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星君韋涓見兩人身形消失在山道一端,向老莊主洪昭良俯身稱謝,道:「韋涓多蒙莊主相救,不然已喪命在松雲和尚銅鈸暗器下了!」
洪昭良沒有繁文禮俗的回答,一指他左肩道:「韋英雄,你左肩遭銅鈸所傷,礙不礙事?」
韋涓道:「不要緊,只是膚肉受傷,尚未傷著筋骨。」
洪昭良道:「回去山莊後,老朽替你包紮一下。」
經過這番折騰,四人回來「石旗山莊」,已近晨曦初曙的黎明時候。
他們不再上床就寢,韋涓解下腰間用外衣包上的「精金鋼母」放到桌上。
洪昭良目注桌上「精金鋼母」一眼,似有感觸的輕輕吁吐了一口氣。
老管家洪申已起床出來大廳,洪昭良吩咐他取出療傷用具,在韋涓左肩傷處敷上金創粉藥,外面再用白布包紮起來。
韋涓經洪昭良敷下金創粉藥,左肩疼痛立止,現在已知道這位老人家不但身懷絕技,還擅於療傷治救的岐黃之道:心裡暗暗欽佩不已。
賓主坐下後,老莊主洪昭良瞼色凝重,道:「韋英雄,這一來你等跟『雪山派』結下仇恨過節了……」
天仇詫異問道:「洪莊主,『雪山派』是哪個?我們還未曾見到過呢!」
烈火星君韋涓已會過意來,接口道:「洪莊主,您是指『瀚海羅漢』松雲和尚和『瑤池仙姑』馬玉屏是『雪山派』中人物?」
洪昭良道:「不錯,他們正是『雪山派』中的人。」
這位老莊主見聞瀚博,一頓又道:「『雪山派』在中原武林並無所聞,可是塞外草原及康藏境界,俱是他們天下……『雪山派』談不上正道邪派,卻是行事任性,睚眥必報,寧願錯殺一千,不願放過一個仇家。」
韋涓聽到洪昭良下面幾句話,心頭暗自一沉……
「瀚海羅漢」松雲離去時曾留下此話:「『精金鋼母』暫且存在你處,三個月之內,羅漢爺自會來取走。」
韋涓心念閃轉,問道:「洪莊主,松雲和尚還會找上韋某?」
洪昭良一點頭,道:「就是剛才老朽那句話,『雪山派』睚眥必報,不會放過一個仇家……」
目注韋涓一瞥,又道:「何況『精金鋼母』乃是稀世珍寶,可以用來鑄造吹毛斫鐵的利器神兵……而此『精金鋼母』已給你等所得!」
佳蕙姑娘卻不以為然,道:「洪莊主,那個胖和尚與道姑,只知道姑丈的名字,天下之大,他們向那裡去找?」
洪昭良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佳蕙姑娘,你姑丈『烈火星君』韋涓,並非江湖上籍籍無名之人!」
韋涓緩緩一點頭,道:「洪莊主說得不錯,韋某就恭候他們找去臨安就是!」
洪昭良出自由衷,道:「並非老朽小看韋英雄,你等不但路上需要小心,回去臨安還得要有點準備防備才是。」
韋涓欠身一禮,道:「承蒙莊主關懷,韋某等記住您的叮囑、」
洪昭良視線落到桌上用衣衫包紮的「精金鋼母」時,似乎想到一件事上,就即道:「老朽忽然想到一件事,不過相信此事不會落到你韋英雄身上,本來不說也可以……」
韋涓困惑問道:「敢問洪莊主,您指的是哪一件事?」
洪昭良道:「『精金鋼母』是西方太乙真金精華所萃而成,乃是極罡陽之物,不能接近有身孕的女人……」
韋涓聽洪昭良說到此處,不禁心頭為之一沉,妻子胡玉娟眼前正懷身孕中。
這位老莊主不但身懷絕技,是位風塵俠隱,博古通今,也是一位飽學之士,他所說之話必是引經據典,有所根據,是以急急問道:「洪莊上,有身孕之婦人,接近『精金鋼母』又將會如何?」
