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
殷朝歌急匆匆走過空蕩蕩的大街,拐進一條小胡同。
呆在北京的這段時間裡,最讓他頭疼的,便是褚眾養和大大小小的胡同。
雖說呆在城裡的時間不算短了,但出門時如果沒有徽幫的弟兄陪著,只要一遇上曲裡拐彎的胡同,他就轉向。
好在這條胡同他還算熟悉。
穿過這條胡同,再往右拐,走上半條街,便是徽幫北京分舵。
到現在還沒有回去,第五名、司馬喬一定都著急了。
他們肯定會以為他是被大大小小的胡同繞迷了路了。
保不準第五名已經派出徽幫的弟兄,正進行「全城大搜尋」呢!
他心裡不禁好笑,一面加快了腳步。
他知道自己沒有走錯路,因為他已看見胡同口一點暈黃的燈光。
那是一個小麵攤。
殷朝歌記得初五那天夜裡,他和司馬喬還在這個小攤上吃過一碗熱乎乎的湯麵。
一想起那辣辣乎乎的湯麵條,殷朝歌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肚子裡也咕咕叫了幾聲。
麵攤上只有一位客人。
這人正捧著一碗麵湯稀溜稀溜喝得正熱鬧。
殷朝歌的腳步不覺慢了下來。
——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
一時間,殷朝歌不覺有些緊張。
今天一天裡遇上的麻煩實在太多了。他可不想再遇上什麼麻煩。
吃麵的人放下碗,掏出幾枚銅錢放在桌上,站起身,看樣子是準備走了。
殷朝歌不禁鬆了口氣。
人影一閃,吃麵的人忽然就已站在他面前。抱拳道:
「殷少俠,敝幫主有請。」
殷朝歌一怔,笑了:「原來是鐵大俠。」
這吃麵的人叫鐵千秋,也就是在洛陽金刀莊被殷朝歌擊敗,還奪走了腰牌的那位白袍會的「鐵長老」。
殷朝歌笑道:「秋老也到京裡來了?什麼時候來的?」
鐵千秋壓低聲音道:「昨天就到了,因安排一些要事,所以沒有去找殷少俠。」
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有些古怪,神情似乎也有些不自然。
殷朝歌心念一轉,道:「當日在洛陽多有冒犯,鐵大俠不要見怪呀。」
鐵千秋的臉忽然有些泛紅,笑道:「殷少俠的武功,敝幫主亦是極為歎服的,鐵某敗得口服心服。」
他看了殷朝歌一眼,伸手在臉頰上抹了一把,道:
「只是殷少俠將『大俠』這兩個字硬安在鐵某頭上,真是叫我不自在得很。」
殷朝歌一笑,道:「鐵老哥真是快人快語,小弟也正覺得』少俠』這兩個字卡得脖子很不舒服,很有些喘不過氣來呢。」
鐵千秋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殷朝歌的肩膀。
殷朝歌道:「洛陽一別,不知秋老一向可好?」
鐵千秋一面走一面笑道:「好是好,就是數月不見殷兄弟蹤影,幫主一天要摔三四回東西,沒事也要找碴訓我們一通,可讓我們吃了不少苦頭。」
他忽然停住腳,道:「不過他老人家摔起東西來小心得很,古玩玉器那是從來不動的,只是撿最粗笨的青瓷家什摔,摔完了不心疼,訓我們就訓得更凶了。
殷朝歌大笑。
走過七八條小胡同,鐵千秋停下來,輕輕吹了聲口哨。
高牆下打開一扇小門,一人低聲道:「是殷公子來了嗎?」
鐵千秋道:「正是。還不快去稟報幫主。」
人影一閃,便已不見。
鐵千秋一拱手,道:「殷兄弟,請。」
角門內竟是一處深宅大院。
轉過七八道門戶,經過四五個跨院,殷朝歌才看見一點燈光。
燈光在內院的閣樓上。
殷朝歌一面隨鐵千秋往前走,一面暗自心驚。
幾乎每過一道門戶,每過一處跨院,他都能看見黑暗中隱著七八條白色的人影。
白袍會真正的實力比江湖傳言竟還要強大的多。雖只匆匆一眼,殷朝歌已看出他遇見的每一個白袍人的功力絕不會比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差。
樓上「呼」地一聲,一扇窗戶打開,秋水探出頭大聲道:「你們磨磨蹭蹭幹什麼?還不快請殷老弟上來?唉!
