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虎膽老酒俠 風流小仙姑

    上回說到柳春帆酒樓遇奇人,此人系早年武林二絕之一,「酒俠」周立信,現在自稱無名老人者。

    無名老人因柳春帆自離「仙窟」後,無意中自稱是無名老人之徒。

    「酒俠」周立信驟聞之下,甚感驚奇,故一路追蹤考察其人品為人。

    考察結果,甚感滿意,並從其功力方面判斷,深知柳春帆之武功,必定習自「怪俠」徐立原之技,由此可以知道,柳春帆必出自「仙窟」。

    及後在酒樓現身,及荒谷再見,以二口酒駭走一代黑道魔魁「鬼魔」萬家琪師徒後,復以瘋言相戲柳春帆等人。

    素月因聞無名老人說及,替自己找到一柄寶劍之事,當然非常歡喜。

    素月因自柳春帆一對「古靈神劍」,被李霞青及其姊袁青娥二人討去以後,自己迄未得到一口好劍,今驟聞之下,當然非常高興,但她心知老人脾氣古怪,故裝作漠不關心態說道:

    「哼!誰希罕寶劍,前天在酒樓裡偷我們的錢,可非要拿出來不可,否則,就要跟你打架都可以。」

    別看無名老人,年已逾百,童心未泯,尤其遞居荒島數十年,初次離島,即遇到這些人中龍鳳的少年男女,而且因巧合之故,特別對這些人發生了情感。

    尤其是小猴子的刁鑽滑稽,素月的稚氣可以,更適合了他的興趣。

    現聞素月之言,不禁哈哈笑道:「好大膽的小丫頭,竟敢向老人家當面挑戰,別嘴硬骨頭酥,現在說不要,等會可別哭哪?」

    素月小嘴一撇說道:「哼!我才不會哭呢?」

    這時怪和尚對鄉農說道:「這位老弟,現在可以放心回去了。」

    那壯漢死中逃生,對眾人是敬若神明,原來呆在一邊看眾人說笑,也忘記了危險,此時聞言,始上前謝了眾人,獨自走了。

    眾人見壯漢走後,無名老人面色一整,始對眾人說道:

    「我跟你們混了半天,莫說你們不知我是誰,可能連六派中能知老夫是誰的人,恐怕還不多。

    老夫姓周名立信,以前人家因我酷嗜杯中物,故被人稱為『酒俠』,六十年前,老夫看破世情,隱遁東海嵊泗列島中的傘蓋島。為想淡忘前事,故自稱無名老人。

    自二十年前,師弟『怪俠』徐立原,因與六派爭『仙窟』身死之前,老夫雖曾與他見了一面,奈大數難逃,老夫不忍見其離世,故仍返島上,精研佛道,二十年來,更將世事測透,本想老死該島,永不出世。

    惟因心牽一事未了,故再度入世,欲了後事,就遇到你們,這大概是所謂緣法吧!」

    柳春帆一聽是東海「無名老人」,自己喑感慚愧,原意是胡謅一人,以蒙騙江湖上的人物,沒想到天下竟有如此湊巧之事,世上真有此人?

    同時聞其言,「無名老人」更是自己恩師「怪俠」的師兄,難怪其武功恁高,能以二口酒嚇退巨魔了。

    此時不覺插口說道:「未知老前輩尚心牽何事?」

    怪和尚笑了笑道:「老夫因師弟寒骨未收,『仙窟』恩怨未了,同時自知大限將屆,一身研習所得,未得傳人,心有未甘,想不到竟有現成的成名徒弟在此,真出乎老夫意料這外,夫老何憾之有。」

    柳春帆當然懂得老人言外之音,遂率同小猴子等人,一致下拜,行了拜師大禮。

    頓時把無名老人笑得口合不攏,忙扶起眾人笑道:「老夫做這個現成師父,不能白白生受,這裡一包東西,你們拿去分了再說,可是別分贓不均,打起架來,我老人家可不管哪!」

    無名老人此時仍恢復了玩世不恭的態度,從身旁掏出一包東西來,交給柳春帆道:「我看你們個個油腔滑調,都靠不住,還是叫帆兒來分吧!」

    柳春帆剛雙手接過,還沒言謝之時,偏偏素月眼尖,接著笑道:「師父不羞,這些東西原來就是咱們的,偷去的東西,還拿出來給我們做見面禮,豈不羞?」

    素月的話,頓把眾人都引得笑起來,和尚哈哈長笑道:「就是你這小妮子聰明,別人都是傻子哪!拜師的第一天就給師父來個下馬威呀!我雖然沒有收過徒弟,開過當師父的癮,可是人家尊師重道事跡,也並非不知道,敢是誠心想教我下不了台?」

    小猴子乘機說道:「對了,師父,她的鬼主意特別多,你留意著她就是。」

    房大頭笑了笑道:「就算你會講話,想點子/作弄人,每次也少不了你小猴子一份哪,虧你臉皮厚,好意思說呢?」

    素月頓時拍手笑道:「天有眼,還是房大頭正直無私,肯說句公道話,小猴子你這下可沒話說了吧!」

    小猴子鼻子冷哼一聲道:「房大頭別專拍女孩子的馬屁,那有什麼用,當心你那嬌滴滴的小奴家,要找你算賬哪。」

    李霞青此時插嘴道:「剛拜過師父,你們就吵得不像話,那還成什麼樣子?別吵,讓師父跟咱們說幾句話。」

    無名老人在孤獨的島國上,度了一甲子的時間,哪享過天倫之樂,這時,瞧瞧這個,看看那個,一個個長得生龍活虎似的,天真可愛,樂得他笑口常開。這時,始回答霞青道:

    「這叫做:有這樣的師父,才有這樣的徒弟,老夫在此地時日不多,你們的功夫都已經不錯,尤其帆兒剛才的『回風步』、『迷隱九式』,更是武林中難找對手。我老人家雖說收了你們這些現成的徒弟,也不能沒有一點交代,這樣吧!你們就把這二間茅屋收拾收拾,讓我把這點壓箱底的功夫拿出來,想學不想學,完全由你們自便,我老人家一概不勉強。」

    小猴子等人聽說有功夫可學,興趣頓起,全部都動起手來,把這二間茅舍裡的屍體以及枯骨,全搬到屋後埋葬。

    同時,找了些枯草,在另一間房子內打下地鋪,供三位姑娘休息。

    當時一切準備好後,在屋前的空地上,皎潔的月光下,圍著師父無名老人坐下。

    無名老人首先問明柳春帆等今後的行止。

    柳春帆遂將欲南下瓊島,到「天南幫」,總壇拯救柳小春與袁正逸二小,以及與老化子約定在蒲廟相會的事,全部說出。

    老人點了點頭,慈暉滿容說道:

    「沒想到代代都有邪魔之輩,猖獗害民,殘殺生靈,老夫活了二甲子,斯見武林人物興廢,尤其江湖上的恩怨糾紛,深有所感,故終身未收一徒,深恐造成莫贖憾恨。即以此次收你們為徒來講,為師業經一個月的考察,始作此決定。」

    老人此時忽精光暴射,向柳春帆等六人看了一眼,繼續說道:

    「練武之人,首重練心,心術不正,毫釐之差,豈止誤己一身,抑足貽誤蒼生,練武次重練氣,忍人所不能忍,始不至因一時之憤,挾技害人,積惡之人,如燈中之油,日毀月消,常於不知不覺間,養成惡習,終於深入泥潭,不能拔足。你們說對不對吧?」

    眾人齊皆點頭稱是。

    老人又繼續說道:「老夫可能與眾兒同赴瓊島一行,然剛才逃走的『鬼魔』萬家琪,老夫深知其為人,陰險狠毒,手段毒辣,此次雖然鎩羽而去,我知其必不甘心,定會蓄意報復,恐怕武林從此更掀起腥風血雨,歲無寧日矣。尤其『仙窟』之寶藏,久為江湖所覬覦,也是群雄勾心鬥角的對象,老夫深知,『仙窟』自我師弟徐立原之後,能入窟者,惟帆兒一人而已。」

    三位姑娘今日始知其心上人「玉面神龍」柳春帆,乃是「仙窟」的新主人,不禁齊將驚訝的眼光,集中向柳春帆注視。

    柳春帆原本早想將自己的身份,以及「仙窟」秘密說出來,惟因一直沒有機會而已。

    至此,恐怕霞青等見疑,遂將自己與小猴子房大頭等人,進入「仙窟」經過說出,並將恩師「怪俠」徐立原進入「仙窟」經過,及其遭六派圍攻之事,和盤說出。

    三位姑娘這才知道柳春帆之所以守密,乃受「仙窟」誓言,及乃師遺囑所致,當然也不會深怪於他。只是對這謎般的地方,能風魔整個武林,感到無限嚮往而已。

    老人此時復對柳春帆問道:「帆兒,你們既在『仙窟』住了四年,那麼其中究有些什麼寶藏呢?」

    柳春帆答道:「徒兒雖然在內留居四年,因其中亭榭樓閣無數,又皆有重重暗伏,故實際情況,仍不深解,惟據發現藏寶,約有黃金萬標,白璧百雙,明珠千斛,以及大量的神兵武器,想必皆是千百年以上之物。

