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涓略為遲疑之間,華姑娘長劍繞空,寒光飛灑,「嗖嗖嗖」,一連七八劍,把火蛇常徹逼得步法錯亂,危機紛現。
這情形使韋涓一狠心,遂決定,以韋氏舊人既失身為匪,與其看著他人誅之,倒不如親手殺之為佳。
正當韋涓一念已決,火蛇常徹空著兩手,以欺身纏打的進手招術,硬搶近姑娘懷裡,這不但使姑娘恨煞,也因當著韋涓面前,使她羞煞愧煞,嬌軀兒連晃兩晃,倏地暴退五丈多遠,脫出火蛇常徹的纏打招術以外,方待圈劍反攻,火蛇常徹赤手空拳,在兩個強敵的監視下,哪還敢多待片刻,姑娘退,他隨之也退,身隨掌走,佯裝穿掌追擊,身起往左疾飛。
韋涓早在意決時,把純鋼鋸齒刀歸鞘,伺機出手制常徹於自己掌下,這會兒常砌一走,韋涓陡叱聲中,沉肩點足,展「龍行一式」,身如強矢離弦,僅僅兩個起落,已追到常徹身後丈內。
火蛇常徹聽到背後衣帶飄風聲逼近,伸手入懷,又把蛇焰箭箭匣取出,華姑娘遠遠看到,驚呼道:「大偉,小心,賊……」
「賊」字乍一出口,便聽到「啪」的一聲,慘叫隨起,姑娘「啊」的驚叫起來,鳳目含淚,急得幾乎要哭。
當她定神再看時,韋涓傲然屹立在她身前不遠,火蛇常徹站在四五丈外,面目猙獰,口角溢血,身形搖晃了幾次,終於頹然倒地死去,面那只蛇焰箭的箭匣,卻已到了韋涓的手上。
姑娘淚痕未收,嬌笑即生,如風般撲到韋涓肩下,仰臉笑視著這位雄壯有餘,英俊全無的中年人道:「大偉,真把我急死了……多驚險哪!」
韋涓心有感慨,因而毫無表情地冷冷的道:「這有什麼了不起,王大偉死了,可以另請他人!」
這話使華姑娘猛地一愣,原本含在眼眶中的淚珠,不禁簌簌而落,略帶憤怒地道:「大偉,你真沒心肝!」
話出口,在一股既羞又委曲的感覺侵襲下,原甚倔強的華姑娘,竟而嬌啼婉轉,不勝其哀。
韋涓從知人事以來,尚未身臨這樣的仗陣,既自悔失言,又不知該如何應付?搓手瞪眼,窘急之態畢露。
娘原非真的傷心,見韋涓真急了,忽又破涕為笑道:「大偉,看你的怪模樣,真逗人發笑。」
韋涓惘然不知,「嘻嘻」地笑著,又摸摸自己的臉,與兩頰下的虯髯,姑娘忽然伸手道:「大偉,把這個箭匣給我。」
韋涓陡地一凜,心忖:「此乃韋家獨門火器,豈能輕易落於他人之手?」他心念略轉,攔著姑娘正色道:「玉娟,這東西你不能留!」
華姑娘聞言微怒,不悅地問道:「那是怎麼的?」
韋涓神色嚴肅,沉聲答道:「這是山西呂梁山韋家獨門火器,你留下它後,消息一傳出去,非但韋家的人知道了不依,就是太行高家與華山、祁連等三四派人知道了也是一場紛擾,何況還有金人的爪牙呢!因此,你還是別留它,候我有閒時拆開來研究研究,若能摸出一點訣竅,咱們給它改造個式樣,另創甘蘭王家!」
華姑娘聽完韋涓的話,嬌臉上連換了三種表情,先則是氣,再則是驚,最後是喜,喜得她自以為尚是十五六的姑娘,宛如小鳥依人似的偎在韋涓懷裡,韋涓是雄壯的,壯得像頭雄獅。
這時的華姑娘,已沒有了場主的威嚴,她溫柔嬌媚,馴順如一頭羔羊,雄獅的巨爪鉤住了羔羊的裊軀兒往上提,似欲吞之入口,羔羊卻仰首閉目不敢看,似怯還羞,情不能勝。
暮地,牧場方面飛躍著來了一條瘦小的人影,相離尚有三丈,已看到了這頭雄獅血吻微張,正待擇肥而噬,這原是驚險的,不料來人反而「噗嗤」一聲嬌笑,笑聲清脆,尚帶幾分稚氣。