真是怎樣教也教不會的蠢東西,辦事也不知道分個輕重緩急!」
鐵千秋縮了縮脖子,悄聲道:「你聽聽!」
秋水直拍胸口,叫道:「殷老弟,快上來,不要跟他們多囉嗦,老子有樣好東西給你!」
樓上花廳內燭火高燒,亮如白晝,當中一張紫檀圓桌上,卻是空空如也。
殷朝歌笑道:「大老遠叫我過來,秋老連酒都不捨得請我喝一杯?」
秋水笑瞇瞇地拍了拍手。
一扇畫屏之後,忽然轉出四名少女。
她們的手中,都托著雕漆大托盤。
一眨眼功夫,桌上就擺滿了酒菜。
秋水滿意地點點頭,道:「下去吧。」
四名少女飄身退出,身法如風行水上,俊雅飄逸。
殷朝歌不禁怔了怔,道:「好輕功。」
秋水提起酒壺慢慢斟著酒,道:「好在哪裡?」
殷朝歌道:「最難得是身姿清曼,不帶一絲煙火氣。」
秋水笑道:「你是誇她們的人呢,還是誇她們的輕功?」
殿朝歌面上微微一紅,笑道:「當然是誇輕功,這一手輕功心法,想必是秋老親傳嘍?」
秋水得意道:「那是自然。」
他忽然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老弟可猜得出這幾個小丫頭的來歷?」
殷朝歌道:「來歷?武林各大門派中,雖說除了少林、武當之外,皆收容女弟子,但最多者,當數峨嵋,她們是峨嵋派的?」
秋水道:「不是。老弟只往最不可能的方向去猜。」
殷朝歌笑道:「最不可能當然是少林,武當……」
秋水的聲音更低:「她們是我在嵩山後的松林裡撿來的棄嬰呢!」
殷朝歌一驚,道:「真是少林派?」
秋水歎道:「不錯。想來是和尚們干了壞事……其實,人嘛,總有把持不定的時候,但將嬰兒扔到老樹林裡,也實在大毒了。嘿嘿,真是不毒不禿,不禿不毒啊!」
殷朝歌不禁皺了皺眉頭。
秋水道:「怎麼,你不信?」
殷朝歌道:「秋老的話我怎能不信,不過我很有些替少林派擔心而已。」
秋水一笑,道:「好了,不談這些了,別倒了胃口。
我有一樣東西送你,那可真是寶貝。」
他揚聲道:「來呀,遞上來。」
一位身著粉紅衫兒的少女托著個黃布小包,足不點地掠進廳來,道:「請公子過目。」
少女長長的睫毛後一雙眼眸忽閃忽閃地瞟著殷朝歌。
殷朝歌剛伸出手,忽又拍了拍腦門,道:「壞了!」
秋水道:「怎麼啦?」
殷朝歌道:「我可是黃昏前就出門了,現在還沒回去,第五幫主一定會著急的。」
秋水笑道:「這還不好辦!無瀨呀。」
門外肖無瀨應道:「屬下在。」
秋水道:「你去告訴第五名,就說殷老弟我留下了,叫他不用瞎著急。」
肖無瀨道:「是。」
秋水又道:「順便挑幾樣稀罕玩意兒送過去,免得他又竄上門來打秋風。」
肖無瀨笑道:「是。」
秋水轉頭笑道:「這下就安生了。老弟,你快看看這是什麼。」
殷朝歌接過布包,尚未打開,臉色就變了。
他將布包推到秋水面前,道:「秋老,這太珍貴了,我不能收。」
秋水揮了揮手,讓紅衣少女退下,沉下臉,道:「為什麼不能收?」
殷朝歌道:「玄鐵乃稀世珍寶。我怎好奪愛?再說,我拿來也沒什麼用處。」
秋水道:「怎麼沒用?你小子已與慕容沖天照過了面,慕容沖天知道你的來歷,絕不會輕易放過的,你的功力目前比他尚差個一籌半點,有一柄玄鐵劍,當可彌補功力之不足。」
他看了看殷朝歌,又道:「再說,我也不是白送,這塊玄鐵算是我對老弟的一點謝意。」
殷朝歌道:「謝我?」
秋水笑瞇瞇地道:「不錯,謝謝你。」
近二十年來,由於聖火教在中原一直沒有大的行動,嚴子喬執掌聖火教時幾乎已被摧毀的中原武林各派又都發展壯大起來。
這些門派中,勢力發展最佳的,當數由褚東海執掌的泰山劍派。
泰山劍派的實力在近幾年已達到了巔峰狀態,門徒已不下千人,經常在江湖上走動的泰山派一流高手,至少也有三十餘人。
泰山派能如此迅速的崛起,其中一個主要因素,便是掌門褚東海自創的一套劍法。
褚東海十六歲時便挫敗了泰山派七位德高望眾的前輩長老,無可爭議地成為泰山派的第一高手,二十歲時,他開始鑽研其它六大劍派的武功劍法,二十五歲時,終於自創出一套七十一路「東海劍法」。
「東海劍法」一改近百年來輕靈奇幻的劍術大意,招式大開大合,劍勢雄渾絕倫。
就連同列「中原五大高手」的少林空雲、武當紫霞看了褚東海的「東海劍法」』後,也是讚歎不已。據說,空雲大師竟然在「東海劍法」裡看出了少林風魔棍的變化來。
不僅武功高,褚東海為人極為方正,在武林中享有極高的聲譽。
但褚東海本人卻極少在江湖上走動。