    柳春帆說出「仙窟」藏寶大概後,三位姑娘聽得齊把舌頭一伸。

    素月似信不信的說道:「別是帆哥吹牛吧!我就不信小小一個地窟,會藏有如此多的財寶。」

    柳春帆笑著答道:「一點也沒有誇張,「仙窟」乃築於戰國楚懷王時代,斯時懷王夫策,王公大臣欲作復國之舉;所謂『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之諺,豈是空穴來風,乃楚人即仗有此窟財寶,足供復國之需,其財寶數量之鉅,由此可想而知,怎是誇張呢?」

    老人再向柳春帆問道:「那麼帆兒對這些財寶,準備作何處置呢?」

    柳春帆沉思一會答道:「徒兒本在無意中闖入『仙窟』,對此意順外之財,原無染指之意,故更未嘗想到處置之法,況且人生百歲,終不免一死,留此身外之物,亦屬無用,願憑師父吩咐,唯命是從。」

    無名老人點點頭說:

    「足見帆兒心存仁厚,然財利為天下之亂源,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錢財譬如流水,能利人,亦能害人,若干人終身役役,為財所困,終不免一世皆為守財之奴耳。」

    「方今干戈將起,生民疾苦,吾輩固無志於功名利祿,然能利用此『仙窟』之財,散之群民,或用之於有利國家社會之建設,未嘗不是千古佳話,而且可以化干戈為玉帛,未知帆兒意下如何?」

    柳春帆等人聞老人訓誨,齊皆肅然起敬,想不到這外表放誕之人,其對國家觀念,猶如是之深,年青之人,應以為鑒。

    柳春帆當時站起來躬身應道:「師父所見極是,徒兒固非沽名釣譽之輩,自離『仙窟』,目擊天下群雄對此藏寶之覬覦,本極憂心,今聞師父明言,徒兒當遵訓行事。」

    無名老人此時非常高興,慈祥之色,溢於言表,笑著說:「為師也無其他絕藝相贈,僅有一套『醉八仙拳』與『乾坤八劍』,可以分授你們。」

    說著,跳起身來,柳春帆等齊往外邊,俾讓開空地可以施展。

    無名老人衣不卷,袖不挽,突然跌跌撞撞起來,只見他東歪西倒,活像個醉漢模樣,再加上他乜斜醉眼,步履輕飄,分明是酒意闌珊之態。

    然此拳威力奇大,尤其在無名老人施展起來,但見掌風呼呼,掌影如山,十丈方圓之地,拳風到處,草木盡折。

    同時此拳奇幻無比,奧妙無窮,明是虛招,卻是實著,虛實相應,看得眾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倏地人影忽杳,眾人頓覺驚奇,四下尋找,老人早已閃身在眾人身後,悄然含笑站立。

    柳春帆等齊聲叫好。

    老人笑道:「這套拳相傳為上古拳仙所創,宋時花和尚魯智深曾以此拳成名,此拳共八招,八八六十四,暗合陰陽,偶配八卦,既鋼既柔,卻適合小猴子房大頭二人所學,不知你們二人剛才看清沒有?」

    小猴子比房大頭聰慧,雖未能全部熟記,卻也記熟了六成。

    二人遂找開門戶,依式演練,老人在一旁指點,未幾,也就全部記熟,自往一旁練習去了。

    剩下柳春帆與三位姑娘在側,老人笑道:

    「其實武技之道,青梗紅花白藕,原本一家,萬法莫不同宗,自達摩東來,白玉峰披剃入山,創羅漢拳十八招化為一百二十四手,分龍、虎、豹、蛇、鶴,五式之拳,及後,即化為南北二派,更分為數支,流傳愈久,武學愈是式微,而門派亦愈雜,至今則精華殆盡,此皆後人私心所致。

    為師之乾坤八劍,與我師弟『怪俠』徐立原的『迷隱九式』皆同採取各派精華所成。

    『迷隱九式』以巧速為主,『乾坤八劍』以穩重為主,再配合八卦使出,故能靜如處女,動如脫兔,若帆兒能將之融合一爐,雖不能獨步武林,相信能與之相較者,寥寥無幾矣。」

    老人說完,順手折了支樹枝,在兩手搓削下,未幾,即形成一支木劍。

    隨即木劍橫胸,抱元守一,威儀逼人。

    一掐劍訣,展開身形,有若飄雲飛絮,揚電似的在場中練匝一周後,劍式業已展開。

    但見他身如潛龍,劍若銀蛇倏吐,勢如江河倒瀉,招式疾逾電光。

    白光繚繞中,挾著疾勵勁風,似長虹貫日,矯捷若神龍繞空,劍氣千條,直衝雲霄,實有遮雲掩日,震撼宇宙,驚天動地之勢。

    雖是區區一柄木劍,揮動之間,竟有山搖地動,鬼泣神驚之概,其火候造詣之高,由此可見。

    而且招招凌厲,式式神奇,柳春帆等人,雖皆劍術造詣頗深,至此,亦不禁歎為觀止。

    無名老人舞得性起,忽起長嘯,聲如鶴鳴龍吟,直上九霄,震得眾人心頭驟驚。

    嘯聲未落,身形疾射而起,如電掣星馳,身化龍形一式,復見白光一道,脫手而出,如馭氣使劍般,長劍在上空電繞一匝,微聞哇的一聲,木劍復嬌如靈蛇,逕回老人手中。

    待老人身形落後,柳春帆等群圍上去,老人手指木劍笑道:「老夫已有二甲子以上,未曾使劍,手硬腳酸,不能御氣使劍矣,爾等切記,武功之道,天外有天,切勿自滿,則前程豈可限制。」

    柳春帆搶著問道:「徒兒愚蠢,聽人說有劍仙之流,取人首級於百里之外,並能以劍光殺人,未知可有此事?」

    無名老人長笑道:

    「世上哪有劍仙神怪之人,不過是好事者口渲耳染,小說家故意誇張而已,所以神怪劍仙之流,除可以在野吏小說中發現,世上能有幾人親見?

    然學無止境,練武尤然,精誠所至,能隨意行使,復以內力控制,能及十丈,已不易矣,你們看這木劍上血跡由何而來乎?」

    柳春帆等人取過木劍,果然劍尖上血跡猶殷。

    素月首先搶著問道:「師父這是哪裡來的血呢?徒兒並沒有看到師父離開呀!」

    說著,眾人眼中,皆露出詫異神色,期待著老人答覆。

    老人復呵呵笑道:「你們未嘗留心而已,為師剛才擲劍之時,因見有宿鳥飛過,故斷其一足耳,你們剛才聽到『哇』的一聲鳥叫沒有?」

    柳春帆等齊皆點頭稱羨不已。

    老人將木劍交給柳春帆後,好在柳少俠聰明絕頂,加上原本劍術超群,故能強記十之八九。

    遂仗劍式施展,復經無名老人略予指正,雖不能得心應手,也業已毫無偏差了。

    老人這才囑柳春帆與三位姑娘相互研究,以期能精練。

    同時,另方面去看小猴子與房大頭二人,所練的「醉八仙拳」,小猴子業已全部精熟,但卻把房大頭累得滿身是汗。

    及待老人來看,兀自面紅耳赤,氣喘吁吁,若力有不勝之狀。

    無名老人復囑二人各自演練一遍,予以糾正後,自管坐在一旁,瞑目養神去了。

    時值四更,夏夜!藍天白雲,藍得出奇的誘惑。星兒閃耀,月華如水,遍灑在山谷,如籠輕紗似的美麗。

    在星河搖曳,樹影幢幢下,有六條人影,拖著疲乏的身形,仍在不斷的練武中。

    臉上現出時喜時憂的表情。

    未幾,金雞報曉,晨星寥落,天將破曉。

    一個蒼老的聲音,劃破寧靜的長空,聲音中充滿慈祥之音說道:「好啦!帆兒你們別貪心了,功到自然成,自非朝夕可成,天快亮了,快來休息一會再說。」

    柳春帆等人聞言,齊皆圍攏過來,各人皆已汗透遍體,狀極狼狽。

    素月翹著小嘴道:「啊!師父!這八招劍式,看起來好像平淡無奇,恁練起來那麼費力呀!」

    無名老人看了她嬌稚之相,不禁呵呵大笑道:「這八式劍招,花了為師將近百年的心血,哪還有容易之理,也幸虧你們,能在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內,就練得這麼純熟,已是不錯的了,瞧你們還心不滿足似的,真貪心。」

    無名老人看了眾人力乏之相,頓從懷裡掏出一綠色小瓷瓶,頃出六粒純白的丹藥來,分給柳春帆等後,笑著說道:「瞧你們怪可憐的,把這丸藥吞下,坐下運功一周。」

    柳春帆等立時雙手接過,一口吞下,入口即化,濃郁的清香,直衝腦門,即時精神倍增,知是異物,各自就地圍繞樹蔭坐下。

    只覺一股甜汁帶著清香,直鑽下肚,立時按照吐納之法,氣聚丹田,心境空明如洗,百念俱消。

    一股真氣,上行十二重樓,神還虛化,下轉四肢各穴.會於丹田,升天地,經神藏人中,而直達於神庭,使之三花聚頂。

    功運一周天後,霎時精神煥發,神采斐然,素月從地上跳起來,發出銀鈴似的笑聲道:

    「師父!好藥,是什麼仙丹靈藥,師父要有的話,乾脆送我一斤二斤就是,我沒事的時候,也可以拿出來吃著玩。」』

    素月的憨氣嬌媚,頓時把眾人逗得笑了起來。

    無名老人不禁笑道:

    「好厲害的丫頭,這丹藥雖然不是仙物,但化了我好幾年的心血,走遍了三五島,採集了一千多種稀珍奇草,才練成了這麼一小瓶『千寶金丹』,其功能解除疲勞,止渴生津,而且能增進功力。這種丹藥,能吞服一顆,已教老夫心疼三日,要不看你們急於求進的可憐相,我才不願給你們吃呢?

