門下,作了侍妾。披頭夜叉冷無心奉峨嵋之命,陪同峨嵋三少主司徒清來協助葛伴月在河南、河北一帶設立分舵,這個奇醜怪物來到後,第一眼就瞄上了賀紫煙,死活纏著司徒清向陰陽兩極葛伴月施加壓力,非要娶她為妻不可。賀紫煙當然不會願意,可一心想賣身投靠峨嵋的葛伴月,怎肯為了一個女子而得罪司徒清和冷家弟兄,也無恥地逼著賀紫煙依從冷無心。冷無心今天一見賀紫煙和武鳳樓這般親熱,那還得了。
一切前因後果弄清之後,武鳳樓心中有數了,他只附耳告訴賀紫煙一定不要害怕,就右手緊握匕首,傲然挺立。
大廳異常寬敞,動起手來不會礙手礙腳,身旁的桌椅也早被四名青衣猛漢用手中的三股烈焰叉挑開,就在披頭夜叉冷無心狂吼了一聲:「上,朝死裡收拾他!」,四名青衣大漢嘩啦啦各抖三股烈焰叉向上一闖時,一條人影鬼魅也似的貼到了披頭夜叉冷無心的身邊,這個人就是奉母親無情劍、父親司徒平之命,來河南河北開闢基業的峨嵋三少主司徒清。
披頭夜叉冷無心為人雖然凶狠狂傲,但一見三少主來到,便慌忙指著武鳳樓向司徒清稟報說:「這小子到咱們一畝三分地裡吃橫樑子,屬下接報,才帶人來收拾他的。」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理也不理冷無心,兩隻眼睛死盯在武鳳樓的臉上和身上,似乎要找出什麼似的。
四條青衣大漢,四桿三股烈焰叉,一連三次聯手撲擊,已逼得武鳳樓手忙腳亂,並且有一次還被挑破了肩頭上的一處衣服,當時嚇得賀紫煙差點叫出聲來,她哪裡知道,這是武鳳樓怕暴露身份,故意裝出來的。
披頭夜叉冷無心喜得不住下令:「宰了這小子,每人賞五十兩銀子喝花酒去。」只氣得峨嵋三少主頓腳喝道:「住口!」
冷無心這才一哆嗦閉口不喊了,閃著狐疑的目光向峨嵋三少主試探著問道:「三少主的意思是想殺他,還是想留活口?請三少主示下。」
峨嵋三少主司徒清冷哼了一聲說:「就憑你手下那四個蠢材,別說宰了人家或活捉人家,十招之外,不全被人家放平在地上,那才怪了。」
司徒清的話說的也真是時候,只聽場子一聲慘嚎,一人栽倒在地上不動了。
披頭夜叉冷無心這才相信司徒清的話不錯,剛想喝退另外三個得力手下,又是兩聲慘嚎倒下兩人。場子中剩下的那個青衣大漢,由於驚恐過度,連退下來逃命都嚇忘了。
冷無心兩眼一紅,怪吼一聲:「小子拿命來!」飛身撲上,左腳挑起一桿三股烈焰叉,陰陽把一合,劈心猛扎過去。
武鳳樓不開玩笑了,左臂一展,先將紫衣少婦賀紫煙送出圈外,同時右手一揮,劃開了最後一名青衣大漢的小腹。
辦完這兩件事情之後,披頭夜叉冷無心的三股烈焰叉扎到了武鳳樓的胸前。
現成的峨嵋三少主司徒清在此,披頭夜叉冷無心就該被武鳳樓看成是下腳料,分文不值了,趁左手推出賀紫煙之勢,手臂猛然一圈,正好抓住了冷無心的三股烈焰叉頭,借力趁勢往自己的懷中一拉,一招「順水推舟」刀光霍霍向披頭夜叉冷無心削去。
推人、劃敵、抓叉、出刀,四個動作幾乎連成了一體,披頭夜叉冷無心想撒手扔叉都已來不及,只聽喀嚓一聲,不光截去了冷無心的右手五指,還把三股烈焰鋼叉奪到了手內,喜得賀紫煙失口唸了一聲佛號。
剛剛斷去右手五指的披頭夜叉冷無心,見紫衣少婦不光投入仇敵懷抱,叛變峨嵋,自己斷去五指,還念阿彌陀佛,心肺氣炸,兩眼噴火,怪吼一聲:「賊婢找死!」帶著一溜血跡猛撲了過去。峨嵋三少主「嗆」的一聲抽出了長劍,一招「分花拂柳」朝武鳳樓的心窩扎去,阻止武鳳樓分身去救那紫衣少婦。
