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這個女人,倒叫人三分意外。
這黑女人長得五官端正,想見當年,定然是一位風姿極美的姑娘了。現在,雖然是一頭白髮,但並不難看。唯一使人覺得有些怪異的是太白了一些,整個人白得不見一點血色。
如果她站看不動,驟看上去,整個人就像是一塊白玉雕刻成似的。
這位中年女人似乎可以作主的樣子,道:「三位有甚麼事情,只管對我說吧。」
方振遠道:「夫人就是此地的主人?」
黑衣婦人道:「不是!不過我是受命而來,能作得三分主。」
方振遠道:「我們只想在此地借住幾日。」
黑衣婦人沉吟了一陣,道:「這個,恐怕是有些不太方便。」
小高道:「為甚麼?」
黑衣婦人道:「這裡不適合一般人住,單是食用之物,就是一樁很大的麻煩,何況,此地周圍數里內又沒有人家……」
孟小月道:「難道你們就不吃飯?」
「果然是一位姑娘,大郎沒有說錯。」黑衣婦人啟唇微笑,露出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道:
「如果諸位一定要借住的話,我只有勉為其難了,不過,希望能答應我幾個條件。」
方振遠道:「好,夫人請吩咐。」
黑衣婦人道:「第一,諸位如能不留那最好別留,一定要留下來,也希望不要超過兩天,明天入夜之前一定要離開這裡。第二,起更之後,諸位務必請留在這瓦捨之中,將門窗緊閉,不管聽到甚麼聲音,都不要離開此室一步。」
小高道:「能留一天嗎?」
黑衣婦人道:「是!這已經是很給三位面子了,我知道江湖上有很多事是很難自主的,諸位進入這片墓園之中,很可能是逃避敵人的追蹤,給你們一天一夜的休息,應該是很夠了。」
孟小月心中一動,道:「夫人,如果追我們的人,也追蹤來此,咱們豈不是帶給了夫人很大的麻煩?」
「遺憾的是麻煩已經帶來了,三位誤打誤撞地闖了進來……」黑衣婦人表現出若有憾焉的無奈,道:「這些年來,這裡一直很太平,從沒有生人涉足,所以,我們有些疏忽了。現在,再有人想闖進來,就不會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言下之意,無疑是說明了這裡此刻起已經有很嚴密的佈置。
小高的好奇之心甚重,目光轉動,四下瞧看,但卻瞧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黑衣婦人搖搖頭,道:「你很好奇……」
小高尷尬一笑,道:「我只是覺得奇怪……」
「奇怪甚麼?」
小高道:「這片古林,人跡罕至,正是群鳥集居的地方,但為甚麼這要除了烏鴉之外,卻不見其他的鳥兒呢?」
黑衣婦人臉色一變,冷冷說道:「因為,烏鴉代表了不祥和恐布,諸位到了此地,已經是十分不祥了,希望能知趣一些。」
小高倒是想不通這幾句話怎會觸及她的怒火,但想到她是個婦道人家,讓她一些無妨,點點頭,道:「是是是,在下失言。」
黑衣婦人對小高這種知錯主改的態度,似很欣賞,微微一笑,道:「很好!知過能改的人,大有希望。你們休息吧!只要你們不離開瓦捨,絕不會受到傷害。今夜儘管放心地睡一大覺,明天日落之前離開,還有甚麼要我幫忙的地方沒有?」
方振遠道:「沒有了,多謝夫人!」
黑衣婦人轉身而去,順手帶上了房門。
天已經黑了下來,古林中更見陰暗。
幸好室中有燈。
夜暗燈更明。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兩位有何高見?」
小高道:「不知夜裡這樹林中有甚麼古怪,竟不讓我們離開此室一步。」
孟小月道:「她不讓咱們離開,是她說的,咱們為甚麼要聽她的?」
方振遠呼的一聲,吹熄了燈火。
孟小月怒道:「方兄,你吹燈幹甚麼?」
方振遠道:「不要讓他們監視我們的線人,瞧得太清楚。」
說得的確有理。
「對。」小高同意方振遠的做法,道:「他們隱身於暗處,室中燈火熄去,咱們處身之地,就比他們更暗了。」
孟小月悄然移動身子,擠在小高的身側,抓住小高的右手,捏了兩下。
小高心中明白,孟小月是在示意他,不要說出她移動身軀的事,想到方振遠的陰險手段,他內心也不禁頓生警惕。
但見孟小月身軀遠去,悄聲無息地移向別處。
小高心中忖道:「她雖是女流之輩,顯得有些膽小,但臨敵的小心謹慎,卻又非自己能及了。」
但聞方振遠的-音傳了過來,道:「高兄弟,你餓嗎?」
小高道:「不餓。」
方振遠道:「就算有些餓,也要忍耐一下了。你和孟姑娘留在廳中,我到內室中去防人之心不可無,一切要小心一些。」
站起身子,行入內間。
小高突有所悟地忖道:「由這件小事可以看出孟小月和方振遠有著很大的不同之處方振遠舉止正大,而孟小月卻悄悄移動,如非親眼看到方振遠的陰險,誰都會把他看成正人君子的。
孟小月又悄然滑行到小高的身側,低聲道:「我相信今夜之中,一定會有事故發生的,還要有一場激烈的火並。你最好想法子坐息一下,保持體能,我在你身邊護法。」
小高不是木頭,早已感受到孟小月對他的深重情意,兼具了手足與男女之愛,已到無微不至、絕無怨尤的境界。
小高心理上本很排斥這番情意,但這番改裝避難,日夕相處,不知不覺中,減低了他排斥的力量,也逐漸接受了這份關愛。
於是閉上雙目,運氣調息起來。
瞧著高兄弟如此的聽話,使得孟小月有著受寵若驚的感覺,心頭不禁泛起了一陣甜甜的快慰。
時間在寂靜中過去了、消失了,小高坐息醒來,已是到了二更左右,睜開雙目,卻發覺孟小月坐在身旁,正望著自己微笑。
小高尷尬地笑笑,道:「姊姊也坐息一會吧,小弟替你護法。」
孟小月道:「我不太累,也沒有時間坐息了,剛才,我已經聽到了林中傳出異聲,正在擔心,怕驚擾了你,幸好你及時醒來了。」
小高奇道:「異聲?」
久處暗室,三人的目力已然適應,只見方振遠緩步行了過來,低聲道:「好像是演練甚麼。」
孟小月道:「瞧到了甚麼?」
方振遠道:「狼人,除了那駝背人之外,還有三個。」
小高一呆,道:「甚麼?三個狼人?」
「是。」方振遠道:「他們都很相像,有一張奇大的嘴巴,但身軀四肢卻和人一樣,但看上去比那駝背人年輕了許多,也不駝背。」
小高道:「奇怪呀!怎麼會有這樣多形貌一樣的畸形人呢?」
方振遠道:「更難的是把這些人集中於一個地方,這恐怕不是天然的形貌了,而是出於人為……」
小高呆了一呆,道:「人為?方總鏢頭可否說得清楚一些?」
「高兄弟,你要改改口。」方振遠苦笑一下,道:「我現在已經不是總鏢頭了,大家患難與共,方某確是出於一片真意。」
「我知道。」小高笑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方兄的意思是……」
方振遠接道:「有一個人,故意的培養了這許多畸形人。」
小高道:「目的呢?」
方振遠道:「還不大清楚,如果我們留心觀察,應該可以看出些蛛絲馬跡來。」
小高道:「那黑衣婦人不是說過了,不許我們離開這座瓦捨。」
孟小月道:「但她忘記說不能偷看。」
方振遠道:「我一直奇怪,她對我們的容忍過多,也許,這中間有甚麼陰謀?」
「會不會今晚對我們下手?」盂小月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們夜間活動的威力,超過白晝。」
方振遠點點頭,道:「對!咱們要準備應變。」
孟小月突然拿出一把菜刀,交給了小高,道:「你把這個收著,必要時可用作兵刃。」
這是瓦捨廚房中的一把菜刀,被孟小月就地取材地拿來應用。
因為小高未帶兵刃。
孟小月雖然有匕首,但最厲害的兵刃是蛇,但小高不喜歡,孟小月只好把它藏起來。
小高接過菜刀,笑道:「用切菜刀作兵刃,江湖上倒是極少聽聞。」
方振遠神情肅然地道:「我看,咱們已經被包圍了,一旦動手,只怕是一場激烈的生死之戰。」
小高道:「我不懂,彼此無怨無仇的,他們為甚麼一定要殺我們?」
「因為,我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方振遠道:「他們怕傳揚出去。」
孟小月道:「這可能是一個秘密的妖異組合,我們很不幸地闖了進來。」
忽然間,窗外綠光一閃,三個人急急站起,由窗口空隙望去,只見一盞綠燈在室外兩丈左右處的空中浮動、飄蕩。
幽幽古林,夜暗如墨,突然飄浮起這麼一盞綠燈,看上主更見詭異。
駝背人緩步而出,雙肩之上各站著一隻奇大的烏鴉。
小高忖道:「看來,這些烏鴉也是他們訓練的了。這主人究竟是何方人物,能創造出畸形的狼人,又能訓練出烏鴉攻敵。」
就是這一轉念的工夫,瓦捨之外又出現了三個黑衣人。
果如方振遠所述,和那駝背人一樣的黑衣人,只不過他們沒有駝背。
四個黑衣人,保持了相當的距離,面對瓦捨。
果然,瓦捨已破包圍。
方振遠緩緩取出子母金刀,握在手中。
孟小月暗暗咬牙,她早已想放出小金蛇試試這些黑衣人的能耐,但又怕小高心中不悅,強自忍下,沒有行動。
黑衣人似乎也沒有立刻攻入瓦捨的打算,只是靜悄悄地站在那裡。
除了多一盞飄浮的綠燈之外,古柏林幽靜得落針可聞。
小高看了一陣,平靜的心情突然間激動起來,低聲道:「他們在幹甚麼?」
方振遠道:「等人!兄弟,不要心急,耐心點等下去,這等靜默的相對,也是一種比試。」
小高暗中運氣調息,使激動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忽然間,又出現一盞綠燈,由遠處飄浮而至,緊隨在綠燈下出現的,是那位白髮黑衣婦人。
她整個人像被那盞飄在空中的綠燈吊著,雙足離地尺許,緩緩行來。
小高心中突然一動,忖道:這是甚麼武功?怎能長時間在空中飄動?
