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山的承月-頂,三個月來平靜如昔,宗岳在師傅盡心指導之下,不但本門的「伏魔劍法」,已練得得心應手,極為精純,就是十絕真經上的「乾天純陽真氣」和「五陽掌」也差不多有了兩三成火候。
因為天南劍客趙正令武功全失,但他總是一代巨匠,對經中含義深奧,蘊蓄玄機的經文,自然一看就懂,他逐句解釋,不厭其詳。
學的人所學的武功,教的人純然不會,像這樣傳授和練習,雖然兩人都感吃力,但他們成功了。
天南劍客一手調教出來的愛徒宗岳,和三個月之前,已然大不相同,由於「乾天純陽真氣」有了火候,連帶本門武功,也增加了威力。但這種純陽真氣,必須循序漸進,速成不得,有一分修練,多一份收穫,絲毫無法勉強,「五陽掌」自然也是如此。
宗岳能有這兩三成火候,還是他自幼練習玄門正宗內功紮下的根基,不然,這種冠絕武林的神功又豈是如此容易練成的?
宗岳眼看自己功力大進,年輕的人,自然暗暗高興,但天南劍客,卻反而憂心仲仲。
他知道「乾天真氣」和「五陽掌」,雖能-制「五陰掌」,但愛徒總究功力太淺,不足和十絕魔君數十年的勤修苦練相較。
因為,陰盛陽衰和陽盛陰衰原是不易之理,陽能克陰,必須雙方相等,如果陽弱陰盛,適足反被對方所制。
最可惜的就是自己缺了十絕真經的二四六八十五冊,致使其中許多曠世武功,全都殘缺不全,不能按書練習,當然要練也未嘗不可,但卻有走入旁門之虞。
譬如十絕魔君就只憑真經中所載的「挹彼真陰,注我純陰」兩句話,研創出「奼女玄功」來,這就是因為不知全部練習心法所致。
又譬如關於修復玄功之道,真經中當然也有記載,只因殘缺不全,故而天南劍客也就無法揣摩而恢復失去的功力。
不過,天南劍客已經栽培出一個愛徒,這一點對他已不很重要。他想到五陽真君和五陰真君的師傅叫做十全仙翁,偏偏武林中除了十大門派,十絕魔君之外,又有一個十全老人,他取名「十全」,是巧合呢,還是另有所本?
是以再三叮囑宗岳,如果下山之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尋訪十全老人,一面又命宗岳將五本殘缺不全的真經,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背誦得滾瓜爛熟,以冀他日旁另獲奇遇。
天南劍客苦心孤詣,這一番安排,果然使宗岳機緣巧合,練成曠世無儔的「兩儀真氣」,此是旁話。
這是陽春十月的既望之夜,如盤銀月,還漾著無比清輝,銀光滿地!
宗岳每天不到子夜是不回房睡覺的,因為他要在子午兩個時辰練「乾天純陽真氣」,在早晨對著朝陽練「五陽神功」,那麼只有晚上才有時間練劍。
這是師傅說過的,劍術練到最高境界,能夠運用劍氣,從劍上發出,制敵於百步之外,自己當然不可能做到這一步,可是幾天來,他試著貫注「純陽真氣」到劍尖之上,居然似乎已有點意思了。
這雖然只是自己本身才能體會到的一點輕微感覺,但是他已深為鼓舞,高興得更加孜孜不倦。
明月千里,萬籟無聲,此時他正當凝神運氣,目視劍尖,把一縷真氣,緩緩地逼向劍尖,驀地聽到一聲暴喝:「趙正令,你還不滾出來!」
「砰!」
這是板門被踢開的聲音!
宗岳心頭大驚,雙足輕點,人已像離弦之箭,往茅屋電射而去!
耳中只聽師傅厲喝道:「士儀,你要作甚麼?」
「哈哈!趙正令!你無師徒之情,我無師徒之義,告訴你,文士儀已拜在十絕神君座下了……」
「士儀,你敢……」
「砰!」
宗岳熱血沸騰,身形疾快,一下掠進師傅房內,只是師傅一個身子業已倒在地上。
大師兄!不!喪心病狂的叛師孽畜文士儀,滿臉殺機,長劍出鞘,劍尖顫動,正待……
宗岳五內如焚,雙目噴火,驀地裡大吼一聲,身形撲起,右腳「魁星踢斗」,對準文士儀長劍踢去。
文士儀武功原也不弱,但他終究做的是大逆不道之事,於心有虧,執劍右腕,微微顫抖,劍勢稍緩。
此時驟覺疾風颯然,來勢如電,要待收劍,已是不及,迫得向旁躍開一步!
