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曹玉還擔心憑自己的這點微末技藝,即使一直刺扎到天亮,也不見得就能把功力通玄的鬼刀司徒聖殺死在驚魂刺下。後來一聽郝爺爺嘮叨那三句:招出形現、形現刺到、刺到人亡之時,第二句明顯得語氣極重,這就引起小神童的極端注意。再仔細一看驚魂刺,心中頓時雪亮了,原來他看出抬手不空郝必醉當年使用的這奇形兵刃,全長尺半,把長七寸,非常不合比例。經過心細如髮的小神童一再觀察,秘密出現了,在七寸的把手上,讓他發現了暗簧裝置。這就等於明白地告訴曹玉,把手中還藏有一截驚魂刺,最少不能短過半尺。掌中有了這把陰毒的驚魂刺,再加上自己的那份鬼聰明,鬼刀司徒聖今天注定得慘死在自己手下。
小神童成竹在胸之後,突然萌生出一種奇異的想法。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絕對沒有機會拚鬥鬼刀這種絕頂高手的。我何不乘此千載難逢的時機,接他鬼刀幾招來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從中尋找下手良機,說不定照樣能勾銷老傢伙的生辰八字。明知郝爺爺絕對不會允許,乾脆就自作主張吧。
想到這裡,小神童手握驚魂刺,奮然向司徒聖說:「雙方打鬥的條件,是郝爺爺和你商定的,我曹玉自無違抗的餘地。不過,我想先用郝爺爺的『天雷八式』接接你那威震江湖的惡鬼九式。附帶說明一句,這是我自己一心開開眼界,絕不算你以老欺少。」
儘管鬼刀司徒聖一生陰險狠毒,無所不用其極,今天也讓小神童的幾句豪言壯語給弄糊塗了。
綠衣仙子剛想示意郝必醉老人發話阻止,小神童早一招「閃電奔雷」扎向了鬼刀司徒聖的丹田。
乘鬼刀側身閃避之機,小神童手中的驚魂刺一顫,上攻「雷鳴九天」,下襲「天地雷行」,硬把鬼刀司徒聖逼退了兩步。小神童曹玉得理不讓人了,手中的驚魂刺一緊,下襲「震雷巽風」,上擊「驚雷轟山」,並乘鬼刀司徒聖身形暴退之機,陡然改招為「雷電交加」,竟將鬼刀司徒聖擠兌得用上了「平搭鐵板橋」方才躲過了小神童的這一招迅猛襲擊。
鬼刀司徒聖一面擰身撲上,一面由衷地讚道:「如讓你小子假以時日,準不會比郝醉鬼差。」隨著話音,惡鬼九式中的第一招「追魂拿鬼」攻向了小神童。
從來都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司徒聖的鬼刀之名,豈有干空得來之理!刀未揮到,厲芒先至。
早有思想準備的小神童曹玉,一式「移形換位」險險地閃避開來,嘴中卻大聲嚷道:「你七十,我十七,整整比你少糟蹋五十多年的糧食,你可不能拿出十二成的功力。」
鬼刀司徒聖一想也是,憑自己位列神劍、鬼刀、生死牌之內,真要一釘一眼地和一個十七歲的毛孩子殺砍。傳說出去也確實有損聲威。心裡想著,手下的兩招「魂歸地府」、「魄散九霄」,一下子減少了三成的力道。
一肚子壞水的小神童,又抱定堅決剷除鬼刀司徒聖的決心,腳下改用了「黃泉鬼影」步法,於奇險之中閃開了,嘴中還故意連連地發出了驚呼。
鬼刀司徒聖心中一氣,後悔自己真不該答應這小子的條件。心中一洩氣,手底下的力道相應地又減去了一分。
等到司徒聖再把「鬼影憧憧」、「魂落幽谷」、「鬼哭神嚎」、「悠悠殘魂」等四刀揮出後,整個的惡鬼九式,只剩下兩招了。
專會調皮冤人的小神童除連連施展「移形換位」盡力地閃展騰挪外,百忙之中還忘不了再來一句:「講好了我用『天雷八式』,你老人家真好意思佔我小孩子的便宜,多砍我曹玉一刀!」
小神童的這話一出口,鬼刀司徒聖的第八刀「魂遊往鄉」已使出了一半。他原來是想在最後的一招上斃了小神童,再去逼死郝必醉。聽了曹玉的話後,心中微微一怔,就想改招換式。
乘鬼刀司徒聖手下一滯之機,小神童曹玉猛地提聚出全身功力,以快到不能再快的手法,突然用上新近學會的「藥到病除」,手中的驚魂刺直扎鬼刀司徒聖的當門穴。
