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紫紗巾

    老少兩人走出聚豐大酒樓,長安城中,業已萬家燈火;朱元峰見老人信步而行,出神不語,忍不住低聲問道:「前輩是否還惦著花谷那幾個……?」

    老人點頭道:「是的,老夫總覺得,在這年腳下,五個女娃兒,忽然出現長安城中,決不致毫無原因。」

    朱元峰接著道:「那麼,前輩何不找去察看一番?」

    老人緩緩搖頭道:「還早,老夫想先花點腦筋猜一猜。城中客棧,全部只有十多家,到時候挨家找一遍也用不了多大工夫。」

    朱元峰又道:「那我們是否先找個地方歇下來?」

    老人頭一抬,目光微掃,忽然以手一指道:「就歇在這一家怎麼樣?」

    朱元峰循指望去,見老人所指者,並非茶館,亦非旅店,而是一戶人家,這戶人家與普通住戶別無他異,只是門楣兩側多懸了兩盞油紙燈籠,燈籠上面,分別以紅漆寫著三個仿宋字:「蘭花院」!

    朱元峰從小在通都大邑中長大,耳濡目染,自然不會不知道這蘭花院是個什麼所在。

    他看清之下,雙頰一熱,怒哼道:「請便,沒人拉著你!」

    老人笑了笑,繼續向前走去,朱元峰追上一步道:「喂,別開玩笑」

    老人轉頭瞪目道:「慌什麼,……你說去哪兒?」

    朱元峰道:「找家客棧」

    老人瞪眼反問道:「客棧能住嗎?」

    朱元峰道:「那麼一一」

    老人漫聲道:「世間事,尤其是吃喝玩樂,凡是不花自己銀子的,享受起來都特別有意思,所以,老夫決定,繼免費飽啖之後,再找地方睡個免費覺!」

    朱元峰眨眼道:「您老花樣真多啊!白吃一頓,尚不算太難,如何白睡,倒又要領教一下了,睡去何處?辦法如何?」

    老人淡淡接口道:「睡人家無人看守的草料房,又軟,又暖,又安靜,辦法很簡單,悄悄摸進去,悄悄溜出來!」

    朱元峰聽得好氣又好笑,正待開口時,老人已忽然止步道:「這裡就有」

    眼前是條狹窄的橫巷,走進去,末端是一排木板屋,推開門,撲鼻一股霉味,滿屋儘是乾草,不過倒正如老人所說,在這種地方過夜,的確是暖、軟、靜,三者俱備,花錢住客店,並不一定更舒適。

    朱元峰有點詫異道:「您老對城中情形似乎很熟?」

    老人不答,逕自說道:「你在這兒安睡,老夫出去轉一下,假如無甚事故,很快就會回來,否則只好暫時分手了」。」

    朱元峰起身道:「晚輩一道去不好麼?」

    老人搖頭制止道:「在目前,尚還不是你遇事必問的時候,過了今夜,你應該馬上找個安靜地方,好好勤練一番,只要你肯向上,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

    朱元峰星目微轉,忽然說道:「前輩可否稍微耽擱一下?」

    老人注目道:「什麼事?」

    朱元峰遲疑道:「晚輩想再請教六逸的姓氏,未悉前輩能否見告。」

    老人一咦道:「因何突然又問起這個來?」

    朱元峰赦然道:「三殘,九龍,醉芙蓉,一品紅等人,晚輩都比較清楚,唯獨六逸,晚輩還只剛弄清他們的綽號,仍不知他們幾位的姓氏……」

    老人迅速接口道:「血痕蕭姓紫,你已經知道了,對嗎?餘下的則是:雙劍丑姓韓,一刀寒姓紀,毒心聖姓孫……」

    朱元峰忽然一舉手道:「行了!」

    老人一愣,道:「行了,另外兩位……你……你知道?」

    朱元峰深打一躬道:「不知道,不過,那已不太重要了。現在,晚輩謹此向您毒心孫老前輩補請一聲安好!」

    老人一呆道:「小子,你……你……是從何認出的?」

    朱元峰微微一笑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武林中迄今僅有金星武士一名,晚輩要連這點眼力也沒有,豈不,愧對這個榮銜?」

    老人搖搖頭,聳肩轉身而出,朱元峰從後低笑道:「孫前輩好走啊!」

    屋外不聞老人回答,顯已很快去遠。朱元峰由「毒心聖」這一揉合了兩個極端的混號,並參照老人日來之行為,忽然疑及老人也許亦為六逸之一,不意一詐之下,果然被他猜對了。這在朱元峰,其樂開心可知。