面對著這種妖異現象,孟小月漸生恐懼,臉色蒼白,只是強忍著沒有叫出來。
方振遠心中也有些發毛,他雖然常走江湖,可也沒見過這種怪事,面對詭異怪象,亦漸生恐怖之感。
三個人都有些害怕起來,只是程度不同,但都忍著沒有說出來。
孟小月已明顯地支持不住,身軀微微抖動起來。
方振遠發覺情勢不對,孟小月如果被嚇暈了過去,不但少了一個強大的幫手,還得分心照顧她,那可是一樁很大的麻煩事。
當下重重咳了一聲,喝道:「用不著裝神弄鬼,故弄玄虛,有甚麼事,但請明白的說出來,否則別怪咱們出手傷人了。」
這幾句話,說得聲音很大,孟小月漸入昏迷的神志,突然一清。
小高突然揚手一揮,手中的菜刀當作暗器一般,飛了出去,寒芒閃動,挾一縷勁風,劈向那白髮黑衣婦人。
只見自發婦人長袖一拂,竟然把菜刀封住,投向一側。
小高的情緒也被這妖異的怪象刺激得有點失去控制,大喝一聲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倒要見識一下……」
人也隨著喝叫之聲飛身而出,直撲向那懸空而立的黑衣婦人,人還未到,已拍出一掌。
小高見識過關外龍家的拐中刀,偷學了混元一氣功,也見識過中州大豪雷方雨的十二追魂劍招、形意門一劍千鋒的厲害。
但這些只是增加了他的見聞,心中有武功,但手上無武技。
重要的是蛇娘子孟小月和郭蠍於、周蜈蚣傳了他武功之後,他才能完全瞭解了運用的法則。
天下武功同源,雖有高下之分,但只是變化上的區別,小高通達的運用法則,熟記心中的技藝,亦具有了施展的潛能。
當然,小高亦是一個難得的練武天才。
擊出一掌,雖是郭蠍子的勾魂掌法,但氣勢開闊,又隱含關外龍家破山拳的威勢。
那黑衣婦人懸空的身子突然向一側飄去,竟和罩在頭上的綠色鬼火,拉開了一段很長的距離。
原來,她竟不敢對擋這一掌的威力。
方振遠看出了破綻,哈哈一笑:「好掌法!高兄弟,再攻她幾掌,就逼出她的原形了。」
小高只見對方身形飄動,是隨著掌勢,心中氣勢一挫,忖道:她能隨我掌勢飄去,難道真的是鬼?
但聞得方振遠呼叫之後,膽氣一壯,雙掌連環攻出,一口氣連攻七掌。
飄浮的黑衣婦人避開三掌之後,再也無法保持懸空而立的身軀,竟然落著實地,長袖飛舞,封擋小高的連環掌勢。
小高感覺她長袖上蓄有了強大的內勁,心中頓然開朗,冷笑一聲,道:「果然是人。」
孟小月突然飛躍而出,道:「兄弟,請閃開一下,這女人扮鬼嚇我,我得好好整整她!」
小高果然依言退開。
孟小月目注那黑衣婦人,道:「你是人,不是鬼,你扮鬼嚇人,我要你變成真鬼!」
話一說完,人已飛撲了過去,指影點點,攻勢凌厲無匹。
她一出手,就施出了輕易不用的金蛇指法。
那黑衣婦人閃開了兩招攻勢之後,就被逼得拳腳並用,出手封擋。
孟小月心中恐懼盡除,冷笑一聲,道:「好啊!好好的一個人,為甚麼不當人,竟然扮鬼……」
指風如嘯,攻勢更見凌厲。
那黑衣婦人的武功不錯,在孟小月凌厲的猛攻之下,仍能自保,長袖飛舞,竟在奇詭的金蛇指法下,保持不敗之局。
孟小月的金蛇指法,未能一舉擊敗那黑衣婦人,但卻看得方振遠心中震駭不已。
他絕未想到,這以役毒蛇出名的三大毒人,竟有著如此精湛的武功,蛇娘子孟小月如此,郭蠍子、周蜈蚣想必也各有絕技。
黑衣婦人支持到十餘個回合,漸呈不支,孟小月的金蛇指法中也夾雜著不少拳、腳攻勢。
小高全神凝注孟小月的攻勢,把孟小月施展的手法,和心中所記的金蛇指互作參悟。
這一留心觀察,果然瞧出了不少的破綻,心中大感奇怪。
原來,孟小月的金蛇指法中不少奇奧的招術,竟然棄而不用,明明一指之間,就可以克敵致勝,她卻不肯施展,而換成了拳腳的攻勢。
似乎是孟小月有意的把搏殺的時間延長,並未存立刻求勝之心。
這就使得小高大為不解。
孟小月到底是為了甚麼呢?
這時但聞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高兄弟,想不到啊!孟姑娘的武功,竟然如此精絕。」
小高道:「這黑衣婦人的武功如何?」
方振遠道:「十分高明,在江湖之上,可當得二流身手。」
小高淡笑道:「和方總鏢頭比較,怎麼樣呢?」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和區區動手,五十回合內,無法分出勝負。」
小高心中忖道:「如果方振遠不是自謙之詞,孟大姊的金蛇指法,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方振遠之上了。」
忖思之間,場中形勢已變,只見那黑衣婦人突然飛身而起,右袖一揮,捲起那浮在空中的一團綠火,擊向孟小月。
孟小月吃了一驚,匆忙向一側閃去,那團綠色火焰不知是何物做成,竟然凝聚不散,掠著孟小月身側飛過,去如流星,消失於夜色之中,而且去有定向,消失在聳立的林木之中,竟然沒有撞倒。
就這一瞬工夫,那黑衣婦人和三個畸形人也同時消失不見,幽幽古林之中,恢復一片夜暗。
神秘、怪異、快速的失去。
方振遠心中一動,道:「快!退回瓦捨。」
可惜仍是晚了一步,但聞嗤嗤之聲,似是無數細小的暗器,射了過來。
不知道孟小月是不是有意相救,身子一轉,正好擋在小高的身前,身軀一歪,倒在小高的身上,低聲道:「倒下去。」
小高未及思索,人已仰面而臥,身軀著地,才聽得孟小月一聲嬌呼。
同時,傳來了方振遠的一聲冷哼,緊接著身軀著地之聲,但人已在三尺開外。
想是欲奔入瓦捨,可惜那暗器來勢太快,想要閃避已是不及。
黑暗之中,孟小月的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抓在小高的右肩之上,身軀突然上移低聲道:
「你好嗎?沒有受傷吧。」
小高點點頭。
這時,兩人瞼兒相接,彼此呼吸可聞,雖然夜暗,但近在寸許之間,仍可隱隱看得見彼此的面目,孟小月臉上竟然泛起了一抹微笑,低聲道:「兄弟,我中了兩枚暗器,不知道是甚麼暗器,但卻極為細小,似是銀針之類,傷口並不疼,但卻已開始麻木,你也要裝著受傷,找機會救我,救不了,你就自己逃走……」
話似是還未說完,噴出一口氣來,人就一閉雙目,暈了過去。
小高吃了一驚,急伸右手,按在孟小月的前胸之上,只覺心臟仍然跳動,並未死去,忖道:「這是甚麼暗器?發作竟如此厲害,應該趕緊設法離開此地才是。
正待起身,抱起孟小月逃出這片柏林,突然想起囑咐之言,忖道:「他們地形熟悉,也許仍然隱身於左右,我一站起,必會遭到暗襲。再說,方振遠似乎也為暗器所傷,如若棄置不顧,豈非有失道義?