洪昭良道:「懷孕婦人是純陰之體,『精金鋼母』卻是罡陽之物……這股罡陽之氣透過婦人腹部,觸及腹中胎兒,會使胎兒不到十月之期,流產而出!」
韋涓聽到此話,不禁暗暗吸了口冷氣……老莊主說此事不會落到自己身一上,偏偏自己妻子胡玉娟,正值懷孕之中。
他抱拳道謝,道:「幸蒙洪莊主的指點,眼前拙刺胡玉娟,正是在懷身孕期間。」
洪昭良撫鬚笑著道:「韋英雄,如此說來,老朽剛才之話,那是找對人說了!」
天仇對這些話並不引起他興趣,而是想到一件百思不解的事上,向洪昭良問道:「洪莊主,剛才那道姑在山徑上指著松雲和尚,說他是康藏大雪山『戈瑪拉寺』的『瀚海羅漢』松雲大師……一座廟寺禪林,怎會有『戈瑪拉』這樣一個怪名稱?」
洪昭良道:「這是大漠草原,康藏等地和中土佛教不同之處,他們稱出家人為『喇嘛』,『戈瑪拉』是當地土語,有天神的含意,是以就用了『戈瑪拉寺』這樣一個名稱。」
佳蕙姑娘道:「洪莊主,那個松雲和尚是喇嘛僧?」
洪昭良一點頭,道:「不錯,喇嘛番僧與中上和尚衣著穿著也不一樣,我們中原廟寺裡的和尚,身上穿的都是淡灰白色的袈裟,剛才那松雲和尚卻穿了一襲大紅袈裟。」
韋涓接口問道:「洪莊主,您所說的『雪山派』裡面都是喇嘛番僧?」
洪昭良道:「據老朽所知,『雪山派』中有不少身懷絕技的喇嘛番僧,也有不少中原江湖人物參入其中。」
一頓又道:「喇嘛番僧不但身上衣飾與中土和尚不一樣,他們武技、兵刃,甚至暗器之類,也跟中土武林中人物,有若幹不同之處。」
韋涓聽到此話,就即想到凌晨在鐵樹峰山徑,跟松雲和尚一場激戰上……自己就吃了不清楚對方武功底細的虧。
洪昭良又道:「松雲和尚所使用的暗器,以中原武林中人看來,那是近乎不可思議,他使用的是一種有茶碟般大的小鈸。按此類銅鈸,原是有『大鐃小鈸』之稱,是一種合擊出聲的樂器,可是他用來作置人於死地的凶器。」
天仇想到剛才那話題上,又問道:「洪莊主,『戈瑪拉寺』裡面所供奉的,也是如來佛祖?」
這位老莊主見聞廣博,聽胡天仇問出此話,微微一笑,道:「這跟中原禪林廟宇又有不同之處,如果以宗教類別加以區分,他們是佛教所分出的『喇嘛教』,他們廟宇也就是『喇嘛廟』,所以裡面大雄寶殿聽供奉的,並非中原佛寺所供奉的如來之寶佛……」
胡家兄妹倆聽得出神,佳蕙姑娘接口問道:「他們供奉的是哪一尊佛?」
洪昭良道:「昔年老朽隻身遊俠西南康藏等地,曾參觀過喇嘛教的喇嘛寺,裡面大雄寶殿是供奉一尊青面撩牙,金睛朱發,金盔金甲,有八手的猙惡天神。」
烈火星君韋涓不禁為之一怔,脫口問道:「洪莊主,這是甚麼神仙?」
洪昭良道:「這尊神像高有丈許,栩栩如生,神像面前也有香案,案上放一石盆,盆中燃著純青色的熊熊火焰,映得大雄寶殿陰森可怖。
老朽看得百思不解,就向旁邊知客喇嘛問道:『請問大師,此尊神像不倫不類,如此的猙惡駭人,是何方神佛?』這位知客喇嘛給老朽問得似乎很不愉快,淡淡的回答道:『施主該是少見多怪了,此是我們喇嘛教所供的『濕婆大神』,拉薩達賴宮中,亦供奉此神。』老朽給知客喇嘛搶白一頓,卻多了一次的見聞。」
「『濕婆大神』?」烈火星君韋涓江湖上閱歷見聞不算少,卻也第一次聽到這樣一個名稱。
姑侄三人在「石旗山莊」,又耽留了一宿,次日早晨要告辭離去。
韋涓再次向洪昭良謝過救命之恩。
洪昭良朝他用厚布裹紮,用帶拴住懸在腰間的「精余鋼母」看了一眼,帶著叮囑的口氣,道:「韋英雄,你等三位沿途要小心才是,最好別走官道:繞行靜僻小徑。」