    好大的口氣,一斤二斤的要,你是準備開藥店哪?要不,撐也準會把你撐死,真是人小鬼大,說起話來好輕巧。」

    素月聽了老人之話,不禁嬌臉生嗔,噘起櫻桃小嘴道:「做個師父的氣量也那麼小,人家好心向你討了半天,捨不得給人家,還說了半天廢話,真划不來。」

    無名老人見她撒賴撒嬌,倒也弄得無法,只得呵呵笑道:「好啊!做師父一定要有東西送給徒弟的話,那如不嫌我年紀大。我也想拜你做師父就是,看你拿什麼東西送給我?」

    素月尚未開口,小猴子忙搶著笑道:「有!十壇百年以上的紹興老酒,看夠不夠意思吧!」

    無名老人一聽到有酒喝,頓時脖子伸得好長,用手摸摸,一面饞涎直流,沒奈何嚥了嚥口水笑道:「行!這才是我的命根,要是誰每天供我一百罈好酒,我也願意叫他聲師父。走!

    咱們過癮去,酒蟲又在找我打官司啦!」

    時已天亮,此地勢尚高,下看一片雲海,萬道光芒,雲成彩色,托著半輪紅日,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向上伸起。

    谷口透進一片光芒,像無數支金色的長箭,直穿過叢林,射落於地。

    宿鳥啁啾,迎著晨曦飛舞。

    眾人穿出谷口,沿著蜿蜒小道下山。

    一面走,老人一面告誡眾人說:

    「看到你們剛才練功的狠勁,可見你們的天質、根骨都是上乘之選,只有一事,亟須注意,即古所言:「苟有恆,不在三更起,五更眠,最無益,是一日曝,十日寒。』望你們能切記為要。」

    到了小鎮後,仍在前日的酒樓用過飯,柳春帆喚過店陝算賬,正準備離店之時,猛然青娥叫道:「呀!素妹呢?師父也不見啦!」

    柳春帆笑道:「小妮子大概是看什麼熱鬧去了,反正沒事,我們等會也好,瞧你,那麼緊張幹麼?」

    青娥將信將疑的說道:「嘿!素妹一向貪玩,可能去瞧熱鬧去,但為什麼不先跟我們說一聲呢?」

    霞青也笑道:「她那小野貓似的丫頭,鬼計多端,說不定又將在什麼地方,故弄玄虛,想嚇唬我們罷了!咱們要著急,可准讓她笑歪了嘴。」

    小猴子也插嘴道:「真的,那小鬼話又多,性又刁鑽,咱們別替她著急,看她怎辦?」

    房大頭數著小猴子道:「你也別說人家,誰不知道刁鑽古怪,還算你小猴子奪魁呢?有種當面跟人家爭吵,放馬後炮,背後誹謗人家,算什麼英雄哪!」

    房大頭先機奪人,教訓了小猴子一頓,像是發了洋財似的,將巴斗大的腦袋,搖晃不停,狀甚得意至極。

    小猴子看在眼中,氣在心裡,一股無名之火,頓冒千丈,指著他罵道:「丑大頭,你骨頭發癢是吧,竟敢到我小猴子頭上拍蒼蠅,想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房大頭得意之下,口齒也變得伶俐,反應也較快,馬上接口笑道:「骨頭怎會癢?骨頭太輕,沒有四兩重到是事實,只聽人家講不能在老虎頭上拍蒼蠅,小猴子算什麼東西?一個巴掌都能把他劈到爪哇國去,還想嚇唬誰呀?」

    小猴子連番失利,氣得目瞪口呆,半晌都開不了口,臉上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霞青與青娥素來是喜作壁上觀的,當然不願意去功開,以免錯過機會。

    柳春帆向來是閉關主義,事態不到嚴重關頭,向例是不願插口。

    小猴子此時四面楚歌,氣得牙癢癢的,怒道:「房大頭你是真的想逗我生氣是吧?真要叫我生了氣,你大頭可吃不消哪?」

    房大頭以逸待勞,好整以暇的笑道:「誰要怕了你,就不敢向你挑戰了,小猴子發起脾氣來,充其量不過是多翻幾個觔斗,吱吱吱的叫幾聲而已,難道還能把天掀翻過來嗎?」

    小猴子此時業已智竭計盡,只得見風收蓬,嘿嘿冷笑道:「好好!真有你的,大頭記牢啊!

    小猴子向來恩怨分明,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房大頭見對方已掛起免戰牌,仍不放鬆,也長笑道:「小猴子本來就不是人嘛,你是想回花果山去,請你們美猴王來助陣哪,還有猴子猴孫一窩齊來,要不,那麼就任君洗盡三江水,難免今朝一番羞了。」

    尾聲已近,柳春帆看看時辰,業已由辰時到午時,一個多時辰,都在小猴子和房大頭二人臉紅耳赤,舌劍唇槍之中渡過。

    真奇怪,素月依然未見回來,連昨夜新拜的師父,東海無名老人,也是杳如黃鶴。

    把柳春帆袁青娥等人,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霞青頭腦比較清楚,溫言的勸道:「帆哥,你們先別緊張,素月失蹤,可能是師父帶走的,也未可知?」

    青娥不信的說道:「哼!師父?什麼騙子師父,白天向我們騙吃了一頓還順手牽羊,扒走咱們的路費,晚上剛收徒弟,早晨就要敲竹槓,這下連素妹也丟了,一輩子也沒看過這樣的鬼師父。」

    柳春帆忙喝道:「青妹少廢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怎可亂講,況且師父那麼大年紀的人了。」

    青娥因手足情深,聽柳春帆尚在替師父說話,不禁冷笑道:「哼!年紀大?年紀大的人就保險是好人麼?藉著年紀大做晃子,為非作歹,招搖撞騙的人,又何嘗沒有?況且薑是老的辣,誰知道他安著什麼心眼?」

    柳春帆大聲喝道:「青妹!別說啦,我們再等會再講。」

    店伙見她們一早來吃了早點,已到午刻尚不離去,遂上來笑著問道:「公子爺是否還想吃些東西?還是在等朋友?」

    小猴子代替柳春帆答道:「朋友也要等,東西也要吃,先送壺好酒來再說。」

    店伙應著下去了。

    房大頭像挑戰似的笑道:「怎麼樣?想拿酒來出氣哪?可不要借酒澆愁,愁更愁哪!」

    小猴子乾瞪了他一眼,來個相應不理。

    房大頭見在座的空氣非常沉悶,也知道大家心緒不好,這才不開口了。

    午飯過後,素月與無名老人,仍無消息,柳春帆等人更慌了,但也不能老守在這裡,遂招呼店家算賬後,出門去了。

    這天剛好是小鎮上的集日,上街的人特別擁擠,幾個人好不容易擠到街尾,猛然霞青對小猴子笑道:「小猴子你搞什麼玩意?現在還有心開玩笑哪?」眾人聞言,也齊向小猴子看去,頓時也齊拍手笑了起來。

    小猴子被看得莫名其妙,忙問道:「你們有什麼好笑?」

    霞青指著小猴子頭上笑道:「那是什麼?拿下來看,像不像你?」

    小猴子聞言,忙順手在頭上一摸,不知是誰,在他頭頂上貼了張圖畫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戴了塊頭巾呢?

    小猴子抹下後,連看都不看一眼,就往地下摔,一面罵道:「我小猴子雖然不是諸葛亮,有未卜先知之能,但也足以和本朝神機妙算的劉伯溫相比,這一定是房大頭在出我的洋相,我這一猜,大概是八九不離十吧!」

    房大頭頓時啐道:「呸!小猴子真是小人之輩,要想出氣辦法也得要高明些才是,自己做一白帽子戴著,反來胡賴人家,真不羞?」

    小猴子氣急的重又撿起地下的紙來,一面打開,一面說道:「你們大家看,究竟是誰搗的鬼?我難道會自己畫自己,罵自己哪,你們看。」

    眾人見紙上真畫了一個跟小猴子一摸一樣出畫像,而且正用右手遮額,尖臉尖嘴一披,左膝微彎,右腳後伸,最妙的是左手放在身後,還拿了根棍子。

    畫上的人家,維妙維肖,神態逼真,看得大家都嘻笑不已。

    房大頭看了看,忍住笑道:「阿彌陀佛,我房大頭要真有這一手丹青筆,還用跟著你小猴子受氣哪?真是冤枉好人。」

    大家一看,當然知道不是房大頭所能畫出來的,那麼是誰呢?而且在人煙稠密之間,竟有人把這張東西放在小猴子頭上,大家都會不知不覺?