救一人尚且難知成敗,救兩人是萬萬不能了。看來,只有暫裝受傷,坐以觀變,再等機會了。
時間在等待中似乎過得很慢。
足足過了一盞熱茶的工夫,才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是不是都暈過去了?」
「大概是不會錯了,咱們這迷魂針,藥力強勁,中人後立刻會暈過去。」
小高聽聲辨音,已聽出答話者正是那駝背老人,果然他就隱身在丈餘外的古柏之後,不禁暗自慶幸沒有衝動行事。
伸手摸去,孟小月心跳依舊,才略覺心安。
夜暗中突然間又亮起了一盞燈火,緩緩行了過來,那是一盞真正的燈籠。
小高心中明白,此刻絕不能露出一點破綻,否則必遭殺身之禍。當下一咬牙,緊閉雙目,但暗中卻運集功力,勢在不得已時,再放手一拚。
只覺身體被人提起,向前行去。
在小高的想法中,定然是暫把三人送入瓦捨的,哪知愈來愈不對,微啟一目望去燈光下,發覺正行入那高大的古墓之中,提著自己的正是那駝背人。
小高大為震動,但一想到孟小月、方振遠昏迷未醒,只好強自忍下。
那是通入墓中的一條小徑,循階而下,深入地內。
燈光一掠,那黑衣婦人手提燈籠越前而行,小高急閉眼睛。
行了一陣,似是進入了一個地下洞穴之中,耳際中,又響起了那黑衣婦人的聲音,道:
「你們先把他們三人加上鐵銬,再洗去他們臉上的易容藥物。」
「夫人,要不要讓他們清醒過來?」
聲若黃鶯,竟是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
黑衣婦人道:「鐵銬扣好,再給他們解藥服用,這幾個人的武功都很高強,不可大意。」
小高不敢睜眼瞧看,但已明白,暫時無性命之憂,心中晤作盤算,只要方振遠、孟小月都能清醒過來,區區鐵銬未必能鎖得住人。
但聞鐵環叮噹,雙手先被扣上,緊接頸上一緊,竟有一隻鐵環扣在了脖子上,不禁一怔,再也忍耐不住,微啟一目望去。
只見三個黑衣少女,每人招呼一個,動作利落純熟,一會兒工夫就把三人都扣好鐵扣。
雙手和脖子上的鐵環,都有鐵索相連。
事已至此,小高已瞭然,失去了反抗的機會,只好認命地不禁暗自叫苦。
但覺一條濕巾正在臉上擦洗,一陣來回過後,忽然響起了一少女的聲音,道:「這是一位姑娘,而且長得好美啊。」
「這個小伙子好年輕,大概只有十八、九歲吧。」
小高幾乎又要睜開眼睛,但仍然忍了下去。
又過了片刻,牙關被一隻滑膩的手弄開感覺一粒藥物投入。
小高既未昏迷,自然不用吃藥,暗中把藥藏入舌下。
但覺牙關又被弄開,一杯清水灌了進去。
仍然安靜無聲。
忽聽得孟小月的聲音道:「這是甚麼地方?」
這時小高才睜開眼睛。
果然是一間石頭砌成的石室,雙手和頸間,都被扣上了一枚鐵環。
室中有燈,景物清晰可見。
這似是專門用來囚人的刑房,他們三個分別坐在一張石墩之上,兩邊還放著很多刑具,三個穿著黑衣的少女,面對三人而立,每人的手中,都還端著一隻玉杯,想是適才盛水之用。
這三個姑娘年紀很輕,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而且長得都很秀麗,雖非絕美,但亦可人。
這時,方振遠也醒了過來,看看小高和孟小月,道:「看來,咱們已成了籠中之鳥,動彈不得,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面對孟小月的黑衣少女笑一笑,道:「只要肯聽話,你一定不會死。」
孟小月微微一怔,道:「甚麼意思?」
那少女道:「你長得很好看,幫主不會殺死你的。」
「幫主?」方振遠問:「甚麼幫主?」
面對孟小月的居中少女,在三人之中似是身份較高,一直由她在答話。她笑道:「我們還未在江湖上出現過,你們不會知道的。」
方振遠道:「所以方大爺才要問個明白。」
黑衣少女道:「你說話怎麼這麼無禮?我就偏不告訴你。」
孟小月道:「對!男人說話都是粗聲粗氣的沒有禮貌,不要理他……」語聲一頓,接道:
「這位姐姐,你怎麼稱呼啊?」
黑衣少女道:「我叫春蘭。」
孟小月接道:「春蘭?好名字啊。」
春蘭道:「這是幫主替我們起的名字。」
「噢!這裡是甚麼幫?」
春蘭略一沉吟,道:「我想你一定會得到幫主的寵愛,告-你也不要緊,這裡是鬼王幫。」
孟小月道:「鬼王幫?我怎麼從未聽過?」
春蘭道:「幫主的玄功尚未練成,所以未出現於江湖,你們自然是不知道了。」
三人心中都已有個大致的瞭解。
這座古墓,是鬼王幫主修練玄功的所在,話中隱隱示明,那位幫主是個好色之徒,以孟小月之美,必會為幫主看中,春蘭有問必答,似是早已存下了建立交情的心意。
孟小月心頭發涼,但口裡卻緩緩問道:「三位是甚麼身份?」
「我們是幫主的妾婢,也是夫人的丫頭。」
小高暗道:這位鬼王幫主當真是好色得很,竟然有三個妾婢,那泣鬼王幫主的夫人,就任他這樣胡作非為,也不干預嗎?
方振遠突然接口說道:「春蘭姑娘,幫主既在修練玄功,如何能接近女色?」
他忽然替孟小月擔憂起來了,處此情境,如果那位鬼王幫主真要動起強來,孟小月縱有拚命之心,恐亦無反抗之力了。
他經驗豐富,心知孟小月必然極為擔心此事,但又不便出口。
不知如何才能幫上她的忙?
只聽春蘭冷笑一聲,道:「幫主功力深厚,雖近女色,卻不妨礙他的練功,而且,還可助他早成。」
方振遠心頭一震,暗道:「糟了!那鬼王幫主必是習練旁門左道的採補之術,才可能在練功中不禁女色。」
他目光微轉,發覺孟小月的瞼色一下子變得十分慘白,想是她亦明白了春蘭的言中之意。
小高似是還不太明白,正自凝神沉思。
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孟小月強顏歡笑,道:「春蘭姑娘,以後,我如真能討得幫主歡心,一定會大力的提拔你。」
春蘭道:「我保證幫主一定會把你選為王妃,我先謝謝王妃了。」
孟小月歎息一聲,道:「先別叫我王妃,也許幫主根本看不上我。」
「不會的。」春蘭大有信心地道:「我見過兩位王妃,都沒有姑娘你美麗。」
孟小月呆了一呆,道:「我真的很美嗎?」
春蘭道:「美!比那兩位王妃美麗十倍。」
孟小月苦澀一笑,回頭望望小高,道:「兄弟,聽到春蘭說的話沒有?」
小高點點頭。
孟小月道:「她說我很美,是不是真的?」
小高道:「是真的,大姊容色如花……」
孟小月接道:「你也這麼認為,但怎麼從來都沒有讚美過我呢?」
小高臉一熱,道:「小弟……小弟覺得……那些話……」
孟小月接道:「春蘭,去給我們弄點茶來,我們口渴得厲害。」
春蘭想了一下,回顧兩個同伴一眼,道:「你們聽著,這位姑娘雖在危難中,但一見到幫主,必會被選作王妃,咱們不能虐待她……」
孟小月接道:「春蘭,你待我如此,日後我定有回報。」
春蘭微微一笑,道:「可惜我不能放開你身上的刑具。」
孟小月道:、這個我知道。」
春蘭低聲道:「你們是不是很餓了?」
小高道:「對!最好有些東西吃。」
春蘭看了小高一眼,見他年少英俊,心中甚是喜愛,道:「我去替你們準備一點吃的東西。唉,只怕,這也是你們最後一餐飯了。」
方振遠一怔,道:「最後一餐?」
春蘭道:「不錯,我們幫主最不喜歡的就是男人,越好看的男人,死得越快。」
方振遠接道:「在下又老又醜,大概不會死吧?」
春蘭道:「見過那些狼人沒有?」
方振遠點點頭,道:「他們真的是人嗎?」
春蘭道:「你如長得和他們一樣,大概可以不死了。」
方振遠苦笑道:「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孟小月道:「春蘭,幫主甚麼時候會來?」
春蘭沉吟了一陣,道:「大約還有兩個時辰。」
孟小月道:「那就麻煩弄點食物來吧,他們一定要死,就讓他們吃一頓吧!黃泉路上,他們也不會忘記你的好處。」
春蘭點點頭,帶看兩個黑衣少女退出石室。
孟小月神情肅然地說道:「看樣子,咱們是死定了。」
