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眼金蟾尹湛撲到蠱毒秀士宗宗濤附近,絞筋籐蛇棒一帶,招未遞出,身側勁風疾送,腥惡之臭已到!
他駭然一凜,顧不得傷敵,踩七星斜撤三步。
百毒太君徐瑤貞怒視尹湛一眼,身落乃夫面前,問道:
「你傷得重不重?還能走嗎?」
蠱毒秀士宗宗濤一臉厲色,氣喘得話不成聲,揮手道:
「你……你……快……走……我……我還要個陪葬的!」
百毒太君聞言斷腸,熱淚奪眶泉湧,兩眼四掃,笑彌勒已逼到身前三丈內,遠處兩條人影,分從東南、東北趕來。
尤其是從東北方來的這一位,使得她又恨又驚。這人跨步間一躍五六丈,來勢神速,她咬牙一踩腳,對乃夫道:
「宗濤,我一生愧對了你,臨危又不能全夫妻之義,請你原諒我,不論用什麼方法,我一定要替你報仇!」
話落,人如電射般竄出去,身形方起在空中,笑彌勒怒吼一聲,蹲在地上的身形陡地暴起,疾撲之下,雙掌同時力推。老毒婦凌空揮單掌一擋,如雷激響聲中,震得去勢更疾。
獰笑聲忽從右側傳來,蠱毒秀士宗宗濤自知垂危,眼見笑彌勒截擊乃妻,奮最後一口真氣,反截撲出的笑彌勒。
碧眼金蟾尹湛急抖絞筋籐蛇棒,一招「橫江截斗」,籐蛇棒揮出去,正卷在宗宗濤腰間,奮力一抖,欲把他抖出去,但垂死掙扎的宗宗濤,在一聲厲嘯中,右手一把抓住卷在腰間的籐蛇棒,借勢旋身,左手迅往尹湛面上抓去!
碧跟金蟾做夢也沒防到,宗宗濤在垂死時,尚有這份靈快的身手,大驚下,上半身後仰,鬆手丟掉籐蛇棒,猛力竄將出去。
垂死的宗宗濤一抓落空,眼看尹湛逃脫,心猶不甘,抓空的左手隨著平鉿,「卡崩」聲驟響,一蓬銀雨,追著碧眼金蟾尹湛竄出去的身形打去。
聞聲來援的兩人已雙雙趕到,一位當然是七步追魂班適齊,他一到之後,立即追下老毒婦。另一位乃是個闊袖長袍和尚,他相離尚有四丈多,眼見尹湛丟兵刃撒身後退,對手又是華山派的蠱毒秀士宗宗濤,老和尚並不知道他傷重垂死,驚極之下,急揮禪門神功,僧袍子猛兜,狂飆起處,一蓬銀雨立被捲得倒飛回去。
蠱毒秀士宗宗濤打出一筒「五毒飛蝗針」,認準碧眼金蟾難逃厄運,獰笑中,心事一了,氣洩人也搖搖欲墜。
緊接著,被老和尚倒捲回來的「五毒飛蝗針」打中了十餘枚,又被餘勁撞得踉蹌倒退三五步。
意外的變化,又使宗宗濤狂怒起來,但見他-目咬牙,滿臉暴戾之色,雙手緊抓住尹湛那條絞筋籐蛇棒,死命地拉著,拉著,似欲拉斷它才甘心。然而,這條絞筋籐蛇棒堅韌逾恆,雖名劍利器也不能傷了它。
終於,蠱毒秀士宗宗濤在猛地噴出一口黑血之後,身形「砰」的倒在地上,全身一陣痙攣後,氣絕死了。
這情形使後來的老和尚目瞪口呆,過後,又不住地念佛,而碧眼金蟾尹湛在震駭之下,也變色怔了半晌。
笑彌勒申屠無明久經苦戰,又因「蛤蟆功」最傷真氣,眼見走的走了,死的死了,功力一洩,肥胖的軀體倏即委頓於地,肥臉上青慘慘,神色也難看之極。然而,他略為定了定神,掙扎著起來,對才來的這位少林寺方丈,道源老和尚長揖致謝道:「難得老方丈以少林一派之尊,也不辭千里跋涉趕來邊荒,申屠無明代表我班老大先謝謝上人,及方才挽救尹兄之力。」
老和尚慈目神光一黯,搖頭歎息道:「申屠施主太多禮了,老和尚生來不幸,在這動亂之時,江湖是非,私人恩怨,再加上國家恥辱,浩劫何時才已!不瞞申屠施主說,老衲乃追隨敝師弟聖手菩提丁兆銘而來。」
他這裡話聲方落,七步追魂班適齊已滿臉怒色地趕回,笑彌勒一見他老大,胖臉上倏即現出悲痛之色,問道:「老大,你追上老毒婦沒有?」
七步追魂恨聲答道:「天下事真難預料,以武當掌門人身份,商和這畜生竟反而暗助老毒婦逃出我追魂掌下!」
