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臉閻羅道:「這一點老夫倒是沒有想到。」
金龍劍客趁機接著道:「所以,依本座看來,辛苦不過這一夜,總以小心一點為宜。最好由本座與馮護法分擔上半夜與下半夜的巡查之職,一有風吹草動,立即招呼檜老。有檜老在此,那酒鬼不來,是他的運氣!」
花臉閻羅非常受用地嗯了一聲道:「就這麼辦吧!」
二更敲過,金龍劍客看清四下無人,悄悄來到西廂房窗戶下。
他為了萬一被發覺,好有個借口,並沒有立即啟門而入。
屋中的令狐平顯然已知來者為誰,湊近窗下輕聲問道:「是盛兄麼?」
金龍劍客道:「是的,老弟準備好了沒有?言大俠能不能走動?」
令狐平道:「言大俠傷勢不輕,恐怕得煩盛兄馱他一程。至於小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因為小弟一時尚無離去之意!」
金龍劍客大感意外道:「什麼?老弟打算繼續留下?」
令狐平道:「是的。」
金龍劍客道:「老弟可知道宰父老賊明天一早便要帶人趕回遮馬谷總舵?」
令狐平道:「知道。」
金龍劍客道:「谷中戒備那樣森嚴,老弟到了裡面,將來如何脫身?」
令狐平道:「那也只有等到將來再說了。」
金龍劍客道:「老弟入谷之目的,是不是想借此機會,見見那位龍虎幫主?」
令狐平道:「也未嘗不可以這樣說。」
金龍劍客道:「常言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要會這位龍虎幫主,以後機會多的是。老弟又何必一定要趕在這時候,以階下四的身份,去冒這種不必要的風險呢?」
令狐平道:「人各有志,咳咳關於小弟的事,就談到這裡為止。還是請盛兄快點將言大俠救離此地要緊!」
金龍劍客閃身進入屋內,定神辨清方位,然後向屋角走過來,無可奈何地說道:「既然老弟堅持如此,盛某人多說亦屬枉然,只有希望老弟善自珍重了。老弟身上現在被點的是哪幾處穴道?」
令狐平向後退出一步道:「不,不,為了不使老賊看穿小弟之企圖起見,小弟被點之穴道,最好任其自然,不要去拍開它……」
金龍劍客當場一愣,忽然低下頭去,顫聲激動地道:「老弟你太會做人了。」
令狐平輕輕歎了口氣道:「既然已被盛兄識破,小弟只好實說了,這老賊的手法特別,確非一般人所能化解;小弟先前種種矯情之詞,並無其他用意,尚請盛兄原諒。」
金龍劍客也歎了口氣道:「有言大俠日間的前車之鑒,盛某人原該想到這一點才對。盛文修一生眼高過頂,今天算是真正服了你老弟!」
令狐平含笑攔著道:「好了,好了,能救一個算一個,總比同歸於盡強。時間無多,快辦正經事吧!」
金龍劍客道:「老弟怎辦?」
令狐平道:「盛兄難道忘了小弟的外號不成?浪蕩公子自有浪蕩公子的辦法!」
金龍劍客道:「這樣好不好?盛某人可以分成兩次,先將言大俠送出去,然後再回來帶走你老弟,大家先離開這裡,再想別的辦法。」
令狐平搖頭道:「不妥。」
金龍劍客道:「何處不妥?」
令狐平道:「這樣到最後可能一個也跑不了。」
金龍劍客道:「寧可大家都跑不了,盛某人也不願將你老弟一人留下。」