    大家正懷疑間,青娥忽然叫道:「咦!你們看,反面還有字呢?」

    小猴子真的把紙反過來一看,大家這才不約不同的「噢」!了一聲。

    原來上面寫著幾個鐵筆銀鉤,龍飛鳳舞的幾個字。上面寫道:

    「藥醫不死病。

    佛渡有緣人,

    鳴鳳嶺上劍,

    該贈小素月。」

    旁邊註明,次日辰時即返此鎮,下面署名處,畫了只酒罈。

    眾人一看,才恍然覺悟,真是師父「酒俠」無名老人帶走取劍去了。

    好在去蒲廟之日期,尚有一天,既然師父說她明天辰時會回,當然都放下心中懸石了。

    當時,因天氣尚早,眾人此時甚覺安心,遂湊熱鬧的隨著小街的人,在人叢中逛了一個時辰,找了間旅店住下。

    次晨,柳春帆等尚未起床,就聽得青娥與霞青房裡,有格格笑聲,忙起床一看,原來是素月果真回來了,而且手裡多了一支青濛濛光影的長劍。

    知道其已得手,不禁喜極叫道:「素妹!恭喜你得到一柄寶劍!」

    素月將長劍遞給柳春帆嬌笑道:「劍是得到了,可是險也冒得夠了,想不到師父恁會作弄人。」

    「好啊!小妮子受恩不報,反敢在背後辱罵師長,你是該受何罰!」

    素月的話剛說完,窗外忽探進一個禿禿的光頭,但沒有燒過香洞的和尚頭,帶著蒼老的聲音說著。

    素月見師父來了,依然不懼地笑道,「本來嘛,做一個長輩的人,怎可如此作弄徒弟,恐怕找遍了世界,也沒有像你這樣的師父。」

    霞青與素娥,皆不知其經過,急急問道:「素妹,怎麼啦!你不是夢想著一口好劍麼?

    現在如願以償了,怎反怪師父不好呢?」

    素月似是餘悸猶存說道:「早知道要花這麼大的勁,我寧可不要,你們不知道,險些把我一條小命給丟在鳴鳳嶺呢?」

    無名老人已進了屋子,此時狀甚得意的笑道:

    「一飲一啄,皆由前定,蘭因絮果,世上哪有不勞而獲之物,而且經驗就是學問,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要不為了這支寶劍,『鬼魔』萬家琪怎會守在惡鷹嶺,金雞洞數十年呢?

    若干人為了此劍,不惜捨死忘生,小妮子冒了半夜險,得到了它,還要背後怨罵師尊,真是狗咬呂洞賓。」

    這時,天已大亮,房大頭小猴子也都聞聲趕來,一同聽著袁素月講出這一天來的經過。

    原來素月生性活潑愛動,而且不大喜歡飲酒,故乘眾人在飲酒之際,伏首樓窗,見街上人潮甚擠,她一時興起,心想他們一時大概不會吃好,街上人如此之多,何不乘此時間,下去溜溜。

    她想到做到,遂出了店門,隨著人潮,閒步逛著。

    她由北朝南,走了一陣,剛轉入一條橫街,驀然間,斜刺裡奔出一騎駿馬,馬上坐著一個精裝漢子,正由橫街上疾馳而來。

    因此條街不是正街,放行人較少,姑娘正了望街道兩旁林立的店肆,店內五花八門的擺設,引得她呆呆出神注視,萬沒想到此地會有人騎馬奔馳。故幾乎將姑娘撞個正著。

    素月何等身手,雖一時失意,馬頭尚未觸身,翻腕便想扣住馬環。

    那馬兒似甚駿異,未等素月扣穩,-聲長嘯,前腿彎曲,突然如人立而起。

    那馬上漢子,竟然端坐未動,受驚之後,勃然大怒,喝道:「賤婢找死!」

    話沒說完,「啪」!的一聲,馬鞭一揮,居然向素月手腕劈來!

    素月未防這馬上漢子如此不講理,!騎馬撞人,還要揮鞭打入,心中已是暴怒,翻腕一抓,已將鞭梢抓著,嬌叱一聲:「狗賊!下來!」

    帶勁猛扯,哪知那人呵呵一笑,竟紋風不動,只聽一聲脆響,鞭兒被扯兩段。

    素月本已怒極,復聽他發笑,不由嬌臉微紅,飄身騰起喝道:「你還敢笑?大街之上,竟敢如此橫蠻,目無王法!看姑娘教訓你。」

    說著,玉掌平推而出,一招「推山填海」,直奔那人前胸,端的是迅如電光,捷速逾常。

    哪知那漢子不側不讓,突然拋僵斜腕,駢指猛戳,滿面淫笑,口中說道:「喲!這妞兒卻是會家子,大爺幾乎走眼了,這樣與大爺玩,你不怕吃虧嗎?哈哈。」

    一面喝著,一面右手半截馬鞭,扭腰凌空斜點,直奔姑娘胯下,招式陰損已極。

    素月見這漢子兩招同時遞出,而且陰損,頓時粉臉飛紅,趕緊挫腰撤招,退後數尺,落下街心。

    素月更是怒極,正要出手懲治此人,回眼一看,街上行人,因他們這一鬧,已自動圍上一圈,好奇的向他們看著。

    不由忙將怒氣按捺住,說道:「哼!騎馬傷人,尚敢如此無理,可見是卑鄙至極,姑娘要不身上有事,哼!真想要你好看。」

    馬上漢子佔了便宜,得意的敞笑道:「哪來的野丫頭,到這龍頭小鎮也不打聽打聽,居然出手打人,我粉蝶郎君要放你走出此鎮,也不算是這裡一霸了,大爺沒來找你,這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哪!」

    素月一聽,本來想出手整他,但見他剛才露出的一手,功夫不弱,本想回店去叫人,但忽然圍觀的人叢中,一聲蒼老的喚聲道:「素兒,你怎麼跑到這兒來跟人吵嘴。」

    話聲才落,早從人叢中奔出一個和尚頭的老人。

    素月一見師父來了,頓時狂喜,竟不理馬上的粉蝶郎君,喊道:「師父,這人好壞,在欺侮人……。」

    那粉蝶郎君見姑娘來的幫手,竟是一個糟和尚,當然不放在心上,而且有心要想給他們來個下馬威,故乘二人不注意時。

    一拉馬韁,那馬兒斜刺裡便向二人身後衝到,同時,手中半截馬鞭一掠,擊空暴響,直向二人頭上劈到,

    那圍觀之人,皆知這粉蝶郎君,素來為人心狠手辣,眼見馬沖鞭劈,而二人正背著身兒在說話,不禁齊聲得驚「啊呀!」

    就在大家驚呼同時,街心人影一晃,一個身子已掠空飛出丈餘。那匹馬陡然一聲驚嘶!

    直向人叢中衝去,登時街兩頭一陣大亂。

    繼而聽到「咕咚!」一聲暴響。

    直待馬兒衝出人群,直向街頭落荒而去以後,大家才定神一看。

    只見那位姑娘,仍在與老頭說話,好像周圍紛亂,根本與他們無關似的。

    對面簷下,剛才跋扈驕狂的粉蝶郎君,滿臉鮮血,橫躺臥地,口中不斷發出呻吟,顯然受傷不輕。

    原來粉蝶郎君馬沖鞭劈的瞬間,無名老人與素月姑娘雖在背身說話,早巳暗防這惡漢要趁機出手,有心要叫他吃苦。

    要不,那奔沖的蹄聲,哪會不覺?

    故及待馬到,同時閃身,無名老人在右,姑娘在左,老人趁閃退同時,反掌向粉蝶郎君背心輕揮。老人的功力如何得了?然尚未成心要取他性命。

    那粉蝶郎君,因自恃是「鬼魔」四徒,「五毒紅娘」閔水雲的相好,平日在此一帶,稱尊道霸,強佔民女,魚肉鄉里,哪會想到,今天霉星高照,遇上了這等棘手人物?

    帶馬一衝,眼看得即衝到老人背上,鞭梢也似已掃到姑娘鬢髮,忽然眼前人影-閃,心中一怔,背心上已如受千斤重錘一擊,一個身子,竟從馬鞍上震飛出去。

    姑娘因恨他適才出招陰損,一見師父動手,也是右手駢指,猛向馬眼一戳,頓時馬兒左眼戳破,拚命狂嘶而去。

    此時人飛馬狂,街頭大亂之時,人群已是漸散。

    眾人見這一方惡霸,跌傷街頭,自是大快人心。然此時早由街簷下出來四個黑衣勁裝漢子,扶起粉蝶郎君,狠狠的向姑娘二人盯了一眼而去。

    姑娘此時心中怒氣已平,正想回去,猛見無名老人笑道:「你不是想要一柄上古奇劍嗎?」

    姑娘一聽,當然非常高興,也顧不得街上人多,撒嬌說道:「對啊!還是師父記性好,在哪兒,快帶我去取來。」

    無名老人笑道,「世上哪有如此便宜之事,有現成的奇珍寶劍送人,要劍就得要跟我走!」

    姑娘一聽忙問道:「劍在哪裡去拿?」

    老人答道:「在此去約一百多里的惡鷹嶺,金雞洞,碧落宮去偷!」

    「去偷!那怎麼成呢?萬一被人捉起來,送官究辦怎辦?」

    素月聽得要去偷,心中有些嘀咕。

    無名老人大笑道:「小偷偷強盜,那算犯什麼法?只是有些危險,看你敢不敢去?」

    素月一方面是想劍,一方面年輕好勝,被老人一激,頓時膽子立壯道:「好吧!看師父的面上,做一次小偷就是,可是你當師父的第-天就叫徒弟去做小偷的啊!有人捉住我,就這樣說。」