老和尚聞言訝然,笑彌勒嘴角蠕動,欲言又止。
碧眼金蟾尹湛卻冷笑連聲,不屑地道:「豈但如此,他更可能由此失節降金,以遂他私人恩怨。」
七步追魂班適齊聞言益怒,笑彌勒因此更不敢把班固慘死的惡耗報告老大,但尹湛既有看到,便神色一正道:「班兄,你一家的遭遇,深使小弟扼腕痛惜不止,但人生原本是一杯苦澀的劣酒,只求其悲壯激烈,不失其正氣……」
班適齊為人何等精明,聞言目光四瞥,眼前僅剩老三一人,自己兒子班固未在,他面上漸漸地變成一片灰白,陷目中隱含悲痛之色,長歎一聲,搖手截住尹湛再往下說,直截地問他老三道:「三弟,你固侄遭難了?誰下的毒手?」
笑彌勒真料不到老大還能如此的鎮靜,只能據實把班固遇難的情形說了出來,最後勸慰他老大道:「固侄雖不幸身亡,但老毒婦也未必討了便宜。」
說時用手指著伏戶雪地,死後尚不瞑目,滿面厲色的蠱毒秀士宗宗濤,對七步追魂道:「姓宗的先在小弟『蛤蟆功』下受了內傷,垂死掙扎,一筒『五毒飛蝗針』幾使尹兄遭他毒手,老方丈及時伸手,姓宗的反被自己飛蝗針打中,他死前原想抓個陪葬的人,結果他沒有遂願,因此死不螟目。」
老和尚聽了連念「善哉」,七步追魂老淚陡流,顫聲道:「他有人作伴,三弟,你二哥不幸死在祁連派兩煞之手,兩煞雖沒有逃過你老哥、老嫂掌下,可是我仍不能解恨!」
笑彌勒申屠無明聽了這不幸的消息,驚得震呆了。
尹湛和老和尚也為之失聲驚歎,七步追魂黯然道:「目前所知的,我們已死了兩人,對方也死了五人。」
碧眼金蟾冷笑道:「據我所知,尚有一個萬惡的談沖也送了命啦!此人雖非對方的一流高手,但四派久因他之死,回蘭州時必有麻煩,兩對六。」
他說到這裡,立刻又顯得吃驚地道:「班兄,令媳母女與韋大弟尚被困在星宿海,前後雖有古兄與丁兄趕去,另外尚有摘星手方正與左臂金刀易卜生等人相助,但武當一派中,隨商太皓同來的七子尚未露面,四派中有兩派掌門全在那裡,我們也得趕快接應要緊。」
七步追魂班適齊聞言大驚,老和尚嘴上念佛,笑彌勒急道:「老大,我們趕快去接應吧!」
可歎他中氣未復,話未落,肥胖的身形已一挪疾滑而出。
老和尚和尹湛隨著起身,七步追魂目視餘火未熄的十多年故居,裡面尚有自己唯一兒子的遺骸。
但是他在略一遲疑之後,一跺腳,轉身電射飛出。
一行四位高手,如流星趕月般撲到離星宿海兩里地外,迎面如飛來了七個人,由烈火星君韋涓領先,後面依次跟著聖手菩提丁兆銘、雪裹白虹公孫蕙,與愛女玲兒,她母女後面乃摘星手方正,另一位四十左右,身材很壯的的中年,便是左臂金刀易卜生,黃杉劍客古侃走在最後。
雙方乍一會面,免不了有點感慨,聖手菩提丁兆銘為他帶來的方正與易卜生引見班適齊與申屠無明,然後由古侃告訴自己老大,對方在他與丁兆銘兩人趕到後,曾經過一番澈鬥,覺出凶焰難逞,便呼嘯退去了。
七步追魂班適齊對於公孫蕙母女的安返,算是放下了心,尚有孫男琮兒,雖尚未見回來,但也有老妻守護著他,或不致有何錯失。然而,老人家陷目隱含著熱淚,注視愛媳長久,才忍不住把班固與飛天醉狐的噩耗公佈出來。
這不幸的消息,使女俠悲痛欲絕,兩行熱淚如泉直湧,當著眾人面前,不敢放聲痛哭,咬牙不住的低泣,唯此最是斷腸。
小姑娘班奕玲一對俏眼瞪得滾圓來,小臉上充滿了仇恨之色,可是她小小年紀,竟能咬緊了牙,不讓眼淚流出來,但是,身為老祖父的七步追魂班適齊,見到她臉上肌肉不住的抽動,深知她比乃母更形悲痛,更覺傷心。
黃衫劍客古侃在聽到班固與奚弘的不幸消息後,整個人震了一震,便不言不動地成了個呆子。
這情形落在七步追魂與笑彌勒兩入眼中,不由得急喚道:「四弟!