當門穴又稱血門,乃人身的九大死穴之一。由於曹玉選擇的時機巧,攻擊的角度也好,迫使鬼刀確實已無法閃避。
鬼刀司徒聖畢竟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雖在一驚之下,卻還能身隨意動,硬提一口氣,往後移了半尺。這在鬼刀司徒聖,自己認為,總算避開了小神童的這致命一擊。」
早有通盤計劃的小神童,拇指猛地一捺驚魂刺把上的暗簧,一尺五寸長的驚魂刺一下子又彈出來半尺長的一大截,正好扎進了司徒聖的血海穴。
可惜以鬼手十八刀和惡鬼九式這兩套刀法躋身神劍、鬼刀、生死牌之內,縱橫江湖達四十年之久的鬼刀司徒聖,一步棋走錯竟慘死在年僅十七的小神童之手,豈不哀哉!嚇得追魂三槍韓透心臉色一變,剛想橫槍拚命,抬手不空忽然沉聲喝道:「英雄一世的司徒老二,尚且屍橫在地,你韓老五的那點本領,還能活著離開此地!你很少離開峨嵋山,又不曾犯過大的罪惡,今天決定放你一馬。快把司徒聖的屍體背走,免得我抬手不空再改變主意。」
有道是虎死威風在。別看郝必醉自己都承認貪杯中毒了,但他那抬手就要人命的可怕名頭,不管到什麼時候,都還能懾人的魂魄。更何況原本姓名不見經傳的小神童,僅僅學到了郝必醉的一招刺法,馬上也變成了抬手要命。
聽對方肯放自己一馬,就忙不迭地肯起剛剛斷氣的司徒聖走了。
綠衣仙子不情願地埋怨道:「你老人家糊塗了。打蛇不死,不如不打;縱虎歸山,必留後患。確實不該放走韓透心,他會馬上告知言家父子的。」
抬手不空郝必醉慈祥地一笑說:「韓透心非虎,怎能算縱虎歸山!再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已嚇得體如篩糠,我豈忍再行屠殺!都說我老人家是抬手不空,假如像你丫頭那樣肯殺人,我的外號早被人改叫血流千里了。」
警惕性忒高的小神童曹玉,情知郝必醉爺爺生性豁達不拘小節,見他剛才還吩咐單玉娥立即收拾細軟,準備馬上離開洛陽,如今不僅屠殺了鬼刀司徒聖,還放走了追魂三槍韓透心,他老人家倒好像時過景遷無事了。只好不等郝必醉再行吩咐,馬上愧然對單飛老哥兒倆說道:「由於曹玉的保護不周,致使古道熱腸的單爺爺化作古人。回轉師門之後,曹玉自會伏地請罪。現在,還是請二位老伯父迅速保護玉娥妹,另覓住處吧!」
單飛頭一個抱歉說:「單飛有眼如盲,一向善惡不分。當日曾幫助峨嵋派和令師叔李鳴作對,愧之不及。今日單家若非賢侄相助,早就家敗人亡了。」
單飛說到這裡,黑判官單翔也插話道:「大恩不言謝,相報俟異日。玉娥過來,拜別曹哥哥和葉姐姐!」
不等爹爹的話落音,楚楚可憐的單玉娥早就撲向小神童曹玉的身前,正兒巴經地磕起頭來。
小神童迴避不迭,勢不能老讓單玉娥繼續磕不去,萬般無奈,只好不顧男女之嫌,屈下一膝,去攙扶這個身遭不幸的女孩子。
哪料到,跪在地上的單玉娥,說什麼也不肯起來,哀哀地乞求道:「小妹所以會任人宰割,其原因還不是武功不高,倘若小妹身具曹哥哥、葉姐姐那樣的高超身手,又豈懼言家的赫赫權勢。天下烏鴉一樣黑,人間何處有坦途。從前有爺爺在世,尚且受他人欺凌,今後豈非處景更難!如曹哥哥、葉姐姐真心憐惜玉娥,就請收下我這個苦命的妹妹。我自會勤奮苦練,以求深造;倘不允准,我決心聽天由命,絕不外逃。」一面哀求,一面叩頭不止。
這種事情,要放在別人身上,肯定都會因憐惜而允許;只有小神童見此情景,幾乎炸開了當頂,嚇得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深悉內情的綠衣仙子葉正綠,雖然知道小神童曹玉為難,但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她怎好貿然代替小神童拒絕。
偏偏面慈心軟的抬手不空郝必醉倚仗自己的輩分高,威望高,竟替小神童一口答應下來。
