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爭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著阿丑在身邊忙個不停。
金針已取出,毒也已解去,阿丑正在收拾血淋淋的刀子和布條。
朱爭苦笑:"你又救了我一次,真不知怎麼感謝你。"阿丑微笑,柔聲道:"救自己的朋友,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又何必謝我呢?"
朱爭感動地哺哺道:"有這樣的朋友,我真幸運。"阿丑膘著他,吃吃笑了:"更何況你是我的丈夫呢?"朱爭一怔,怒道:"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丈夫?"阿五點點他的額頭,嗔道:"這個人!今天中午和桑笑打賭時就定了,後來你不是親口答應了嗎?"朱爭想了想,記起來了,氣得不說話了。
阿丑像只老家雀兒:"其實你也看見了,我這個人很有用,能幹活,-還能解毒,能幫你打架,能當醫生,雖然醜了一點,也能算得上是中等姿……"
朱爭牙齒咬得緊緊的,就是不答腔。
他實在是沒見過像阿丑這樣的女人.好像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魔星。
想到"魔星",自然而然也就想到了"魔王"。
"你好像知道所有的事?"朱爭的臉色好看多了,話音也沒了火氣。
阿丑笑笑:"我的確知道很多很多的事,但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曉得。"
朱爭看著她,慢吞吞地問道:"你知不知道魔王跟我打過架?"
阿丑撇嘴:"你現在已經是個名人了,我怎麼會不知道名人的軼事?"
她洗過手,揩乾了,走過來坐到他身邊,笑道:"你是想問-一杯酒-的事,又何苦繞彎子呢。"
朱爭尷尬地點點頭:"你曉不曉得那一杯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阿丑冷笑:"梅公子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朱爭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阿丑道:"梅公子比你更有名,我怎麼不知道。"朱爭道:"你怎麼知道梅公子跟我說過?"
阿丑笑笑;"聽紫雪軒的吳果果說的。"
朱爭奇怪地看看她:"你也認識吳果果?嗯,你們倆倒真是一對姐妹。"
阿丑扭過臉,氣得不理他。
"你知不知道王趕山、桑笑和司馬天機是誰雇來殺我的?"
"一個老頭,你自己見過。"
"他是誰?"
"不知道。"
"那麼,-紅芋種-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清楚,好像是一個刺客。"——
名字叫-紅芋種-嗎?"
"綽號。"
"排名第幾?"
"該是第一號。"
"你知不知道,呃……,梅公子現在在哪裡?""不知道。"
最後,朱爭終於問出了至關重要的問題:"你是怎麼知道野王旗的?"
阿丑馬上就沉下了臉:"你既然是為找野王旗而到中原來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朱爭氣極敗壞:"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阿丑冷笑:"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朱爭氣得瞼都紫了,"你在點燈的時候,不是說過要告訴我的嗎?"
阿丑還是冷笑:"那可是有條件的,你得娶我為妻,我才會告訴你,否則,哼哼!"
朱爭怒睜雙眼,大喝道:——你想要挾我?"
阿丑連忙扶住他,柔聲埋怨:"傷口可擱不住這麼生氣。你呀,真拿你沒辦法。"
朱爭打開她的手,氣呼呼地道:"去去去!"
阿丑忍著笑,嗔道:"你這人!人家一個玉潔冰清的大閨女,白白送給你,你還推三阻四的假正經。"朱爭實在是哭笑不得:"你是-玉潔冰清的大閨女-嗎!"
阿丑很認真地點點頭:"當然了。年輕時挑人都挑花了眼,一直拖到現在。還好,還不到四十。"
朱爭苦笑著搖頭:"你知道老子今年多大?"
阿丑端詳他半晌,突然有些羞澀地低下眼睛,喃喃道:"總有二十一二了吧?"
朱爭點點頭:"二十一歲,你比我大十幾歲,這實在太……
阿丑連忙安慰他:"只要心心相印,歲數小一點我不在乎。"
朱爭恨聲道:"你不在乎我在乎!"
阿丑笑道:"我都不在乎,你是男的,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朱爭實在沒辦法了,長長歎了口氣:"反正我是不會娶你的。"
阿丑很委屈地問道:-"嫌我醜?"
"不是。"
"嫌我太老?"
"也不是。"
"那究竟為什麼?-"
"朱爭遲疑了半晌,才紅著臉輕聲道:"因為我心裡……喜歡另一個……"
阿丑咬咬牙,凶神惡煞地問:"是誰?"
朱爭苦笑:"你又何苦再問呢?"
"不行,我就是要問個清楚,"阿丑蠻橫地叫道:"你不能就這麼甩了我!是不是南天仙?"
朱爭搖頭。
阿丑冷笑:"不是?南天仙可是又漂亮,又愛撒嬌,對你可親熱得很啦!"
朱爭怒道:"不是就是不是。人家是方少雄的未婚妻子,我再喜歡她,也不會幹這種缺德事!"
阿丑疑惑了半晌,才又恨恨地道:"莫不是……桑笑這個小賤人?"
朱爭苦笑著搖頭:"不是。"
阿丑酸溜溜地道:"不會吧?她可是跟你風流過一回的,難免你傾心於她。"
朱爭氣極:"我還沒活夠,不想找死。"
阿丑還是不死心:"你是從小訂的親?"