司徒清到底年輕毛嫩,他太低估身經百戰的武鳳樓了。
只見武鳳樓左手一抬,「噹」的一聲,先用奪過來的三股烈焰叉擋住司徒清刺來的一劍,右手揚處,那把短匕首已投進身子向前猛撲的冷無心左邊的軟肋。
峨嵋三少主臉色一變,橫劍胸前,凜然問道:「你是何人,膽敢破壞峨嵋派的大事,真的不要命了?」
武鳳樓早已接到了缺德十八手的暗示,知李鳴想活捉司徒清問出口供,然後再作區處,聽司徒清一問,也就以牙還牙地凶狠斥道:「峨嵋派到處欺人,橫行霸道,老子看不入眼,只要讓老子碰上,一律他媽的殺無赦!」罵完之後,連武鳳樓自己也覺得好笑,今天自己是怎麼啦。
一向趾高氣揚、狂傲欺人的峨嵋三少主,始終沒有看出對面站著的是先天無極派的新任掌門人武鳳樓,他一錯鋼牙,手腕一翻,想再次撲奔武鳳樓時,腦後玉枕穴上,驀地讓人敲了一下,頭腦一昏,翻身倒地了。
不用筆者饒舌,讀者諸君當然明白這是缺德十八手李鳴在司徒清的背後下手了。他是把手中的茶杯當成暗器,揍中了峨嵋三少主的腦後玉枕穴,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只把人打昏,並不危及生命。
地覆天翻的一場拚鬥,煙消雲散了。
驚魂乍定的賀紫煙狠狠地踢了披頭夜叉冷無心兩腳,剛想向武、李道謝,只見缺德十八手李鳴彎腰從冷無心的軟肋上,拔出了那把鋒利的匕首,並在死者的衣服上擦淨了血跡,欺身到嚇成面如土色的黑判官遲福面前說:「從你小子身上引起,留下了五條人命,你是想叫我殺人滅口,還是聽爺們的招呼,講!」黑判官遲福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沒命地喊著:「請大爺們饒命。」缺德十八手李鳴微微一笑,叫賀紫煙取過筆墨紙張,逼著黑面判官遲福親筆寫下刀殺冷無心五人的干結,劃上了十字,打上了手印,留下了他的匕首,讓他走了。
武鳳樓知道師弟李鳴所以這樣做必然有他的用心,也就沒有加以阻撓,一任黑面判官遲福抱頭鼠竄而去。
缺德十八手這才向賀紫煙說道:「在這賭場之中,除去留下你最為親信的幾個人外,凡是能洩露消息的,今天晚上一定要斬草除根,免留後患,賭場照舊開下去,我們弟兄會再來看望你的。」
一聽二人馬上要走,紫衣少婦賀紫煙馬上撲到了武鳳樓的身邊,哀聲求道:「二十年前小女子就父母雙亡,五個哥哥也同時失去了蹤跡,才被葛伴月這老天殺的收入門下,十五歲時被其硬逼失身,作了他的侍妾。茫茫苦海,何處是岸!今天老天有眼,讓我賀紫煙得見大爺,敗柳殘花當然不敢存有什麼奢望,只求為奴作僕服侍英雄,免得再受葛伴月的污辱死也甘心,求大爺開恩,帶我走吧!」
武鳳樓雖然看出賀紫煙身陷污呢,天良卻尚未全泯,也可憐她的不幸遭遇,但在這種前途凶險,風雲莫測的情況下,實在無法兼顧,只好和氣安慰道:「我們弟兄乃江湖上的獨腳黑道,萍蹤不定,怎麼帶你一走?幸好活捉了司徒清,打算狠狠地敲峨嵋派一筆大錢,然後找個秘密的地方一潛伏,就永遠絕跡江湖了,那時我們自然會來找你。」
賀紫煙身為五色人妖之幼妹,又是陰陽兩極葛伴月徒弟加侍妾,自然能看出武、李的不凡來,知道強求無益,就含淚點頭答應了。
幸好時已入夜,滎陽地面不大,賭場的所在更為偏僻,武、李吃罷賀紫煙親手調治的飯菜後,將峨嵋三少主裝入了一個布袋,踏著寒冷的月色,向城外的紀公廟走來。
