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素棠搶著答道:「他是我哥哥終南宗岳,我叫孔素棠,是華山門下!」
老人聽得身子似乎微微一震,臉色也同時一變,接著勉強笑道:「原來兩位還是名門高弟,老朽倒失敬了!」
話聲才落,只聽屋外,有人響起洪鐘般笑聲,說道:「二師兄,藥物齊全,看來這次定可成功無疑,噫,璜兒呢……」
風聲飄然,從屋外飄然走進一個人來,目光一轉,瞧到屋中宗岳、孔素棠兩人,便倏然住口,接著問道:「二師兄,這兩位是誰?」
宗岳舉目瞧去,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頭戴銅冠,身穿古銅道袍的長鬚道人,滿臉風塵,兩道——目光,只是打量著自己。
榻上老人道:「三師弟辛苦了,這是兩位迷了路的小客人,這位是終南門下的宗少俠,這是華山高弟孔姑娘。」
他把「終南」「華山」四個字,特別說得沉重!
銅冠道人,突然臉色一沉,哈哈大笑道:「想不到終南、華山的高弟,也居然連袂趕到……」
「唰」門外又竄進一條人影,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生相魁梧的勁裝少年,他才一進門,銅冠道人喝道:「璜兒,你爐火正旺,又跑到那裡去了?」
魁梧少年連忙躬身道:「啟稟兩位師叔,弟子方才添火之際,忽然看到林外有兩個裝束怪異的人,打山前經過。」
銅冠道人雙目乍睜,瞥了宗岳兩人一眼,問道:「你可曾被他們發現?」
魁梧少年搖頭道:「弟子隱身林中,沒被他們發現,只是聽他們口氣,好像也是……也是……」
銅冠道人道:「也是為了墨鱗鐵甲蛇而來?」
魁梧少年點頭道:「聽口氣,好像就要在明日午時動手。」
銅冠道人臉色鐵青,口中「唔」了一聲,忽然轉臉向宗岳、孔素棠冷笑道:「真人面前,勿必說假,兩位也是有為而來的吧!」
他說話之時,雙門精光暴射,臉色十分嚴厲。
宗岳愕然道:「在下兄妹,確係山行迷路,遠遠望見炊煙,才尋到這裡,借問出山路徑,蒙這位老丈相留,道長何出此言?」
銅冠道人冷笑道:「你們不是自稱終南、華山門下?」
孔素棠氣道:「終南、華山門下,又待怎的?」
銅冠道人大笑道:「十年以來,江湖早成鬼域,十大門派,全淪魔爪,你們還不是惡魔陰古希的徒子徒孫?」
宗岳劍眉一軒,朗笑道:「原來道長把我們當作老賊門下!」
銅冠道人聽得一怔,奇道:「那麼你們是何人門下?」
孔素棠哼道:「道長沒聽說過江山代有才人出,十大門派,淪落魔爪,固然已有十年,難道就後繼無人了嗎?」
銅冠道人慘笑一聲,點頭道:「後繼有人!哈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再說陰古希爪牙遍江湖,即使十大門派,後繼有人,也難是這惡魔的……」
孔素棠沒等他說完,搶著道:「眼前我岳哥哥就是終南派的掌門人,一舉收復終南派,哼,陰古希有什了不起?」
她身上穿著宗岳的一襲長袍,秀髮披肩,侃侃而言,十足的鬚眉本色!
榻上老人目射興奮之色,問道:「兩位此話當真?」
孔素棠嬌笑道:「兩位高蹈深山,自然不會聽到近日江湖之事。」
榻上老人疑信參半,瞧了宗岳兩人一眼,又道:「宗少俠既是終南掌門,不知和天南劍客如何稱呼?」
宗岳肅身道:「老丈說的,正是先師!」
榻上老人瞿然一驚,喜道:「原來宗少俠果是趙兄的傳人!哈哈,宗少俠,你收復了終南派?」
宗岳聽老人稱呼自己師父做「趙兄」,定是師父執友好無疑,當下連忙躬身道:「老前輩想必是先師友好,不知如何稱呼,請恕晚輩不知之罪。」
榻上老人藹然笑道:「宗少俠不可多禮,老朽瞿稼軒,這是三師弟銅冠子。」
宗岳聽他說出罌稼軒和銅冠子,不由心頭大喜。
自己曾聽十全老人說過,當年十大門派高手,其中峨嵋太極真人有兩位師弟,一個叫太陽神針瞿稼軒,一個叫銅冠子,自從十大門派掌門,在邛崍十絕谷慘遭十絕魔君毒手,十大門派,數年之間,盡入魔爪,這兩人也相繼失蹤。
當然所謂失蹤,十之八九,也遭了十絕魔君的毒手,不想竟在這裡相遇,尤其銅冠子,長年戴著一頂銅冠,極易辨認,自己怎會想不起來?