聖火教突襲上方山,對中原武林各派來說,無疑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正如平靜的湖水中突然投進了一塊巨石,中原武林頓時躁動不安起來。
各大門派的首腦人物立即齊集北京,商議如何聯手對付聖火教的進攻。
十數年間極少涉足江湖的褚東海,這次也帶著數十位門人高足,來拜會各大門派的首腦了。
殷朝歌道:「這麼說,秋老這次是盯上褚東海了?」
秋水道:「正是。」
殷朝歌道:「那秋老怎會有謝我這一說呢?」
秋水一笑,道:「不是你擊退了慕容沖天,各大派哪有時間聚會議事?要想上泰山找褚東海雖說也不難,但到底沒有這次的機會好。」
殷朝歌道:「七大劍派,八大門派一向同氣連枝,這次各派來京的高手皆不下數十人,怎麼能算是好機會呢?」
秋水又一笑,道:「我就是要當著各大門派的首腦,讓褚東海現一現他的原形!」
明亮的燭光下,秋水的笑容裡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味。
殷朝歌的頭皮不禁一陣酥麻。
在洛陽金刀莊遇上鐵千秋,又知道鐵千秋正是白袍會的人時,他也有過這種感覺。十二年前,華山劍派傳檄江湖:華山叛徒鐵千秋毒殺掌門人,意欲奪位,事後潛逃,請天下英雄查訪其下落。而不久之後,江湖傳言鐵千秋已死於一位不明身份的蒙面人之手。
但殷朝歌卻在金刀莊撞上了鐵千秋。
白袍會收羅的全都是各幫派的棄徒,都是因冤屈而被逐出門牆,走投無路的人。
秋水收集這些棄徒,教他們武功,號召他們團結起來,準備復仇。
對於白袍會中的數百棄徒來說,秋水無疑是大恩人。
秋水要他們死,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照辦。
白袍會就像是一團復仇的烈火,這團火馬上就會燒到泰山派掌門褚東海的頭上了。
只是,素有方正之名的褚東海真的曾做下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殷朝歌暗暗歎了口氣,轉開了話題:「說到謝字,我真該好好謝謝秋老。」
秋水道:「謝什麼?」
殷朝歌道:「如果不是秋老請第五幫主……」
秋水擺手道:「如果你們不是帶上了李鳳起的丫頭,至少能早十天趕到上方山,只怕也沒有後來那些事了。」
殷朝歌苦笑道:「李鳳起這些年來一直忠心耿耿,為了家師有朝一日能奪回大權,堅持不與自己的親朋們有任何牽連,現在他已知道家師讓他自由發展,自然會看重親友之情,他既然開了口,我又怎好拒絕帶李姑娘來北京探親?」
秋水冷笑道:「探親?怕是不這樣簡單吧?」
殷朝歌詫異道:「還能有什麼?」
秋水冷冷道:「真不知道嚴子喬怎麼會放心讓你一人到中原來,李鳳起有什麼花花心思,你真不知道?」
殷朝歌道:「真不知道。」
秋水道:「他是想招你這個大高手當女婿!」
殷朝歌一怔,臉刷地紅了。
秋水笑道:「怎麼,你也正有此意?」
殷朝歌臉更紅,強笑道:「開玩笑,秋老又在開玩笑。」
秋水道:「不信是吧?你等著瞧好了。」
一名淺黃衫兒的少女匆匆走進來,道:「幫主,派出去發帖子的人都回來了。」
秋水點點頭。起身笑道:「老弟,我去去就來……」
轉臉對黃衫少女道:「你就陪著殷公子聊聊吧。」
少女應了一聲,瞟了殷朝歌一眼,提起酒壺替他斟了杯酒,微微一笑,道:「公子請。」
她纖秀的手指竟似有些顫抖。
殷朝歌含笑道:「多謝。姑娘芳名,能否見告?」
少女睫毛一顫,眼波在他臉上一溜,微紅著臉道:
「我就叫芳名。」
殷朝歌奇道:「你的名字就叫芳名?」
少女道:「嗯。」
殷朝歌仔細打量她一眼,微笑道:「這個名字是秋老起的?」
少女道:「嗯。」
殷朝歌舉杯一飲而盡,笑道:「嘿,秋老可真夠有意思的,只這一下,就將第五名給比下去了。」
他看著芳名緋紅的耳輪,又道:「那三位姑娘的名字,想必也都不俗,芳名姑娘能說給我聽聽嗎?」
「不許說!」
「別告訴他!」
「說了看我們還理你!」
一陣嘰嘰喳喳的笑語聲自門簾後傳來。
芳名含笑道:「剛才送玄鐵來的叫良子,穿淡綠灑花裙的叫英君,還有一個叫南施。」
殷朝歌接連怔了幾怔,連聲道:「好名字好名字,英君,良子,……嘿嘿,實在是奇思妙想。」
「那麼,『南施』這名字是不是讓你想起了『東施』?』殷朝歌道:「只可惜南施姑娘生得晚,不然的話,世上哪會還有『西施』這兩個字?」
那個聲音道:「謝謝公子。」
殷朝歌心裡一動,不覺笑道:「三位姑娘請出來共飲一杯,如何?」
簾後只聞笑聲,卻不見人影。