方振遠苦笑道:「死在這種鬼地方,還不如放手一戰,當真是死難瞑目。」
小高道:「大姊,你還有活命的機會,事已至此,用不著一定赴死。」
孟小月臉色一變,道:「兄弟,你要我後著受那鬼王幫主的糟蹋嗎?」
小高微微一怔,道:「大姊,我不是這個意思……」
孟小月接道:「那就別說了,方兄,你動動腦筋,看看咱們有沒有活路?」
方振遠道:「沒有!我已經暗中試過了,扣在雙腕和脖子的鐵環都很牢,尤其是頸子上的這枚鐵環,緊箍著脖子,就算練過縮骨神功,也無法把腦袋縮小,掙不開這些刑具,咱們只有等死的份。」
孟小月冷哼一聲,道:「就算咱們死了,我也不會讓鬼王幫主活下去。」
小高扭頭看去,只見連在環上的鐵索,是由幾個石洞口伸了過來,完全沒有一點掙脫的機會。
必死無救,孟小月忍不住真情流露,望著小高道:「兄弟,可憐你年紀輕輕,竟然死在這種地方,叫大姊我好痛心。」
小高苦笑道:「大姊也是一樣的,生死由命,小弟技藝未成,不能在武林中出人頭地,死雖有憾,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但大姊不欠我小高和方總鏢頭甚麼,實在用不著與我們同歸於盡。」
孟小月忽然微微一笑,道:「小高,大姊不能和你生同羅幃,但能死葬一穴,也是聊有可慰。」
小高呆了一呆,道:「大姊,你……」
孟小月道:「難道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小高明白了,黯然一歎,默不作聲。
他感激孟小月,但他只是把她當作一個親人看,視若姊姊一般的敬重她,絕未想到男歡女愛的事。
他心中只有武功,一直希望能成為武林中登峰造極的高手。
但此情此景,他不能拒絕,也不便解釋。
但聞方振遠歎一口氣,道:「此時何時,孟姑娘還有心情談情說愛嗎?」
孟小月道:「不談情愛,談甚麼?」
方振遠道:「就方某所知,孟姑娘的招蛇之能天下第一,不知在此情此景之下,還能不能召到蛇群?」
孟小月道:「能召到又如何?它能救了咱們?」
方振遠道:「那至少可以召一批毒蛇來和他們抗拒一陣,多拖延一些時間。」
孟小月道:「就算拖上一時半刻,又有何用?」
方振遠道:「只要不死,都有機會。如果那鬼王幫主夫婦被毒蛇所傷,咱們就可以和他們討價還價了。」
孟小月沉吟不語。
這是一個死中求生的辦法。
小高道:「大姊,如果沒有把握,還是不要召蛇抗拒了……」
孟小月突然抬頭看著小高,道:「兄弟,如果你能生離此地,你要如何謝我?」
小高笑道:「怎麼可能呢?」
孟小月道:「萬一可能呢?」
小高道:「這個,大姊怎麼吩咐,小弟就怎麼辦了。」
孟小月道:「你要認我是你的妻子,離開此地之後,替我建一座墓園,立一個石碑吧!」
小高接道:「真能如此,小弟當然照辦。」
孟小月道:「別答應得太快,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小高道:「大姊請說。」
孟小月:「那石碑要寫高門孟氏小月愛妻之墓下面署名高劍秋敬上。」
小高道:「這個……我……」
孟小月道:「你不答應?」
方振遠冷冷說道:「小高,這是天地間至愛至情,人生難遇難求的,還不快些答應。」
小高點點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大姊既要小弟答應,小弟答應就是。」
孟小月歎息一聲,道:「小高,我不會限制你不再娶妻,但她要尊我為正,每年清明時節,你們夫婦一定要到我的墓前,奠祭一番。」
小高反正認為不可能,於是連連點頭。
孟小月道:「自然,大姊不會負你,我要還你個清白身軀,絕不讓鬼王幫主侮辱我。」
方振遠已明白了孟小月的打算,歎口氣,道:「其實,孟姑娘決心要去了,何不順帶救救在下?」
孟小月道:「無功豈可受祿?」
方振遠道:「小高答應婚事,應該有個媒,在下就是,而且也是這件事情的證人。」
孟小月神情平靜,微微一笑,道:「方兄很怕死?」
方振遠道:「能不死最好不死,孟姑娘既然要捨身救人,何不多救一個?」
孟小月沉吟一陣,道:「可以……」
方振遠喜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孟小月道:「慢著!我還有條件。」
方振遠道:「姑娘吩咐。」
孟小月道:「你立下重誓,有生之年聽命於小高,不得暗中算計小高,也不許和小高爭奪三清寶。」
方振遠道:「在下答應姑娘。」
孟小月道:「你老奸巨猾,論心機小高豈是你的敵手,有我在時,不伯你暗中搞鬼,只有小高一人就很難防範你了。你不肯立誓也行,就陪我死在這古墓之中吧。」
方振遠苦笑道:「孟姑娘如此堅持,在下就只好從命了。」
方振遠果然立下了誓言。
小高醉心武功,一心想在武林中爭得一席之地,在這方面,他也確實極具天份,但對江湖上的事情,卻是瞭解得不多。
他想不出孟小月要用甚麼方法救他,當然,他根本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未深入去想。
但見方振遠竟肯立下重誓,似乎這件事大有可能,並不是隨口說說就算了。不禁眉頭一皺,忖道:看她救我之意十分真誠,但三人同行,一併落難,身受禁制,無能反抗,她要如同救我呢?
正在思索忖度之間,春蘭已帶著兩個黑衣少女走了進來,手中提著一壺某、三個茶杯,和一些食用之物。
春蘭有心討好孟小月,先倒了一杯茶,道:「姑娘,先喝一杯茶。」
孟小月心中愁緒萬千,如同還能吃得了東西,勉強喝了一口茶,道:「給他們吃吧。」
春蘭先是一征,繼而淡淡一笑,道:「他們就決要死了,吃不吃東西,有何要緊?」
方振遠輕輕咳了一聲,道:「春蘭姑娘,咱們還能活多久?」
春蘭道:「不會很久了,他們已經準備好應用之物,我想不會超過頓飯光陰了。」
方振遠微微一呆,道:「這麼快?鬼王幫主已經練好玄功了?」
春蘭道:「用不著等待幫主,咱們的副幫主剛剛回來了。」
孟小月:「怎麼?副幫主不往在這裡?」
春蘭道:「嗯!幫主練功期間,一切都由副幫主代為主持,每隔十日半月回來一次,向幫主報告幫中事務。」
方振遠道:「這副幫主回來了,和在下等的生死有何關連?」
「關連很大……」春蘭有些淒然地道:「他最喜愛油烹人心下酒,剛聽說擒得兩個男人,很是高興,已吩咐準備了油鍋炭爐,大概就快來石室刑房了。」
方振遠苦笑一下,道:「這真是應了注定三更死,難見黎明天。看來姑娘的計謀,也要一場空了。」
孟小月神情冷肅,雙目閃起了神光、殺機,柳眉微皺,似是正在想應對之策。
小高道:「烹人心下酒,這位副幫主十分可惡!」
春蘭歎口氣,道:「你們闖入禁地,死刑已定,就算副幫主不殺你們,你們也只不過多活一兩個時辰罷了。」
小高黯然無言。
此時此刻,他已想不出有甚麼可說的了。
孟小月道:「唉!小高,你是不是很怕死?」
小高道:「倒不是很怕,只是我的心願未了,還不想死。何況,這等死法也太窩囊了。」
方振遠道:「死亡還有不同嗎?」
小高道:「有!爭雄逐鹿,死於高人劍下,自是死而無憾,如此被人烹心下酒,豈非窩囊得很。」
方振遠道:「小高說得對!既然一定要死,何甘縛手待斃?」
小高道:「手腳受制,有力難施,不甘束手被殺,又能如何?」
孟小月道:「兄弟,有件事我騙了你,你會不會生氣?」
小高搖搖頭,笑道:「你沒有騙過我呀。」
孟小月正待答話,方振遠已搶先截道:「死亡在即,還談甚麼騙人的事,春-,你喜不喜歡銀子?」
春蘭搖搖頭道:「不喜歡。」
方振遠呆怔了一會,道:「不喜歡?你可知道銀子的好處?」
春蘭道:「我知道可以買東西,不過我沒機會使用。」
方振遠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喜歡銀子的人,倒也少見得很……」