宗岳叫了聲:「師傅!」搶前抱起天南劍客。
舉目一瞧,只見文士儀身後,還有兩個手執兵刃的勁裝漢子,敢情自己方才情急拚命,搶身入內,他們一時阻攔末及,此時已蓄勢待發!
宗岳心頭一凜,大聲喝道:「文士儀,師傅十五年養育教導,你不思報答,反而認賊作父,做出逆倫弒師之事,你簡直是人面獸心的畜生!」
文士儀只覺小師弟三月不見,武功大非昔比,老不死果然留了一手,不由面露獰笑,喝道:「小賊,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文爺,金大哥、李大哥,咱們一起上!」
長劍一挺,直向宗岳刺出!
那兩個漢子,果然同時各揮兵刃,欺身而上!
宗岳是氣瘋了心,左手抱住師傅,右手長劍一招「五丁開山」,使出十成力道,迎著文士儀長劍砸去。
嗆!兩劍乍接,文士儀只覺一陣巨震,右臂驟麻,身不由主的跌出一丈來遠。
就在他身形疾退之際,宗岳身子跟著倏進,從左右襲來的金李二人,堪堪出手,就撲了個空,宗岳早已趁這一絲空隙,身形一轉,抱著師傅,奪門而出!
文士儀做夢也想不到宗岳這一劍,會有偌大勁道!他可不知「乾天純陽真氣」的威力,只覺自己右臂若廢,連長劍都舉不起來,小賊業已奪門而逃,心頭不由又氣又急,頓腳道:「你們還不快追!」-兩個大漢一撲落空,也心下氣急,文士儀喊聲未落,他們已急閃如電,飛撲而去。
宗岳掠出茅屋,那敢停留,把奄奄一息的師傅背起,立時施展輕功,沒命的飛跑!
他連如何震退文士儀,自己如何逃出來的,都來不及細想!
身後的叱喝之聲,越來越近,他雖然熟悉山徑,但總究身上多了個人。
何況兩個漢子原是十絕谷派出來的人,身手只有比文士儀高,因他們此行以文士儀為首,是以方才並沒出手,此時一見正點子被人搶跑,自然全力追趕,那肯放過!
「小子,你還往那裡逃!」
喝聲已不到三丈!宗岳依稀聽到背上的師傅,發出輕微的呻吟,他心亂如麻,強敵緊迫不捨,又不知師傅的傷勢如何?
驀地心中一橫,今日小爺和你們拚了,他左手反腕緊抱住師傅身子,倏然轉身,右手長劍一丟,功運掌心,連人影都沒看清,一聲大喝,以初學乍練僅有三成火候的「五陽掌」,對準來人,猛劈而去。
「五陽掌」玄門絕藝,曠世無儔,威力果然不同凡響!
不!也許是那人貪功心切,急起直追之中,剎不住身,只聽「吭」的一聲悶哼,一個壯實的身子已應掌飛出!
「金管事,你怎麼啦?」
另一條人影,一見同伴受傷,雙足一點,從他頭上越過,刀光如雪,已往宗岳當頭斫來。
宗岳初試牛刀,即奏全功,不由精神一振,喝一聲:「來得好!」
右臂伸縮之間,第二掌又自劈出!
「砰!」「呃!-」「嗆!」「呼!」
四種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
那凌空撲來之人,凌空摔了出去!
他敢情被一掌正中心胸,登時了賬,一柄厚背刀,呼的斜斜飛去二丈餘外!
宗岳想不到「五陽掌」會有恁般厲害,兩個勁裝大漢,在自己舉手之間,就一死一傷。
他回頭一瞧,大師兄,不!那畜生並沒追來,莫非他又招呼其他賊黨去了?
心中想著,一時不敢逗留,轉身往另一路山徑上奔去。
忽然他想起師傅怎會許久沒有出聲?
啊!不好!他老人家怎會一動不動?