這樣一來,雖然喜歡煞了單玉娥,卻使小神童的腦袋馬上大了三號。
抬手不空心中哪有不雪亮的道理?噗哧一笑說:「都誇你小子經常是旁觀者清,依我看也往往會當局者迷。你只管帶著葉、單兩女娃前往徐州華祖廟拜求你的三師祖,她馬小倩再是驕橫任性,還橫得過你那號稱女魔王的三奶奶!」
曹玉喜得幾乎跳了起來,並且連連埋怨自己聰明一世、混蛋一時。
郝必醉老人笑著說:「你如今不抱怨我這老醉鬼亂管你的閒事了?現在我決定立即動身前往十方淨土寺,去找石窟醫隱金懷古。但無論如何,都要雇到一輛馬車。」
位於河南鞏縣城東北,大約十里遠近的十方淨土寺,背靠大力山,建於北魏熙平二年,原來名葉希玄寺,宋代改叫十方淨土寺。東西魏、北齊、隋唐及北宋,相繼在此鑿窟造像。石窟都是呈方形,有中心柱,柱四周鑿龕造像,佛像臉型方圓,衣紋疏朗,多呈靜態。第一窟門內兩側雕「帝后禮佛圖」,反映出當時皇室的宗教活動。
世家子弟出身的金懷古,身懷絕技,極精醫術,酷愛繪畫雕刻,獨身隱居在十方淨土寺中,後被武林中人尊稱為石窟醫隱,其為人和醫德,連宇內第一神劍馬慕起都極為推崇。雖在年齡上有些懸殊,卻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
四人一同來到十方淨土寺,時間已過夜半。天邊一鉤斜月,令人微感寒意。依著抬手不空想要叩打山門,然後進廟,急於給郝爺爺求醫治療的小神童,哪肯浪費一點時間?又恃自己是神劍醉仙翁馬慕起的孫女婿,忙掏錢打發去了馬車,然後一伸手就托住抬手不空郝必醉老人的腋下,首先躥牆而過。
綠衣仙子葉正綠,只好帶著武功不高的單玉娥隨後躥進。四人一眼望去,在修竹掩映之中,築有五間靜室,左倚假山,右辟水池,一條幽徑,直通室前。時間雖已夜半,室內燈火仍燃未熄。
抬手不空郝必醉吟道:「鐵甲將軍夜渡關,朝臣待漏五更寒。日出三竿眠不起,算來名利不如閒。金懷古確應改稱金神仙,勝過我們幾個老不死的,至今不能完全脫離開江湖。」感慨之情,溢於言表。
突然一個陰沉沉的聲音斥道:「抬手就要人命,一招即可索魂,怎麼突然意志消沉了!莫非真感到自己的末日來了?」
隨著話音,從那片修竹叢中緩步走出前三後四共七個人來。
冷月睛輝照耀下,小神童曹玉一眼就可以看出,走在前面的三個人,左有鐵沙掌言震岳,右有鐵琵琶言震山,中間的暮年老叟正是洛陽言府的座上貴客午夜毒梟杜曉。
身後一字並排地站著他的四個隨從。
思想敏銳的小神童猛地把腳一跺,扭頭埋怨抬手不空郝必醉:「不殺三槍追魂韓透心,果有今日之大禍。」左腕—翻,「倉」的一聲,亮出來厲芒噴射的冷焰斷魂刀——他決心大開殺戒了。
抬手不空少氣無力地阻止說:「憑你那點能耐,絕不是午夜毒梟杜老大的三合之將,何苦費這力氣!」
綠衣仙子心中暗想:這叫什麼話!若非是心上人的爺爺輩,以她往日的脾氣,非罵出聲來不可。
對抬手不空瞭解極深的小神童卻不是這樣想,他知道郝必醉爺爺必有用意,絕不會在等閒之下就甘心受戮。
杜曉寒聲問道:「這一遭,你抬手不空郝必醉認輸了吧?」
抬手不空郝必醉的頭搖得跟貨郎鼓一樣地答道:「非也!」
言震山搶著問:「憑小神童一人,就能抵得住我們主僕七人?」
抬手不空正色道:「亦非也!」
站立一旁、始終輪不到開口的鐵沙掌言震岳大聲問道:「你郝老兒體內所中的酒毒,莫非無緣無故地消失了?」
意外的是這一次,抬手不空不是每問必答了,他突然向杜曉問道:「憑你杜老大這樣的黑道梟雄,能悟不出我放出三槍追魂韓透心的用意?」
杜曉的臉色一變。
抬手不空接著笑道:「直到現在,你總該明白我郝必醉為什麼偏偏奔向這座十方淨土寺了吧?」
言震山身子一顫詰問道:「你莫非從頭到尾都沒有中毒?」
抬手不空很認真地說道:「慢性毒藥難道不是你兒子自己親手下的!再者說,憑我老醉鬼的脾氣,假如不是真的中了酒毒,在你們的鱉窩裡我肯費那麼多的唇舌!」
言震山精神重新一震,語氣也硬了起來:「那你憑什麼還不肯認輸?」