    朱元峰躺在草堆上,由於心情愉快,不消多大功夫,便即沉沉睡去。

    第二天,朱元峰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但是,屋中並無毒心聖人影,遊目四顧,亦無留言。

    朱元峰大吃一驚,慌忙跳身而起。

    出屋,奔出小巷,來到大街上,大街上仍是積雪遍地,風勢雖比昨天小了些,卻依然嚴寒迫人。

    今天,正是大除夕,街上到處是人。如今,朱元峰雖明知花谷五女出了事,毒心聖也給牽連進去,然而,長安如此之大,他將去哪裡找?他真後悔昨夜沒有跟著去,就算老人不答應,憑他今天這一身輕功,潛躡遙綴,也一樣可以達到目的。

    朱元峰茫然前行,他現在也知道,找人須從各家客棧著手。可是,據老人說,城中客棧計有十餘家之多,這些客棧的名稱與分佈情形,他並不清楚。一家一家打聽,實在頗費周章。

    不知轉過幾條街,朱元峰正在不得主意之際,忽聞側面有人叫道:「好了,那小的來了!」

    朱元峰剛剛轉過身子,一名漢子已然衝到身前,喘著問道:「你爺爺呢?」

    朱元峰一怔道:「我爺爺?」

    突然,朱元峰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他己無意中來到樂群客棧前,這間樂群棧,乃毒心聖與聚豐樓夥計約定碰面之處,面前這名漢子不是別人,正是聚豐大酒樓,昨日那名前倨後恭的年輕店夥計。

    朱元峰仗著一身輕功,這時本不難一走了之,但是,他不願這樣做。這一帶地處鬧區,行人往來,有如穿梭,他一拔腳,對方勢必要從後追喊,這樣一來,長安他就無法繼續呆下去了。

    運智用計,原為十絕門,十大絕藝之一;朱元峰自熟記石板上留文之後,七竅貫通,心智活躍,原即具有超人稟賦的他,至此更見玲瓏剔透,眼前這道小小難題,自然難他不倒。

    這時,朱元峰在弄清處境之後,立即向那夥計走上一步,壓低嗓門子接道:「你是問我爺爺麼?別聲張,跟我來!」

    那夥計遲疑地道:「他老人家昨夜不是說歇在這間樂群棧的麼?怎麼又改變主意住去別的地方?」

    朱元峰臉孔一沉,不悅道:「這與閣下何礙?」

    那夥計一呆,忙賠不是道:「是,是,是……都怪小的多嘴……咳咳,請問少爺,咱們現在要去哪裡和他老人家碰面?」

    朱元峰淡淡說道:「蘭花院!」

    那夥計一哦,接著又是掩飾性的輕輕一咳,唇角笑意隱現,現出一派「原來如此」的會意之色。

    朱元峰身軀一轉,循原路又向昨晚所見到的那家蘭花院走去。

    到達巷口,朱元峰轉身道:「你在這裡等一等。」

    那夥計打躬不迭道:「是,是,是!」

    朱元峰向巷內走去,湊巧那家妓院剛剛開門,一名老姬夾著一柄掃帚,正瑟縮地自門裡走出。

    朱元峰不待老姬開口,搶上前去匆匆說道:「我家主母快找來了,我得趕快通知我們官人一聲!」

    腳下一緊,逕向門裡急步跨人。迎面是座敞院,四下裡靜悄悄的,一個人影子也沒有。

    朱元峰不敢怠慢,真氣一提,拔身登屋,眨眼又復來至前面大街上。他稍加盤算,決定先去西郊冷面秀士故居察看一番看看。

    前此他來長安時,由於半路遇著蔡姍姍之故,想去冷面秀士住處,始終沒有去成;如今,反正一時也別無他事,他覺得趁此機會去一趟,了了心願也好!

    冷面秀士西門達舊宅,書棋山莊前,冷冷清清,一片慘淡景象,朱元峰撿起一根樹枝,裝成乞兒模樣,於莊前徘徊了一陣,正想繞去莊後,偷偷翻進莊內探查時,莊門忽然依呀一聲打開,自門後探出一顆自發蒼蒼的腦袋來。

    朱元峰心神微緊,連忙踏著積雪走過去,向那老人抱拳唱個肥喏道:「老人家過年好……」

    老人滿臉皺紋,腰背已拱,抬起頭來,吃力地將朱元峰週身上下打量了一眼,啞聲說道:「過年了麼?」

    朱元峰又唱了個喏道:「今天己是大除夕,也跟過年差不多了,小子幼失桔恃,無依無靠,還望老人家多多慈悲才好。」

    老人深深一歎,緩緩搖頭道:「自本宅主人遭遇變故後,一批下人們,全都風流雲散,除了抬不走的房屋莊園,這兒早只剩下一所空宅,以及行將就木的老朽一人。老朽現在自己都靠變賣為生,實在無力施捨了,小哥兒,我說呀,你還是多跑一家吧!」