殷朝歌低聲吟道:「只聞檀板與歌謳,不見如花似玉眸,焉得好風從地起,倒捲垂帝上金鉤。」
簾後的笑聲更響了。
秋水笑嘻嘻走進來,點著芳名笑道:「你們幾個死丫頭,成日臉上就沒什麼笑模樣,怎麼今日一見殷公子,就有說有笑了?」
他似模似樣地歎了口氣,道:「難怪常言道:『自古嫦娥愛少年』,看樣子,我老人家真是個老厭物了。」
芳名跺著腳,舉起袖子掩著臉,羞得連頭也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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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重陽。晴。
城郊。密林。
林中雖有陽光,但風還是很冷。
冰冷的秋風自樹林間穿過,發出一陣陣嗚嗚的低鳴,如怨婦半夜裡的低泣。
褚東海挺立在林間空地上。
白袍會約定的時間早已過去了約半個時辰,秋水卻仍未露面。
褚東海聽著身後的沙沙聲,眉梢輕輕抖動了一下。
那是他的兩個兒子——褚少君和褚少陽在不停地走來走去。
經此一役,希望他們能變得更成熟一些。褚東海想。
他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一直寄予厚望,而他們的努力和在武功上的進展也的確沒有讓他失望。
他知道,他們缺的是經驗和耐心。耐心往往比武功更能決定勝負。
他今天就要親自給他們上這樣一課。
昨夜子時,彙集京城的各大門派的住所都發現了白袍會下的帖子,無一例外,他們都沒有發現下帖子的人。
這次彙集議事的,都是各派的首腦人物以及派中數一數二的高手,白袍會的人能在他們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自由來去,已足以證明白袍會的實力。也足以讓各派的人心中都暗自吃驚。
白袍會的目的,帖子上寫得很清楚:他們是要約鬥泰山劍派掌門褚東海,請各派高手一併前往做一見證。
至於他們與泰山劍派到底有什麼過節,為什麼要約鬥褚東海,卻是語焉不詳。
現在,各大門派的人已經在帖子上寫明的地點等了快一個時辰了,白袍會的人卻沒有來。
陳月朗很清楚,白袍會今天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了褚東海。
以他對白袍會行事方法的一些瞭解,他一直在想褚東海是不是真的做過什麼虧心之事。
褚東海自成名以來,極少涉足江湖,而且泰山派這麼多年來一直在「納新」,從未「吐故」,根本就沒有「棄徒」一類的人。
白袍會怎麼會找上褚東海這個素來極負方正之名的君子呢?
少林方丈空雲大師也想不通。雖然他的神情仍然很平靜,但他數著念珠的動作比平時已快了一倍不止。他已與陳月朗交換了幾次目光,每次四目相交,陳月朗皆報以苦笑。
在聖火教很可能又將大舉進攻中原武林之際,他們都不願看到足可稱得上是中原武林中一根堅實的柱石的褚東海出什麼意外。
因為褚東海一旦有什麼閃失,七大劍派中實力最強的泰山劍派很可能就此瓦解。
他們也時不時看一眼褚東海的兩個兒子,一刻也沒有閒下來的褚少君和褚少陽。二褚雖說武功很不錯,但實在太浮躁,根本不能擔當大任。
褚東海一直很鎮定。
在場的數十位高手中,他是惟一鎮定自若的人。
褚東海自己也不知道,也想不出白袍會為什麼會找上他。
但是他不在乎。
雖然他早已聽說秋水其人武功之高幾乎可與「中原五大高手」比肩,他的心情仍然十分平靜。
他的嘴角,甚至掛著一絲微笑,因為他知道,秋水在對他使驕兵之計。這種粗淺的手法,對他褚東海來說,半點效果也沒有。
離褚東海不遠,站著嵩山劍派掌門車臣。
車臣早已忍耐不住了。他的眼睛已瞪得血紅,一股股白霧自他嘴裡沉重地呼出,立刻被風吹散。
嵩陽七子是他最最得意的門徒,也是嵩山派的支柱,但這根支柱卻被肖無瀨一個人一枝劍,在一戰之間,化為烏有,車臣要是能受得了,那才是怪事。
現在,白袍會竟然敢公然露面,竟然當著同氣連枝的各大門派高手們約鬥褚東海,這對車臣來說,實在是一個報復的好機會。
他恨不得白袍的人馬上現身,那麼,他就可以像咬炒豆子似地將他們一個一個咯崩咯崩咬得粉碎。
他豎起耳朵捕捉著四下的動靜。
除了冷風掠過樹梢的嗚嗚聲外,其它什麼也沒有。
難道說,白袍會是畏懼各大門派的實力,不敢伸頭了嗎?