韋涓感激這位老人家的關懷,點頭道:「多謝洪莊主的關注,韋某知道。」
洪昭良又道:「不是老朽小看了三位,『雪山派』有仇必報,寧願錯殺一千,不會放過一個仇家,你等回去臨安,需要有個準備才是。
韋涓躬身一禮,道:「韋某記住您老人家的囑咐。」
洪昭良似有所思中頓了頓,道:「如若時間方便,老朽擬來臨安一行,韋英雄,如見到你大哥『七步追魂』班老英雄時,替老朽代為致意問候!」
韋涓連連點頭,他把臨安地點告訴了老莊主後,接著道:「洪莊主,如有時間,務請臨安一行,使韋某略盡地主之誼。」
雙方道過「珍重」後,揮手道別。
※※※※※※
烈火星君韋涓腰上拴著布包的「精金鋼母」,帶著胡家兄妹二人,離開鐵樹峰麓的「石旗山莊」後,往浙省臨安方面而來。
他記住老莊主臨別時囑咐,不走官道:繞行靜僻小徑,以策安全。
這並非洪莊主看低了韋涓等三人,也不是韋涓怕事,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三人攜帶稀世珍寶「精金鋼母」在身。
這不僅是「瀚海羅漢」松雲和尚與「瑤池仙姑」馬玉屏二人,其他江湖中人,如果知道他們攜帶「精金鋼母」而行,誰都會矚目覬覦,群起追殺,劫奪這稀世珍寶,而惹上莫須有的殺身之禍。
兩小尾隨姑丈而行,三人走在一條兩邊疏落竹林,靜悄悄的小徑上。
銜尾的天仇,突然想到一件事上,道:「咱們得到的是『精金鋼母』,不是寶劍,如何又把『精金鋼母』鑄成寶劍呢?」
妹妹佳蕙接口道:「那位老莊主文事武學,天文地理,什麼都知道:咱們在『石旗山莊』時,該請教他一下才是。」
走在前面的韋涓,聽到兩小嘴裡在嘀咕這些話,也給想了起來……不錯,這件事該向洪莊主請教一番才是。
這不是頑鐵煉成鋼,鋼又鑄成劍,「精金鋼母」鑄成仙家神兵的寶劍,一定有運用特殊的方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韋涓想到分手時,洪昭良曾有說過的話,他邊走邊向後面兄妹佩道:「洪莊主會去臨安,到時我們再請教他。」
跟在後面的天仇問道:「姑丈,那個胖和尚和道姑,會不會去臨安找上咱們?」
韋涓道:「聽洪莊主說來,『雪山派』有仇必報……現在不但跟我們已結下仇恨過節。更由於『精金鋼母』的原因,相信他二人會去臨安找我們的。」
銜尾的佳蕙姑娘道:「姑丈,胖和尚和道姑,他們臉上沒有貼出『雪山派』三個字,洪莊主怎指他們是『雪山派』中人?」
韋涓邊走邊道:「愚兒,這就是以江湖中閱歷而加以判斷,據洪莊主所說,大漠草原,康藏邊陲,俱是『雪山派』天下,一個身懷絕技的武林中人,難免有若干的仇家,在孤掌難鳴的情形之下,就會委於門派或成立門派,必要時求助於那門派……」
微微一頓,又道:「『雪山派』中有不少身懷絕技的喇嘛僧,洪莊主根據這情形推斷,不需要松雲和尚臉上貼字,就可以斷定他是『雪山派』中人了。」
天仇道:「姑丈,洪莊主要我們回臨安後,需要有個準備,又該如何準備呢?」
烈火星君韋涓聽天仇問出此話,沒有很快回答,心念卻是一陣游轉起來……
從老莊主洪昭良話中聽來,「雪山派」中人活躍大漠草原,在康藏邊陲是個勢力雄偉的門派。
中原武林中少聞其名,那是「雪山派」中人不願在中土江湖露名露臉而已,顯然大江南北,關洛諸地,潛伏著不少「雪山派」中人。
松雲和尚為了劫奪「精金鋼母」,復仇找去臨安,會不會另外再邀約了「雪山派」中高手找上自己?