四弟!你別太傷心,我們要保重身體,為死去的人報仇、報仇……」
黃衫劍客渾勿未聞,兩眼目光呆滯,面上一片蒼白,神情癡呆,嘴角一牽一牽地動著,這情形使公孫女俠含悲止痛,滿面急色地凝視著古侃,她視古侃如生交,因為女俠的亡父,屠龍劍公孫悲天生前,與古侃相交最早,也最稱莫逆之故,如今看到古侃異樣的神情,不禁失聲哭叫道:「四叔,你老看破些吧!什麼事慢慢地商量好了。」
少林老方丈道源禪師口念著「善哉」,緩步走近古侃,伸出右掌來,在他後背上輕輕一擊。
黃衫劍客古侃立刻兩眉一皺,面上現出悲苦之色,嗓子裡「咯」的一聲,猛地吐出一口濃痰,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目光漸復,對眾人望了望,然而人雖復甦,卻仍然閉口不出一聲來。
眾人齊聲地勸慰他,古侃目光越來越堅定,但他沒有說出心中的決定,眾人在無奈之下,也只能任其自然,希望他過一個時期,再慢慢地恢復過來。這時,老和尚合十對七步追魂班適齊道:「班施主,我們不能盡耽在這裡,奚施主與令郎既已亡故,遺骸總該入土為安,何況韋女俠若回,見居所被焚,又無一人相守,豈不誤認生了意外。依老衲看,先趕回去,等見了韋女俠再說吧!」
七步追魂等人全認為老和尚所慮甚對,於是,全部一十一人,又折返阿爾坦河,眾人回到被毀於火的故居,九玄雷婆祖孫尚未回來,而居所烈火雖熄,濃煙尚縷縷而升,七步追魂含著滿腹辛酸,把自己兒子遺骸拾起來,可憐萬里飛熊班固,已被火燒成一堆焦骨,連他的砍山刀也被燒成了一塊廢鐵。
萬里飛熊的遺骸一取出來,使雪裹白虹公孫蕙忍不住放聲痛哭,一慟幾絕,直使聞者心酸。
七步追魂班適齊更是痛心到了極點,他班家與華山一派,怨仇牽連達百多年,到了他手上,仇殺更熾,自己三個兒子,除大兒子從小夭折外,剩下兩個,到如今已完全死在仇人手中,使自己將達七十的高齡,至死時,也不再有送終之人,他想到這裡,老淚不禁一顆顆往下直掉。
以外的人,莫不為公媳兩位悲傷的情形,引得心酸淚下,可是班固的愛女玲兒,到現在仍強忍著,不讓眶中的淚珠掉下來。
小姑娘雖然年輕,又是個女兒家,可是個性之倔強,由此表現無遺,更使人見而心驚是,她那眉目之間,充滿仇恨的殺氣,連聖手菩提丁兆銘見了,也不由暗暗地生了戒心。
少林老方丈道源禪師,冷眼看了龐眉微皺,一對慈目緊閉,雙掌合十,連念「善哉」不已。
忙了一陣,總算把班固遺骸埋入雪下土中,可是,在眾人止悲定神之後,發覺九玄雷婆韋涵尚不見到來。
於是,所有的人全沉不住氣了,第一個,便是兩眼已然哭腫了的雪裡白虹公孫蕙,她既失去了丈夫,那能不關心僅有的一個兒子,班適齊何曾不急,班家從此之後,就只有這一條命根子,為此,他暗恨老妻誤事不已。在擔心著急下,一行十一個人,由班適齊親自引領下,直往東北方急趕。
在一陣急走之下,七步追魂已領著眾人趕到了星宿海之北,約十餘里一個絕谷中,這地方乃「青海省」「布爾汗布達山」中部,向南延伸出來的一條餘脈,離「疏嗄果勒河」
也僅有三四十里遠近,絕谷中縱橫交岔地躺著三具屍首,內中有一具便是海內五賢,老二飛天醉狐奚弘,另兩具即是祁連兩煞了。
奚弘的屍首既散發現,七步追魂班適齊不論如何心急,也得先替他埋妥才能再走,於是,在眾人的幫助下,倒是沒費多少時候,可是他老人家心裡,反而越覺悲傷。奚弘的死,毫無疑問的,是為了保住班家一條後根,可是目前這條根,尚又安危未卜,他老人家心裡也是焦急的。
笑彌勒申屠無明痛惜異常,他從今以後,再沒有人與他鬥嘴抬槓了,略使他寬慰的,乃祁連派兩個惡道全部伏屍於絕谷。
黃衫劍客古侃一直看著奚弘,他既沒有動手,也沒有開口,更沒有悲傷流淚,但神色堅毅,並無任何異樣。
眾人把奚弘埋妥之後,天色便逐漸發白了,為了能趕緊找到九玄雷婆祖孫,聖手菩提便提議把人分開來找。
這辦法立刻得到每人的贊同,把十一個人分成了四撥,每撥相隔二三里,能夠互為呼應,如發現仇人,便可立即出聲招呼,四撥人從絕谷出發,分散開往星宿梅方面搜索過去,並約定仍以他們被毀的居處為集合地。
七步追魂班適齊深恐四弟黃衫劍客古侃有什麼意外行動,特暗中指示老三申屠無明與他結伙,自己只帶著愛媳與孫女作一撥,另以聖手菩提等五人,同內弟烈火星君韋涓共六人分兩撥。
單說黃衫劍客古侃隨著三哥笑彌勒申屠無明,反往西斜奔「疏嗄果勒河」支流,再沿著這條支流一直往南,直找到星宿海,不但沒遇到九玄雷婆祖孫,在這種寒冷的雪原上,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人沒找到,肚子總是會餓的,申屠無明自顧找了個避風的洞穴,招呼古侃入內,從身上拿出乾糧來充飢。
黃衫劍客古侃還是那個不言不動的模樣,坐著啃了兩口烙餅,便望著洞口出神,笑彌勒只要四弟沒有意外行動,對這情形是絕不理睬的。
卻沒有料到,黃衫劍客出了一會神。反而自動開口了,他先是歎息了一聲,兩眼望著天空,終於說出他的心事道:
「三哥,小弟我灰心得緊!」
笑彌勒見四弟開口說話,不由得又喜又憂,便勸慰道:
「四弟,你看開點吧!人生自古誰無死,尤其是像我們這種人,瓦罐不離井上破,闖江湖總是死在江湖上的。」
黃衫劍客苦笑著搖搖頭。帶著傷感地道:「三哥的話說得不錯,因此我想真正的退出江湖,既可為我所隸的太極一派,保存一條餘脈,使太極門中,拳、劍、鏢三絕藝不致失傳,而且,小弟也覺得這樣怨仇牽連個不完,太殘忍,也太不值得。」
笑彌勒聽了這幾句話,也感到確是如此,可是在目前,他尚不願就甘心引退,所以用幽默的口吻問道:「四弟有了出世之想了,是當和尚呢了……還是老道?」
黃衫劍客搖搖頭,直了直腰,深深吸口氣道:「紅花、綠葉、白藕,儒、釋、道三教原是一家,既有修為之心,未必一定要拘形式,小弟是還我本來面目。」
笑彌勒皺皺眉頭,他解不開古侃的話中含義。
其實,古侃乃是暗示:「人之初,性本善。」他要放棄殺人、人殺的江湖行為,一心為太極武功留下個傳世的人,這人,當然就是他自己。
笑彌勒無奈地站起身來,對古侃道:「四弟,你若決心出世,也總該親向老大表明一下心意,既免三哥為難,也落得有始有終。」
黃衫劍客也還聽勸,頷首起身,隨著他三哥出洞,兩人進洞時未發覺什麼,但在出洞時,俱都發現這洞口的積雪似曾經有人推移過,而且,靠下面尚結著一層冰。
他們久在這裡,當然知道這高原上入冬之後,下的雪絕不會當場溶化,何況旁處沒有,卻單單在這洞口呢!