上文寫過,這紀公廟乃是當年楚漢相爭時,霸王項羽圍劉邦於滎陽,劉邦的大將軍紀信化裝成劉邦掩護劉邦改裝逃走,楚霸王一怒,火焚了紀信。漢高祖劉邦即位後,為了紀念這位有大功於自己的忠臣,才立廟樹碑以悼之。
來到了廟內,由缺德十八手李鳴自去審問司徒清,武鳳樓一個人踱出了正殿,在冷月清輝之下,他默默地注視著唐代書法家盧藏用篆體書寫的「漢忠烈紀公碑」六個大字,陷入了沉思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陣寒風襲來,令人透體發冷,一隻纖纖玉手,輕輕地搭上了武鳳樓的肩頭。
可能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玉手剛一加肩,武鳳樓就知道是為了自己,不惜離國叛兄遁入中原的遼東奇女多玉嬌公主。他頓覺身體一陣顫慄,急忙轉過臉來。
皎皎寒月之下,凜凜夜風之中,多玉嬌公主一臉憐惜之色,滿腹淒苦衷情,站在那裡呆呆地望著武鳳樓。
武鳳樓歎了一口長氣,握住了她那其涼如冰的纖手,低低地說道:「河北蓮花池分手,就失去了你的蹤跡。柳老前輩雖然待你有如親生骨肉,終不是長遠之計,為公主著想,你還是回轉關外吧,鳳樓害苦你了!」說完這幾句話之後,他默默地低下了頭。
多玉嬌心頭一酸,情不自禁地將頭枕在了武鳳樓的肩上,開口說道:「時至今日,我才知情之一字,害人匪淺!想我多玉嬌出生大清貴胄,幼小時就潑辣成性,不安困居宮廷,既不知愁是何物,更不知恨是何事。九阿弟多爾袞關外會獵回去,才得知有武鳳樓其人,既佩君之雄才膽略,又慕君的英俊丰姿,如始終無緣相見,不過在腦海中留下一美好印象而已。偏偏造化弄人,君為了救苦命女子魏銀屏,單刀下遼東盜取當年的冊封詔書,才使多玉嬌有緣相見,始知君勝過傳聞中的十倍百倍,一線情絲,不覺自縛,才釀成今日的這杯苦酒。」說到這裡,兩行清淚已滴滿了武鳳樓的左邊肩頭。
武鳳樓心頭一熱,右臂剛想去攬多玉嬌的柔腰,匿居河北清水塘、日坐愁城的魏銀屏的憔悴面龐,突然出現在武鳳樓的眼前,他心中一陣淒苦,原打算攬多玉嬌的那隻手,一改而為輕拍對方的玉肩了。
多玉嬌哽咽了一陣子,又淒然說道:「恩師憐我癡心,十天前就帶我移居嵩山玉柱峰下的法王寺,所以對君之一切行動,無不瞭如指掌。知君奉旨入朝,宮廷深如海底,恐怕此去今生今世,永無再見之一日,才請准恩師見最後一面。」
說完之後,真的泣不可仰了。
縷縷情絲,束縛得武鳳樓喘不過氣來。從前二人在遼東時,因為多玉嬌出身異國,男女之防極淡,曾無數次躺入到武鳳樓的懷內。眼下武鳳樓也只好順其自然了,不光將多玉嬌擁入懷內,還為她擦去了淚痕,並將自己已經接任了先天無極派的掌門人,按門規絕不會入朝奉君,去做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事,詳細告訴了多玉嬌。多玉嬌不再傷心哭泣,只是依偎在武鳳樓的懷中,默然不語。
正在武鳳樓思索如何才能讓多玉嬌公主離開自己的懷抱,免得讓缺德十八手李鳴一頭撞來看見時,忽聽紀公廟的正殿之中,一聲慘叫如同狼嚎,驚得武鳳樓和多玉嬌「刷」地一下子分開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