後面的天仇,見姑丈久久沒有回答,又道:「姑丈,從鐵樹峰山徑上那一戰看來,松雲和尚和那個馬玉屏道姑,兩人的武技都在一般人之上……」
隹蕙姑娘接口道:「他們找去臨安,雖然咱們這邊還有娘和姑姑,若是他們再找了幾個助拳的高手去,我們就不一定會贏過他們啦!」
前面的烈火星君韋涓,心念游轉,他就想到那件事上!
胡天仇聽到妹妹這話,立即道:「松雲和尚和那道姑找高手助拳,咱們也可以找人,班家姊姊、琮哥,現在少林派掌門人一空大師,琮哥的師父武當派掌門人一粟道長,還有『碧眼金蟾』尹湛前輩等,如果知道咱們臨安發生了事情,他們一定會來的!」
烈火星君韋涓聽到後面胡家兄妹在談的這些話,也使他,找到了這個答案。
不錯,兩小在談的這些活,倒是一個好主意。
大哥七步追魂班適齊,在甘青高原遭冰羚之毒,半個身無法動彈,已赴嵩山少林寺奉養天年,不能請他老人家出來。
班家姊弟護送他們爺爺去少林寺,原來就是要去臨安與二小一聚的。
四哥黃衫劍客古侃皈依玄門,易名「一粟道人」,接掌武當派掌門,他知道自己么弟發生變故,一定會來臨安。
只是碧眼金蟾尹湛,武當山分手,江湖訪友,歸期未知,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烈火星君韋涓心念游轉,有了這樣想法,不禁如釋重負,輕輕吁吐口氣。
可是當他想到另外一件事上時,心裡又起了一份的困惑……
松雲和尚在鐵樹峰山徑離去時留言,要在三月之內奪取「精金鋼母」。
嵩山少林寺和鄂地武當山的太和宮,相隔浙省臨安遙遠,需要不少時日的腳程,如何讓少林寺的一空大師和武當山的四哥古侃知道這件事?
韋涓寫了兩封書函,分送嵩山少林寺和武當山太和宮,他帶了胡家兄妹二人,來到一個較熱鬧的縣城,把書信交給驛站,由驛站轉驛遞送,把書函送往少林寺和武當山兩地。
※※※※※※
姑侄三人行程匆匆,已進了浙省境內,離隔臨安已沒有多遠。
烈火星君韋涓雖然是個武林中人物,由於「聖手菩提」丁兆銘削髮為僧,易名「一空」,作了少林派的掌門人,經丁兆銘的保薦,韋涓接替了他的職司,現在是南宋朝廷臨安城的校尉總管。
武林中人並不重視官家的功名利祿,而韋涓帶了二小進入浙省境內後,在他意識中,原來不安的心情,似乎感到安定了些。
喇嘛番僧松雲再是跋扈囂張,在皇帝腳下諒也不敢猖獗肇事,做出目無法紀的事來。
晌午時分,姑侄三人來到一處鎮甸,天仇摸了摸肚子,一付稚氣未脫的神情,道:「奇怪,姑丈,肚子又餓了!」
韋涓含笑尚未回答,佳蕙姑娘脫口說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到了吃飯時間,自然就會肚子餓啦!」
韋涓看到街路邊正有一家飯館,指了指道:「我們進去,吃過午膳再趕路吧!」
三人進入這家飯館,裡面已有七八成的客人,韋涓就找了牆沿一張座頭坐下,向店小二要了葷素數碟,替自己要了一壺酒。
兄妹倆扒飯送進嘴裡,韋涓手托酒樽,似有所思中啜飲杯子裡的酒。
鄰桌也有兩個好酒的客人,邊飲邊談,聲音大得出奇,旁邊的客人即使不想聽的,而這陣談話聲也直灌進耳朵裡去。
這兩個客人該真是酒逢知己,無話不談,其中一個把酒送進嘴裡後,衣袖一抹嘴唇,問道:「於戈,你說出家人做和尚的,該穿什麼顏色袈裟的?」