令狐平正容道:「盛兄,這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人非木石,誰不惜命?只是兩害相權擇其輕,三個人走在一起;首尾難兼,弊多利少;如果分成兩路,不但言大俠之傷,可望獲得救治,就是小弟,也並非完全無望。只要小弟不將奇士堡和四奇士之種種秘密一口氣盡行道出,十天半月之內,相信他們是不會拿小弟怎樣的。不要盡耽擱了,爭取時間要緊,盛兄放心去吧!」
金龍劍客道:「他們處置你老弟,只是時間問題。即使如你老弟所說,十天半月之內可保無虞,過此以後,又怎麼辦?」
令狐平苦笑道:「盛兄一定要逼小弟說出心底秘密,小弟只有據實相告了。宰父老賊這種封穴手法,說特別雖然特別,但也並非完全無人能解。就小弟所知,目前武林中,最少有七個人,可憑本身之功力,以不同的方式,為小弟活開穴道!」
金龍劍客忙問道:「哪七人?」
令狐平道:「家父、四奇士以及花臉老賊本人……」
金龍劍客微感失望道:「遠水不救近火,那還不是一樣?而且你一旦進入谷中,便與外界整個隔絕;能為你活穴之人再多,對你又有什麼益處?」語音一頓,忽然注目接著道:
「啊!不,且慢!令尊、四奇士、花臉老賊本人,合起來只有六人。你說的七個人,還有一位是誰?」
令狐平微笑道:「還有小弟我自己!」
金龍劍客大喜道:S哎呀!我的好老弟,你為什麼不早說?」
令狐平搖搖頭道:「這全是你盛兄逼出來的,因為小弟雖從敝堡甲子奇士處習得以如意玄功自我衝穴之法,但尚未試驗過,是否有效,不得而知,若不是你盛兄苦苦追問,小弟實在不敢預作斷言。」
金龍劍客忙說道:「老弟何不馬上就試試?」
令狐平道:「要有這麼容易,小弟哪會等到現在?」
金龍劍客道:「然則要怎樣才能進行?」
令狐平道:「必須獨處一室,在整整七個時辰之內,不受任何外來之干擾!」
金龍劍客道:「我知道了,老弟的意思,是打算入谷之後,等到關進石牢,再想辦法行功,是也不是?」
令狐平點頭道:「所以……」
「所以」兩字剛出口,院中突然傳來一聲沉喝道:「誰在屋中說話?」
令狐平低聲道:「不好,是那姓馮的!」
金龍劍客傳音答道:「不打緊,盛某人自有應付之策!」
接著,提高聲音,作冷笑狀道:「我勸你少打歪主意,別在援兵未到之前,先叫盛某人以寶劍挑斷你的腳筋!」
院中藍衣護法馮佳運哦了一聲道:「原來是盛護座?」
金龍劍客拔出寶劍,從容走出廂房,口中嘿嘿不已道:「這小子真異想天開!」
馮佳運問道:「怎麼樣?」
金龍劍客道:「從熄燈到現在,這小子就沒有一刻安靜過,一會兒大聲咳嗽,一會兒探頭張望,不知是何居心?」
馮佳運有點緊張道:「不會是在打信號吧?護座另外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金龍劍客道:「還算平靜,已交三更了麼?」
馮佳運道:「是的,護座請進去安歇吧!」
金龍劍客道:「那麼?人交給你了。」
馮佳運大步走過來,接口道:「護座放心就是。」
金龍劍客點點頭,手臂一抬,緩緩把劍人鞘。
不過,劍尖在伸向劍鞘時,只是一晃而過。緊接著,寒光一閃,那口寶劍便像昂首游過水面的巨蟒,掉轉方向,奔去馮佳運的咽喉!
後者有如被人強迫灌人一口烈酒,頭一仰,兩臂張開,人往後退喉管間嗤的一聲輕響,身子搖擺了一下,便如酒醉似的向後倒去!
金龍劍客迅速收回寶劍,重新入屋,一把挾起尚在昏迷的九鼎丐,向令狐平道一聲珍重,身形一閃,穿戶而出!