孟小月接道:「他們住在地下墓穴,生活單純,怎知銀子的用途,你這辦法不管用。」
方振遠道:「姑娘有何高見呢?時機不再,快請說出來吧。」
孟小月略一沉吟,道:「春蘭,有沒有辦法解去我們頸間的鐵環?」
春蘭道:「沒有辦法,就算是有辦法,我也不敢幫你們除去身上刑具。」
方振遠突然發現了住在這墓下地穴的黑衣少女們,對江湖上的機詐、事物瞭解得不多,很容易誘騙她們說出一些秘密。
但這些黑衣少女也有缺點,她們對人全以直接的好惡為主,不太容易為財物利害動心,一切江湖上的施為方法,對她們的誘惑力量不大。
所以,方振遠閉上嘴不再說話。
他明白在三個人中,春蘭對他的印象最壞,因此,在心中盤算著如同才能脫困。
孟小月願捨身以救小高,順便也救了他,在方振遠的預計之中,至少有八成希望,但半路突然殺出了一個副幫主,使八成希望頓成泡影。
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小高突然開口說道:「春蘭姑娘,你很喜歡住在這裡嗎?」
春蘭微微一笑,搖搖頭,低聲道:「不喜歡。」
小高吁一口氣,道:「如果你能幫我們解去身上的刑具,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
春蘭微微一呆,雙目凝注在小高的臉上,沉思不語。
她的目光充滿著一種渴望的熱情,良久之後,才緩緩地說道:「你真的會帶我走嗎?」
方振遠急急接道:「絕對真實,我可以保證,高兄弟一向是一諾千金。」
春蘭沒有理會方振遠,雙目仍盯在小高的臉上。
小高點點頭。
春蘭目光又轉到孟小月臉上,道:「她會同意嗎?」
忽然間,孟小月發覺了小高對春蘭的誘惑力量,比自已還大許多。
這本是天賦本能,異性相吸。
方振遠瞪著孟小月,滿瞼緊張。
孟小月沉吟了一陣,點點頭,道:「好!我同意。」
方振遠暗暗吁了一口氣,必死的境遇之中,忽然生出一線生機的希望。
春蘭回顧了兩個黑衣少女一眼,低聲道:「你們同不同意?」
兩個黑衣少女同聲道:「肯不肯帶我們一起走?」
小高道:「當然帶兩位一起走了。」
方振遠道:「外面天地遼闊,好玩得很,和這裡暗無天日的地穴相比,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春蘭點點頭,道:「走!咱們去試試看。」
兩個黑衣少女也點點頭,追隨春蘭身後而去。
方振遠笑一笑,道:「看起來困難萬般的事,但解決的辦法,常常是容易得很……」
孟小月看著小高,道:「我怎麼沒有想到,小高對她們的影響力要勝我們十倍。」
小高搖搖頭,道:「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們早在此地住膩了。她們來自民間好人家的女兒,過去的生活記憶猶存,在這等墓下地穴中生活,何異人間地獄,帶她們離開這裡才是她們最動心的事。」
方振遠笑道:「對!看法高明,她們常住地下,極思一見天日,她們不懂江湖上的是非黑白,但對男女之間爭風吃醋的事,卻是很有心得。」
「如果孟姑娘剛才說了一聲不同意,只怕咱們就沒有脫身的機會了。」
孟小月道:「這也不能怪她們,她們小小年紀就被鬼王幫主收作妾婢,在她們的心目中,只有幫主夫人、王妃、侍妾之間的生活爭鬥,別的事卻是一無所知。」
方振遠道:「所以,她們全不把錢財之事放在心中……」
忽聞步履聲響,孟小月急急示意噤聲。
只見春蘭神色慌張地急奔而入。
方振遠張口欲問,卻又強自忍了下去,轉望看小高,滿瞼焦急之色。
他明白,小高的問話才有效果。
偏偏小高不急,半晌才緩緩說道:「有沒有辦法?」
春蘭道:「我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成功?」
孟小月低聲道:「春蘭,她們兩位也是幫主的妾婢嗎?」
春蘭道:「是!這裡的女婢、丫頭沒有一個能逃過幫主的魔掌。」
孟小月嗯了一聲,道:「這地穴之中,有許多像你一樣的姑娘?」
「十幾個吧……」春蘭傷感中帶看無奈,說:「我也不太清楚,有時副幫主回來的時候,會帶位少女送給幫主。」
小高道:「每個人都甘願做幫主的妾婢……」
「不是。」春蘭道:「我看到很多位剛烈的姑娘,撞牆而死,不肯受辱。」
方振遠道:「那個副幫主是不是也很好色?」
春蘭搖搖頭,道:「他倒不喜女色,但卻嗜殺成性,喜食人心。」
小高道:「這個組合稱為鬼王幫,生活在此,當真是鬼域世界,不知這個鬼王幫中有多少人?」
他暗作決定,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組合,絕對不能讓它存在江湖上害人。
春蘭道:「我不知道有多少幫眾,這座古墓也不是我們的總壇,只是幫主發覺了這裡很適合他修練玄功,所以,在這裡的人手不多。而且,在此服雜役的,大都是女孩子,守護此地的只有那些狼人了……」
方振遠重重咳了一聲,道:「高兄弟,該問問幾時才能解開咱們身上的刑具,再晚可能就來不及了。」
春蘭道:「這本來就是一件冒險的事,我們只是盡力而為,成不成功,各佔一半機會。」
「是……一半機會,總比完全沒有磯會好些。」方振遠自我安慰地道:「春蘭姑娘,那些畸形狼人,偶而發現一個也還罷了,但鬼王幫主能找到許多這樣的人,也實在大不可思議了。」
春蘭道:「我不知道詳情,但聽說這些狼人,是幫主要人培養出來的。」
孟小月道:「畜牲!看這鬼王幫的作為,我們三大惡人,應該稱為三大好人了。」
方振遠笑道:「和孟姑娘相處這些時日,在下倒覺得江湖上的傳言,實在是不可信了。」
臨危處事,小高似是變得精明起來了,一語中的問道:「春蘭姑娘,這墓下地穴之中,除了練功的鬼王幫主之外,還有些甚麼人?」
春蘭道:「夫人和十個像我這樣的妾婢之外,就是六個負責守衛的狼人了。另外還有幾個甚麼人……我沒有見過,他們一直守在古墓外面……」
小高突然想到被吸食腦血的三匹馬,不禁心頭一寒,忖道:那些難道不是狼人?但又是甚麼東西呢?
方振遠心中也在忖道:「不知那位鬼王幫主,是一個甚麼樣的人物?他這練功所在不用正常的人來防守,盡都用些畸形狼人和不太懂事的小姑娘守在身邊,顯是心存疑懼,怕人陷害。而且,佔有了每一個姑娘的清白之身,認為她們既已失身於他,定會忠心相待,卻不知反而引起她們心中的積恨。稍有機會就會起而背叛,日後如能再在江湖上逐鹿爭霸,這待人一道,實得要多用些心機了。」
只聽步履聲急奔而至,兩個黑衣少女髮亂釵橫,衣衫不整地奔了進來。
二女同時開口,道:「春蘭姐姐,拿到了。」
左首黑衣少女而出了一串鑰匙,交給春蘭。
看二女形態,就明白二女取得這串鑰匙付出的是甚麼代價了,孟小月只看得黯然一歎。
春蘭道:「不用為我們難過,只要你們真能帶我們離開這裡,重見天日,我們不在乎付出些甚麼。」
小高道:「我答應了,就一定辦到。」
春蘭淒然一笑,望望兩個黑衣少女,道:「整理一下衣服和亂髮,試試看,把他們的兵刃取來。」
兩個少女對春蘭似是極為恭順,一面整衫、理髮,人也轉身向外行去。
春蘭先打開小高身上的刑具,依序是孟小月、方振遠。
三個人活動一下手腳,方振遠突然哈哈一笑,道:「這才叫死裡逃生啊!方某人闖蕩江湖二十餘年,遇上過不少凶險,說到危急困難,以這次為最,但脫難之法,卻也以這次最為簡單。」
孟小月瞪了方振遠一眼,道:「小高,餓不餓?吃點東西吧!鬼王幫的正副幫主都在此地,說不定,等一下還有一場大戰呢。」
小高點點頭,卻望著春蘭,道:「姑娘會不會武功?」
春蘭道:「會一點,不過幫主傳我們的都是吐納打坐的內功,要我們先奠好基礎,又傳了幾招防身的招數,以抗拒那些狼人的糾纏……」
小高道:「那就好……」目光轉注到孟小月的身上,道:「大姊,兵刃一到,咱們就闖出去,最好別吃這裡的東西。」
方振遠已拿起了一個包子,正準備放入口中,聞言一呆,急急把包子放下,道:「對!