一陣整齊的沙沙聲由遠及近。
各大門派的高手們忽然都安靜下來。
五十名白袍人慢慢自樹林間走出,停下。停在等候已久的各大門派的高手面前。
白袍會的人真的來了!
褚東海輕按著劍柄的手忽地握緊,他緊盯著走在最前面的,惟一沒有白巾蒙面的白飽老人。他一定就是秋水。
褚東海的瞳孔急劇地收縮。
陳月朗的眉頭皺緊了。
——他怎麼也來了?
——殷朝歌怎麼會是白袍會的人?
不對,殷朝歌不是白袍會的人。
陳月朗立刻明白過來。因為他是惟一沒有著白袍,也沒有白巾蒙面的人。
殷朝歌也看見了陳月朗,他微笑著,微微點了一點頭。
褚東海舉步,緩緩向前走。
他長袍的下擺微微隆起,每邁出一步,地上便留下一個半指深的腳印。
秋水不動。
他只是冷冷地盯著褚東海。
褚東海沉聲道:「秋幫主?」
秋水不答,只是冷冷地盯著他。
四道冰冷凌厲的目光面對面撞上,空氣中竟似攪起了一股強勁的寒流。
幾隻山雀尖叫著,拍打著翅膀飛向空中。
褚東海停住,停在秋水身前三丈外,沉聲道:「秋水!」
秋水冷冷道:「褚東海!」
一股怒氣自褚東海心頭升起,他猛地咬緊了牙關。
秋水看著他,平靜的目光中竟似已透出了一絲笑意。
那是一種極度的蔑視,彷彿他看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一錢不值的癩皮狗。
陳月朗笑得更苦。他知道,這一戰雖尚未開始,卻已經結束。
褚東海絕非秋水的對手。
一聲清亮的佛號衝開了場中的沉悶。
空雲大師合掌道:「兩位施主,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不管白袍會跟泰山派有什麼梁子,今日二位就賣老衲一個面子,揭過了吧。」
褚東海道:「褚某與秋幫主素未謀面,泰山派與白袍會更是從未打過交道,褚某實在不知道秋幫主約鬥褚某,為了何事?」
秋水淡淡一笑,悠然道:「不錯,秋某與褚掌門的確素未謀面,但敝會中這位伊士達伊長老與泰山派卻是大有淵源哪。」
他一揮手,一名白袍人突然走出,走到他身後。
寒風中,一襲粗布白袍直貼在這人身上,勾勒出纖秀的身姿,這人蒙面白巾上端,露出一雙秀美的,但冷森森的眼睛。
空雲大師愕然。
難道約鬥褚東海的,竟是一名女子嗎?
褚東海道:「看來秋幫主是弄錯了,敝派之中,從來不曾有過伊士達其人。」
白袍女人冷冷哼了一聲。
褚東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就算敝派中原有此人,那也只是敝派內部的事,用不著秋幫主費心!」
秋水一笑,淡淡道:「不錯,秋某原不想,更不願為泰山派費心,但伊長老既入白袍會,她的事,就是秋某的事,也是我白袍會眾弟兄的事。」
車臣跳了起來,破口大罵道:「你秋水算個什麼東西?
白袍會又算個什麼東西?」
他可是早就憋不住了,這會兒總算是找著了機會。
秋水不屑地掃了他一眼,悠悠地道:「白袍會的確算不上什麼東西,只可惜車掌門座下名震江湖的嵩陽七子,卻敵不過白袍會的一個小角色。」
車臣的臉頓時慘白。
空雲大師忙道:「秋幫主……」
褚東海傲然道:「空雲大師一番好意,褚某心領,只不過褚某今日倒真想會一會白袍會的諸位高手!」
秋水冷笑道:「你配嗎?」
他轉過頭,對身後的數十白袍蒙面人道:「今日伊長老約鬥泰山劍派掌門褚東海,本會中人,一律不得插手干預!」
白袍人們齊聲道:「是!」
秋水一擺手,白影連閃,數十名白袍人眨眼間已在場中四散開來。
褚東海目光一凝,已看出白袍會布下的乃是正反九宮陣法。
秋水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白袍會中其餘的人不得插手,可各大門派的人也別想輕舉妄動!