這一聲嬌笑,居然把雄獅驚得將到口的羔羊放下,而這頭羔羊竟又嬌羞還嗔地喝道:「小蕙,壞丫頭,看姑姑挖下你的眼珠!」
這是華姑娘的侄女,她聞言笑答道:「唷,姑姑真兇哪!挖下我的眼珠,那叫我怎麼能看啊?說真的,我娘不放心得很,要我來找姑姑與王伯伯趕緊回去,娘說呢,她不敢離開小院,櫃房上打得翻了天,查師父與李師父一條鐵棍,一桿長槍,可降不了匪首一對雙懷杖,我與仇弟全想伸手,可是我娘不許,姑姑,你說有多憋人哪!」
韋涓與華姑娘聽了這番話,不由得相對一瞥,兩人心裡全覺得有「此非其時」之感,韋涓當即對姑娘道:「由我回去收拾他,你再搜搜附近這一帶。」
其實,韋涓是不好意思再待著,說完雙掌一穿,龐大的身形飛出去,立刻施展上乘輕功趕回牧場。
小姑娘十五六啦,懂的事也不算少了,她望著韋涓去後,扭頭對她姑姑一眨眼,笑贊不止道:「王伯伯這身功夫,真比我娘與姑姑強得多,幾可直追老……」
華姑娘初聽很高興,最後突然叱阻道:「小蕙,你又多嘴,討打了!」
小姑娘悚然止聲,望著她姑姑半晌,又憨笑道:「我是替姑姑高興嘛,誰知……嗯,姑姑,快回去吧,別讓我娘等急了瞪眼啦!咭咭……」
在小姑娘嬌笑聲中,姑侄女倆相偕回到牧場中,放眼一看,櫃房屋頂上激戰正烈,韋涓以一雙肉掌,施展的是江湖習見的「劈掛掌」,這套掌法很平常,會的人也多,然而由韋涓施展開後,就顯得與眾不同,但見他每一出招,俱帶起一片強烈的掌風,居然用肉掌硬往對方懷杖上砍。
這股勇猛的勁兒,逼得無影伯樂袁方和雙懷杖上的招術撒不出去,因為,這對懷杖乃十足的長兵刃,攻遠不攻近,韋涓揮掌直砍,欺身猛攻,使袁方和為之氣奪心驚,更因同黨全被牧場中人所傷,剩下他孤身無援,再遇上韋涓這樣武功精湛,掌力驚人的對手,他便待伺機抽身。
小姑娘一旁觀戰,心眼裡說不出有多麼欽佩,她挨著姑姑身旁,不停地讚歎道:「那真像一頭雄獅,彷彿要吃人似的。」
這話本是無意,卻又使華姑娘為之兩頰飛紅,幸好小姑娘全神注視著打鬥,可是她姑姑的心裡,因此而感到甜蜜蜜的愜意,虛飄飄的神馳。人們就是這樣奇怪,得不到的愛,比滿足了的情,更值得回味留戀。
櫃房上的韋涓,此時並沒有這種柔軟的感覺,他有的是滿臉殺氣,一腔壯志,掌動勁風驟生,步步緊迫著匪首袁方和,絕不讓對方有脫身的機會,交手約近六十照面,無影伯樂袁方和連遇險相,已然險象環生,深知再拖下去必然更糟,-目怒吼之下,雙懷杖疾收,當即變成了一對銅鞭或是鋼鞭,猛撤身略離韋涓掌風威力之外,奮全力揮動懷杖,「呼呼呼」,一連猛攻五招,挫身下,往後暴退三丈。
韋涓略一硫忽,竟被匪首脫出掌下,狂嘯陡發自丹田,聲如雷震,龐大的身形由屋坡上一掠三四丈,匪首既已把距離拉開,人也到了地下,背後韋涓趕來,他陡然返過身來,雙懷杖在「嗆啷啷」暴響中,如電般打出一招「雙風貫耳。」
韋涓猛追之勢驟然,對方懷杖已分左右砸到他兩耳門不遠,韋涓弓腰蹲身,鑌鐵懷杖「呼」的從他頭頂上掠空。
匪首袁方和好不容易搶到先機,一時間萬難脫身下,左手懷杖一收,右手運力一擰,借方才砸空之勢未衰,旋身揮懷杖,跟著又是一招「鳳凰旋窩」,這條鑌鐵懷杖被他轉身帶回來,力量是大得驚人。