對座的於戈醉眼一瞪,道:「阿旺,你小子沒話講找話講,問出這個雞毛蒜皮的事來,出家人和尚穿的,當然是素淡色,灰白色的那類袈裟……難道還有披上大紅大綠袈裟的和尚?」
阿旺哈哈大笑,道:「於戈,後面那句話,給你問對了。」
於戈一聲輕「哦」,楞了一下才道:「難道你還看到個穿了大紅袈裟的和尚?」
阿旺豎起兩隻手指,做了個手勢,道:「不止是一個,我還看到兩個,他們都穿著一件鮮紅刺眼的袈裟。」
於戈又給怔了一下,喃喃道:「兩個……都穿鮮紅袈裟?」
江南不比塞外北地和大西南一帶,少有喇嘛番僧來到,是以才會使這對酒友大驚小怪,感到出奇。
鄰桌托樽沉思中的烈火星君韋涓,不期然中聽到此話,立即注意起來。
臨安附近,此地江南一帶,少有紅衣番僧出現,鄰桌客人看到的,難道就是……
他啜了一口酒,靜靜聽下去。
橫邊桌座上的胡家兄妹兩人,看到姑丈異樣的神情,雙雙朝鄰桌兩客人投過一瞥,也都注意聽去。
於戈喃喃自語,話後,還是搖頭不迭,道:「哪有這回事,廟裡和尚又不是大姑娘出嫁做新娘子,怎麼會穿上鮮紅的袈裟?那是你胡說八道,在亂扯一通!」
阿旺大口酒送進嘴裡,認真的道:「一點不是胡說,有時間,有地點,那地方我們以前也去喝過酒,就是前面不遠縣城裡,東門的那家『太白樓』……」
於戈一對醉眼朝他看去,嘴裡問道:「你什麼時候看到的?」
阿旺歷歷如繪,道:「就是昨天晚上,我和幾個朋友在『太白樓』酒店的樓廳,那兩個穿紅袈裟的和尚,坐的是靠窗欄處的一張桌座,另外還有一個中年的女道姑。」
烈火星君韋涓聽到這些活後,心裡暗道:「不錯,果然找來了,據那位客人所說,有兩個穿紅袈裟和尚,另外那個又是誰?」
他心念閃轉,朝兩小那邊望了一眼。
佳蕙姑娘很懂事的向姑丈微微一點頭。
於戈似乎已有幾分相信,楞楞地朝阿旺看來。
這一對酒友,酒中就把這話題作了聊天中的資料。
阿旺又道:「這兩個穿紅袈裟的和尚,一胖一瘦,胖的那個像一頭水牛,瘦的那個看來只有半斤骨頭四兩肉,背上卻背著一隻斗大的鐵木魚。」
於戈聽到這裡,一對醉眼又瞪了起來,插嘴道:「小子,你又在信口雌黃,胡扯一通了,廟裡的木魚都是木材做的,才有『木魚』這樣一個名稱,一隻斗大的鐵木魚,背在瘦和尚背上,豈不要把他壓死了?」
阿旺干下杯子裡的酒,又倒下滿杯,有聲有色的道:「於戈,一點也沒有騙你,『太白樓』酒店離這裡沒有多遠,等一下你自己可以去看。」
於戈聽到這話,兩隻眼睛睜得胡桃般大,指了指大聲問道:「這兩個紅袈裟和尚,從昨晚喝到今天中午,還沒有離開『太白樓』?」
阿旺一笑,道:「於戈剛才我漏了中間幾句話,才把你聽糊塗了,別慌讓我說個清楚。」
他把一口酒送進嘴裡,接著道:「那個瘦和尚瘦得出奇,火氣卻大得厲害,『太白樓』酒店裡的店小二,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這瘦和尚拿起桌上錫酒壺,兩掌一合,就像搓米粉團似的成了一張薄餅,揮手一揚,那張薄餅嵌進『太白樓』樓廳,橫在正中的那根樑上。」
於戈嘴巴張得大大的合不攏來,結巴巴道:「有……有這回事?」
阿旺道:「『太白樓』樓廳橫樑離地很高,可能那張錫酒壺壓成的薄餅,還嵌在橫樑上沒有拿下來!」