離開此地之後,找個館子,再好好吃它一頓。」
一切都很順利,而且黑衣少女取來了方振遠的兵刃、暗器,孟小月的匕首,另外還取了兩把長劍,三把厚背薄刃的鬼頭刀。
孟小月收下匕首,又拿了一把長劍,卻把另一杷交給小高。
小高接過長劍,吁一口氣,道:「三個姑娘走在中間,在下開路。」
春蘭道:「我熟悉此地形勢,由我帶路……」
這時,一個黑衣少女哭然開了口,道:「春蘭姊,外面的情形有點不對啊。」
春蘭道:「甚麼不對?」
黑衣少女道:「太靜了,副幫主早該來了,卻一直未到。夫人和另外一些姊妹,也都不見了。看守兵刃的狼人也不知去了同處,所以,我們才能很順利地取得兵刃。」
孟小月微微一征,道:「發生了甚麼事情?」
春蘭搖搖頭,道:「我不知道,這裡一切平靜,我不記得確實的時間,但大約估算,我到這裡總有三年多了,從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只有副幫主回來時,帶回來一點熱鬧,平常時間,無事可做,就只有打打坐,和等候幫主的召喚。」
小高道:「這座墓下地穴,有多大地方?」
春蘭想了一下,道:「不小,除了幾條連接的甬道外,大約有二十多間雅室,另有兩處地方我不能去。」
方振遠道:「甚麼地方?」
春蘭道:「一個是幫主練功的地方,一個是停放棺木所在的廳堂。」
方振遠道:「停放棺木的廳堂?」
春蘭點點頭,道:「是。」
方振遠道:「幫主練功的地方不准人去,情尚可原,但停放棺木的廳堂,不准人去,那就有些奇怪了。」
小高道:「最奇怪的是,他們已經在此地住了很久的時間,為甚麼還把那個棺木停在廳堂中?」
方振遠點點頭。
孟小月急道:「有人來了。」
「好靈的耳目……」
隨著說話的聲音,一個挽高髻,身看黑色長袍,形如道士的瘦高人,出現在室門外面。
春蘭和兩個黑衣女子,一見那人,全身都抖動起來,手中的鬼頭刀似是拿不穩,不住地後退,似是想躲在方振遠等後面。
道裝人冷冷喝道:「站住!」
他的聲音不大,但春蘭和兩個黑衣少女,卻是如受電殛一般,立刻停了下來。
方振遠默察形色,心中頓有所悟,淡淡笑道:「閣下是鬼王幫主?」
黑衣人兩道目光盯住在方振遠的臉上瞧了一陣,道:「不錯!閣下是……」
「區區方振遠……」
鬼王幫主臉上突然泛現出一抹喜色,道:「好啊!當今武林中最有名的人物之一啊!」
方振遠道:「慚愧!慚愧!在下不過是浪得虛名罷了。」
這幾句話倒是肺腑之言,說得誠誠懇懇。
「本幫主苗飛,雖因苦練玄功,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對江湖中的人人事事尚知一二。
下人傳事不明,竟不知方兄到此,當真是失敬了。」
方振遠道:「不敢,不敢。」
苗飛道:「這兩位是……」
目光隨著語聲轉動,看了孟小月和小高一眼。
小高心中暗暗忖道:看來方振遠的名氣,還響亮得很,但三大毒人之一的蛇娘子,不知這位幫主是否知曉?
但聞方振遠道:「這位姑娘,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三大毒人之名,苗幫主是否聽過?」
「莫非這位姑娘,是大大有名的蛇娘子……」
孟小月道:「不敢,正是小妹。」
苗飛長長吁一口氣,道:「當真是意外得很啊!姑娘名動江湖,想不到竟是如此的年輕美麗。」
說完話,竟然抱拳一禮。
看樣子,他對蛇娘子的敬慕,似是遠超過方振遠了。
孟小月還了一禮。
苗飛目光轉到小高臉上,道:「這位朋友是……」
聽到了方振遠和蛇娘子的大名,對小高竟也客氣起來了。
小高拱拱手,道:「在下小高。」
「小高……」苗飛一皺眉頭,說:「本幫主倒未聽人說過。」
小高道:「在下本就是無名小卒一個。」
苗飛冷冷一笑,正想發作,方振遠已搶先道:「小高兄弟在敝局任鏢師,雖然是尚未成名江湖,但武功卻已有相當成就……」
「噢!原來如此……」苗飛目光轉注方振遠臉上道:「既是方兄的屬下,那也罷了。」
言下之意無疑是說,你這個無名小子竟也敢到此地來,只不過,看在方振遠的份上,不跟你計較算了。
孟小月也未再多言,此刻鬼王幫主有甚麼打算,還未完全明瞭,讓他忽略一個高手也好。
她心中最明白,此刻,小高已身兼勾魂掌、奪命腳和金蛇指三大技藝,也因此而融通了他早年默記於心中形意門、龍家堡、雷方雨等所見劍法、拳掌。
以小高對習武的狂熱,這些博雜的武功,都因三大毒人系統的傳授技藝,而勾勒出一個連環的成就。
孟小月已在小高習練武功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只是小高尚不自覺罷了。
小高已習慣於受人的輕視、冷漠,所以對宙飛的輕視並未放在心上,也沒有不滿的反應。
他仍然自覺著自己在江湖上仍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一個無名小卒而已。
「方兄和蛇姑娘,竟然會到此墓穴的地下密室……」苗飛微笑道:「也真是一種緣份了。」
就算方振遠老於世故,江湖上的閱歷豐富,一時間,也搞不清楚鬼王幫主苗飛的意圖所在,輕輕咳了一聲,道:「驚擾苗兄練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哪裡,哪裡!二位來得正好,本幫正是用人之際,兩位如肯投效本幫,苗某人歡迎得很。」
原來是這麼一個意思。
方振遠淡淡一笑,故意裝作不明白,道:「苗兄的意思是……」
苗飛道:「區區的玄功,近日即待圓滿,準備復出江湖,逐鹿武林,兩位如能相助,共圖江湖霸業,不知兩位意下如同?」
「這個……」方振遠望望孟小月,說:「苗兄可否說得明白一些?」
苗飛道:「好!恭敬不如從命,在下就明說了……」語聲一頓,又道:「方兄請屈就本幫的總護法,蛇姑娘嘛,可任本幫首席堂主,不知兩位願否和本幫主合作?」
蛇娘子名滿江湖,但孟小月三個字,知曉的人卻是不多。
方振遠心中冷笑,口中卻說道:「幫主的盛情,在下很感激,但茲事體大,不知幫主可否讓方某考慮一下再作決定?」
苗飛冷然一笑,道:「當然可以,兩位如肯答允,本幫主絕不會虧待兩位……」
孟小月接道:「難道幫主還有甚麼厚贈不成?」
苗飛道:「不錯!兩位加入木幫之後,苗某將傳授兩位一些武林絕技,以作酬謝。」
小高心中忖道:「這人的口氣倒是很大,所謂的武林絕技,不知是何武功?
但見苗飛右掌緩緩舉起,五根伸直的手指,緩緩開始變色,也緩緩開始粗脹。
片刻之後,整個的手掌都變成濃黑如墨的顏色,手指也粗脹有一倍餘,輕輕地按在石壁之上,笑道:「彫蟲小技,獻醜了!兩位慢慢地考慮吧!一個時辰之後,本幫主再來聽候回音。」
轉身大步而去。
方振遠凝目望去,只見苗飛按過的石壁之上,留下一個淡淡的掌痕,心中忖道:這等黑煞掌的功力,何足為奇?壁上只見掌痕,功力未必有多深厚。
忖思之間,突然那留有掌痕的石壁處,粉末滾落,灑在地上。
小高怔了一怔,道:「這是甚麼掌力?如此厲害。」
方振遠走近前去,舉起手中金刀,輕輕在石壁上敲了一下,頓時石粉如雨,片刻之後,石壁上竟然深印一個半寸多深的掌痕。
孟小月皺著眉頭道:「這不是黑煞掌力,方兄見多識廣,可認得出這是甚麼武功嗎?」
方振遠沉吟了一陣,道:「好像是傳說中的熔金手,但熔金手是金色指掌……」
春蘭突然接口說道:「不是熔金手,也不是黑煞掌,這叫玄陰掌,又叫鬼手印……」
方振遠奇道:「你知道這種武功……」
「我聽他說過……」春蘭緩緩說道:「他說一旦玄功練成,同時將練成四大絕技,鬼手印只是其中之一。」
孟小月哦了一聲,道:「還有三種甚麼武功?你可知道?」
春蘭低頭想了一下:「另外三種,我只記得一種。」
方振遠道:「姑娘請說。」
「好像叫搜魂鬼爪……」春蘭一面想一面道:「據說,人在七、八尺外,他舉手一抓,能使人受傷,有如搜魂一般。」
孟小月道:「奇怪呀!這叫搜魂爪或搜魂手就行了,為甚麼一定要加個鬼字?」
春蘭道:「因為鬼王幫主練的武功,都是鬼王典上的武功。」
「鬼王典,也是一種武功秘笈嗎?」小高突然想到身藏的三清寶-,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還在身上,尚未被人搜查出來。
這本書,他本就貼身收藏,極為小心。