一直到第二天天亮,花臉閻羅方才發覺夜來之變故。
他暴跳如雷地指著令狐平界尖喝道:「你小子快說這是怎麼回事?」
令狐平打著呵欠,懶傲地說道:「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
花臉閻羅寒著面孔吼道:「信與不信,是老夫的事,你小子若有一字虛言,可別怪老夫翻臉無值!」
令狐平道:「翻臉無情便怎樣?」
花臉閻羅道:「不叫你小子狗牙落盡,便叫你小子腦袋搬家!」
令狐平道:「那麼就清閣下擇一而行吧!夜來種種,僅有本公子一人目睹,本公子即使照實說了,你閣下要是不信,這不是一樣?本公子一向講求實惠,與其遲早難逃皮肉之苦,就絕不白饒一番唇舌!」
花臉閻羅一時為之語塞。
藍衣婦人從旁插口道:「你的夥伴失蹤,你仍然留在此地,可見此事與你無關;同時事情已經過去,相信你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你實說了,沒人會為難你,舅舅他老人家心情不好,說的只是氣話而已!」
令狐平點頭道:「這便是本公子最大的弱點,不怕吹鬍子瞪眼睛,只怕嬌滴滴的甜言蜜語。好!你們聽著:這全是你們那位黃衣大護法的傑作,殺人的是他,救人,也是他!」
花臉閻羅大怒道:「胡說!」
令狐平道:「我說如何?」
花臉閻羅道:「要如你小子所說,他為什麼不先救走你小子?」
令狐平道:「事有緩急輕重,他一個人只有一雙手,當然先揀要緊的辦。本公子留下來,一時尚無生命之虞,我那夥伴的傷勢,卻已經無法等待。要換了你閣下,你閣下就先救兩人中的哪一個?」
花臉閻羅仍不相信金龍劍客會生叛離之心。
那名進屋不久的張姓青衣護法這時低聲道:「這小子所說或許不假,卑座適才檢查馮護法的傷口,的確是寶劍所造成;而且是一劍畢命,如果換了別人,應該沒有這份能耐。」
花臉閻羅轉過臉去喝道:「放屁!別人就不會以寶劍作兵刃麼?」
那名張姓青衣護法慌忙躬身應了一聲:「是!卑座糊塗……」
花臉閻羅也像一般大衙門裡的官老爺一樣,雖然官腔十足,看上去氣勢逼人,但對挨了臭罵,卻能甘之如飴的下屬,顯然相當欣賞。
他接著又對那名青衣護法吩咐道:「這座武館,從現在起,就交給你來主持。除了經常開支,你可向總舵另請一筆款項,趕工修建後院,材料要用上等的,花費不拘,愈快愈好!」
那名青衣護法又微躬身應了一聲:「是!卑座這就遵辦。」
這廝可算走運,挨了一頓罵,卻被他平白撿得這樣一個大肥缺。
花臉閻羅滿屋掃了一眼,似乎認為已無繼續停留之必要,於是又轉向另外那名青衣護法吩咐道:「去弄輛車子來,準備上路!」
不一會,車馬收拾停當,一行離開武館,啟程上路。
一路未多耽擱,傍晚抵達禹門渡河進入山區,天漸黑,車行不便,乃由令狐平與那名青衣護法共乘一騎。
令狐平暗中估計,至少要趕一夜的夜路,才會到達那座谷中的魔幫總舵;因為他們已經來過一次,深知山路難行,黑夜不比白天,能在天亮之前到達,就算是不錯的了。
沒有想到,只走了一個更次,那座秘谷便已出現眼前。
他這才發覺,他們這一次並未經過什麼石壁和狹道,跟人妖金靈官上次走的完全是兩條路。
這不禁使他連帶的想起另一問題。
這座秘谷地形隱蔽,通路複雜,來日如欲加以剿滅,將如何著手?
入谷之後,那名青衣護法自動告退,他則隨著花臉閻羅和藍衣婦人,通過一道由機關控制的門戶,來到一間佈置精美的石室。
這間石室佔地極廣,但無臥具之陳設,可見尚有秘道通往他處。
三人進入石室立即走過來兩名姿色可人的少女,為三人取下沾滿雪花的風衣。
花臉閻羅向其中一名少女問道:「幫主在不在?」
那少女臉一紅,低下頭答道:「在不過,這一兩天可能不會接見任何人。」
花臉閻羅眨著尿泡眼道:「那小子又來了。」
那少女輕輕嗯了一聲,同時側著面孔,朝令狐平偷偷飛了一眼。
令狐平暗暗納罕:因為來了一個小子,那位幫主便不接見任何人,一個什麼樣的小子會有這等大來頭?