心念轉動,肅然作揖道:「晚輩曾聽十全老人說過兩體老前輩大名,晚輩兄妹,這次前來峨嵋,就是為了訪貴派有無後人,不想誤打誤撞,會和兩位老前輩相遇,真是萬分的榮幸。」
太陽神針瞿稼軒聽到「十全老人」之名,雙目乍睜,憤然道:「宗少伙,你說的十全老人,可是當年和十絕魔君聯合散發請柬的十全老人嗎?這老賊和十絕魔君沆瀣一氣,假藉『公開印證武學』,要十派掌門同赴邛崍作證,不想蛇蠍居心,十大門派掌門人,同罹毒手……」
宗岳連忙搖手道:「老前輩原來還不知道當日情形,十全老人和十絕魔君相約比武,其實是上了陰古希的惡當,他老人家走後,九大門派的掌門人,才相繼遇害。」
瞿稼軒奇道:「九大門派的掌門人相繼遇害?還有一派沒遭毒手?」
宗岳黯然答道:「那就是先師,他老人家當年捨眾獨生,被陰老賊廢去武功,留得一命,忍辱負重,實是為了重振十大門派,消滅老賊的大計著想。」
瞿稼軒、銅冠子,一齊重重的吁了口氣。
宗岳就從當年十全老人和十絕魔君在十絕谷比武,一直說到自己收復終南派,和孔素棠尋上峨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這一段話,直聽得瞿稼軒和銅冠子不住點頭,那個魁梧少年,站在一旁,聽到九大門派少年掌門,同心協力,結合在一起,共同討賊,臉上流露出嚮往之色。
瞿稼軒等宗岳說完經過,使叫道:「璜兒,你聽到沒有,九大門派的後人,業已全出江湖,你年紀也不小了,正該追隨他們之後,為武林除害,為峨嵋爭光,還不快去見過終南掌門宗少俠,華山掌門孔姑娘。」一面又向宗、孔兩人笑道:「這是敝師侄徐璜,今後還望兩位多多提攜才好。」
徐璜依言跨上兩步,向宗岳、孔素棠抱拳為禮,大家雖是初見,卻覺十分投契。
銅冠子吩咐徐璜前去備飯,孔素棠站起身子,想跟去幫忙料理,罌稼軒搖手道:「孔姑娘只管請坐,山居簡陋,吃的東西,都是現成,用不著幫忙。」
不多一會,徐璜果然端著一大鍋飯,和幾盤菜餚出來。
因瞿稼軒不能行走,便把桌子移近榻前,又搬了幾張木凳,讓銅冠子、宗岳、孔素棠坐下。
銅冠子笑道:「兩位胡亂吃點吧!」
宗岳一瞧桌上,已放了五六個盤子,裝著烤獐、熏免、青菜、竹筍,倒也香氣撲鼻,一面連忙遜謝道:「老前輩太客氣了,晚輩兄妹,今晚要不是找到這裡,說不定還得要挨餓呢!」
徐璜方才聽宗岳說到獨鬥十絕魔君,心中對他不勝欽佩,這時不住的替宗岳挾菜,大家邊吃邊談,一陣工夫,便已吃完,徐璜收拾出去,又沏了一壺山茶進來。
宗岳瞧著瞿稼軒問道:「老前輩行動不便,不知可是運岔了氣?」
瞿稼軒端著茶碗輕輕呷了一口,歎息道:「好在兩位不是外人,這事說來話長,當年江湖上把武當、終南、華山三派,加上敝派,合稱『四大劍派』,兩位總聽人說過?」
宗岳點頭道:「貴派『亂披風劍法』一經施展,宛如風擺楊柳,飄灑萬點,使人無可捉摸,晚輩以前曾聽先師說過。」
瞿稼軒苦笑道:「如論敝派的『亂披風劍法』,遠不如貴派的『伏魔劍法』氣勢磅礡,但敝派卻另有『虛靈七式』,不為外人所知。
這七式劍法,為峨嵋鎮派絕技,代代相傳,只有掌門人才能練習,而且必須由前面一位掌門,口傳心法,十年前敝師兄在邛崍遇害,這『虛靈七式』,便爾失傳。」
孔素棠惋惜道:「啊!這多可惜。」
銅冠子微微一笑,瞿稼軒又道:「敝派前代師祖,當然也曾預防後世子孫,萬一遇到意外,這套鎮山劍法,豈不因而失傳,所以曾把『虛靈七式』,錄成副冊,但究竟藏在何處,因年代久遠,已無人可知。
而且,歷代師祖都是代代相傳,從沒發生過意外,大家也就把這副冊之事,並沒十分重視。」
孔素棠失望的道:「那豈不等於失傳?」
瞿稼軒搖頭道:「但敞派留傳下來八句有關副冊藏處的道詩,卻人人均知,因為敝派規定,每當新掌門人接事之初,必須當眾朗誦。」
孔素棠道:「不知這八句道詩,怎麼說法?」
她性子較急,心中想到,不山脫口問了出來,但話一出口,忽然覺得這是人家派中秘密,自己怎好相問,一時不禁粉臉發赧,人也侷促不安起來。
瞿稼軒自然瞧得出孔素棠面情尷尬,這就微微一笑道:「這八句道詩乃是:『虛靈洞天,七式英精,藏之名山,傳之後人,峨嵋獨秀,叩彼天閽,叱石開山,賜爾青溟』。」