    朱元峰故作怔然道:「賢主人是……」

    老人又深歎了一口氣道:「說起來,話可長了,唉!」

    說著,又朝朱元峰掃了一眼,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接著道:「我說,小哥兒,這樣好不好,值此殘冬歲尾,咱們這一老一少,可謂同病相憐,老朽僅一人在此守宅,如你小哥兒能夠代勞半天,老朽這裡還剩有一對銀燭台,準備拿去城裡換了,買點酒菜回來,咱們不妨將就著,一塊兒過個苦年如何?」

    朱元峰連忙躬下身去道:「小子求之不得!」

    老人擺手示意道:「你等等!」

    語畢,顫巍巍地返身入內而去,不一會兒,果然從廳屋中拿了一個破布包走回來,向朱元峰吩咐道:「這裡很少有人來,你只須閂上門,坐在門房裡等老朽回來就行了。」

    朱元峰恭謹地答道:「小子理會得!」

    老人點點頭,舉步維艱地出門向莊外走去。朱元峰容得老人稍稍去遠,先將莊門閂好,然後由院中縱登屋頂高處窺視,老人確已入城而去,這才翻身躍落,急急竄向後院,準備將全莊粗搜一遍,看有無關係冷面秀士死因之蛛絲馬跡可尋。

    朱元峰此舉,自以為得計,實則大大失策。

    須知今天這座書棋山莊,早成為九龍屬下來往長安之聯絡處,而剛才那位老人不是別個,正是第九龍,梟龍手下一名得力爪牙,「豹叟」羅山濤!

    豹叟羅山濤,四十年前即以掌法知名於武林,一身功力更在毒龍谷內那申氏兄弟之上。

    豹叟最初並未對朱元峰生出疑心,及至發現朱元峰似乎對冷面秀士之變故表示關切,這才一下警覺到,眼前這小子,來路可能有問題!於是,他決定進一步加以考查,故意設詞入城變賣銀器,不錯,他是入城了,但僅只於城門口晃了一下而已。他人一進城內,迅即沿城北奔,預備打西北角出城,另抄小徑返莊,暗察小子有何舉動,以便下手擒拿,甚至當場格殺。

    朱元峰懵然無知,這時正於莊中各處進進出出,大事搜索。他見莊中十室九空,值錢家俱,多已不見,尚以為豹叟適才所言不虛,心想,西門達死後還留下這麼一名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也算難得的了。

    其實,這一點,正是這位豹叟預作的匠心佈置。如今,九龍屬下若是有人來此,多半聚會在莊後一處地下密室中,因此假如有人來此作表面之觀察,根本毫無破綻可尋。只可惜,朱元峰在日前因種種的顧慮,並沒有出面和叛離師門的蔡姍姍相見會合,否則,他刻下就不會處在這種敵暗我明的不利形勢之下了。

    朱元峰全莊前後搜遍,結果一無所獲,最後,歎了一口氣,只好又向前院走來。

    當朱元峰奔向前院時,豹叟羅山濤早已等在前廳屋脊上。豹叟證實自己所疑不假,本擬立即下手,結果眼珠一滾,突然改變了主意。

    原來這老賊見朱元峰步伐穩實,身法奇異,暗暗訝疑之餘,深恐小子滑溜,萬一失手,可能遺患無窮。所以,老賊打算來個穩紮穩打,仍退循原路入城,真的買了些酒菜回來,欲待在近身之際,閃電出手,以保萬全。

    朱元峰回到前院門房中,坐了片刻,仍不見老人返轉,忍不住又向東廂那間客廳走。這間客廳,他剛才已經搜過,此刻重臨,無非悶不住,信步走走而已。

    客廳中現在只剩下幾幅字畫,以及兩張舊木椅,一張破木桌,一方斷裂的棋盤。

    朱元峰眼光落向那方棋盤,忽然想到:「有棋盤,就該有棋於,棋盤在這裡,棋子呢?」

    於是,朱元峰旋身四察,看能不能找到棋子。結果,朱元峰棋子沒有找到,卻意外地發現了另外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一條陳舊的紗巾!

    那條紗中被棄在屋角,蛛封塵積,設非特別留意,鮮有發現可能。

    朱元峰快步走過去,俯身撿起一看,中呈淡紫色,顯屬女子用物。朱元峰看清後,正待信手拋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這種紗中蔡姍姍不是也有過一條麼?