還有一點,使他不解的是:幫主有客暫時不問外事,亦屬不平常之至,那丫頭在回答時為什麼會臉紅?
正思忖間,只聽花臉閻羅又問道:「小子有沒有找著南宮求和百里光那兩個老怪物?」
那少女答道:「都找來了,兩人已被派為藍衣護法,臨時分在第三堂,要不要另派差使,尚等老爺子回來決定。」
令狐平至此方始恍然大悟。
老賊口中的小子不是他人,原來指的就是三孽中的那位人妖!
他真沒有想到,胸懷雄霸武林大志的龍虎幫主,竟然也會有這種不可告人的嗜癡之癖。
花臉閻羅對饕、餮兩怪之來歸,似乎甚表重視,聞言不住點頭道:「這小子果然有一套……」
在這以前,那名叫芸卿的藍衣婦人,已由另外那名少女,打開壁間一首秘門,不知領去何處。
花臉閻羅示意令狐平在一張輕椅上坐了下來,接著又向那少女揮手道:「去請三位老護法過來一下。」
那少女去了約莫盞茶工夫,甬道中忽然響起一陣蒼老而宏亮的笑聲。
「檜老夤夜相召,莫非」
笑語中,燈光一暗,相繼出現三名灰衣老人。
現在來的這三名。灰衣老人,當然就是無量三翁!
三個老魔頭看上去均如六十許人,面色紅潤,目光炯炯,絲毫不見龍鍾老態。
令狐平看清之下,不由得暗暗心驚!
因為三個老魔頭平均年齡都在九十以上,能夠駐顏如此,可見修為之深!
那少女在邀請時,顯然未向三魔說明邀請之原因,是故走在前面的那個老魔頭,一見屋中尚有生人在座,立將笑聲頓住,用手一指,訝然問道:「這娃兒哪裡來的?」
花臉閻羅一面讓座,一面笑答道:「這娃兒麼,請三位先猜一猜,哪位要能一口猜中,本座願以珍藏之百花露相饗!」
那問話的魔頭遲疑了一下道:「是……」
花臉閻羅笑道:「記住,每位只許猜一次!」
身後那名灰衣老人道:「是你老兒新收的得意高足?」
花臉閻羅搖頭道:「不對!」
另外那名灰衣老人道:「舒老兒的愛婿?」
花臉閻羅搖頭道:「不對!」
先前問話的那個老魔頭眼中一亮,忽然拍著巴掌叫道:「老夫知道了!」
花臉閻羅點點頭,笑道:「冷老大概猜著了。」
獸心翁冷北斗注目道:「他就是老夫我們幾個要找的那個令狐小子,對嗎?」
花臉閻羅哈哈大笑道:「要得,要得,說來說去,還是我們冷老行。如意,把本座的百花露,搬一缸出來!」
三個老魔頭,聞言人人喜形於色。
這也難怪,他們千方百計想找的浪蕩公子,如今如願到手,怎叫他們不高興?
不一會,那個名叫如意的少女,果然含笑抱來一個尚未打開封口的尖底酒缸。
獸心翁冷北斗道:「光喝酒麼?」
花臉閻羅笑道:「既然有酒,何愁無萊,當然得有下酒之菜。」
說著,又吩咐那叫如意的少女去大廚房去辦酒萊。
這座魔幫總舵中,因為幫徒眾多,出入沒有定時,一天十二個時辰,顯然隨時均有酒菜供應。
令狐平輕咳了一聲道:「且慢!請交代這位姑娘,要他們別忘了另外一份乾絲燙蒜。少了這一樣菜,對再好的名酒,本公子也沒有胃口。這一點,別人或許不知道,你大護法應該相當清楚。咳咳!」
那少女正待離去,聞言不期一愣,停步回過身來,遲疑地望向花臉閻羅,似乎在向後者請示是否如言道辦?