韋涓讓第一招,對方第二招又到,他對於雙懷杖的路子,俱有深刻的研究,知道對方這一招「鳳凰旋窩」的後面,必定是連環旋身,兩條懷杖同時交替著盤打,若被他施展開,自己必定是躲不勝躲。
為此,在袁方和懷杖將甩到他腰前,倏地身形疾踢。一個「梅花落地」式,龐大的身形幾乎完全貼靠了地面,袁方和這條懷杖帶著勁風,從他背上甩空,韋涓迅即長身出腿,人隨著對方懷杖一同出去。
果然未出他意料之外,袁方和右手懷杖甩空,人轉過來,左手中這條懷杖跟著揮出去,但目光掠處,原地已不見了韋涓的人影,他經驗甚豐,知道對方必已到了自己的背後,駭然之間,旋轉的身形疾煞,本待用「鐵牛耕地」或「巧看臥雲」、「倒打金鐘」一類杖法救招。
可是韋涓已由不得他,左手「噗」地一把抓住了袁方和左手這條懷杖的第一節,右掌當胸力劈一個「單掌開碑」的掌式,「喀」的一聲,立把袁方和脊骨劈斷,懷杖脫手,人踉蹌搶將出去。
無影伯樂袁方和受了這樣重的傷,竟仍舊倔強地騰身欲走,韋涓殺機已露,暴叱中人如電掣,左手略帶,奪過來的這條懷杖從身後甩起來,一招「投鞭斷流」,杖到「卡嚓」連聲,尖銳的慘叫之聲繼起,袁方和雙腿同時折斷,人跌出去一丈多遠,倒地後迅速地一翻身,兩眼怒視著韋涓,面露獰笑,口角血流涔涔。
牧場中三位馬師,近十名夥計,全在歡呼聲中,「轟」的圍了上來,屋上觀戰的姑侄女倆,也聯袂飛身而下,幾十道目光全部集中在重傷垂死的袁方和身上,卻見這袁方和臨死之前,尚以貪饞的目光盯住了華姑娘,半晌,無力地道:「這……這……裡有位……有位……韋家……的……」
韋涓聽得來急煞,而華姑娘反搶著冷笑道:「他比你死得更早!」
她當然指的是火蛇常徹,但是無影伯樂袁方和反而一震,跟著「哇」的一聲,淤血如箭般奪口噴出,嚇得站在他不遠的小姑娘,如驚鳥般飛閃,等到她身停再看,那袁方和的身形痙攣了幾下,即便氣絕身亡。
經過了這場風險之後,韋涓贏得了一個綽號,叫「黑獅」。這是華姑娘的侄女,小蕙姑娘給起的,當然,她是因為韋涓兩次動手,(一次是把她姑姑抓起來往嘴上送)再加上韋涓紫黑的臉,滿腮的虯髯之故。
由此,牧場中上上下下,都當面叫韋涓「黑獅」而不名,韋涓也樂於受之,於是,由這牧場傳到另一牧場,「黑獅」之名,居然在西北一帶的江湖上,樹立了很響的萬兒,而這個地處於大通山脈,與四傾山脈接壤處峽谷中華家牧場,也趁此改名「黑獅牧場」。
同時,韋涓也贏得了場主的垂青,與芬嫂的信任,她那子女的仰贊。然而華姑娘之與他,近雖較前近了,卻尚差著薄薄的一層,使韋涓感到這是抓不到的癢處,因此使得心焦,可是又有何用?
春三月,這季節在江南,早已是草長鶯飛,春光明媚了,在這裡,黃河方才解凍,大小不同的冰塊,隨著滾滾濁流東去,峽谷內嫩綠細細,象徵著生機勃勃,春天對韋涓是具有濃厚地誘惑力的,但對他究有多少幫助呢?
有!華姑娘有時候,也會帶著她的侄子、侄女,以練習騎術為名,策馬河畔,看「渾脫」(黃河急流中的皮伐子,當地人叫渾脫)飛渡,濁浪翻花,馳騁山野,聽黃鶯歌唱,松濤怒吼。若韋涓自請護花,有時候也能得到姑娘的單獨郊遊,兩人比肩山巔,聯袂飛逾幽谷絕峰,臨淵觀瀑,入池戲泳,唯韋涓有君子風度,雖美色當前,卻不及於亂,為此,仍保持著薄薄的一層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