可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以外的痕跡,只能趕回去與另三撥人會合後,再討論下一步的行動。
當兩人回到故居時,另外三撥人已全部到了,兩人目光略瞥,便知情形不妙。因為,七步追魂的臉上,湧起了一片怒色,而雪裡白虹公孫蕙,又是那麼的憂急,另外的人,也全都愁容畢現。
見面後,七步追魂班適齊沒等兩人開口,便伸手遞給兩人一幅白布,笑彌勒接過來與古侃合在一起看時,上面用燒焦的木條,簡單的寫著幾十個字:「仇人們已夠歹毒,但尚有更歹毒的人對付我老婆子,如今老婆子決心拋開你們,與這批人周旋到底,不用為我擔心,事成自會找你們去。」
下面署著一個「涵」字,筆跡不錯,是九玄雷婆所寫,但字義若隱若現,兩人皺眉難測其意,上面更沒有提到琮兒的事?眼前也沒看到人,想必老婆婆帶著她愛孫一同走了?
她單身尚無所慮,琮幾年幼,武功也未到火候,對老婆婆既無幫助,甚而更是一個累贅。
兩人心中這樣想,嘴上可不敢說什麼,眼望著老大七步追魂班適齊,把九玄雷婆的留字布塊送回去。
七步追魂陷目中射出激怒與憂愁的光采,從中屠無明手上接過布,恨恨地扯成細碎,痛心的道:「老婆子越來越任性,她打的是什麼主意?多少人為她著急,她卻來個不辭而別,何況……」
話到此驟止,目光掠到老婆子胞弟,烈火星君韋涓面上,烈火星君韋涓甚為侷促,因為,他老姊姊曾把兩小的安全交給他負責的,昨晚的一戰,若無人應援,別說兩小危險,連自己也將不保,偏偏老姊又攜著琮兒獨行,他為人雖魯直,卻也覺得事情不能如此簡單。
少林老方丈口念「阿彌陀佛」,合十道:「班施主,韋女俠任性獨行,想來去必不遠,為今之計,趕緊把人分開來找一找,而且,施主們這裡也不能留下去了,找到韋女俠後,也可作往後的打算。」
七步追魂搖頭苦笑,長歎一聲道:「找也枉然,她既留字自去,絕不會就此而回,但是我不甘心就此離開這一帶,誓與四振之人周旋到底!」
聖手菩提丁兆銘立刻以附和的口氣,插嘴道:「我贊成班兄的話,但是昨晚一戰,四派的人比我們傷亡更多,敢不敢捲土重來不說,與其候著挨打,不如採取主動。我的意見是,咱們人少無援,宜在暗處,班大俠認為如何?」
七步追魂班適齊是精明人,一聽丁兆銘的話,便明白他的用心,他沉吟著計算自己目前所處的環境,與丁兆銘行動一致,確有莫大的幫助,然而,自己早有誓不仕宋的諾言,但單獨行動,又感勢孤無援。
他目光對老三、老四望望,古侃面上表情呆板,申屠無明有活動之意,班適齊面上神色一正,對丁兆銘道:「丁兄之言確有其見解之處,但班適齊聲明在先,此行並非受仕,僅是利害相關的合作。」
聖手菩提丁兆銘只望班適齊答應合作,其他可以不談,因此大笑道:「班兄確有高士之風,你放心吧!丁兆銘自身僅是個六品總校尉,沒有官可以給班兄作,然而有一點使人興奮的消息,弟必須報告班兄等幾位聽聽。南末目前已有圖強之心,自『崇寧』十一年岳少保遇害和議成南宋稱臣於金,別說班大俠等痛心,我丁兆銘何曾不然!可是十年之後,虞允文於採石一戰,大破金兵,從此以後大小戰爭連年不斷,至四年前,以去和議稱臣之恥,今年虞允文出將為相,大有揮軍北上之勢,這種使人振奮的消息,想必班兄等幾位,也樂於聽聞吧?」
丁兆銘報告的消息,確使班適齊等人為之欣慰,即連已萌退志的黃衫劍客古侃也不由得跟著動容,可是他去志既決,稍過又恢復了呆板的表情。這時,班適齊便道:「丁兄的消息實能使人告慰,但目前我們仍以各為各的目標聯手合作,將來若環境轉變,班適齊或將改變初衷。」
丁兆銘異常高興的大笑道:「若果真有這麼一天,南宋國事便大有可為!如今多在此待著無益,班兄是否可以一同走了?」
七步追魂苦笑頷首,以留戀的目光注視著被毀的故居。
黃衫劍客古侃正待開口表明自己的抱負,誰料到烈火星君卻搶在他前面,對他老姊夫堅決的表示道:「大哥,愚弟不想隨著同去,因為……老姊姊留字獨行,甥孫琮兒又未提及,愚弟想留下來找找。」
九玄雷婆留字獨行實有甚多可疑之處,七步追魂嘴上沒說,乃怕媳婦公孫蕙焦急,韋涓既提出此點,並願留下一找,七步追魂確實是求之不得,他點點頭,韋涓很高興,可是他的老姊夫又關照地道:「涓弟,你留下找你姊姊,凡事要小心仇人歹算,不論有無消息,半年為期,若蘭州找不到……便上杭州找我。」
這句話韋涓並無什麼特別感覺,但聖手菩提丁兆銘卻因此暗暗竊喜。
於是,七步追魂班適齊等五入,與丁兆銘、老方丈等五人,分別了烈火星君韋涓,下星宿海直奔蘭州。