    於是朱元峰將紗巾彈彈乾淨,褶起放入懷中,迅速轉身出屋。

    當然了,天下女子不只蔡姍姍一個,這種紗巾也不只一條,蔡姍姍能用,別的女子就用不得?

    但,問題是:大戶人家之女眷,一般情形下,鮮有涉足前院客廳者,由此當知,此中屬於本奼女眷之成分不多;此巾如非本奼女眷所有,它的主人為誰?

    且不去肯定它的主人就是蔡姍姍

    一名女子曾經到過這座客廳,應無疑問。那麼,這名神秘女子來此何為?

    此女之出現,是否與冷面秀士之遭受謀算有關?

    朱元峰正在逐步推究,而無法獲致結論之際,莊門上已然響起一陣剝啄聲。

    朱元峰心神一收,忙應道:「來啦!」

    門啟處,正是那老人去而復返。

    老人呵著雙手道:「好冷啊!」

    朱元峰放進老人說道:「剛才有位姑娘來過。」

    老人一呆,霍地轉身問道:「生做什麼樣子?」

    朱元峰皺皺眉頭:「這就難說了,看上去,晤,大約十六七歲,穿一身紫色衣服,鵝蛋臉新月眉,總之,相當標緻就是了。」

    豹叟暗忖:咦,不正是姍姍那妮子麼?妮子據說已自毒龍谷偷偷出走,怎有膽子跑到這裡來?

    他思忖著,故作惑然道:「她說了什麼沒有?」

    朱元峰出指如風,以十絕門獨有手法,迅速封了豹叟各處要穴,然後伸手一抄,夾起只比死人多口氣的豹叟,送人右首耳房中。

    同一時候,外面莊門上又響起一陣極有規律的剝啄聲。

    朱元峰高應一聲:「來啦!」

    快步奔過去,一把拔開鐵門閂。

    門外站著的,是一名車伕裝束的彪形大漢。

    那大漢見應門者不是豹叟,而是一名衣履破舊的陌生少年,似乎頗感意外,腳步往回一縮,惡狠狠的瞪眼道:「你小子是打哪兒來的?」

    朱元峰裝出一臉土氣相,畏縮地答道:「我是南莊的阿俊。」

    大漢眼光四下一掃,沉聲道:「看門的那老頭兒,哪裡去了?」

    朱元峰返身一指耳房道:「像是生了病。」

    大漢一嗯,似有不信道:「怎麼說?」

    朱元峰囁嚅地道:「羅老伯常常要我送野菜來,昨天下午,我來的時候……羅老伯……

    就……就……不能動了,像是中了風。」

    大漢手朝廣場上一指,命令道:「好好看住這輛車子,有人來馬上喊我!」

    朱元峰點點頭。大漢舉步人門,一面於口中喃喃著:「這老鬼永遠不知足,敢情又是從九谷主那兒獲得什麼心訣,一時操之過急,以致走火人魔,哼哼,這下可好」

    朱元峰一眼看出,來的這名大漢,生相雖然兇猛,武功卻顯然不及豹叟遠甚;他如想制服這廝,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他顧忌的是,他此刻尚不明外面那輛車上的情況如何。

    這廝不像一名獨當一面的要角,那麼,這廝背後還有什麼人?是不是就在車上?及來此之目的何在?

    所以,朱元峰臨時改變主意,忍住沒有下手。他點倒豹叟,手法獨特,絕不愁來人看出破綻,同時,豹叟有口難言,除了痛苦的哼幾聲,也不會洩出秘密。

    廣場上那輛馬車,就停在距離莊門不及丈五處;型式普通,毫不惹眼,可是,車簾布卻拉得緊緊的。

    這說明了一件事:車上裝的,不論其為人或物,都極重要!

    朱元峰因為未將來的這名大漢放在心上,故而容得那大漢一腳跨人耳房之後,立刻出門向那輛馬車奔去。

    他解開繩結,掀起車簾一角,目光所至,不禁當場一下呆住!

    你道車內裝了些什麼?

    五名少女,衣分五色,一個個五花大綁,背對圍坐,形如一朵盛開的梅花一一正是花谷五仙女!天下事,真是一言難盡。

    六逸之一的毒心聖,為呵護五女,一去音訊杳然:沒想到,五女卻被他於無意中碰個正著!