這一發覺,宗岳頓時心頭一陣顫動,慌忙停步,小心翼翼地把師傅放在地上。
他雙手雖然扶住了師傅身子,但天南劍客頭頸卻軟軟綿綿的直垂胸口!
「啊!師傅!師傅!你……老人家怎麼了?」
宗岳一顆心,差點要從口腔裡直跳出來,含著淚水的眼睛,往師傅的臉上,緊張地瞧去。
不成了,天南劍客臉如死灰,嘴角流著黑血!
宗岳兩眼發直,腦中如中巨杵,轟的一聲,差點昏倒!
「師傅!師傅!你老人家死得好慘啊!」
他驀地跪倒師傅身前,肝腸寸斷,淚如雨下!
啊!師傅方才明明受傷不重,何以突然死去?難道他老人家中了惡賊甚麼暗器?
此念一動,慌忙舉袖拭去眼淚,仔細檢驗,果然不出所料,師傅右肩胛「入洞」穴上,釘著一支純鋼袖箭!
宗岳心如刀割,伸手取出神箭,就著月光瞧去,只見箭幹上鐫著四個蠅頭小字!
他自從練習「乾天純陽真氣」以來,為時雖短,雙目已能夜視,此時凝神一瞧,那是「毒蜂金庸」四字。
「毒蜂!他箭上還淬有劇毒,無怪師傅嘴角會滲出黑血!」
他喃喃自語,忽然咬牙切齒地道:「毒蜂金庸!只要你有姓有名,天涯海角,小爺不把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啊!還有!文士儀這逆倫畜生,我更要把你生擒活捉,當著武林十大門派,按本門家法處死!」
他懷著滿腔仇怒,把鋼箭揣入懷中,含淚抱起師傅遺體,大踏步折回原路,找到長劍,往茅屋走去!
他仇怒交織,悲憤滿膺,此時倒希望這幾個賊子,給自己碰上,拚個徹底。
那知文士儀被震傷右臂,毒蜂金庸也負傷不輕,他們早已帶著姓李的屍體,鍛羽歸去!
正因他們這一次狼狽回去,把動手情形詳細一說,十絕魔君也大為震驚,他見多識廣,聽說宗岳小小年紀,居然有如此能耐,可能已得到了自己數十年歷盡名山大川遍搜未獲的「十絕真經」。
他為了要證實宗岳所練是否就是「五陽掌」,乃派出門下弟子,搜索宗岳的下落,務必得而後已。
宗岳抱著師傅遺體,回轉茅屋,把師傅平放榻上,想起自己從小由師傅扶養成人,傳授武功,名雖師徒,情同父子,不想變起倉猝,師傅一手養大的文士儀,居然人面獸心,勾引十絕魔君爪牙,反來謀害師傅,他老人家二十年忍辱負重,終還慘死在惡賊之手。
如今人天永隔,自己今後,更向誰去質疑問難?還有誰來疼愛自己?
相依如命的師徒兩人,轉眼只剩了自己一人,他想到傷心之處,不由撫著師父遺體,放聲大哭!
漫長的黑夜,他好像做了一場噩夢,天色逐漸黎明,宗岳淚眼模糊,一夜沒睡,他忙著替師傅拭淨血跡,然後替師傅換了一套乾淨清潔的衣服穿上,然後在峰頂附近找到一處乾燥的洞穴,把遺體放入,又用土石封好洞穴,在隙縫中糊了許多泥土。
他不敢寫明這是師傅的埋骨之所,恐怕那畜生找到師傅遺骸,去向十絕魔君邀功。
暗想終有一天,消滅十絕魔君,洗雪大仇,然後再替師傅立碑不遲。
當下在洞穴前面,哭拜了一番,回轉茅屋,收拾好應用之物,引火燒了茅屋,看看諸事停當,這才噙著眼淚,往山下走去。
他一路盤算師傅平時所說,自己一旦下山,有幾件重要之事,必須去做:
第一、尋訪十全老人;第二、回家探父;第三、分訪九大門派,轉述師傅二十年前之事;第四、盡全力感化大師兄;第五、聯合九大門派門下,伸張武林正義,掃平十絕谷。
這五件大事,師傅時常在口中提及,但白己這次下山,又孰先孰後呢?