孔素棠掠著鬢髮,故意遲疑道:「這八句話,當真內藏玄機,恐怕不是適逢其會,誰也猜詳不出來。」
瞿稼軒莞爾道:「姑娘說得極是,因為這八句話,雖然歷代掌門,都曾當眾宣讀,但這只是一種儀式,大家跟著念過就算了,誰也不會去用心推詳。」
宗岳好奇的道:「老前輩,後來呢?」
瞿稼軒黯然歎了口氣,道:「唉,這事還得從頭說起。十年前,大師兄太極真人,應十全老人和十絕魔君之邀,赴邛崍十絕谷作證,一去不返。但是沒有多久,十絕魔君竟然派他門下妖女和法元賊禿,率領-批爪牙,夤夜襲擊敝派。」
「啊!」
宗岳、孔素棠同時啊了一聲。
銅冠子沉痛的道:「那時『太極宮』只有貧道和十二個門下弟子,變起倉猝,而且賊人個個身手不弱,貧道拚死激戰,還不知道這些賊人,和敝派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十二個門人,同時罹難。貧道也連負重傷,僅以身免。
第二天趕到二師兄隱居的瞿唐峽,不想賊人們竟然不肯放過,如影隨形,追蹤而至,連累了二師兄一家大小,全遭毒手。」
瞿稼軒臉上掠過一絲痛苦之色,搖頭道:「這是姓陰的老賊,對咱們峨嵋派斬草除根的做法,和三師弟無涉。」
接著又道:「老朽因師弟身負重傷,急需覓地治療,而且眼看敵人也太以厲害,僅憑老朽一人,無異以卵擊石,這就硬起心腸,拋棄家人,護著三師弟避開仇人耳目,落荒而走。」
孔素棠義憤於色的道:「陰老賊真該碎屍萬段!」
瞿稼軒慘笑了笑,又道:「老朽當時只顧向山中急奔,等到發現三師弟傷勢沉重,束手無策之際,差幸遇上一位老年獵人,那就是璜兒的祖父。
他見老朽師弟,奄奄一息,就留到他家暫住,一面並採了許多野生治傷的草藥,替三師弟悉心治療。
這樣過了一月光景,三師弟的傷勢,已逐漸復元,那知法元賊禿,兩次圍攻,都沒把老朽和三師弟截住,無法向姓陰的老賊交賬,這就派出了許多爪牙,四出搜索,務必追殺而後已。
老朽兩人的行蹤,終於被他偵知,在一個月黑星稀的晚上,大批高手,突然掩至,可憐那老獵人一家,只會一點粗淺拳腳,那是賊人們對手,片刻工夫,便已悉遭毒手。
老朽和三師弟拚力迎戰,依然眾寡懸殊,只得奮力搶救出老獵人一雙愛孫,浴血突圍,這就是璜兒和他的孿生兄長琚兒。」
他說到這裡,徐璜早已淚流滿面,忍不住痛哭出聲。
瞿稼軒老臉也黯然久之,才道:「老朽和三師弟帶著兩個只有八齡的稚子,輾轉播遷,隱跡深山,同時痛定思痛,想起三百年師祖遺留的基業,毀於一旦,而且大師兄在日,又並無傳人,這兩個孩子,骨根尚佳,不如替大師兄收作弟子,也許將來可以重振峨嵋,報仇雪恨。這就由老朽和三師弟兩人悉心教他們武功,一面更急於找尋當年師祖手錄的『虛靈七式』副冊。」
孔素棠聽得出神,急急問道:「後來呢?」
瞿稼軒道:「老朽和三師弟幾次磋商,覺得師祖當年遺留副冊,雖沒說出藏處,但絕不會超出峨嵋的範圍。」
孔素棠道:「對啊,這八句道詩上面,就有『峨嵋獨秀』之言。」
瞿稼軒瞧了她一眼,點頭道:「姑娘蘭心蕙質,猜得一點不錯,當時老朽師兄弟,也因這一點,才悄悄回到峨嵋後山,在這裡住了下來。」
孔素棠給瞿稼軒當面誇獎,心頭極是受用,不由掠了掠鬢髮,嬌笑道:「老前輩,你找到『虛靈七式』副冊了?」
瞿稼軒搖頭道:「沒有,老朽和三師弟,找遍峨嵋全山,依然一無所獲,但十年來,琚兒、璜兒總算勤奮好學,敝派武功,差不多已學會了十之八九……」
宗岳自從進門之後,這許多時光,只看到徐璜一人,但聽瞿稼軒口中,卻還有一個琚兒,不知他去了那裡,這就問道:「老前輩,還有一位徐兄,可是下山去了?」
罌稼軒神色又是一黯,道:「那是去年秋天,琚兒正在庭前練武,忽然大聲驚叫,等老朽趕出,琚兒已被一隻白色怪鳥攫走,凌空飛去!」
「白色怪鳥!」
孔素棠低低說了一聲。
瞿稼軒道:「不錯,那白色怪鳥,比普通雕鳥略小,但似乎力大無窮,抓著琚兒,看去絲毫不見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