    五女手足上綁,嘴巴亦給布條紮住,只剩下一雙雙的眼睛在那裡骨碌轉動。

    面對車門這邊的,是金釵和絳環兩女。金權為五姐妹之首,態度顯然沉穩得多。而那名絳環,眼色中則充滿焦躁和憤怒。她大概誤會朱元峰亦為賊黨之一,這時杏目圓睜,死瞪著朱元峰,像是要將朱元峰一口吞下似的。

    朱元峰報以一笑,正待傳音吩咐對方安心待救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斷喝:「小子,找死麼?」

    喝聲傳來,車內被囚的金釵和絳環,首先於芳臉上露出一片疑訝之色,那神色似說:

    哦,原來這人不是他們一路的?

    朱元峰迅速轉過身去,大漢快步奔到,面現殺氣道:「你小子是不是活膩了?」

    朱元峰遲後一步,搓手不安地道:「我不過看了一眼而已。」

    大漢豎眉吼道:「有什麼好看的?」

    朱元峰赦然一笑道:「怎麼不好看,一個個都很標緻,我們這兒,從南莊到北莊,可說沒有哪家的姑娘……」

    大漢怒喝道:「閉嘴!」

    朱元峰暗暗奇怪:他既已識破對方隱私,這廝怎的還不向他下手呢?

    最後,朱元峰突然想到,這廝其所以對他寬容,一定是還有用他之處!

    果然,大漢在眨眼思索了片刻之後,忽然寒起臉孔道:「小子現在聽著:老子有事要進城轉一下,馬上就回來,這馬車,老子開進莊內,交你小子看管記住老子馬上就回來,老子等下回來,如有絲毫差錯,老於准拿你小了剝皮抽筋!」

    說完,又狠狠加了一句道:「聽清楚沒有?」

    朱元峰強忍著點點頭道:「聽清楚了。」

    朱元峰口裡應著,心底則在想:就怕你這廝一去不來,只要你這廝還回來,等下倒看誰剝誰的皮,誰抽誰的筋!

    大漢見朱元峰異常服帖,接著手一揮道:「去把大門再打開些!」

    朱元峰應命過去把兩扇大門完全打開,大漢拉著馬嚼口,將兩匹馬連同馬車拖入莊內,又說道:「我走後就將門閂上,無論誰來,都不許開門!」

    朱元峰點頭道:「我會記住!」

    大漢交代完畢,又去耳房中看了一下,方始匆匆出莊而去。

    朱元峰心中有數:這廝準是看豹叟病得可疑,豹叟既不能言語,他又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去城中另請高明了。

    朱元峰重新關上門,於高處目送那漢子去遠,然後一躍而下,走到馬車前面,拉開車簾,向車內五女匆匆道:「小弟朱元峰,賭王之徒,偶爾至此,於無意中識穿賊徒秘密,看門的老賊,自稱豹叟,已為小弟所制,剛才這廝,顯系入城找人來為老賊查視,等會兒,來人也許不止一二個,希望五位大姐鬆開手腳後,趕快去後面活動一下,以便到時候助小弟一臂之力。」

    朱元峰匆匆說完,探手衣底,沙的一聲抽出那支降龍劍,劍尖撥劃間,五女束縛盡解。

    五女獲得自由,先攫除嘴上布條,然後相繼跳出車外。

    五女下得車來,並未遵照朱元峰吩咐,馬上去莊後活動血脈。卻在互相望過一眼之後,不約而同的均向朱元峰週身上下打量起來。那意思似說:賭王之徒,金星武士朱元峰,在傳聞中可不是這樣子啊。

    朱元峰明白五女心意,當下輕咳了一聲,微微笑道:「小弟不幸於最近經歷一次浩劫,所以」

    五女中的藍-,這時忽然一拉金釵,失聲道:「大姐,你看他手上這把劍!」

    金釵纖腰一擰,注目之下,一咦道:「降龍劍?」

    玉簪和紫-同時喃喃道:「原來名劍已經有主,這一趟跑得真冤枉……」

    朱元峰一愣,愕然道:「什麼,你們五位」

    金釵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忙以眼色止住四位師妹說下去,同時轉向朱元峰,淡淡笑了一下道:「我們這次本來是去靈台看梅花的,路上聽人說起,潼關有人懸劍求主,一時好奇,乃折道東來,不意昨夜誤投賊店……這次,多蒙少俠義伸援手,小妹五人,感謝不盡……二妹,我們去後面吧,這位少俠說得不錯,等會兒少不了一場廝殺,事前準備一下,也是好的。」朱元峰接口道:「是的,大家要說的話還多,等過了這陣子慢慢再說吧!」

    五女又朝朱元峰投了一瞥,這才在金釵率領下,迅速向正廳後面走去——

《一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