當然,要尋訪十全老人,自非一朝一夕之事,自己回家探父,因為當時師傅怕自己分了練武之心,並沒有說出自己家在那裡?
感化大師兄,這畜生認賊作父,叛門弒師,這一項已無形取消。
如今師傅已死,自己第一件事,不如先到終南山去,那裡如果找到本門之人,先替師傅報喪,而且自己父親的蹤跡,他們可能也一定知道,然後再分別到各大門派去!
他在最近三個月中,也時常下山採購雜物,知道星子山位於定遠之東,終南還在北面。
不過終南山山勢遼-,本門發祥地究在何處,自己也不得而知!
咳!終南派列為武林十大門派之一,還怕沒人知道?
中午時分,他到了定遠。這裡是川陝之間的唯一交通要道,商賈往來不絕,市面相當繁榮。
宗岳初遭巨大變故,悲痛逾恆,再加一夜沒睡,腹中感到飢餓,精神有點倦怠,當下信步走進一家酒館,要了一碗羊肉-和十個饅頭。
此時正當中午,食容較多,夥計交代了下去,遲遲還沒送來,他一人無聊地伏在桌上,微微出神!忽聽鄰桌上有一個嬌細聲音,輕輕地道:「啊,你瞧,一個大男人啦,還眼睛哭得像核桃似的又紅又腫,你說,他是為了什麼?」
另一個尖細聲音,說得更輕,道:「他一定和誰打架打輸了,才哭的。」
「不!打架打輸了,那會這麼傷心,你瞧,他還想哭呢!啊!我知道啦,他像個讀書人,敢情名落孫山,沒考上秀才,所以痛苦流涕!」
「十公子,你沒瞧……」
「噓!」
「啊!啊,小……小姐,你沒見他隨身帶著長劍,婢子說他打架打輸了,準沒有錯,好不,我們去幫他?」
「快別說了,他回頭來了呢!」
這兩人說話的聲音雖輕,但宗岳卻聽得十分清楚,好像一個是小鬟,另一個又是公子,又是小姐,心中好奇,不覺轉頭瞧去。
「咭!」
「咭!」
鄰桌上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女,一個身穿紅色窄身衣裙,張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正往自己望來,驀地蘋果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輕笑出聲。
另一個侍婢打扮的身穿淺綠衣裙,因為側著身子,沒有瞧到面型,好像她也在掩口作笑!
宗岳這一瞧,只覺那少女生得極美,尤其在笑的時候,好甜!那兩個圓圓的酒渦,乍展露,當真像一朵百合花!
他一張俊臉,不知為了什麼,也驟然紅將起來,趕緊把頭別開。
他堪堪轉背,那尖細聲音又道:「小……小姐,你瞧到沒有,男人家也會臉紅呢!啊!瞧不出他還真帥呢!噫!小姐,你怎麼也紅著臉?」
「……」
宗岳心頭像小鹿般跳得好不厲害?
他不敢再聽下去,正好夥計把-食送來,就低頭胡亂吃好,會賬出門,沿著大路,往北奔去。
差不多走了裡把光景,只聽身後忽然響起一陣鑾鈴之聲,宗岳側身讓開,只見兩匹雪白的駿馬,打身邊馳過!
馬上兩人,正是飯館中見過的兩個姑娘,一紅一綠,蹬著小劍靴,風姿婀娜,當真美妙已極!
啊!她們也瞧到自己啦!那個穿紅衣的小姐,不是回過頭來,啊!穿綠衣的小鬢,也轉身望來!但兩匹馬馳得極快,眨眼工夫,已只剩下兩點黑影!
傍晚,他在路旁小鎮上住了一宿,繼續上路。
第二天未牌時光,便到了終南山下,他望著嵯峨的峻-,巍巍的山勢,心中不禁暗暗發愁,偌大的山區,自己到那裡去找終南派的中樞所在呢?