空雲大師輕輕歎了口氣,低頭垂目,又慢慢捻起了手中的念珠。
他知道,今日之戰,非見血而不能了結了。
流出來的,會是誰的血呢?
肅殺的秋風在林間肆虐,樹枝顫抖著,發出低低的哀鳴。
伊士達忽然躬身,向秋水深深一揖。
秋水微笑著,道:」你去吧。」
伊士達轉過身,緩緩抽出腰間長劍。
她冷森森的目光緊緊盯著褚東海,長劍懸在眉間,如她的目光一般森冷、明亮。
褚東海一直很平穩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伊士達的劍勢,正是泰山劍派的起手式。
她真是泰山派的人?不,不可能!
伊士達冷冷道:「褚掌門,請!」
褚東海微笑著,卻不拔劍。
伊士達短促地冷笑一聲,道:「褚東海,二十年前端陽節子夜之時,你在幹什麼?」
褚東海一直鎮定自若的臉竟似有點泛白,他挺直的、鬆弛的後背一瞬間忽然繃緊。
伊士達逼近一步,道:「褚掌門是貴人多忘事,還是不敢回答?」
褚東海一仰頭,大笑起來:「這位伊……伊女俠真會說笑話,你說褚某那一夜在幹什麼?莫非褚某自己不知道,你反倒知道?」
泰山派眾人都哄笑起來。
空雲大師捻著念珠的手忽然停下,兩道灰白色的長眉不禁抖動了幾下。
陳月朗暗自一歎,緩緩搖了搖頭。
他們的心裡,都升起了一絲涼意。因為他們與褚東海相交已數十年,從未見過他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褚東海一直是一個自律極嚴的人,所以他的武功劍術才能達到今天這個高度。而現在,這個素來刻板謹嚴的方正君子竟然說出這樣一句極其無聊的話來,只可能有一種解釋——二十年前端陽節子夜,他的確做過不可告人的虧心事!
伊士達像是根本沒聽見泰山派眾人的哄笑,冷冷道:
「褚掌門真的記不起來了?伊某可是二十年來,不敢稍忘啊……」
她忽然間嬌聲笑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溫婉可人:「褚東海,要不要我揭開面巾,幫你恢復一下記憶?」
褚東海握著劍柄的手哆嗦了一下,臉色剎那間變得鐵青!
清越的龍吟聲響起,冷森森的劍光和沖天的殺氣頓時充溢了林間。
褚東海劍已出鞘。
一隻山雀尖叫著自空中跌落,四散的羽毛如雪片一般在半空飄落著。
「東海劍法」!
這正是「東海劍法」中的殺著,「飛瀑流泉」。
伊士達邁步,挫身,出劍。
長劍不閃不避,自褚東海撒下的懾人的劍網中直穿而過,竟然正是「東海劍法」中霸道絕倫的一招「笑指龍潭」。
密集暴烈的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
各大門派的高手們看得目弛神搖。他們根本沒料到伊士達竟會以「東海劍法」與褚東海硬碰硬的對攻,更讓他們吃驚的是,一個女子竟也能如此充分地發揮出「東海劍法」狂暴的劍意。
褚少君、褚少陽的臉都已變得蒼白。他們緊張地注視著場中兩股旋風般交錯衝突的劍光,蒼白的鼻翼劇烈地抽動著。
他們在「東海劍法」上已下了十五六年的苦功。而且這十五六年中,一直是褚東海在親自指導。卻沒能達到伊士達這樣的境界,你說他們能不吃驚,能不緊張嗎?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她怎麼也會「東海劍法」?
——莫非……?
褚少君、褚少陽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們現在只希望父親能奮起神威,一劍將這個女人剁成兩截!
褚東海激盪的心神卻已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已勝券在握。
伊士達不是他的對手。
從現在起,他有把握在十招之內殺了她!