無量三魔,亦為之大感驚奇。
這豈非曠古未有之奇聞?
身為階下之四,性命朝不保夕,居然還有這份心情,指定要喝什麼酒要吃什麼菜?
花臉閻羅起先也是一怔,但隨即打著哈哈道:「對,對,老夫差點忘了,來一份乾絲燙蒜!」
一面這樣說著,一面朝無量三魔飛去一道眼色。
不消多大工夫,菜餚送到,令狐平坦然隨眾入座。
他佯裝不諳席位之大小,一徑跑去首席坐下!
三魔因為花臉閻羅暗中打過招呼,亦未與之計較。
三盅烈酒過去,獸心翁冷北斗首先問道:「有關四奇士之生平,這位老弟可願隨便談談?」
令狐平淡淡一笑道:「形勢比人強,不談行嗎?所以諸位想知道一些什麼,儘管問吧!
在下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分筋錯骨的滋味,在下從來沒有品嚐過,同時也不想輕開記錄。」
獸心翁道:「老弟真是爽快人!」
令狐平道:「在某種處境之下,爽快人便是聰明人!」
獸心翁道:「貴堡那四位奇士,他們都是何方人氏?」
令狐平道:「甲子奇士是山東高唐人,乙丑奇士是河南新野人,丙寅奇士是河北密雲人,丁卯奇士是長白拉丹哈達人。」
獸心翁道:「四人目前多大年紀?」
令狐平道:「甲子奇士六十多,乙丑奇士五十多,丙寅和丁卯兩奇士都才四十出頭。」
獸心翁道:「四人姓名如何稱呼?」
令狐平道:「四人姓名,在下已向你們那位舒大護法提過一次。甲子奇士叫『司徒鼎』,乙丑奇士叫『孫子明』,丙寅奇士叫『上官亮』,丁卯奇士叫『高!」軒』。」
獸心翁道:「四人武功如何?」
令狐平道:「當然很高,否則也不會為敝堡選作奇士。」
獸心翁道:「高到什麼程度?」
令狐平道:「這個就難說了。」
獸心翁道:「為何難說?」
令狐平道:「關於這一點,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四人在本公子心目中,團屬高不可仰;但如換了諸位,或許會覺得也不過爾爾,亦未可知。」
獸心翁道:「依老弟看來,四人之武功,較之我們那位風雲老兒如何?」
令狐平道:「三個風雲劍,大概可以抵得上半個丁卯奇士。」
三魔聞言,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天殺翁哈冥年嘿了一聲道:「老弟這樣比喻,難道不嫌太誇張了一點麼?」
令狐平平靜地接著道:「在下也未嘗不可以將四奇士說得一文不值,只是那樣一來,就恐怕要有點對不起我們宰父老護法今夜的這一缸百花露了!」
花臉閻羅連忙從中打岔道:「來來來,先喝點酒,這些慢慢再說。」
大家喝了一盅酒,獸心翁冷北斗又問道:「令狐平老弟可清楚這四位奇士之師承?」
令狐平搖頭道:「不清楚。依本堡選拔奇士之規章,應徵者之師,屬於私人秘密,既不能充作人選之條件,他人亦不得追根問底。」
絕情翁辛占相插、口道:「四人擅長的都是哪幾種武功?」
令狐平道:「拳掌、兵刃、暗器、輕功、打穴、。易容,無所不精,無所不能。」
絕情翁道:「據稱應奇士之征者,除須具有過人之武功外,尚須具有某種人所不及之特殊技能,方有人選奇士之望,此說是真是假?」
令狐平道:「不假。」
絕情翁道:「貴堡目前這四位奇士,他們都具有一些什麼特殊技能?」
令狐平道:「甲子奇士,精通相人之術,忠奸善惡,一目瞭然。乙丑奇士長於歧黃,任何疑難症,只要尚有一口氣在,均能著手成春。丙寅奇士熟諳星象之學,陰晴風雨,災異豐歉,仰觀天文,皆能預知,十有九驗,屢試不爽。丁卯奇士則能追記天下各門各派之武學,娓娓道來,如數家珍,上下百年,鮮有遺漏。家父常戲稱其為當今武林中一部活的武學大辭典;甲子、乙丑、丙寅等三位奇士,亦常向其請益,聆教之餘,無不歎服其神!」
三魔聽了臉色不期然又是一變。
令狐平以上所說的這些話是不是真話呢?一點不假!四位奇士,的確分別精於「相人」、「岐黃」、「星象」以及熟知「天下各門各派之武功」。這其間只有一點與實際不符,那便是他顛倒了四人所具特長之順序!