他徜徉了一陣,就走到附近一戶人家門前,正有一個老漢,在簷下納日,宗岳說明來意。老漢笑著說道:「終南靈霄觀,在我們陝南,婦孺皆知,就在終南南麓,相公只須沿著這條路走去,不到半里,就可瞧到靈霄觀的屋宇了。」
宗岳謝過之後,依著老人指點,往山徑上走去,轉過一帶松坡,只見一大片碧瓦黃牆,依山而起,敢情就是靈霄觀了。當下加緊腳步,走近一瞧,橫區上果然寫著「靈霄觀」三個大字,這就拾級而上,往大門走去。
驀見迎面走出一個青袍道人,攔在身前,橫眉豎眼的瞧著他喝道:「靈霄觀終南重地,豈是閒雜人等隨意亂闖之處,你是幹什麼來的?」
宗岳微微一怔,暗想本門名列江湖十大門派,聲譽極隆,門下弟子,自應謙沖為懷,怎的如此蠻橫?但繼而一想,他也說得不錯,靈霄觀既是本門重地,自然不讓人家隨便亂闖,只是他口氣太以粗暴了一些罷了,敢情平日自恃名門正派,自大慣了,日中無人,也自難怪,這就抱拳笑道:「師兄請了,小弟宗岳,也是本門門下,由星子山前來,要參見觀主,煩請師兄通報。」
那道人年紀不大,約莫只有二十五六,聽宗岳自稱也是本門弟子,似乎楞了一楞,向宗岳打量了幾眼,才冷冷地道:「你有什麼事,不妨向貧道說明,觀主豈是你隨便見得的?」
宗岳見自己說出來歷,對方還是如此傲慢,心中不禁有氣,說道:「師兄既是終南弟子,小弟奉掌門先師遺命,來見觀主……」
那道人不待他說完,臉色一沉,獰笑道:「小子,你真是胡說八道,本觀觀主,就是本門掌教,你奉何人指使,敢來靈霄觀滋事。」
宗岳聽得一呆,他們觀主就是本門掌門人?哦!師傅為了傳授自己兩人武功,離山二十年,也許掌門一職,已有人代理,心念轉動,就探手入懷,取出紫金符令,高擎手中,神色一正,道:「師兄總該聽說過本門至高無上的『紫金符合』吧!小弟確是奉先師遺命而來,師兄通報觀主,自見分曉!」
那道人既是終雨門下,自然聽說過本門有一面「紫金符令」,乃歷代掌門祖師的相傳信物,他瞧著宗岳手上那面閃著紫色光輝的金牌,果然立時神色微變,似乎還不十分相信的道:「好!貧道這就去稟告觀主,你隨我來。」
說著轉身往觀內走去,宗岳收起金牌,跟著入內,道人讓宗岳在客室中等候,自己入內通報,一會工夫,他便又回身出來,稽首道:「觀主有請!」
穿過三進大殿,後面是一幢與外界隔絕的院落,一排三間,全是雕花長門,十分幽靜,道人走到院門口,便自停步,回頭道:「觀主就在裡面相候,恕貧道失陪。」
宗岳點頭稱謝,跨上石階,往內走去,這是一間陳設講究的小花彫,四壁懸著名家字畫,中間一把酸枝圈椅上,端坐著一個濃眉粗眼,身穿鵝黃道袍,年在五旬左右的道人。他一眼瞧見宗岳,眼光閃爍,面堆譎笑的站起身子,迎著笑道:「貧道三花羽士,忝主終南,適才聽小徒來報,小施主身攜本門『紫金符令』,不知有何見教?」
宗岳從沒聽師傅說起過三花羽士,瞧他年齡,敢情是自己師叔輩,當下取出「紫金符令」,雙於呈上,同時把師傅隱居星子山傳藝,以及自己此來情形,大概的說了一遍,只是沒有提及「十絕真經」之事,因為那是師傅在日再三叮囑,除了遇見十全老人,不准向任何人洩露的。
三花羽士一臉莊重神色,接過符令,一面傾聽著宗岳的述說,臉上時憂時喜,不住點頭,等宗岳說完,他眼珠轉動,淒然地道:「無量壽佛,如此說來,小施主果是大師兄傳人,可喜終南一派,後起有人了!」
宗岳一聽三花羽士果然還是自己師叔,趕緊趨前一步,跪了下去,道:「師叔在上,請恕弟子……」
三花羽士連忙伸手相扶,口中說道:「賢侄請起!」
話聲未落,宗岳只覺自己右腕脈門,已被三花羽士奇快無比的一把扣住,一條右臂驟然麻上肩頭!