伊士達的身法忽然一變,劍招也突變。
她斜身向右掠起,長劍以一個最不可能的方向斜刺向褚東海左肩。
這是極其清淡飄逸的一劍,飄逸如掠過葦叢的徐徐秋風。
——這不是「東海劍法」,也不是泰山派的劍法。
——七大劍派的劍法中,根本沒有這一招。
這一招褚東海竟從未見過。
他也接不下。
褚東海一怔之間,劍尖已搭上他的肩頭。
電光火石間,他挫身退開了。
伊士達一揮長劍,劍光暴漲。
她的劍招又變了,變回了如暴雨狂風一般的「東海劍法」。
秋水的臉色陰沉下來。
他知道,伊士達支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剛才她逼退褚東海的那一招,正是他親授的「秋水劍法」。他知道,不是到了難以支撐的緊急關頭,伊士達是絕不會使出「秋水劍法」的。
凡是加入白袍會的「棄徒」們,在復仇之戰中,他們自己最大的願望,也正是要仇敵喪生於本門武功之下。
秋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褚東海已開始微笑。
伊士達劍法中的破綻越來越明顯了。
他絕不會,也絕不能放過這個極好的機會。他要殺了她。乾淨利落地殺了她!
伊士達的步法也已開始散亂,右腿一滯,身形踉蹌了一下。
褚東海長嘯一聲,匹練般的劍光直削她下盤。
血光忽現。
長劍已刺中伊士達右膝之下。
伊士達尖叫一聲,右腿回曲,右膝向地面猛扣下去,正好壓住了褚東海的劍身,右手猛抬,長劍疾削他的胸腹之間。
褚東海冷笑一聲,左手一揮,已扣住她的右腕。他猛吸一口氣,內力如潮水般向伊士達猛攻過去。
他要以數十年刻苦修煉的雄渾的功力震死她。他絕不能讓她在死前吐出半個字來!
伊士達的身形如急濤中的一葉小舟般抖動不已。她努力地,慢慢地抬起頭,直視著褚東海的雙眼。
秋水突然向前跨出一步,咬咬牙,又生硬地停下。
伊士達慢慢抬起左手,抓下了蒙面白巾。
所有的人都打了個寒噤。
面巾後,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張臉。
那只不過是橫七豎八地劃滿劍痕的一團紅白相間的肉塊。
褚東海的眼中迸出極度的恐懼。他厲叫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仰身向後倒去。
死寂。
連風聲也已靜止。
只有伊士達劇烈的喘息聲在林間迴盪。
車臣忽然驚醒,他瞪著血紅的眼珠,吼道:「嵩山,泰山的弟兄們,抄傢伙!」
秋水冷笑著,舉起了右手。
數十名白袍人同聲大吼,刀劍出鞘。
空雲大師歎了口氣,舌綻春雷:「住手!」
佛門「獅子吼」神功如炸雷一般,震懾住一觸即發的拚殺。
褚東海也被這一聲「獅子吼」震醒,他艱難地抬起頭,啞聲道:「明珠,明珠,……真的是你?」
他的眼角滑出兩行淚水。
伊士達緩緩點頭,道:「是,是我,師兄,我是伊明珠。」
褚東海努力微笑了一下,道:「當日,當日……唉,我以為你已經死了……真是……罪有應得……」
褚少君、褚少陽跪地大哭道:「爹,您放心,我們一定為您報仇!』」
褚東海喘了口氣,低聲道:「不……不許胡來!」
他的氣息漸漸微弱,目光已開始散亂。
他努力瞪大了眼睛,道:「明珠,你還……還恨師兄嗎?」
伊明珠呆呆看著他,道:「師兄,你放心去吧。」
褚東海嘴角抽動了一下,閉上了雙眼。
褚少君、褚少陽撫屍痛哭。
秋水歎了口氣,擺了擺手,白袍會眾人掠回到他身後,伊明珠又看了褚東海一眼,也歎了口氣,搖搖頭,提著長劍,一步一拐往回走。
跪在地上的二褚忽然縱身而起。
劍光閃起,如兩道迅疾的閃電。
殷朝歌驚呼道:「小心!」右手一揮,兩枚棋子飛去。
已經遲了。兩柄長劍同時刺穿了伊明珠。
二褚雖然得手,突覺腰間一麻,便已翻倒在地,動彈不得。
伊明珠看著胸前突出的兩截明晃晃的劍光,啞笑一聲,倒在地上。
秋水一閃身,已搶到她身邊,拾起她的長劍,轉身疾刺。
沒有人驚呼。更沒有人出言阻止。
各大門派的高手們看著雪亮的劍光一點點接近了褚少君的咽喉,卻都是神情漠然……
長劍頓住。
秋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褚東海,又看了看伊明珠,苦笑著扔下長劍,轉身就走。
陳月朗也在苦笑。
空雲大師卻已閉上雙眼,似是不願再多看一眼已經灑滿枯葉的鮮血。
各大門派的首腦們面面相覷,不發一言。
甚至沒有人出手替二褚解開穴道。
本來是一場很公平的,二人之間的決鬥,結果卻是兩死兩傷。他們不僅無話可說,甚至還覺得有一點難堪。
