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園嗓門更尖更高了:「任順子,你開黑店,做人肉包子。」
嗷地一聲吼,震得柳花酒店一陣嗡嗡響,任順子像個流星奔進門來,直著嗓子吼道:
「你敢血口噴人。」
花滿園袖子一捋,腕子上兩隻玉鐲子叮鐺響:「怎麼,你想打架麼。」
任順子一怔,火氣消了:「誰跟你打架,只是你怎可當著客人詆毀我任順子的名聲,我杏花樓還開不開了。」
花滿園見他服軟,不屑地呸了一口:「任順子,你少假撇清,你當老娘是瞎子,看不見麼。」
任順子又跳了起來,挺大數歲的人還是這般火爆爆的脾氣:「你看見什麼了?你看見我開黑店了?看見我做人肉包子了?人肉包子什麼樣兒?你說說我聽聽。」
花滿園氣哼哼地道:「任順子,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
明明剛才說的是「看見」沒看見,轉眼間就變成了「知道」不知道,誰曉得花滿園怎麼會說出這麼樣的一句話。
可以肯定的是花滿園這句話不是說錯了。他說這句話時,底氣特別足,口氣特別沖,而且對任順子立即就起了作用。
任順子一下變了臉,一付慘不忍睹的模樣,讓人看了怪可憐的。
誰也不知道這兩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好像任順子有什麼把柄在花滿園手裡,但花滿園也只是捕風捉影而已,沒有找到證據。
那麼這也許可以解釋花滿園為什麼在杏花樓前開店了。顯然她是要等證據到手。
陳良笑嘻嘻地道:「任樓主,何必這樣,何必呢?抬頭不見的,都不是外人嘛,來來來,坐下坐下,咱們一起喝上幾蠱,消消火兒。」
花滿園怒道:「陳良,不用你假充好人,你當老娘不知道是你暗中使壞麼。」
陳良裝得天真無邪:「大姐,我又沒說什麼呀。」
花滿園道:「你還說你沒使壞?都是你小子鬧的!」
陳良陪笑道:「我也沒做什麼呀?我不過就是請任樓主一起喝杯酒吃口菜嘛。」
花滿園一扭腰肢:「反正我做的菜,不許進任順子的口。」
任順子又是一跳,待落到地上,卻是有氣無力的:「老子也不想吃你那髒手燒出來的菜。」
蘇三反唇相譏:「只怕是想吃吃不著羅。」
花滿園大喜,在他臉上輕輕扭了一下:「還是小三子好。」
「小三子」,這是蘇三曾經被叫過的稱呼中最親切的一聲了。
臭嘎子壞笑道:「花大姐,你可小心了,再叫一聲『小三子』,只怕他憋不住,馬上要抱你上床了。」
花滿園眼睛水汪汪地看了蘇三一眼。蘇三一躍而起,一把抱起花滿園:「你們等我一會兒。」
花滿園嚇得直叫,但蘇三的力氣著實不小,只一轉身,便進了裡屋了。
臭嘎子可怔住了,摸摸腦袋:「怪呀,蘇三這小子怕是中了邪了。」
任順子的臉變得灰白慘綠,眼睛死死盯著屋門口掛著的門簾,那門簾還在不停地晃悠著。
陳良歎了口氣:「任樓主,咱們去你那裡坐一下吧。」
任順子頗為傷心地望了望陳良,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因為方才陳良讓他一起喝幾蠱。而且聽陳良說話的語氣,一直向著他,也一直挺同情他。
任順子的火氣雖然還挺大,畢竟也五十多歲了,開始需要別人的理解和同情了。
需要同情的時候,人大概也快老了吧!任順子的茶樓裡,眾人正在議論紛紛,顯然是花滿園的話讓眾人起疑心了。
陳良微笑著高聲道:「各位不要動疑,任老爺子乃是大大的好人,方才花大姐不過是說氣話而已。」
不說還好,越說越糟,眾人議論得越發響了。
任順子一拍櫃檯,怒叫道:「你們要不想喝茶就滾蛋,少在這裡胡說八道。老子的茶樓是黑店也好,是白店也好,關你們什麼事兒!任順子是一個老實巴交的生意人,他是極少發火的,眾人都靜了下來。十幾個夥計走了出來。
「小的們,將眾位都請出去,老子的茶樓從今天起,不開了。」
眾人都怔住了。不過是花滿園的一句話,怎的任順子如此光火而決定不開茶樓了。」
顯然是有隱情在其中。不少人都想起了「做賊心虛」這四個字,但沒有人敢說話,一個一個都溜了。
如果任順子是開黑店的,他們再說下去,可保不準自己也被任順子給「黑」了。
任順子餘怒未消:「小皮子,拿酒來,再泡上兩壺好茶。」
一個夥計連忙答應了下去。
「陳兄弟,這位是……」任順子已經和陳良稱兄道弟了。
「哈,這位兄弟姓左,名右軍,匪號『臭嘎子』。」陳良笑了。臭嘎子卻一臉不高興,因為陳良說出了他的真名實姓。