心頭猛然一怔,抬頭瞧去,只見三花羽士臉露獰笑,得意的道:「哈哈……」
他底下的話還沒出口,宗岳一看情形不對,立即默運神功,口中驚疑的喊了聲:「師叔!」「乾天純陽真氣」已自發出。
「乾天純陽真氣」何等厲害,一經施為,豈同小可,三花羽士陡覺對方已被自己扣住的右腕,突然潛力暴漲,輕輕一震,五個指頭,再也拿-不住!
不!他原已用足十成力道,這一震雖輕,卻把他高大的身軀,迫得後退了一步!
他們兩人,一扣一震說來雖慢,其實只是電光石火眨眼間事,三花羽士笑聲才落,宗岳的「師叔」兩字也堪堪出口,兩條身子,便已倏然分開。
三花羽士是何等人物?這一試,已然覺出宗岳年紀雖輕,內力之厚,似乎還在自己之上。他心頭猛震,臉上乍現笑容,接著前面打出的兩個「哈哈」,稍微一頓,又大聲笑道:「哈哈,賢侄果然已盡得大師兄真傳,可喜可賀!」
他這麼四個哈哈,前後連貫,居然顯得毫無破綻,宗岳初出茅廬,那有什麼江湖經驗,給三花羽士如此一說,立時疑慮全消,想起剛才不過是師叔有意相試,自己怎好如此失禮,一張俊臉,登時脹得通紅,囁嚅道:「師叔請恕弟子魯莽。」
三花羽士此時已換了一付面目,春風滿面,哈哈大笑道:「賢侄有此身手,愚叔高興還來不及,那會見怪,你快坐下說話。」
宗岳告了坐,就問起自己父親藍衣俠現在何處?
三花羽士略一沉吟,忽然笑道:「賢侄幼年就由大師兄抱去,自然孺慕殷切,宗師兄卜居之處,離終南不遠,賢侄遠來辛苦,先在觀中休息一晚,明日愚叔派你一位師兄陪你前去就是。」
宗岳一聽父親離終南不遠,明日就可重逢,心頭大喜,連忙起身稱謝。
三花羽士對這位師侄,此時顯出十分開心,諸如日常生活,練武情形,莫不殷殷垂問,一面又把武林人物,江湖經驗,擇要說著,直聽得宗岳極為入神。
師叔侄兩人直談到掌燈時候,門下弟子早巳擺好素齋。
三花羽士自己在上首坐下,向宗岳慇勤勸食,宗岳幾曾嘗過此等精美素齋,也老實不客氣地吃了個飽。
飯後,三花羽士藉口宗岳連日趕路,途中辛苦,應該早些休息,這就吩咐門人領他到客房就寢。
宗岳見師叔始終沒有把「紫金符令」交還自己,一時也未開口,別過三花羽士,走到房中,堪堪在床沿坐下,陡覺頭腦一陣暈眩,不由驀地一驚,自己從小到大,從未有過這種現象。
他記得師傅說過,江湖上有一種叫蒙汗藥的,放在飲食之中,吃了之後,就會頭昏目眩,不省人事!
他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三花羽士方才扣住自己脈門時,臉色極是獰惡,後來經自己運功彈開之後,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有說有笑!
啊!還有,他方才殷殷勸食,忙著給自己挾菜,他卻始終淺嘗轍止!
宗岳原是極頂聰明之人,此時前後一想,可疑之處極多,但他來不及再想下去,立時默運內功,檢查全身。
不好!自己胸腹之間,果然有了中毒現象,只是這種毒性,似乎發作極慢,他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連忙運起「乾天純陽真氣」,把吃下的東西,逼在一處,一面暗暗打算,三花羽士既然存心謀害,自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不如趁早離開,再作計較。
心念轉動,立即輕輕推開窗門,一擰身飛出窗口,躍身上屋,一連幾個起落,便已掠出圍牆之外。
他身形堪堪縱出,只聽身後已有呼叱之聲隱隱傳來!
宗岳那還敢逗留,猛吸一口真氣,身如電射,往山中奔去,他急不擇路,輕功施開,人如一點星丸,在山林丘壑之間,急縱直掠。
這樣跑了頓飯光景,不知越過多少-巖削壁,只覺自己頻頻喘息,心跳加劇,一陣天昏地轉,便身不自主的往地上倒去。
東方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