    老人被她引得益發好笑道:「真不羞,偷來的劍原是給你自己用,要出了事,就賴到師父頭上,這是誰教你的法子啊?我做師父的就該死哪?」

    素月恐怕老人會反悔,忙上前拉住老人道::「嗯!師父騙人,素兒是說著玩的,師父怎可見氣哪!」

    老人原是假意做作,此時遂說道:「那麼我們現在就走,趕巧,可以早一點回來。」

    素月此時忽然想起柳春帆等人,尚在酒樓,所以忙說道:「師父咱們先回去跟帆哥他們說聲再走吧!要不,等會他們會著急的呢?」

    老人此時忽打趣道:「小姑娘家,跟心上人一刻兒都離不得哪,婆婆媽媽幹麼,等會我自會通知他們就是。」

    素月被師父說得怪不好意思,不禁臉面飛霞,嬌笑道:「嗯,哪有好跟徒弟開玩笑的師父?師父再說,素兒就要……」

    「要哭是吧!別哭!等會讓你得到了寶劍,保證你笑就是了,走吧!」

    說著,二人同時走出小鎮,直向山邊方面走去。沿途因行人眾多,故不便眩世駭俗,施盡上乘輕功。

    惟走出十里多路後,行人稀少,而且業已進入山區,山勢縱橫,峻嶺綿亙,奇峰聳翠。

    山連山,山奔山,一山比一山高,一峰比一峰險,好在姑娘與老人一身武功,顧不得崎嶇難行。

    約到晌午時分;無名老人囑姑娘在高嶺蔭蔽處等待,自己卻如一溜輕煙似的,仍往來路,如飛而去。

    菇娘不知身處何地,更不知師父何故離去,只好呆坐在峰嶺等待。

    嶺側傳來轟隆陣陣的水聲,如雷霆乍驚,放眼望去,竟是匹練也似的掛著一條,一瀉數十丈的掛峰大瀑布,遠望卻似塊垂直的幕簾。

    峰下,環繞一片不甚大的盆地,谷底林深草茂,蔥籠翠色,景物十分清幽。

    山角間,綠楊深處,翠竹蔭裡,一角紅牆微露,後面竟是一片崇樓峻閣。

    素月因久等無名老人不至,芳心甚急,暗忖道:「奇怪!師父把我帶來此地,他去什麼地方,那麼久還不來呢?那邊不知是何處?想不到深山窮谷之地會有這好的建築物?是誰居住的呢?」

    眼見得日影西移,時間已經不早,無名老人依然並無影蹤。

    直把素月急得無法可想,欲待離此,但恐失去取劍機會,欲待不走,又不知他是否會來?

    而且來時,根本未經由正式的路,一路翻山越嶺,走的儘是羊腸小道,茂草中的蜿蜒樵徑。故即使想回去,也是無路可找。

    自己一個孤身少女,從未單身涉險,而且此地究系何處,亦不知道,自己該怎辦?

    一股淒涼滋味,襲上心頭,不禁使她有些寒意。

    夜色幕簾,已經垂下,夕陽餘暉,在天邊韻彩雲卜也慢慢暗淡,變成灰黑了。

    素月此時的心境,也慢慢由開朗,而變成失望,甚至害怕。

    來時的滿腔興奮、希望,至此都變成了現實裡,孤單、恐懼的最好諷刺。

    星星出現了,上弦月升到高空。

    在她心念縈迴轉瞬之間,陡然一陣嘯聲,由嶺上空奔來,來勢如星丸瀉地,快速已極。

    素月心中驟喜,剛亮出身形,開口想叫:「師父!」

    但話還沒出口,定睛一看,暗叫:「不好!」

    仍將身形蔭蔽,原來這人正是昨夜所遇的,「鬼魔」萬家琪的二徒,「毒樵」張大雄。

    這裡怎會有強賊出現?莫非……莫非是賊巢?

    那真糟了,沒想到師父會這樣作弄自己,帶自己偷東西偷到賊巢裡來了。真糟,誰教自己貪心呢?事先也沒有問清楚是什麼地方?

    嘯聲已轉到山角下端,她這才放下心來。

    但心忖:

    「反正業已身陷絕境,既來之,則安之,自己在外面闖了一年,大小魔頭也遇過不少,像這樣畏首畏尾算什麼?況且師父既帶自己來涉險,必有用意,恁師父兩口酒就能逼退強敵,要怕了他,那實在太丟臉啦!」

    想到這裡,豪氣倍增,拾掇停當,一展身形,撲到山嶺,借月光向前看去。

    一片崇樓峻圖,燈光通明,映得天空中,白濛濛的一片。

    燈光下人影幢幢,若有重要事。

    素月正在回念,驀見山腳下,似人灰影一幌,素月先尚以為野兔之類,但一想,那灰影體積甚大,再聚精會神看時,卻又未再發現,心想:「何不下去探個究竟?」

    心念一動,即飛身下山,纖影一掠,似星丸飛墜,飄然已下山腳。

    方佇立察看眼前形勢,耳邊隱隱似有人聲,即由剛才灰影幌動處發出,素月疑心頓起。

    隨即循聲前往,俾察究竟。

    到得發聲之處,才知山腳下有條小溪,水流潺潺,寬不過二丈,兩岸綠草如茵,對岸便是一片濃林。

    素月停身岸邊蔭處,見溪水澄澈如鏡,微風過處,溪中水月,蕩漾晶瑩。

    四野是一片岑寂。

    素月見人影皆杳,還以為適才所見灰影,系溪中水月反射出之光影。

    驀然,對岸林中,灰影一閃,像只巨大無朋的灰鶴,穿林而入,雖是驚鴻一瞥,已看清分明是個男人身影。

    那人身形快極,乍眼一看,似身法很熟,她不假思索,纖腰乍閃,身如彩蝶掠波,早到了對岸。

    當她在岸上覷林,雖覺濃密異常,但入林以後,反顯得稀落,從那透枝的月光下搜視,哪還有人跡?只有那調皮的山風,在樹梢悄語,不慣寂寞的夏蟲,在草叢間鳴唱。

    素月因見這人兩次現身,均倏忽不見,心中不免懷疑,這人是誰呢?莫非是「鬼魔」的人故意誘我涉險不成?

    要不,難道師父來了?

    想到師父,膽子更壯,忖道:「一定是他故意來試我的膽量,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有你在這裡,有什麼好怕的?」

    想念及此,竟穿林而出。

    到得林邊,見距崇嶺峻閣約半里之程,剛才在山上看,因俯瞰下面,且有燈光明亮,故恍若眼前。

    在這平地一看,便尚有一段路程,由林邊前去,是一斤平疇,並無隱身之處。

    素月心雖不懼,卻也不敢大意,身形一矮,沿著草叢矮樹前撲。

    到得切近,距樓閣尚有十餘丈處,眼前又是一灣流水,卻是用人工開掘的護莊濠,繞屋環拖過去。

    水流甚緩,浪平如鏡。

    素月且不過溪,縱身上了身邊一棵大樹,這樹雖未與樓平齊,但總比地上看得真切,見那樓閣,建築得十分精巧。

    再看對岸,綠草繁花,空中一片濃郁香味,花圃籐羅中,亭台巍然,幽篁翠樹間,樓閣高聳。

    奇怪的是,偌大的莊園,竟無莊牆建築。

    樓閣有燈之處,隱見幢幢人影,往來不絕,屋處,反靜悄悄的並無人跡。

    素月此時毫不猶豫,纖腰乍射,輕如落葉過溪。

    腳方著地,即伏身猛竄,先藉近處花叢,隱住身子,聽無入聲,始分花拂葉,向裡撲去。

    素月身入花叢,更覺花香襲人,露滴花妍,紫奼嫣紅,恍如置身花海。

    經月光一照,更是繽紛燦爛。

    素月此時哪有對月賞花的閒情,繞花鑽綠,僅十多丈遠,三轉二轉,即已到房屋切近。

    微微長身看去,停身之處的花叢後面,現出一個小涼亭。

    素月心中好生狐疑,這魔宮地區,豈能這般無防?怎恁地靜寂,諒必這靜寂中隱藏著殺機,一想到這裡,她不禁鳳目一挑,心說:「好呀!這裡雖是龍潭虎穴,今夜我也得闖它一闖,要是……要是我能鬧他個天翻地覆,今後在帆哥和二位姊姊面前,也不至被他們恥笑了。」

    正在想著,驀見前面籐蘿架後,亮起一盞燈光,素月慌忙一伏腳,隱入花叢中,並伏身貼地一聽,果然聽到一陣細碎腳步聲傳來,似乎不止一人,漸行漸近,忙屏息靜待。

    不大工夫,腳聲已近,從花叢前面繞過。

    一面走著,一面談著,-個尚帶童音的男聲笑道:「冬香姊姊,難得你們從百花谷來此,聽說你們那祖師功夫很了不得是吧?」

    另一個少女的口音,嬌笑如同銀鈴之聲答道:「當然哪!舉世武林,能勝得我祖師『九天魔女』的人,哼!恐怕還沒有呢?」

    素月見說,百花谷的妖女,百花仙子怎也跟這裡的賊人打成一片呢?而且什麼「九天魔女」既是百花仙子的師父,其功力之強,自不難想像。這老妖女既來,一定是為了「仙窟」

    之寶,而來找帆哥的。

    想到這裡,不禁內心生出一絲寒意。

    只聽男音又笑道:「當然啦!要不是你祖師功力高強,我們祖師『鬼魔』也不至會特地去邀請來金雞洞了?而且要不是你們祖師爺及時趕到,今天來的老酒鬼,真會把我們這裡鬧得天翻地覆呢?」