一行十人,在途中急走如飛,瞬眼已將近星宿海,這又到了古侃與笑彌勒方才休息的山洞處。這山洞,也就是兩天前九玄雷婆雪困仙霞派五人的山洞,這時,笑彌勒申屠無明於經過時,很自然地投了一眼,跟著再對老四古侃看看,他看到古侃呆板的臉上,卻緊緊地皺著眉頭。
不多一會兒,星宿海過去了,黃衫劍客再也忍不住,便對他老大班適齊道:「大哥,小弟有一件事想跟大哥商量一下。」
笑彌勒見古侃開口,便知他並沒有打消去志,但七步追魂事先並無所知,故而一邊走,一邊頷首示可。
黃衫劍客遲疑了一下,便直接地道:「小弟不打算離開這裡。」
此語一出,不但七步追魂班適齊為之訝然停步,連聖手菩提丁兆銘等人,也全都茫然收勢,所有的人全站停身,以駭異的目光,集中在黃衫劍客臉上。但古侃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班適齊,表明他的志願道:「大哥,請原諒小弟在這樣情況下離開你,在形勢上,小弟有必須離開的苦衷。第一棄文習武,本為環境所迫,從藝太極,也為因緣附會,但既已入門,就當為太極派盡其薄責,方今太極一門,人材凋落,已屆後繼乏人的窘境,小弟有責為本門傳後。第二,弟自幼性情懦弱,不慣人殺與殺人的行動,小弟有心恢復文人的本來面目,大哥能俯允小弟的請求嗎?」
黃衫劍客說完之後,七步追魂班適齊先而感到錯愕,跟著陷入苦思,他沉吟著,沒有當場置答。
感到不安的,倒不是視古侃如生父的女俠公孫蕙,卻是南宋的總校尉,聖手菩提丁兆銘,再有碧眼金蟾尹湛。
兩人的想法相同,怕古侃的走,連帶動搖了班適齊,就是退一步來說,也少了一個有力的幫手,而且,兩人更擔心古侃尚堅信屠龍劍公孫悲天的死,確乃丁兆銘下的毒手,為此,兩人俱不敢輕率多置一詞。
七步追魂班適齊在沉思半晌之後,長歎頡首道:「四弟既有此想,愚兄也不能強人所難,而且我也曾有此一想,可是環境還不允許就此偷安。」
他話鋒略頓,目光對寡媳與孫女一瞥,又環掃丁兆銘等人一眼,伸手入懷中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古侃道:「愚兄此去,安危難卜,這是我一生武功的精華,四弟暫代保管,能給愚兄找到傳人更佳,你我弟兄相交一場,臨別無以相贈謹祝四弟能得嘗所願,為太極一派絕藝發揚光大。愚兄若能不死,事後再找四弟長聚。」
黃衫劍客伸手把布包接過,呆板而沒有表情的臉上倏即現出了一片傷離之色,信口念道:「此地別昆仲,難分此夕中,無餞雪當酒,不如借寒風……大哥、三哥,蕙侄女、老禪師與丁、尹兩兄,恕弟不再遠送……」
黃衫劍客說到最後,話聲已咽嗚似泣,兩眼淚影隱含,他終究還是個性情中人。
七步追魂翁媳與孫女玲兒,對這即將生離的黃衫劍客,有說不盡的依依之情,淚眼相望,喉哽不能成聲。
笑彌勒申屠無明更感慨,他們義兄弟五人,兩人身亡、如今再離別一個,他睜著眼睛望望老大,心裡暗道:「現在就剩下我與他了。」
默然最是神傷,少林寺老方丈道源禪師一聲:「善哉,我佛如來!」打破了冷寂悲慘的氣氛合十道:「古施主比和尚還徹悟人生,但何必匆匆就別呢?」
聖手菩提丁兆銘也附和著師兄的話極力挽留,但七步追魂竟是苦笑了一聲,搖手相攔道:「千里相送,終須一別,與其離愁相對,不如早別,四弟,你多自珍重,慎加提防,別矣!」
黃衫劍客長揖相送,七步追魂忍著滿腹辛酸,迅速扭身就走,餘下的人,也懷著沉重的心事揖別。
笑彌勒走得最遲,他才走出沒有幾步,黃衫劍客忽然趕了上去,伸手輕輕一拉他衣袖,笑彌勒一怔止步,黃衫劍客就把背上那口金精劍解了下來,雙手捧著送到笑彌勒面前道:
「三哥,五弟之死,害在這把劍上,尹湛之言在未明真相之前,小弟我還是這樣想的,如今我退出江湖,留下它沒有一點用處,請三哥代我轉交蕙侄女,免我再當面交她時勾起舊痛。」
笑彌勒瞇眼笑了笑,但笑得他很傷心,兩隻手在伸出來接劍的時候,竟然全都顫抖不止,接過劍後,以沉重的語氣道:「四弟,你倒把一切世事全看破了,但三哥還不能徹悟,此番下了星宿海後,必然有熱鬧的事發生,可是三哥與你一樣,孤身獨一,身後無所牽掛,然而三哥關照你一句話,在這裡,眼前多注意老嫂祖孫的消息,再見吧!四弟。」
笑彌勒說完這幾句話,驟然間雙臂往上一穿,肥胖的身形往上直拔三四丈,扭腰旋身,再施「蒼龍入海」式,斜往下疾落,足尖著地時,人已在八九丈外,在二次騰身竄出去時,又留下了一句:「四弟,山高水遠,後會有期!」
黃衫劍客目送笑彌勒申屠無明去遠,忍不住兩眼熱淚奪眶而出,海內五賢相處二十餘年廣除了他自己外,生離與死別,恰好是各佔其兩,他呆著……也不知站在那裡究竟有多久?