春蘭道:「大概是吧!你們如果無法抵抗鬼手印,只怕更難對付搜魂鬼爪了。」
孟小月道:「方兄,聽過鬼王門的傳說嗎?」
方振遠點點頭,道:「聽過,但數十年來這一個怪異的門戶,都是借住荒墳之中,並未在江湖上成大氣候,也未鬧出甚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之所以能在江湖上傳誦,是因為他們的行動怪異、鬼祟。」
小高道:「但那鬼手印,確是一門很精深的武功。」
方振遠點點頭,道:「所以,咱們要仔細地研商一下應該如同應對。」
孟小月道:「這方面的經驗,小高和我都不如方兄的多,我看還要方兄作主了。」
方振遠道:「如以在下之意,不妨暫留此地……」
孟小月接道:「你是說,投入鬼王幫中?」
方振遠道:「是!目前咱們也正需要找一處潛隱身份的所在,這地方,豈不正合我們的需要……」
「有一個問題,不知方兄想過沒有?」孟小月道。
方振遠突然揮手,阻止孟小月說下去,探首向外瞧瞧,又道:「甚麼問題?」
孟小月道:「如那鬼王幫主要咱們參加個甚麼入門儀式,那將如何應付?」
方振遠道:「虛與委蛇……」
春蘭突然接了口,道:「只怕不行。」
方振遠道:「哦!為甚麼?」
春蘭道:「入幫之前,不但要在鬼王像前立下重誓,而且,還要飲用一杯加盟酒的。」
小高道:「是不是酒中有鬼?」
春蘭道:「我不知道酒中放有甚麼,但我聽幫主說過飲下加盟酒的人,這一生都要聽他的命令行事,無法反叛。」
方振遠道:「唉!這麼看來,這鬼王幫不是一個簡單的組合了,苗飛也不是一個全無心機的人。他表面上的喜怒表情看似單純,事實上,早已算計好了。」
孟小月道:「但目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咱們是否決心留下來,或是打出去?」
方振遠望落石壁上留下的鬼手印,低聲道:「孟姑娘,你能不能接下這鬼手印的一擊?」
孟小月沉吟了一下,道:「不能!不過,我可以閃避他這一掌。」
方振遠道:「搜魂鬼爪呢?」
「這個,在沒有見識他出手之前,無法斷言。」
方振遠望望小高道:「如果咱們三人合力一擊,是否能重創苗飛?」
孟小月道:「對付他的辦法並非沒有……」
望望小高一眼,突然住口不言。
方振遠道:「兩位如果真的能和在下同心協力,不妨一戰。但是敵勢不可預測,要動手就要先發制人,兩位請看在下的手勢再行動手。」
孟小月接道:「為甚麼不早些部署,攻其不備?」
方振遠道:「在下的意思,不妨和他再談談條件,如果能拖延下去,留此倒可以安住一段日子,咱們需要的地方,此地很適合,如能停上一年半載的,對咱們的幫助很大。」
小高和孟小月心中都明日,方振遠是希望借這個隱蔽的地方,學習三清寶-上的武功。
但兩人都想不到方振遠卻有著更深一層的打算。
原來,他已感覺到孟小月全心全意地喜歡上了小高,這就使得三人之間,無法在矛盾時保有一種平衡的局面。
惟有處在險惡的環境之中,在隨時可能和敵人面突起來時,孟小月和小高才不至於擺脫他,三個人才能暫保同心。
也惟有在不能棄他而去的情況之下,才有三個人共研三清寶-上武功的機會。
老江湖畢竟有他的過人之處,深思遠慮,非小高和孟小月能及。
事實上,小高也被方振遠說動,覺得留此一段時間,至少可以先對三清寶-上的武功,有一個初步瞭解。
他雖有著練武的狂熱,但仍有赤子之心,未曾動過獨霸寶-的念頭。
孟小月眼看小高兄弟點了頭,也就不再反對,她心中另多一層顧慮,對留在此地的打算並不熱衷。
她輕輕歎口氣,道:「咱們不能吃他的加盟酒,為他控制,而且要禍福與共……」
方振遠接道:「這一點姑娘放心,在下的閱歷加上姑娘的細心,絕不致受他暗算就是。」
三人定下主意後,靜坐調息起來。
一個時辰後的變化如何還難預料,也許將是一場惡戰,必須盡可能地保持體能的最佳狀況。
春蘭輕輕吁一口氣,道:「只怕幫主不會放過我們三個了,與其再受苦刑,倒不如死了的好。」
她沒有流淚,沒有苦求,但卻充分的表現出一個弱女子的無奈,一種非死不可的悲哀。
方振遠似是早已胸有成竹,睜眼望了三人一眼,笑道:「三位不用擔心,在下擔保三位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春蘭微微一怔,道:「真的?」
方振遠道:「不錯!咱們會向幫主請求,把三位賞賜咱們,作為孟姑娘的女婢,也順便照顧在下和高兄弟,相信幫主不會不允……」
春蘭接道:「如果幫主不答應呢?」
小高道『那就不惜放手一戰也不能看到三位姑娘住他折磨。L春蘭對方振遠的話存疑,但對小高之言,卻是十分信任,臉上立時展現一抹笑容,道:
「多謝三位了。」
方振遠低聲道:「不過,在下也有一個要求。」
春蘭道:「方爺請吩咐。」
方振遠道:「咱們全力保護三位姑娘,也希望三位姑娘能對咱們不生二心。」
春蘭點點頭,道:「這個請三位放心,三位如棄我們不顧,我們必是死路一條。」
苗飛來得很準時,臉上帶著一片笑意,似是早有把握三人一定會答允入幫一般,看了三人一眼,道:「三位想好了沒有?」
方振遠道:「想好了。」
「那很好!本幫主很想早些知道三位的決定。」
方振遠道:「咱們可以留在鬼主幫中,不過,有幾個條件,希望幫主答允。」
苗飛道:「請說。」
方振遠道:「第一、咱們都希望任幫中崇高的護法之位,而且只聽幫主一人命令。」
苗飛道:「好!還有嗎?」
方振遠道:「一年之內,幫主如有任何差遺,我們三人都得同行同往。」
苗飛道:「這是為同?」
方振遠道:「因為,我們在江湖上結了幾個仇家,三人同行,一旦遇上強敵,也可有應敵的實力。」
苗飛道:「好!只允一年如此……」
方振遠接道:「一年之後,咱們和幫主之間,彼此有了信任,自是唯幫主之命是從了。」
苗飛道:「就是這些了?」
孟小月道:「還有一個。」
苗飛微微一笑,道:「姑娘請說。」
孟小月道:「居住在此地穴之中,小妹還不太習慣,希望幫主把這三位女婢賞賜咱們吧!」
「行!看在姑娘的份上,本幫主饒恕她們,賜為你的婢女。」
孟小月道:「多謝幫主。」
苗飛哈哈一笑,道:「幫主一旦出現江湖!就要一鳴驚人,方兄和蛇姑娘的江湖閱歷,才是幫主最需要的。至於出手搏殺,對敵動手,幫中早有不少弟子可以擔當了。」
言下之意,似是鬼王幫中已有不少高手徒眾。
小高心中忖道:莫非就是那些狼人?就算他們武功高強,但那等奇形怪貌,如何能在江湖上行走……
苗飛對方振遠和孟小月都很敬重,但對小高卻是十分輕視,冷冷地瞪了小高一眼,道:
「看你神情,是不信任幫主的話嗎?」
小高道:「在下不敢。」
「嗯!你叫甚麼名字?」
「在下高劍秋。」
苗飛道:「護法之位十分崇高,你未為幫主立功之前,暫為武士身份,派在方護法手下當差。」
小高心中想道:武士就武士吧!反正不把我單獨調開就好。
當下應道:「是。」
孟小月和方振遠也是這般想法,都忍下沒有接口。
這時,突聞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奔了過來。
苗飛一皺眉頭,道:「甚麼人?」
「屬下宗奇。」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人一閃而至。
苗飛微微一笑,道:「宗副幫主來得好,兩位江湖中大有名望的人,剛剛答允本座,投入本幫作為護法,過來!我替你們引見一下。」
宗奇的目光已然由方振遠、孟小月、小高等瞼上掃過,一面笑道:「這位方總鏢頭不用引見了,咱們早已認識,方兄,別來無恙?」
方振遠哈哈一笑,道:「真是人生同處不相逢啊!想不到宗兄竟然早得幫主賞識,榮任副幫主的大位。」
宗奇道:「幫主慈悲,一直提攜兄弟……」
苗飛一指孟小月接道:「這位蛇娘子蛇姑娘,宗副幫主可曾見過?」
宗奇道:「聞名久矣!今日幸會。」
孟小月道:「不敢當!日後還要副幫主多多照顧。」
「好說,好說,聽說蛇姑娘和郭蠍子、周蜈蚣三位一體,怎的竟單獨行?」
孟小月似是也有意盡量把小高隱藏起來,略而不提,道:「小妹和方兄有事同行,不想誤入貴幫重地,承蒙幫主不究,反而禮聘小妹和方兄任貴幫護法。」
宗奇道:「是是,本幫有方兄和蛇姑娘加盟,真是如虎添翼……」
苗飛笑道:「本幫主暫時還不能和兩位護法歡敘,這待客的禮數,就要托宗副幫主代我一盡地主之誼。」