名門正派的臉面,今天算是被褚東海父子丟盡了。
這個結果,真是誰也沒有預料到的。
打死殷朝歌他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只覺得心裡堵得慌,堵得他頭發暈,手發涼。
第五名瞪著他,眼珠子一轉都不轉。
他本就瘦長的臉更是一下拉長了三寸不止,他瞪著殷朝歌時,眼睛都綠了。
他的眼睛沒法不綠,徽幫北京分舵的四名好手,連一點響動都沒有,就被人輕輕巧巧地做掉了。
殷朝歌要是早聽他的,事情又怎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秋水道:「查清楚了是什麼人下的手嗎?」
第五名道:「聖火教!」
秋水一驚,道:「聖火教?他們怎麼會對徽幫下手呢?」。
殷朝歌苦笑道:「這件事都怪我不好……」
秋水不懂:「怎麼又跟你扯上關係了?」
第五名道:「認真說起來,的確跟他有很大的關係……」他忍不住歎了口氣,道:「算了,算了,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根本沒有一點防備。」
這倒是大實話。
第五名再怎樣「算無遺策」,也想不到聖火教會對褚眾養這樣一個老潑皮老無賴下手。
褚眾養竟被人殺死了。殺死他的人竟會是聖火教。
事情是昨天夜裡發生的,第五名帶著人馬趕到時,天還沒亮。
褚眾養死狀極慘,但第五名看到他時,心裡不僅沒有一點同情,反倒覺得很痛快。
令他痛心疾首的,是北京分舵的四名好手也都已死於非命。
他們四人中只有一人做過抵抗。
這人的右手握著半截斷刀,左手卻緊緊捏成了個拳頭。
直到扳開他的手,第五名才知道下手的是聖火教的人,因為這人手中捏著的是一片碎裂的黑布,布片上繡著半朵血紅的火焰。
聖火教殺褚眾養,當然是為了那半張寶圖。
上方寺那半張圖還沒找到,自己手中這半張圖已落入了聖火教手中,該怎麼辦呢?
殷朝歌怔怔半響,忽然道:「二位幫主知不知道聖火教的總舵在什麼地方?」
聖火教的總舵原本一直設在光明頂,但自慕容沖天執掌教主之位後,就自光明頂遷出,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到底遷到了什麼地方。
秋水嚇了一跳,道:「你想幹什麼?」
第五名冷笑道:「老子要知道他們在哪兒,還不早帶人追去了,等著你來問?」
秋水道:「就是知道他們的總舵在哪兒,咱們也不能冒然行事,總得周密地計劃一下才行。」
第五名斜睨著他,冷笑道:「你敢不敢去,關係並不大,這是徽幫的事,跟白袍會無關。殷老弟,你說是不是?」
秋水一下跳了起來,急道:「放屁!殷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說了,就憑你北京分舵那幾號人,還不夠聖火教幾下子碰的!」
殷朝歌忙道:「兩位前輩別急……既然不知道他們的行蹤,也只有慢慢查訪,靜以觀變,先看看他們下一步的行動是什麼。」
徽幫北京分舵舵主馬宏志急匆匆跑了進來,喘息著道:「幫主,出事了!」
第五名道:「快講!」
馬宏志道:「剛剛接到涿州分舵的飛鴿傳書,聖火教今天凌晨突襲涿州分舵,六死九傷。」
第五名一時有些傻眼了。
他們還根本鬧不清聖火教的行動目標時,聖火教的第二次打擊已經結束了。
這實在太可怕了!
黃昏時分,第五名、殷朝歌、司馬喬、秋水一行人趕到了涿州。
令他們奇怪的是,聖火教突襲徽幫涿州分舵的行動顯然不像在北京時那樣狠,那樣乾淨利落……
因為涿州分舵的中堅力量並沒有什麼損失,死傷的十五人僅僅是一些小角色。
但這次行動竟然是由一個滿臉大鬍子的黑衣大漢指揮的。
殷朝歌的心不禁一沉。
——這人一定是慕容沖天!
——小小一個涿州分舵,聖火教只要派出幾個二流角色便可一舉踏平,何至於慕容沖天親自出馬?
——他想幹什麼?
第二天,河間府分舵傳來消息:「聖火教慕容沖天率眾南下,未時過河間府,無搔擾。」
殷朝歌的心一直沉到了腳底。他本早該想到的。
——慕容沖天一定是南下大理,找嚴子喬去了。
雲水洞前一會,慕容沖天已看出他與嚴子喬的關係,憑聖火教的能力,必定能查出殷朝歌是來自大理。
三十二年前,慕容沖天沒能殺掉嚴子喬,現在,他又怎會放過這個軌草除根、除去心頭大患的機會?
殷朝歌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了。他必須立即動身,趕回冰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