驀地,遠處傳來一陣刺耳的厲嘯!
黃衫劍客雖決心退出殺人、人殺的江湖,但目前因老嫂祖孫行止未明,附近既有仇人的行蹤,還得前去探視一下。
於是,他隱蔽著身形,提氣輕身,展開太極門行功,疾往發聲處趕去。
當他走出約三五里地,前面又傳來厲嘯之聲,嘯聲約離他有一里多地,似乎飛快地向這邊逼近。
黃衫劍客目光略掃,見左側三五丈外,正好是一帶起伏不定的丘陵地,他不再遲疑,沉左肩兩足力點,迅速地躍入兩座小丘陵的中間,身形才隱起來,前面人影已連續出現,一條線飛奔過來,竟有五人之多。
來人一路疾馳眨眼已近,黃衫劍客仔細一看,五個人全部是玄門羽士,但第一乃是祁連派掌門,玄冰天尊陶元晴,後面四個,赫然是武當七子中,悟真子李太本、廣凡子王太徹、玄虛子沈太清、凌霄子吳太然。
武當四子,聯袂窮追玄冰天尊陶元晴,這情形使黃衫劍客覺得異常的意外,前後五個老道:像閃電般過去,黃衫劍客並不多作考慮,等他們左約三四十丈,藉著高低不定的地形,銜尾追下了去要看一個究竟。
三方面六個人,全是江湖難得的高手,去勢之快,快得難以形容。玄冰天尊陶元晴雖身為一派掌門,但獨對武當四子,他確是難以力攻,因此一路跑,一路不斷地發出厲嘯,似乎在呼援告警。
將要到達扎陵湖,玄冰天尊陶元晴突又改變方向,踅南往巴顏喀喇山,到了崎嶇的山地,又沿著山麓踅奔西北。
黃衫劍客感到不可解答,陶元晴既一人對抗不了四子,就該穿扎陵、鄂陵兩湖逃逸或進入巴顏喀喇山也行,為什麼既不穿湖,又不進山?這樣走,在方向上豈非又想回星宿海這一帶嗎?他迷惑了!
四子中,追在最前面的廣凡子王太徹,適於這時怒叱道:「陶元睛,你別想把孩子劫走,只要你死了這條心,道爺們念在同是三清門下弟子,就放你一命逃生。」
黃衫劍客陡聞廣凡子提到「孩子」兩字,真有說不盡的驚喜,同時,他又明白了老嫂韋涵,因何留字獨行,更明白她在留字中說過:「仇人們已夠歹毒,但尚有更歹毒的人!」
原來所指的,竟是武當七子,不用再想,小琮兒是被武當七子從老嫂手上劫走的,而如今又被陶元晴發現,他為了要給祁連派四煞報仇,小琮兒確是他誓欲得之而甘心的對象,莫怪他捨不得遠離了。
前面的玄冰天尊陶元晴一路發嘯呼援,直到現在,尚不見有人聞而來,急怒交織中,又聽了廣凡子的話,更使他怒極也恨極。疾奔中的身形陡地一收,翻過身來雙掌驟發,冷飆起處,捲起了地上的積雪,勢如驚濤駭浪般撞到了廣凡子的身前。
像這種冷然不防的回身襲擊,使得廣凡子王太徹驟吃一驚,迅速圈雙掌當胸力推,激響聲中,震得餘勁四溢。
廣凡子倉卒接掌,哪裡能夠把全身功力完全發揮出來,而且他又沒有讓開掌力,正面硬接之下,「蹬蹬蹬」退了三步。
三子大怒疾上,玄冰天尊陶元晴已在獰笑中退出十餘丈外,凌霄子吳太然躍到廣凡子身側,急問道:「師兄,受傷沒有?,」
廣凡子王太徹雖沒受傷,但兩臂已震得酸軟無力,氣得面上一片鐵青,搖搖頭,恨聲道:「無礙,今日不能輕饒他,快追!」
其實,七子之首,悟真子李太本早就一馬當先窮追了下去,三子相繼而趕,剎那間又追了六七十里。
黃衫劍客不禁皺眉,暗忖:「四子別說追不上,即使追上,那怕不要半夜了,到時,連自己算上,全累得喘不了氣,還能幹些什麼?」
他想到這裡,有心放棄跟蹤,趕緊尋到小琮兒被困之處,伺機救出來要緊,可是在遼闊的高山雪原上,誰知七子把小琮兒囚禁在什麼地方呢?
黃衫劍客進退皆難,失神之際,最後的廣凡子猛一回頭,差一點暴露了自己的身形,他急忙伏身雪丘,趁機運氣調息,恢復一下體力!