說完,也不待幾人答話,匆匆轉身而去。
小高心中奇道:他怎走得如此匆急?還沒讓人答話就走了。
宗奇卻似見怪不怪,笑道:「方兄,兄弟這就吩咐他們準備酒席,等一會,咱們痛飲幾杯,好好歡敘。」
方振遠居然一抱拳,道:「對對對,在下也正有事向宗兄請教。」
宗奇揮揮手,竟也轉身而去。
目睹宗奇轉過一條甬道,孟小月突然眉頭一-,道:「事情有點奇怪。」
方振遠道:「苗幫主來去匆匆,似乎是有甚麼急事趕看辦?」
春蘭道:「他練功的時間到了。」
方振遠心中一動,道:「他還需要多久時間,才能功行圓滿?」
春蘭道:「我不清楚,但他每十二個時辰之內,必須要練四個時辰。」
孟小月道:「方兄,你對那宗奇瞭解多少?」
方振遠道:「春蘭,你說的那個喜食人心,嗜殺成性的副幫主,是不是他?」
春蘭道:「是。」
小高道:「看他臉色蒼白,瘦骨嶙峋,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怎會是一個嗜殺的人?」
方振遠歎道:「人不可貌相,宗奇其人,十年前是江湖上很有名氣的獨行大盜,有說他來自南荒,不是中土人氏,極喜生食肉類,近年來突然銷聲匿跡,不知去向,想不到竟然投入了鬼王幫中,在此相遇。」
孟小月道:「他的武功如何?」
方振遠沉吟一陣,道:「當年非我之敵,但十年不見,進境如同?就非我所知了。」
孟小月輕輕歎息一聲,道:「我總是覺得情形有些不對,但哪裡不對,我也說不上來,由現在開始,咱們要小心一些。」
這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不見天日,不見草木星辰,一個平常的人,突然住在這麼一個地方,自然會產生一種煩躁的情緒。
小高雖然歷經憂患,但也從來沒有住過這麼一個地方,但他克制自己的能力很強,咬咬牙,強自按捺下心中的煩躁,盤坐調息。
大約是苗飛也看出了他們心中的顧忌,所以,並未讓他們立刻遷出刑房。
小高坐在室內一角,孟小月拉著方振遠坐在門口所在。
方振遠不太明白孟小月拉他坐在門口的用心何在,但他卻沒有多問。
小高氣走百脈,轉運奇經,正待入定之時,卻突然被人輕輕搖了一下。
睜眼看去,只見春蘭蹲在身側,目光中滿是愁苦,不禁一怔,道:「甚麼事?」
春蘭道:「我有好多話不敢跟方爺和孟姑娘說,因為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小高道:「好!那就跟我說吧。」
春蘭道:「咱們年齡相當,我縱然說錯了甚麼,你也不會怪我吧?」
小高道:「不會,你儘管說吧。」
春蘭道:「你們是不是真的準備在這要留下來?」
小高笑道:「不瞞你說,江湖之上,正有很多人在追殺我們,躲在這裡,雖非良策,但離開此地,也無安靜日子好過。」
春蘭點點頭,道:「等一會,宗副幫主請你們吃過酒,一定會分配你們住宿所在,你問他要九號雅室。」
小高奇道:「為甚麼?」
春蘭道:「我知道一個秘密,等到了九號雅室之後,再告訴你。」
小高點點頭,未再多問。
片刻之後,宗奇果然親自來請。
方振遠心中早有了準備,坦然隨行。
春蘭等三人尾隨身後。
宗奇竟未阻止。
那是一個寬大的廳堂。
裡面果然已擺好了一桌酒席,四把火炬,照得一片通明。
小高一路行來,發覺這地案之中,並無氣悶的感覺,顯然有通風的設備,十分良好。
宗奇和苗飛一般,對方振遠和孟小月十分敬重,但對小高甚感輕視。
反正小高一直被人輕視、冷淡慣了,心中也無難過的感覺。
一張大桌子只坐了四個人,春蘭等分別站在小高和孟小月等身後,一副虔誠恭敬的樣子。
入席之後,立刻就看出了方振遠老練的地方了,先舉起酒杯,道:「來!副幫主,我先敬你。」
宗奇接道:「不敢,不敢。」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方振遠也乾了一杯,低聲道:「宗兄,咱們可是相識多年的朋友,雖然平日交往不多,但彼此早已心儀,尤其目下這等情形,咱們還得宗兄多方照顧了。」
宗奇哈哈一笑,道:「方兄名滿江湖,論在江湖上的聲望、地位,宗某自知難及啊!」
「哪裡話。」方振遠道:「好漢不提當年勇,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在下等,都是你宗兄的屬下,如蒙關顧,這份情意,咱們一定記於心中,日後在這鬼王幫裡,咱們是唯你宗兄馬首是瞻了。」
「這個,宗某是承情不盡了……」宗奇有些受寵若驚地道:「宗某先入幫幾年,自當盡力幫助三位……」
目光一掠春蘭等三人,道:「你們在廳外候著。」
三人應了一聲,退到廳外。
宗奇輕輕咳了一聲,道:「這些婢女都是幫主帳中的妾婢,她們如果搬弄是非,那就麻煩得很,所以兄弟怕她們……」
「是是是……」方振遠道:「宗兄心思縝密,好叫兄弟佩服。」
宗奇微微一笑,道:「苗幫主神功已有大成,幾種絕技也都將功行圓滿,一旦重出江湖,立刻會把鬼王幫的名氣給樹立起來。」
方振遠道:「噢!宗兄看,大概還要多少時間?」
宗奇道:「快則三、五個月,至遲在一年左右。」
小高心中忖道:最好能有一年,三、五個月只怕還無法瞭解三清寶-上的武功。
方振遠道:「那是說咱們三個,至少也要在這地方待上三、五個月,或一年時間了?」
宗奇微微一笑,道:「如果方兄和蛇姑娘不習慣久居此地,兄弟倒可以代為效勞,想辦法把三位調離此地……」
「那倒不用了,」方振遠道:「咱們既入了鬼王幫自然應該遵守規矩,在此住上一年半載,也只好認了。」
宗奇笑道:「好,兄弟不勉強三位,只要三位想離開此地,出外散散心時,告訴我一聲就是。」
「如有需求,自然要借重宗兄大力……」方振遠無限恭敬地道:「不知咱們現在是否已算入幫?」
「還要有一次入幫的典儀,才正式算是鬼王幫的門下。」
方振遠道:「這方面,宗兄有甚麼指點?」
「這個……」宗奇沉吟了一陣,道:「入盟之時,要飲一杯加盟酒……」
方振遠低聲接道:「以後呢?」
宗奇道:「那就唯本幫之命是從了。」
孟小月插口道:「酒中有藥?」
宗奇苦笑道:「這就不太清楚了,不過,那杯加盟酒是非吃不可的。」
方振遠搖搖頭,道:「宗兄,我看這是第一個要借重大力救援的事。如果酒中真有控制我們的藥物,豈不是有些過份了。再說,日後咱們就是想和宗兄合流,只怕也是有力無心了。」
宗奇沉吟不語。
孟小月冷笑一聲,道:「如果那加盟酒真有甚麼控制神志的藥物,咱們寧可離開這裡,也不願變成一具行屍走肉,聽憑別人的主宰、驅使。」
宗奇笑道:「蛇姑娘已經答應入幫了,要想走,只怕不太容易。」
蛇娘子孟小月道:「到那時候,大不了放手一拚罷了。」
「蛇娘子……」方振遠臉色一沉,道:「這是甚麼話?宗兄以副幫主之尊,豈無拯救咱們的辦法?稍安勿躁,聽宗兄的安排。」
孟小月自然明白這是作戲,故作委屈地道:「方大哥,這可不是玩笑的事,就小妹所知,一個人的神志如被藥物控制,那就完全失去了自主的能力,活得辛苦萬分,當真是生不如死。」
一聲方大哥叫得甜甜膩膩。
不但方振遠聽得心神一蕩,那宗哥更是聽得雙目神光暴射,盯住在孟小月的身上打量,內心燃起了一股慾望之火。
要知道蛇娘子孟小月的美,不是一般的美,而是嬌艷欲滴,引人綺念。
「只有一個辦法可想……」宗奇忍不往洩了底。
方振遠道:「甚麼辦法?宗副幫主如肯幫助兄弟,不但我方某人感激,就是蛇姑娘也會大承宗兄之情的。」
宗奇道:「這件事如果洩露出去,苗幫主絕不會饒我。」
「大家都不說……」方振遠道:「苗幫主又怎會知道?」
「諸位服用過藥物之後,會有一定的反應,所謂對鬼王幫效忠……」宗奇有些不平地說道:「那就是對幫主一個人效忠,因為飲下那杯酒之後,一切都聽命幫主了。」
「是啊!這未免對宗兄太不公平了……」方振遠道:「尤其是我們幾個人,日後都是你宗兄的心腹……」
宗奇道:「不喝下那杯加盟酒,不算入幫;喝下去,雖生猶死,所以,只有預先調換了酒……」
「這個,可能嗎?」方振遠半信半疑地道。
「可能,因為,等一會三位入幫時,兄弟負責斟酒。」
「這就成了……」方振遠神情肅然地道:「希望宗兄不要弄錯了。」
「放心,放心!宗某絕不會加害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