朱爭懶洋洋地道:——我傷口很難受,要好好休息,你別吵得老子睡不著!"
阿丑給了他一巴掌:"不許睡,把話說清楚;否則你休想知道野王旗的秘密。"
朱爭冷笑:"你不說拉倒。"
阿五點著他鼻尖厲聲道:"到底是誰?你若不說,我這就去殺了南天仙。我說得到,也做得到!"
朱爭忙道:"真的?那你就快走,現在趕到方家堡去。"
阿丑突然不說話了,站起來,走到桌邊去了。
朱爭滿意地閉上眼睛,打起了呼嚕。
養傷的日子對誰來說都不好過,對朱爭這種脾氣的人來說,自然更是度日如年。
阿丑已經好多天沒說話了,總是陰沉著臉。
朱爭雖然很為她不再啥叨而輕鬆,心裡卻有點內疚,覺得自己做得有些太過份了。
但就此而讓他娶她,他還是不願意。
"我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朱爭在心裡罵自己,告誡自己對阿丑好一些。
但每次阿丑一進門,朱爭一看到那張奇醜無比的臉時,心裡還是發毛,無法生出親近之感。
夜半,朱爭聽到了低低的哭泣聲,一想準是阿丑,心裡止不住酸酸的。但一睜眼,看見阿丑正癡癡地坐在身邊看著自己,不由又嚇一跳,不高興地叫道:
"嚎什麼喪?深更半夜的,你不睡,還不讓別人睡?"阿丑背過身,泣道:"你告訴我你喜歡的……那個人……是誰,我就……就告訴你……野王旗的事……,我……我不要你……娶我了,嗚嗚……"
朱爭很感動地望著她聳動的雙肩,突然想伸出手去安撫她。但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阿丑哭得更響了:"你告訴我,告訴我……"看來她是動了真情了。
朱爭突然間覺得,阿丑並不是那麼難看了。
燈下細看阿醜的側影,朱爭不無驚牙地發現,阿醜的身材居然很動人。
那是只有年輕的女人才會有的身材。
再說,阿醜的聲音也很悅耳。
阿丑有時候雖然很可氣,但心地顯然很好。
可阿丑偏偏卻有那麼一副尊容!老天真是不公平。
朱爭歎了口氣,低聲道,"其實你也是個很不錯的女人……」
阿丑哭道:"我不要你說好聽的……嗚嗚,告訴我那個女人是誰,告訴我……,」
朱爭想了想,苦笑著搖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阿丑怒道:"你想騙我?"
"-不是騙你,"朱爭喃喃道:"我確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那你怎麼會喜歡上她?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朱爭臉上泛起了溫柔的微笑。一種飽含著惆悵和痛苦的微笑。
"我剛進入中原不久,就碰上了她,是在榆林……"朱爭用夢幻般的聲音說著他的初戀:
"……那時她一直女扮男裝,扮得很像,剛開始還真唬住了我。不過後來……後來我就開始奇怪……天下漂亮的男人雖也有,但不會漂亮到那個地步啊……而且她的許多地方也不像是男人……我慢慢想通了,她是個女孩子……」
阿丑一怔,有些想笑的樣子:"你說的是不是梅公子?"
朱爭歎氣:"看來你也知道了……不過我想這不過是她走江湖的化名,她原來一定有一個很好聽的女孩子的名字,只可惜我不知道是什麼,反正肯定很好聽很好聽阿丑失笑:"你憑什麼認為梅公子是女的?"
朱爭微笑:"王趕山沒殺我,是因為看見了她放在我枕邊的一支翡翠鳳釵,我當時就很奇怪,一個男人怎麼會有女人的用的東西……"
阿丑笑出了聲:"就這些?"
"當然還有證據。那天晚上,我和桑笑……那個的時候,是她闖了進來,打了我幾個耳刮子就跑了。若她是個男人,絕不會為朋友的這檔於事生那麼大氣,而且那時候她未必知道桑笑是刺客。",
阿丑冷笑,但笑得有點不得勁了:"那麼你認為她是吃桑笑的醋了?"-
朱爭得意地道:"我還觀察過,她沒有喉節……而且胸脯總是有點高得不對勁,她的手也很小很白很軟和……"阿丑征了半晌,才冷冷道:"你心裡喜歡的就是這麼一個人?"
朱爭苦笑:"很可惜,老子把她氣走了,她是不可能再現我了。老子這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他突然又大聲道:"待老子找到野王旗,一定去找她,非要讓剃頭挑子兩頭都熱!"
阿丑突然跳了起來,歷叫道:"我看你是有病,而且病得很不輕。"
朱爭嚇了一跳:"老子有病?"
阿丑大叫道:"你當然有病!天下誰不知道梅公子是個男人?你居然認為梅公子是個女人,還心心唸唸地想著他。也真虧你想得出來,說得出口!"
朱爭一下脹紅了臉,不多時又變得慘白慘白。
"難道……梅公子真的不是女人?"
他實在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朱爭一把扯起被子蒙住頭,再也不動了。
阿丑也沒有再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朱爭露在被子外面的頭髮,好像又已癡了。
良久,阿丑才悄然歎了口氣。
"朱爭我……"
朱爭突然一址被子坐了起來,直愣愣地看著阿丑,大聲道:"我娶你!"
阿丑一愣神,旋即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