這些話聽進鄰桌的韋涓耳裡,知道不但「瀚海羅漢」松雲和尚已找來浙省的臨安附近所邀來助拳的番僧,也是一位絕世高手。
鄰桌客人所指斗大鐵木魚,可能又是一項喇嘛番僧中離奇兵刃。
至於兩掌一合,把錫酒壺搓成一張薄餅,顯然這喇嘛番僧懷有爐火純青的內家功力。
阿旺這幾句話落,聽得烈火星君韋涓心念正在閃轉,之際,橫邊的一張桌座,響出一聲輕笑。
這響笑聲很輕,不會引起任何人所注意,可是聽進這「海內五賢」么弟韋涓的耳裡,卻不禁側首回頭一瞥。
橫邊這張桌座,只有單獨一人,是個中年文生秀士,把樽獨酌,桌邊放著一把白色的紙扇。
這人文巾儒衫,一身書生打扮,看去丰神朗逸,有玉樹臨風之姿。
文生秀士這響輕笑聲,聽進韋涓耳裡,這位有「烈火星君」之稱的武家高手,聽出跟一般人迥異,而是出於內家丹田之氣,他心自暗暗思忖:「橫桌那位文生秀土,難道與『石旗山莊』莊主洪昭良一樣,又是一位不露真相的絕世高手?」
那一對高談闊論的酒友,酒中聊談,從紅衣袈裟和尚,又移向另一話題上。
姑侄三人午膳過後,韋涓揮手叫來店小二,付帳後,三人離飯店而去。
韋涓從剛才飯店那兩客人的話中聽來,那阿旺的客人,絕非空穴來風在他酒友跟前胡扯一通,確確實實真有那回事的。
也就是說,「瀚海羅漢」松雲已邀著助拳高手,早韋涓姑侄三人一步,昨晚已抵前面縣城。
就像過去老莊主洪昭良所說,江湖上要探聽一個人的行蹤並不困難,而烈火星君韋涓,在武林中並非藉藉無名之流。
三人走在鎮街,佳蕙姑娘道:「姑丈,剛才飯店聽那個酒鬼說來,胖和尚松雲等昨晚已抵前面縣城。」
天仇接口道:「我們回去臨安,就要經過前面縣城,是不是要繞道而過?」
韋涓聽到兩小前後此話,而沉甸甸的「精金鋼母」還栓在自己腰帶上,是以微微一點頭,道:「我們拐上山麓小徑,繞過前面縣城。」
這並非烈火星君韋涓膽怯怕事,而是衡量得失是非才作這個決定,鐵樹峰山道上一戰,若非洪昭良以「奇門天罡氣功」,隔山透勁的「無影劈空掌」相救,他已喪命在松雲和尚銅鈸暗器之下。
他自己生死可以撇開,可是在那種情況之下,顯然亦波及芬嫂梅玉芳這兩個孩子的性命。
眼前如果與松雲和尚等狹路相逢,姑侄三人會遇到跟鐵樹峰山道發生的同樣一冪。
不可能再有第二個「洪昭良」出現,而對方更已添增了一個助拳高手,是以韋涓必須帶著胡家兄妹兩人,避過此鋒芒。
當然烈火星君韋涓還有一種想法,要對付康藏大雪山,「雪山派」中「瀚海羅漢」松雲等這些人,並非限在眼前此時此刻。
俟等驛站轉驛把信函送到武當山太和宮嵩山少林寺,跟古侃和一空大師等取得連絡,群雄會聚臨安,那才是對付「雪山派」的時候。
韋涓帶了胡家兄妹兩人,不取捷徑由前面縣城而過,拐向旁邊靜僻小徑,繞過縣城取道往臨安。
三人腳程匆匆,走來一條右是崢嶸山石,左是一脈叢林的峰麓山道上。
突然,右邊山路錯石中,起了一片讀書之聲,聽來金聲玉振,娓娓悅耳。
韋涓雖然精於武技,文事方面也有很好造詣,他站停腳步側耳聽去,那是孟子篇中「孟子見梁惠王」一節,心中不禁稱奇起來。
山徑小道:怎會有讀書之聲,這一帶都是荒涼之地,根本沒有住戶人家。
他倏然想到另外一回事,難道是「雪山派」中人發現自己三人行蹤,暗中相試挑逕,再來伺機下手?