    少女笑道:「你可知道我們祖師為何今天來?」

    那少男笑答道:「嘿!你倒來考起我來了?咱們打個賭好了,如果我知道了怎麼辦?」

    被稱冬香的少女嗲聲嗲氣的說道:「瞧你這小鬼頭,人小心不小,你的鬼腦筋動的什麼,我早就知道了。」二人說到這裡,乾脆就停身在素月附近的花蔭下,詳談起來。

    素月從花枝縫隙間看時,見一個曾經見過的冬香丫頭她亭亭玉立,嬌艷照人,一雙剪水雙眸,媚態橫溢,長得像水蔥兒似的少女。

    另一個,是眉清目秀的毛頭小伙子,此時滿臉淫笑道:「冬香姊,說真的,你看來長得美極啦!我真……我真,好姊姊……」

    冬香媚眼瞅著,舉起玉蔥也似的右手,輕點在它的額骨,左袖輕掩櫻唇嬌笑道:「瞧你這小鬼,你想什麼?吞吞吐吐的幹嗎?」

    那少年羞得滿臉通紅,更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說道:「你師祖來的目的,還不是為了那支即將出土的『鳴鳳仙劍』?你看是吧?」

    素月一聽到將有仙劍出土,興趣更來了,忙聚精會神的傾聽著。

    果聽冬香笑道:「算你這小鬼聰明,但我再考你一下,為什麼咱們祖師父特地要從西域跑來此地?你能知道嗎?」

    那小伙子故作神秘的笑道:「那算什麼稀罕,咱祖師最疼我,我還是上個月偷偷聽到的,說這劍是你祖師爺所練的『天魔大法』的剋星,所以非得到它,她老人家才能放心,是吧!」

    冬香聽了,不由神色現出緊張之態說道:「這事你怎會知道呢?而且隨便亂說,萬一被人家聽了去,那還得了?」

    那小伙子笑道:「你放心吧,莫說我們碧落宮五十多年來,除了你們師父最近才來過以外,沒有人敢來此地,即是惡鷹嶺金雞洞附近二十里方圓,誰敢進來一步?而且今天湊巧,來了一個遠方朋友,所以現在大家都在裡面忙著呢?要不,我怎敢約你到這兒談心哪,好姊姊,我要……」

    說著,頓時嘻皮笑臉的樣子,素月看得不禁有些刺目,羞得臉上飛霞起來。

    冬香這時,也正在半推半就之際,素月因知道百花仙子的四艷婢,皆有迷香之類的東西,故不敢輕易去惹她們。

    但又討厭眼中看到,以及耳朵聽到這副下流相,同時更不敢打草驚蛇,故輕輕躡足繞過花叢,藉花徑旁花蔭隱身,走到花徑盡頭,前面正是一座敞廳,廳中正隱隱有談笑之聲傳來。

    素月伏身翹望,廳前白石階上,珠燈通明,八個年輕男女,執壺捧盤,一旁侍候。

    正中兩張繡案金椅,坐的一位是昨夜曾看到,那形如殭屍的老鬼魔。

    另一個是花信年華的少婦,一襲紫羅裹身,袖紗輕換,頭上髮髻,珠花滿插,珠光與燈光,相映成趣,晶壁爭輝。

    下橫坐的是二個奇醜男子,即是「鬼魔」的徒弟,勾漏毒鷹與毒樵,另一個紅臉奇矮的男子,還有一個嬌艷媚人的少女。

    「九天魔女」下首坐的是,百花仙子,其四艷婢的紅梅、青蓮、秋月,侍候在側。

    無名老人則仍嬉笑自若瞇著一雙醉眼笑道:「昔日大名鼎鼎的風流仙姑蘇美鳳,想不到五十年後竟成了『九天魔女』。到西域去鍍了金,六十年以前是如此嬌媚,六十年後更顯得年輕漂亮了。」

    九天魔女斜乜雙媚眼嬌笑道:「周立信,你是有點不服氣嗎?大概你那套『醉八仙拳』,跟『乾坤八劍』,火候煉得差不多了吧?是否想教我見識見識?」

    那「鬼魔」萬家琪,原本對無名老人尚有些顧忌,但此刻來了幫手,膽子就壯了,隨即凶光暴露,猙獰的笑道:「嘿嘿!仙姑,雖有討教之心,恐怕人家未必賞臉呢?」

    無名老人明知二人皆在用話諷刺艷,但仍能若無其事般,借笑掩怒,同時他胸有成竹,知道恁武功,二人未必能勝自己。

    可是,老妖女要使出邪魔鬼道的「天魔大法」來,自己如無「鳴鳳仙劍」在手,沒有制勝把握,故只有拖延時間再說。

    想到這裡,復裝瘋賣傻的笑道:

    「我老頭兒那點微末之技,怎能登大雅之堂,況且我終日與杜康為伍,竹林七賢為友,那還有心於練功?剛巧餓了幾天的酒,一陣風把這兒的酒香,送到我的鼻子,想不到竟與故人相會,這頓酒咱們不醉不散就是,來!咱們先飲五百杯。」

    無名老人醉容可掬的樣子,看在二魔眼裡,相對的用眼光交換神色。

    意思是在問對方:「這醉鬼難道不知仙劍之事?恐怕真的不知道。」

    「鬼魔」這才神色稍斂獰笑道:「算你醉鬼幸運,要不是仙姑駕到,憑你,還不夠資格吃到我藏已六十年的百花醇呢?」

    無名老人就桌上酒壺,自顧斟了滿滿一杯,一口而淨,再用舌頭舐嘴唇,裝著滑稽相,向九天魔女深深一禮笑道:

    「仙姑!別怪咱喝醉了說醉話哪,咱兩個可算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咱們來自東海,你由西域來,真用道一句話,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呢?哈哈!想不到我周立信臨老還交上桃花運?」

    九天魔女不怒不羞,反而仰著粉頸媚笑不已,這媚笑雖然甜美,似絲樂錚琮,鳳鳴龍嘯,卻聽得素月心中一陣震盪,芳心好像要衝腔欲出,而且身搖體動,似要飄空飛起。

    素月萬沒想到僅這一笑,即有這般震懾浮蕩之力,忙凝神斂氣,將身心穩著。

    九天魔女笑罷,復做出嬌媚之態,乜斜媚眼音如珠落玉盤,一字一句說道:

    「酒鬼自不量力,幾十年後,依然油腔滑調,本仙姑面首三千中,哪需要你這樣的糟老頭?想是骨頭癢,討打是吧!」

    無名老人右手放下酒杯,依然一臉醉容,左手摸摸光禿的濯濯童山笑道:「啊!我倒忘記了,仙姑原來是雞大王,恁我這幾根老骨頭怎能入圍呢?哈哈……別看我人老心不老,也可以保證是原封貨呢?」

    九天魔女被酒俠掀翻牌底,依然面不改色,反嬌嗔薄怒道:

    「周立信,你說話客氣些哪!什麼叫本仙姑為雞大王呢?」

    無名老人未語先笑道:

    「仙姑專吃童子雞,豈不就是吃雞的大王?」

    鬼魔萬家琪坐在一邊,見自己的老相好盡跟酒俠亂扯,心裡滿是不樂,面色一沉喝道:

    「你這酒鬼,講話客氣點哪,要知道這是咱的碧落宮,不是你酒鬼的破廟哪!」

    無名老人益發大笑道:

    「呀!說來你還想吃乾醋不成?要不是因為仙姑駕臨,碧落宮請還請不到我老人家來呢?

    那有什麼值得希罕的?」

    鬼魔聽在耳朵裡,怪不舒服的,站起身來,厲聲喝道:

    「酒鬼,你再胡說八遭,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哪!要請你滾蛋!」

    無名老人知道時機未到,不願事態弄僵,故仍然嬉笑著說:

    「你我都是百來歲的人了,別火氣旺好吧?還跟我口沒遮攔的酒鬼一般見識幹麼?」

    九天魔女也深知酒俠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反正他酷愛杯中物,只要他不干涉取劍之事,早些用話穩住他再講,又何必要跟他弄得二敗俱傷呢?