廣凡子王太徹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麼,但前面的人卻離開了近百丈遠,他拚力追上去,忽聞玄冰天尊陶元晴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嘯,隨著他長嘯之後,一座高峰半腰上,也傳來一聲尖銳的怪嘯。
黃衫劍客一聽這嘯聲,心中不禁「怦怦」連跳,但他伏著的身形,卻在驚懼中貼地平竄出來,以最輕靈的身法,借地障身,飛也似趕了下去。
當他逼近雙方的時候,武當四子與玄冰天尊已全部停下了,就在玄冰天尊右邊,並肩站著兩個人,一是身材修長,滿頭銀髮散批,穿著奇異的八手仙翁施耀光,另一個是面如少婦,兩眼帶煞,柔髮勝雪的百毒太君徐瑤貞。
黃衫劍客乍聞尖銳的嘯聲。便知是老毒婦,所料果然不錯,且還多了一個八手仙翁施耀光。
玄冰天尊陶元晴被武當四子追逐了百餘里地,雖累得劇喘不止,卻面露得色地狂笑道:「現在是三對四,道爺先量量武當四子手底下能有多高,王太徹,李太奉,你們誰先動手?」
八手仙翁施耀光一見四子,便面現怒色冷笑道:「一對一啊……他們誰也不敢動手!」
武當四子面對江湖上三派掌門,個個驚在心裡,但施耀光一句話,卻把四子激怒得如雷怒吼。
玄虛子沈太清飄身而出,「嗆啷」一聲拔出長劍,冷叱道:「仙霞派失節降金,可謂無恥之極!」
八手仙翁施耀光毫不動怒,反而哈哈大笑道:「武當派也好不了多少,擅長暗算,先是十年前的屠龍劍公孫悲天,現在又害死八指書生談沖,你七子復恃眾從九玄雷婆手上劫走姓班的幼孫,以武當一大門派,作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姓施的一樣替你們害臊!」
武當四子被施耀光反譏得面現慚色,但八隻眼睛卻露出恨毒之光,一旁喘息方停的玄冰天尊陶元晴詫異地問道:「施兄,恁也知道……」
八手仙翁施耀光目光往黃衫劍客藏身處一掠,得意地哈哈狂笑道:「豈但知道:獨眼龍高兄已帶著敝師弟們,趕去引了老虔婆上星宿海,讓她與武當老道們來個『鷸蚌相爭』。」
百毒太君徐瑤貞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
藏在暗處偷聽的黃衫劍客古侃,不由得機伶伶打了個寒戰,但也頷首暗慶,自己碰巧得到這一連串確實的消息,義弟屠龍劍之死,施罐光既當面指責四子暗算,想來是鐵蓮子商和下的手,更移禍聖手普提丁兆銘是實。
但是他感到不解的是,談沖之死,完全是自己一劍貫胸致命,為什麼也算在武當派賬上呢?他稍加推想,便猜到在自己離開之後,聖手菩提丁兆銘很可能也學商和早年的方式,來個以牙還牙。
黃衫劍客當然想不到他與丁兆銘走後,鐵蓮子商和與碧眼金蟾尹湛相繼出現,下手的是尹湛而非丁兆銘了。
在他沉思之間,離開不遠的雙方七個人,已然動上了手,武當四子以四支長劍,分成兩對,用「正反二儀劍法」採取穩攻穩守的招術,志在不求有功。
玄冰天尊陶元晴與八手仙翁施耀光也是一人一支長劍,分敵四子「正反二儀劍」,老毒婦傲然以一對毒爪施展快疾詭異的身法,走外圍作擾亂性的狙擊,這方法她用對了,武當四子因此深為戒懼,「正反二儀劍」遂不克盡展精奧。
黃衫劍客暗中窺觀,看出雙方不出百招以外,絕難分出勝負高低,心忖:「我不趁這時趕到星宿海去援救小琮兒,接應老嫂子,卻耽在這裡幹啥?」
一念既決,黃衫劍客異常謹慎地退出伏身之處,直至距離甚遠,才敢長身站起來,施展開快捷的太極行功,風馳電掣般趕往星宿海去。
這時,天色已近昏暗,然因氣候惡劣,已似入夜一般,黃衫劍客仗著兩隻銳利的目光,一路飛馳沿路藉著積雪的反光四邊搜視,可是直到星宿晦,並沒有發現半個人影人聲。
黃衫劍客放慢了腳程,心裡不由得暗暗嘀咕起來,心忖:「自己別是上了當,中了施耀光的『調虎離山』之計。」
跟著他又記起,施耀光在說話之時,目光曾往自己伏身處掠過,他不是暗中指點自己,便是發現有人潛伏,故使誑語遣走?他估計,施耀光絕不可能指點自己去援救小琮兒,百分之百是自己被騙了。
一念至此,黃衫劍客當即怒火高熾,咬牙力哼,驀地身後傳來一聲極低遠的清嘯,嘯聲雖低,更似遠從數里地外傳來,但入耳清晰可聞,黃衫劍客驟然間為之驚喜不止。因為,他已然聽出,這是老嫂子九玄雷婆的口音。
這像黑暗中的一線曙光,使得黃衫劍客精神陡振,騰身疾起,晃肩便躍出五六丈遠,人如瘋虎般一路狂奔,僅是眨眼間的工夫,便隱見六七十丈外,一座小山前,人影亂晃,陣陣喝叱與金鐵交響之聲頻傳。
黃衫劍客不願就此現身,他斜往右側起伏不定的山陵地竄去,繞遠路隱身形,漸往人影晃動處逼近。
直到相隔約一二十丈,他已伏身在那座小小山峰的半腰間,藉著怪石積雪藏妥身形,更留心記著遇警撤身的退路,才運內功加強目力往前一看,但見動手的人共有四個,而四個人卻似形成了互相攻擊的三方面。
內中,便有他老嬸子九玄雷婆韋涵,她老人家似已恨透了對手,一條通體純鋼打造的龍頭枴杖,使得像一座鐵山似的,隨著身形的移動,以雷霆萬鈞之勢猛力地進攻,凡有出招,全是欺身直上的殺著,招套招連環不絕。
另一人,赫然便是老嫂子韋家的正對頭,太行派掌門獨眼龍高嵩,再有兩個老道乃先知子韓太昱與一清子方太坤,尚有一個玄機子吳太長卻持劍拐守在黃衫劍客藏身的小山下。
同時,尚有一高一矮兩個人,站在玄機子吳太長對面三丈外,一方面注目著動手的人,一方面又互為監視。
黃衫劍客直到這時,才證明了施耀光所言確實,這時,他覺得異常為難,如現身接應,下面仙霞與武當兩派,尚有三個人虎視眈眈地監視著,一下去準保同九玄雷婆一般,被兩派的人截住了混戰一起。
然而又不能眼看著老嫂子孤身奮戰,如有錯失,勢將悔恨莫及!