韋涓想到這上面時,又認為不可能。
喇嘛番僧可能懂得中土佛經,極不可能琅琅誦出「孟子篇」來,同時其聲揚抑有韻,聽來清晰,那是出於一位書生之口。
哦!難道是另有武林高人,藏身隱處,以唸書聲來相試?
兩小見姑丈縱目四顧,站停下來,兩人也跟著站停下。
烈火星君韋涓不甘示弱,要揭開這陣書聲之謎,凝神聽去。
他聽到這片唸書聲,起自山麓石崖之上,他一聲不響,施展山西韋家絕技「八卦游身」身法輕功,只見人影閃晃,已拔到山崖。
韋涓低頭回轉看去,書聲寂然,何嘗有看到半點的人影!
韋涓不禁大吃一驚,自己剛才這套輕功身法,疾逾冷電,就算此人輕功高出自己之上,四野群巖禿禿,毫無藏身之處,憑自己目力,也斷乎不會有看不見此人的道理!
難道此人竟擅於「隱身」之術?
胡家兄妹兩人,也覺得這片唸書之聲來得有點古怪,雖然來人不像是「雪山派」那一路,但是此等行跡,也分明是有意耍弄,故意相逗相戲。
兩小捺不住肚子裡這股悶氣,不約而同施展輕功,跳上崖來。
可是,眼前三個人六隻眼睛,竟然看不到剛才唸書人一絲一毫的影蹤。
韋涓身形蕩空激射,施展輕功,四處尋覓之際,那琅琅讀書聲,又起自十丈外一個山崗的後面,依然是「孟子見梁惠王」那篇。
韋涓不禁激起一份怒意,雙足一點,拔身一竄十餘丈,直向荒崗奔去。
胡家兄妹倆施展「蒸子飛雲縱」輕身功夫,銜尾直竄過來,老少三人宛若三頭巨禽,幾乎是同一動作,同一時間落在荒崗之上。
三人四下張望,真個神出鬼沒,還是沒有看到那唸書人一絲一毫身形。
烈火星君韋涓已有點沉不住氣,厲聲道:「朋友,看來你也是一位成名人物,如何再三相戲,莫非是嫌我等淺俗,不值現身一見麼?」
突然,背後傳來「呵呵」朗笑,聲音近在咫尺之間,不由把他們嚇了一跳。
三人身形忽轉,回頭看去,一位文質彬彬,儒巾方履的文生秀士,十分安詳的站在山崗上。
烈火星君韋涓目擊到這位文生秀士,不禁心頭暗暗一震。
果然真人不露相,是在前面鎮街飯店裡所看到的那秀士,由於他出於丹田之氣一聲輕笑,才引起自己注意。
佳蕙姑娘年輕氣盛,受不了給人家作弄,矯呼一聲,回身一劍,直朝中年文士肩頭紮去。
韋涓不由大驚,想要阻止時,隹蕙姑娘出手太快,已經來不及。
這位文生秀士不慌不忙,把執在手中那把白紙扇,微微一挪。
一聲「噹」的聲音響起,把電掣而來的劍尖,向左盪開一尺外。
佳蕙姑娘緊握劍柄的五腕,震得一陣酸麻,滿臉通紅,連連退落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