    九天魔女想到這裡,遂馬上向鬼魔丟了個媚眼,笑著道:

    「家琪,怎麼啦,難道你也喝多了酒了?怎麼那多的酒話呢?」

    鬼魔見九天魔女叫了他聲名字,半邊的身子都麻了,頓把怒火全拋。

    一眾人重新舉杯痛飲起來。

    雖然每個人心中各自懷著鬼胎,但在表面上,他們真親熱得如逢舊交一般,笑語頻聞。

    在無名老人,是算定這支仙劍的出土方位,固然準確,而且時辰上,也較鬼魔等預定的午時下三刻為早半個時辰。

    故胸有成竹,想牽絆著這群魔頭,方便素月去取劍的行動。

    至於鬼魔,原本沒想到這怪東西會來,他苦守在這惡鷹嶺,金雞洞的最初,並沒想到這裡埋有一支上古名叫「鳴鳳」仙劍的。

    這支仙劍,相傳是「九天玄女」所鑄,取材自女媧氏煉石補天的鐵晶,以地氣的離火鑄成。

    此劍為宇宙神劍之始祖,故除能吹毛斷金,避邪除惡外,更有一種專破邪法的妙用。

    那百花仙子自因受長山屍魔之蠱惑,東下相會群雄於「仙窟」,在孤廟裡擒走柳春帆,偷雞不著反蝕把米,柳春帆讓人家救走,自己慘淡經營的百花谷、百花宮,也被來人破去。

    當然心有未甘,故率眾西遷,投奔長山屍魔,誰知,長山屍魔所發動的苗亂中心地,骷髏山、白骨洞的魔穴,竟於一夜之間,被「玉面神龍」柳春帆等人所破。

    幸賴長山屍魔的二徒,「笑面勾魂」,及「昊天奼女」二人的狡計,以野苗的人海,來掩護她們脫逃,始兔於難。

    除長山屍魔一家,仍回滇西,哀牢山,陰芒洞魔宮外。

    飛天夜叉崔公樸,與其三徒,滇中三惡的「跳山虎」周桂龍、「雙頭蛟」申屠胥、「赤髮鬼」愈橫雷四人,因素與屍魔合不來,所以分道遁往邊陲,以期後日報仇雪恨。

    至於百花仙子一行二十三人,狼狽得如同喪家之犬,逕奔西域大漠之地,往投乃師「九天魔女」蘇美鳳求救。

    這「九天魔女」蘇美鳳,原名「風流仙姑」,在五六十年前,以淫凶著稱,此人不但好淫,擅採補之術,而且生性嗜殺。

    故除甘心充作其面首,而鞠躬盡瘁,以致至死不悟者外。

    死在她手裡的青年男女,不知其數。

    故曾引起武林公憤,由六派中少林派上二代的靈空上人,暨「酒俠」周立信、「仙窟怪俠」等人,合力將其殲除。

    誰知她命不該絕,而且機智異常,在事先即,在其「樂仙宮」裡,預先找好了替身,自己乖機逃出性命以後,自知罪惡深重,為武林所不容。

    故只得孤身遁往窮鄉西域。

    並因禍得福,與西域當時喇嘛的唯一高手,人稱「紅衣魔君」結合。

    「風流仙姑」原本採補有術,駐顏常青,斯時雖已五十有餘,但視之仍如花信少艾,是以仗著花容玉貌,迷惑了這西域的魔君。

    一個是乾柴,一個是烈火,當然很快就搭得如膠似漆。

    而這出身喇嘛的魔君,除了一身功力超凡以外,而且精通迷魂移魄邪法。

    是以「風流仙姑」施出狐媚手段,把個素來殺人不霎眼的一代魔君,迷得如醉如癡,不惜將一身絕技,暨迷魂移魄的邪法,也傳授了她。

    本來,「風流仙姑」因懼中原武林追捕於她,故一入西域,即化名為「九天魔女」,及待邪法煉成,就想回中原去復仇。

    但已時隔十年,二絕失蹤,即酒俠與怪俠亦不知所向。

    少林高僧,「靈空上人」,也已仙去,仇人已死,故乾脆就在西域定居下來。

    及後,復心如蛇蠍,因魔君床上功力,固然很好,而且對其不薄,可以說是言聽計從。

    但最毒婦人心,尤以這毫無人性的魔女更甚,她一向荒誕慣了,十多年來所受的束縛,乃一時權宜之策而已。現在大敵已去,當然這靠山也沒有保留的必要下,故用盡奸計,將魔君毒死,而與這以毒著稱的「鬼魔」萬家琪,拉上交情。

    並獲知「鬼魔」所居土地,藏有一柄上古仙劍,此劍每隔三十年出土一次。

    此劍得之不但可以增進本身功力,而且如落入別人之手,將成為她所練的邪法「天魔大法」的剋星,故誓必得之而後甘心。

    因而她常對「鬼魔」垂青,不時來探看此劍出土之期。

    誰知天道恢恢,上一次出土之時,仙劍通靈,逾時未出,及待她們失望離去之時,仙劍僅曇花一現,出土即隱。

    魔女與鬼魔一夥,還只道是自己計算不確所致,故敗興而回。

    這次,又是隔了三十年,算定今日午時出土,故九天魔女,不惜自遙遠的西域趕來此間取劍。

    關於百花仙子等人,因狼狽而赴西域,拜見乃師後,將所受「玉面神龍」柳春帆所逼之事,詳情向魔女哭訴經過。

    九天魔女生平只收此徒,情感勝如骨肉,聞言當然大怒,但她兀自不信,在百花仙子口中說出的柳春帆,是那麼神俊,如同神仙臨凡。而且功力高得出奇,竟使乃徒聞影而遁。

    同時聞知仙窟寶藏,富可敵國,而且仙窟裡的奇珍異寶,得之可望長生不老,更怦然心動,故乘車來之便,將百花仙子等攜來。

    一方面想擒住柳春帆,她自信風靡武林一世紀,就不信世上有此坐懷不亂的魯男子。

    另方面倘能奪得仙窟,財寶無足奇,但能長生不老之誘惑,實在太大。

    人,誰不畏死?尤其是紅粉佳人,雄心萬丈的人物,當年齡快到日暮之時。

    因而她決心首先取得「鳳鳴仙劍」,次找「玉面神龍」,然後可以獨吞仙窟。如此,豈不人財兩得,何樂不為!

    時正巳時,素月姑娘獨探魔穴,看到碧落宮中的師父與群魔後,她心意機巧,心知師父此舉必定是牽絆群魔,好方便自己下手。

    但這魔宮附近,屋舍比櫛,不下午百間,同時方圓不下數畝之地,自己莫說道路不熟,就是熟悉道路,一時間也未必找到它!

    她正在沉思,傍徨無主之際,驀然抬頭,廳後一片波光耀眼,好像是一個小湖泊。

    而且月影波光中,穩見一座黑黝黝的水閣。

    她也是福至心靈,心念一轉忖道:

    「管他,是福是禍,總要比在此守株徒兔強得多,何不到那邊去看看再講。」

    想念及此,偷眼向大廳看去,見師父正與群魔舉杯勸酒,心想良機不可失。

    遂身影一縮,藉風搖竹影之時,腳踩「九九回風步」形式淡煙,幌跟落到一株花蔭之下,遂鷺起鶴伏,逕向水閣撲去。

    此時,素月因知身在魔宮,隨時都可能有生命的危險,生死固不足惜,假如誤了大事,為武林遺下無窮之恨,自己就成為罪魁禍首了。

    因而,格外小心,不敢長身高竄,只得耐心循著花叢樹影,直往湖邊奔去。

    每移一次身形,必藉著花枝樹幹之隙縫,向四下窺看,有無敵蹤。

    但奇怪的是,四野依然是寂靜的一片,萬籟無聲。

    一顆大星,在西方隕落了,它在碧藍如水的長空,劃下一道燦亮的銀弧,隨起隨逝。

    和風輕撲著她業已緊張酡紅的雙頰。

    銀樣的清渾,透過花樹,在她的身上像是印了無數的紋。

    異樣死寂的空氣,幾乎令人透不過氣來。

    愈是這麼靜素月的心,愈感到緊張。

    轉眼已到湖岸,岸邊白玉為欄,矮松密植。

    大概是因這湖岸的矮松,常經人工修剪,不讓它向上伸長之故,虯枝低垂,或向外橫竄,濃蔭更甚,松下正好容納隱身。

    素月迅如小兔,隱入松枝之下,秀眼向湖看去。

    只見由湖岸到湖心,有頂長長小石橋,橫架水面,石橋上也是毫無人跡。

    此時,她雄心陡壯,遂沿著松蔭,向橋頭癡馳而去。

    素月伏在橋頭,藉石欄蔽身,放跟看去,仍無又影,但她出身武林世家,而且在外闖蕩有年,經驗頗為老到,眉頭一皺,計從心來。

    頓時,一伏腰,斜竄橋下,將身子蹦伸橋底,用蠍子功,手腳並用,逕由此橋底,直向湖中心的水閣攀去。

    這橋全長不過十丈,待接近水閣之時,素月方始看出,剛才在岸邊所見的水閣,僅是圓環似的圓形迴廊而已。

    中間有座水榭,尚與迴廊相距有數丈水面。

    這迴廊有二丈多寬,而且門窗俱全,同時剛想斜身上竄時,猛聞上面橋口,有人聲道:

    「老許,每次的苦差使,都輪到我們,師父他們在大廳上有幾個騷妞兒陪著飲酒作樂,咱們可在這裡守苦。」

    又聽到另-個人聲答道:「老譚你想找死嗎?當心讓師父和祖師聽到,就糟了。」

    最先講話的人聞言以後,半響不敢開口,等會才訕訕的問道:「真的老許,聽說這東西今晚就要出土了,是真的吧?」

    被稱為老許的人答道:「那還錯得了?要不,祖師爺他老人家的朋友,怎會全都趕來。」

    「啊!那就好了!從此以後,咱們省得成天守著這鬼地方了。」

    「哼!誰叫你命苦?你還想閒得了?這兒工作完了,就沒有其他工作嗎?」

    先講話的老譚,本來滿腔興奮,至此,不禁冷了半截道:「最低限度總要比較舒服些吧!」「哼!這僅是你的空想!」

    素月躲在橋底下,已知道了藏劍的地方,心中大喜,但苦於有人守著,雖明知這些人不過是二三流角色,自己很容易解決他們。

    但此地離大廳很近,萬一打草驚蛇,自已就會弄巧成拙了。

    眉頭一皺,頓將身形,斜刺裡仰攀出去,竟未發出聲息。

    攀著一根廊柱,將身子停在斜撐木柱之上,看了看水閣的形勢。

    見二個黑衣勁裝的漢子,正無聊地在距自己身前不遠的閣口談著。

    素月將預先準備的石塊,玉於一抖,震腕向水中打出,只聽水中發出一陣轟隆巨響。

    頓驚得一個小賊拔刀而起,那個子較高的嚷道:

    「老許,大概有敵人來了嗎?要不水裡怎會發生聲音?」

    那個子較小的一賊子,好整以暇的笑道:

    「老譚,你今天怎麼搞的,老是神不守舍,莫非又有什麼妞兒迷住了你不成,連水裡的魚也怕起來了,真不怕讓人家笑掉了大牙。」

    素月石子打出,趁二人混亂,而眼光注視水中之時,陡拔起身形,人如飛燕掠波,數丈遠近,竟一掠而過,幌眼即翻上水閣欄杆。

    這時,停下來,躲在暗處,不禁抿嘴暗暗發笑。

    她掠過水面,身法輕巧已極,纖腕一抓欄杆,飄身隱入榭壁角落,乾淨俐落,比飛花還輕,故並未讓守衛的人發現。

    這也是鬼魔平素自視過高,故派了這二個飯桶的部下來守這非常重要的地方。

    素月也是藝高人膽大,進了水閣後,正與賊人相背而行,毫無顧慮。

    閣中有一室,二扇黑門虛掩著,素月一百因要不時回顧後面,以防後面小賊發現,一面舉腳踩下,誰知腳下竟是空的。

    她來及提防之下,陡然心驚,「啊!……」的一聲,身子向前一仰,如流星隕落似的,翻了下去。

    幸而她叫的聲音不大,故未被二個小賊發覺。

    當她翻落時,神智尚清,半空裡猛然一個巧燕翻雲,將墜下的身子扶正,而後使個千斤墜,直墜坑底,幸尚未受傷。

    然此刻四周,業已黑暗無光,恁感覺,知道此地四周都是叢草,素月恐怕有蛇蟲盤據,故慌忙站起身來,向前摸索而進。

    似是進入一個石洞,初覺無光,行約百十步,始透過一絲微弱的光線來。

    洞頂倒掛的鐘乳,似珠、似碗、如劍、如矛,各具形態。

    旋入一更小的石洞,遠遠隱約傳來水聲潺潺,兩旁石徇林立,犬牙交錯,高矮不齊,橫臥在叢草裡。最後已到洞底,仍是石壁如牆。素月此時業已身居絕地,知道如從前面走去,必遭敵人發覺,恁自已這一點功力,要想硬闖出去,無異是以卵擊石,徒然送了自己小命而已。

    前進,則是天然絕洞,而且此洞雖長,別無足蔽身形之處。

    時間一秒秒的過去,素月心情也起伏不已。

    人在絕望之際,各種感觸,皆會紛至沓來。

    她想起在家時父母的疼愛,和心上人柳春帆飛以及表姊李霞青、親姊姊青娥,相互間的親愛。

    自己不該一念之貪,不告而別離她們,她們現在真不知如何懷念自己呢!

    而且自己因自小嬌莽慣了,與帆哥他們在一起時,常常鬧些小彆扭,皆蒙她們屈意順從自己的意思,尤其一年來的歲月中,各式甜、酸、苦、辣的滋味,都成了目前最寶貴的回憶。

    而今,不明不白的落身於此,不管是被惡魔殺死,或者是活活餓死,反正都是活不到明天了。

    想到這裡,不由悲從中來,傷心地獨自落淚。

    一個人坐在洞中悲泣了一陣,在生死已經絕望之時,反而漸漸安靜起來。

    在靜思中,不由自忖道:

    「啊!我真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再找找看,說不定能發現奇跡呢?」

    心中恁地一想,果然返身向洞外走去。

    在黑暗中呆久了,跟中瞳孔自然放大,況且她也是練過內功的人,故丈餘以內,竟能看得十分清楚。

    見洞內乾燥異常,兩壁儘是用鐵器挖掘過的痕跡,這一發現,心中喜不自勝。

    原來此洞本是桐底隧道:「既用人工掘成,那麼一方面的所謂『仙劍』,一定存在,而且說不定會另有出路也來可知。

    她如此一想,心念更堅。

    順著洞路向前走去,地上儘是叢草碎石,她無聊中,隨便用腳亂踢,猛然,聽得「噹」

    的一響,腳下踢出的石子,好像碰到什麼東西似的。

    素月一時好奇,撥開叢草看去,地上竟有發光的東西。她用手指在那光處輕輕一拭。

    陡然光華四射,燦爛晶瑩,頓時洞中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素月心驟喜,想去撿起珠來,誰知此珠竟是生根在地上一樣,絲毫不動。

    素月知道必有緣故,遂將附近蔓生的草,盡數拔去,始露出長形連鞘寶劍一柄。

    那來那顆明珠竟是鑲嵌在上,所以難怪取不下來,素月生於武林之家,知道這柄劍必定非常名貴,否則,決不會有奇珠鑲柄。

    心中一喜,便想將劍拔出,那知用盡全身之力,仍然未能將劍拔出,不免有些失望。

    就在此失望而沉思之時,雙手抱劍細看,見此劍約有三尺多長,劍鞘乃用赤金吞口的奇獸之皮製成,故能經久不銹不腐。

    劍鞘上的花紋宛然,特別美觀而令人喜受的,就是劍鞘的二面,各用金絲繡成鳳凰一對。

    劍柄蠃把,除嵌有巨大明珠一顆以外,並系古玉一塊,上刻有細如蠅頭的古體「鳴鳳」二字。

    素月這才知道這柄即是「九天魔女」處心積慮,誓欲必得的那柄「仙劍」。

    她此時心中雖非常高興,但因仍不知開啟之法,故甚為懊惱。

    驀然,心意一動,暗忖:

    「此劍既名『鳴風』,難道開啟之法,與此鳳凰有關不成?」

    想念及此,用手在劍鞘的鳳凰頭上一握,說也奇怪,頓時一陣輕嘯,聲如鳳鳴九霄,再試著按劍柄一拔,一片青虹耀眼,長劍業已應手而出。

    劍一現鞘,鳳嗚之所立此。頓時青紫二色,交相輝映,把這石洞映得閃光如電,更奇特者,此劍的劍光青虹,更伸縮不定。

    而且略一輕震,劍虹竟飛出數尺。

    素月此時情緒之興奮,可想可知了。

    驀然,遠遠傳來隱隱腳步之聲,素月不禁大驚。忙將長劍入鞘,並由懷中取出絹巾,將劍柄裹住,將珠光斂去。

    腳步聲愈近了,素月心裡更莫明緊張起來,她自知來的必是魔宮中人,自己的功力有限,仙劍雖然幸落己手,能否在魔頭手下安全渡過,尚無此信心。

    萬一被魔頭搶去,自己不是一場空歡喜嗎?想到這裡一種患得患失的心緒,使她緊張得混身冷汗直冒,而且不由雙手緊抱仙劍,暗暗的說道:

    「不!這劍是我的,任他是誰也不能從我手中搶去,必要時,我將與此劍共存亡!」

    想到這裡,本能的將身子往洞測緊靠,左手緊握住鳳凰劍的頭頸,右手按住劍柄。

    腳步聲更近了,而且還清晰的聞到有人爭辯之聲。

    「奇怪,剛才還看到這裡面,有很亮的光輝,怎麼到這裡就看不到了呢?」

    那人的口音,可能是剛才守在橋口的老許。老譚馬上接著講道:

    「是啊!我也看到了,真奇怪,剛才師父還派人傳下話來,說這仙劍還有三刻時辰再出土,要咱們小心守住橋口,不教任何人進來呢?」

    老許說道:

    「咱們先在橋口聽到有奇異的嗚叫之聲,據說這就是仙劍出土的先兆,進洞後,又看到很亮的光華,為何一霎那就不見了呢?」

    老譚一面同老許不停的摸索而來,一面答道:

    「別管他,咱們先看看再講,如果我們能撿到此劍,獻給祖師爺,那一定是奇功一件。」

    此時的素月,因聽不到鬼魔與魔女,心中放寬,暗想:

    「真是天幫忙,這二個賊子如在上面守著,自己縱然出去殺了他們,也難免驚動老魔,天幸這二賊自己跑來引地送死,莫說我現在有此劍在手,即無此劍,要殺死此二人,也不需費吹灰之力。」

    這時,她雄心立增,待二人走到切近之時,一陣鳳鳴聲響,一片燦亮輝光,如電閃出。

    二賊陡然之間,只覺光華耀目,直撲面前,連哼都未哼一聲,早就身首二地了——

《仙窟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