他希望別人只知道他是「臭嘎子」,那只是外號,綽號而不是他的名字。他知道江湖有不少人罵他不是東西,如果別人說「臭嘎子這王八蛋真不是東西」,他不會生氣,可要是有人說「左右軍這小子挺不是玩意兒」,他就要發怒了。
原因也很簡單,「左右軍」這三個字,是父母給他取的名字,「臭嘎子」是別人叫的綽號。對臭嘎子來說,被人指名道姓地罵,會給祖宗臉上抹黑。
臭嘎子可是個真正的孝子!「失敬失敬,原來是左老弟。兩位可都是哄傳江湖的人物呀,怎的今兒有興來此。」任順子聽到「臭嘎子」三個字,也不由變了臉。
陳良,蘇三和左右軍,任何一個人來了,都令人頭疼,更何況是三人齊來。
臭嘎子翻翻眼:「三人齊來。」
他有意指出蘇三來,是因為他發現,蘇三抱走了花滿園之後,任順子白了臉。
陳良忙拉拉他,向任順子笑道:「任樓主,我們是去海寧。」
任順子「啊」了一聲:「是為了東洋人。」
臭嘎子先憋不住跳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任順子也挺沖的:「老夫是開茶樓的,什麼事聽不到。」
這倒也是句大實話。
茶樓、酒館、妓院、澡堂子,這些地方都是三教九流的集散地,也是各種消息、流言傳播的場所。
所以任順子說這話時態度雖不好,臭嘎子倒沒怎麼計較。
陳良微笑道:「任樓主可有興趣會會東洋高手。」
任順子嚇了一跳:「你可找錯人了。我任順子沒大能耐,一般高手對付著還湊合,再往上可就不行了。」
臭嘎子冷笑道:「你口氣倒不小,一般高手能對付。」
任順子不屑理他:「信不信由你。」
陳良笑道:「任樓主別介意,左兄弟是個直性之人,不太會說話。」
臭嘎子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好,老子不會說話,讓你們會說話的人說去。」
他衝出門,奔進了柳花酒家:「蘇三也該完事了,看老子的。」
任順子又白了臉。
陳良沉吟了半晌,方道:「任樓主,你知不知道一個叫公孫奇的人。」
任順子嚇了一跳:「怎麼。」
「他也很推崇你的武功。」陳良目不轉睛地盯著任順子。
任順子心驚肉跳,嗓子發乾:「他……他……還說什麼了。」
「有關你的任何事,他知道的,我都知道。」
任順子抖得更歷害了:「你……和他……」
「他是我師父。」陳良平生第一次告訴別人他的師承。
任順子自然知道交換的代價。因為他是第一個知道陳良師承的人。
當然了,這種交換並不是任順子自願的。本來對任順子來說,陳良的師承來歷一點意義也沒有。
可陳良既已說出了「公孫奇」這個名字,任順子就不能不拿出點東西來交換。
而且還一定要是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就因為「公孫奇」不是一個很平凡的名字。公孫奇原來曾做過江湖秘密組織「紫心會」
的老大。他知道許許多多一般人根本不知道,甚至都未曾聽說的江湖秘密。
公孫奇當然也知道任順子的底細。
而任順子確確實實有許多「底細」是他不願讓人知道的,而且也是絕對見不得人的。
「你要我干……幹什麼。」任順子嚥了口唾沫,不自覺地瞟向對門,蘇三已經邊整衣邊走了出來。
「就是我方才說的。」
「東洋人。」
「不錯。」
「你們三個人,應該儘夠了。」任順子順了口氣,說話也流暢多了。
「一對一是高手比武的習慣,還缺兩個。」
「我行麼。」
「不行我不會來找你。」陳良吁了口氣,看來任順子已經動心了。
任順子咬咬牙:「媽的,反正老子茶樓是開不成啦,這個騷娘兒們也不會讓我平安地活下去。」
「你答應了。」陳良追了一句。
「大不了是個死。」任順子一跺腳,「去」!陳良一笑而起:「好,任樓主不愧是前輩高人,快人快語。」
蘇三跑了進來,滿足地吁了口氣:「你們在說什麼。」
任順子斜眼怒視著蘇三,看樣子恨不能一把揪下蘇三的腦袋瓜子。
陳良見任順子面色灰白,忙笑道:「沒說什麼。」
「媽的,臭嘎子正快活著呢,你不去。」蘇三笑嘻嘻地連喘帶比劃「你還別說,你還別說,花滿園那麼大歲數了,身體還……」
陳良見到任順子眼裡的怒火,忙一拉蘇三:「咱們喝酒去。」
任順子有氣無力地叫了起來:「陳良,我……我不想答應你了,我收回方纔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