抬手不空郝必醉不光沒工夫回答言震山的問話,反而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言震山憨不?」
鐵琵琶言震山這才品出了味,驚慌失措地問:「你身上所中的酒毒,莫非已全部排出了體外?」
抬手不空哈哈大笑說:「你小子總算說對了一句話。實話告訴你,不是為了運功逼毒,我郝必醉有了銀子打酒喝,也不會坐他娘的馬車。」
葉正綠只喜得心花怒放,一陣忘形之下,竟脫口道出了「阿彌陀佛。」
抬手不空郝必醉故意瞪了她一眼說:「現在你倒口宣佛號了,我知你這丫頭,最少在心中偷罵我三回了。」
葉正綠羞紅著俏臉偷笑了。
抬手不空先將手探入衣底,然後翻腕亮出了驚魂刺,繃著臉佝小神童責道:「滿滿只一招『藥到病除』我至少教了你兩遍,總是讓我看著不順眼。如今我讓你親眼看看它的殺傷威力。」
郝必醉的這句話可真不是吹的,那把驚魂刺一握在他的手內,可就大不一樣了,稍微顫動之下,燦華猶如月下寒波,森森冷光,通體透藍。
對方七人數午夜毒梟杜曉悔恨欲絕,自己枉自梟雄一世,倒中了抬手不空郝必醉的連環計加計連環。開始在他身中酒毒的時候,反而疑神疑鬼地任他恫赫,如今在他將毒排出體外時,又自投羅網地送上門來。知鐵琵琶言震山惡名昭著,怕抬手不空先追去他的性命。刷地一下子抖出圍在腰間的九合金絲索,想頭一個發起搶攻。
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以抬手不空郝必醉那一貫除惡務盡的脾氣和抬手就能追魂奪命的手法,握在他手中的驚魂刺一顫之下,早已「出招賽驚雷閃電,撤招像雲消霧散」了。
洛陽言府的當家主事人、魚肉鄉里的豪門惡紳言震山,在郝必醉老人收刺後退時,才噗咚一聲跌翻在地面之上。
成心想在心上人面前揚威的綠衣仙子,右手的青鋼劍吐出了四朵劍花,遍襲杜曉的四個跟隨。乘四人中的杜喜稍微退慢了一步,被葉正綠撲到身後,用玄陰絕戶指力重點了杜喜肩後的靈台死穴,當即就屍橫在地。
小神童見抬手不空郝必醉出手就刺殺了言震山,知道郝爺爺這一回不想再留情了。他抖手甩出兩口小彎刀,一口插入四隨從老大杜福的腦後風府穴,一口深深地扎進杜壽背後的志堂穴。別說這兩口刀身上淬有劇毒,就是一般的飛刀,午夜毒梟的兩個爪牙也是絕對活不成了。
從小被陰陽教主葛伴月撫養教大的綠衣仙子,出手哪有不黑不狠的!見曹玉一出手就殺死了兩個,真怕剩下的那個杜祿再讓小神童給勾銷了八字,忙起手一招「厲弩穿心」,連人加劍一齊撲上,竟把杜祿刺了一個前後洞穿。
綠衣仙子生性好潔,真怕往回抽劍時,讓死者的污血噴濺在自己身上。乾脆一咬銀牙,狠命地往下一劃,愣給切裂了近半尺長的一道血口子。
七人已去其五,除去午夜毒梟杜曉尚想尋機拼逃外,並未真正經過腥風血雨的言震岳,早就嚇得手軟體酥了。
抬手不空畢竟和杜曉有過數面之緣,真有些狠不下心來。
一眼瞧出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心意,午夜毒梟杜曉為了保全自己的老命,忙把左肘一屈,狠狠地撞在了鐵沙掌言震岳的右肋之上。午夜毒梟杜曉的這招霸王肘,力道足可開石,何況言震岳是血肉之軀!不光肋骨應時而折,並且深入內腑,雖守著石窟醫隱金懷古,也回天無術了。
抬手不空郝必醉猛地把腳一跺,厲聲斥道:「食人之祿,而殺其弟,怪不得你能榮獲午夜毒梟之美號。我原打算放你一馬,現在改變主意了。」
聽說郝必醉又改變主意,杜曉知道非拼不可了,猛地一抖九合金絲索,撒出一片厲芒,施用極快的手法,自上而下地急襲抬手不空郝必醉。
這要放在一般人的身上,還真能讓午夜毒梟給一索料理了。可惜他杜曉今天碰上的是抬手不空郝必醉,還讓郝必醉一眼看出這是欲進反退,只希望三索逼退抬手不空,他準會右臂一甩,身隨索起,鑽進竹叢,就逃生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