正當他為難之際,冰凍的阿爾坦河上,恍如流星般,一條人影疾滑而至,來人軀幹雄偉,洪聲斷喝,恰如晴空中響起一聲悶雷,巨響遠送,從四周山壁上撞回來,「隆隆」之聲連綿不斷。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山壁上積雪紛落。
來人直達附近,九玄雷婆已揚聲招呼道:「是涓弟嗎?
小琮兒被囚在山洞中,你用烈火彈攻!」
玄機子吳太長與半截碑陳耀亮、鐵桅桿汪耀明一聽到「烈火彈」三字,面上倏即起了一片驚惶之色。
雙方三人雖形成敵對之勢,但有更強的敵對之人時,立刻不假思索地一轟而上,欲以近身纏打的方式,阻止韋涓的烈火彈出手。
烈火星君韋涓這半天之內,已找遍了「噶達素齊老峰」周圍一帶,在他失望之際,卻隱隱聽到老姊姊的嘯聲,但是他所聽到的,井非由韋涵口中直達,卻是從山壁上撞回來的回聲。為此,只覺得四面八方全有嘯聲傳來,反把個性急如火的韋涓,疑心身在夢中。
在焦急與惱火之下,他冒險翻上「噶達素齊老峰」半腰,居高遠眺,竟被他發現了古侃的身形,因為古侃一身黃袍雖在黑夜之中,然而滿是積雪的白色世界中,仍很容易被人發現。
於是,烈火星君韋涓認準了方向,就藉著冰凍如鐵的黃河流源,從「噶達素齊老峰」上一滑面下。
玄機子與仙霞兩耀截過去,韋涓既有老姊姊的指示,當然不願他們近身,見三人已欺身上來,藉著來勢未止,雙臂猛抖,一個「潛龍升天」的身法,竟被他拔上空中六七丈之高。
就在三人愕然吃驚下,烈火星君凌空擰腰連翻,借勢把烈火彈從皮囊摸出來,一按繃簧,「卡啪」一聲響處,耀眼閃光的一團藍色火焰,由空中疾往三人頭上射下,使武當一子與仙霞兩耀亡命急竄。
火光一起,巨響驟生,雪地上處處燃起了烈火,玄機子與陳耀亮身上也都沾上,兩人急忙就地一滾,把身上的火頭壓熄但「卡啪」之聲二次再響,藍焰又追著他們射去,兩人惶然飛奔而避,雖躲開第二顆烈火彈,但乍熄的火頭被風一刮,重又燃燒起來。
少不得,兩人又得來個「懶驢打滾」,可是烈火星君身形落地,卻被武當派的一清子方太坤仗劍截住分不了身,於是,玄機子吳太長壓熄了身上的火,入替一清子圍攻九玄雷婆,仙霞兩耀又返身怒攻韋涓。
誰都沒有注意到,就在方才驚險的局面下,黃衫劍客恍如狡狐般從山上溜入洞中,這洞,便是老雷婆用來困住仙霞兩耀等五個人的地方,也是申屠無明與古侃休息過之處,並對洞前的積雪堆集起過疑,如今,竟被武當七子利用囚禁班氏後代小琮兒!
黃衫劍客即溜入洞中,這洞洞口雖狹,裡面很大,可是黑得緊,他聚攏目光,仔細地逐淅找進去,直達洞底,才看到一方大岩石上,似有東西在蠕蠕而動,他上前一摸,正是被捆著的一個人在掙扎著,黃衫劍客料到必是琮兒,伸手去解,用來捆人的,竟是條堅韌無比的鹿筋繩。
洞中光線太暗,鹿筋繩的結,又是異常的繁亂,黃衫劍客半晌沒解開,他乾脆想挾著孩子先離開這絕地,哪知他提著琮兒後身子才動,鹿筋繩的另一頭,竟是拴在洞壁間一個石環之上。無奈之下,他挾著孩子站上大石,再去解繩但這個結一樣也不易解開,他內功雖佳,想把這種鹿筋繩拉斷,卻也無能為力,他一生氣,猛力地一拉。
就在他拉拉之下,石環當即「嚓」一聲整個拉下,但驚人的響聲驟起,洞底的石壁與腳下的大石,隨著被拉下的石環,疾往下一瀉而墜。
黃衫劍客在猝然不防之下,提氣一躍,可是竟沒躍多高,原來拴鹿筋繩的石環,整個約有四五百斤重。試想,古侃輕功在高,臂彎裡挾著個人,又有這樣一個石環墜著,他能竄得起來嗎?
洞穴傳聲最快,「轟隆」的巨響之聲直傳洞外,使得三方面八個人俱都駭然不知其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