實際上是:精相之術的是丁卯奇士,長於妓黃的是丙寅奇士,熟諳星象的是乙丑奇士,而能遍記天下各門各派武功的則是甲子奇士。
由於他對答如流,聽起來就像這位沒蕩公子,一如外傳的那樣任性慣了,說出這些重大秘密,絕未計及會有什麼後果,因而使得無量三魔全為之深信不疑。
獸心翁冷北斗想了想,抬頭又問道:「聽說賢昆仲……」
花臉閻羅忽然打斷冷魔話頭,攔著向令狐平和顏悅色地道:「天氣這樣冷,一天山路趕下來,老弟想必也累了,先叫丫頭們帶你老弟進去歇歇怎麼樣?」
令狐平知道老賊心血來潮,大概又想到什麼鬼主意,不希望被他聽見,於是知趣的往後一站道:「那就多謝了!」
花臉閻羅向那個叫如意的少女手一擺道:「你的房間讓出來,給令狐公子安歇;牡丹今夜要陪伴金夫人,你等會兒就睡她的那一間好了。」
如意含羞答答的應了一聲是,走來令狐平面前淺淺福了一福道:「公子請隨婢子來!」
在剛才藍衣婦人和另外那名少女消失的石壁前,那道秘密門戶,再度緩緩開啟。
令狐平雖緊跟在身後,竟仍然未能看出前面這丫頭使的什麼手法,會使秘門適時開啟,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因為在奇士堡中,亦不乏機關消息之佈置,在秘道一方面,說來也算得上是個行家,如今對這座石門之啟閉,居然未能看出一點眉目。可見這兒種種設計,當初必出自名家之手。
他即使能夠恢復一身功力,將來能否如願脫身出險,恐怕都大成問題。
跨進秘門,是一條光線暗淡的甬道。
前行約十餘步,那丫頭忽然在甬道中停了下來。
令狐平收步不及,一個踉蹌,撞個正著。
他如果不是穴道受制,當然不會發生這種情形,就在他準備開口表示歉意時,那丫頭突然轉過身來,緊緊抓住他一條手臂,湊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我們一起逃出去如何?」
令狐平聞言不禁一呆道:「你……說……什麼?」
「這裡所有的秘密通道,婢子全都瞭如指掌,只要公子願意,在天亮之前,我們便可以順利脫身,外面何處有關卡,把守的都是那些人,婢子也差不多全知道,目前是最好的機會,希望公子從速決定!」
「姑娘為什麼要這樣做?」
「出去再告訴你行不行?」
「這裡消息靈巧異常,姑娘應比在下清楚,我們站在這裡說話,難道姑娘不怕被那幾個老魔頭聽見麼?」
「不會的,我們一走進這條甬道,身後那道石門便會自動封閉,聲音再大一點,那邊也聽不到。」
令狐平思索了一下道:「這樣好不好,如果姑娘真有脫離魔窟之決心,請暫別露聲色,在下將來說不定還有借重姑娘的地方。如今在下身上數處穴道受制,不宜立即有所行動,一旦在下取得離開之機會,將一定設法帶走姑娘。在下不輕易許諾於人,尚望姑娘能予見信!」
如意輕輕歎了口氣道:「好吧!如果婢子一個人想走,可說隨時可以走,主要的……還是……如今……既然你……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她緩緩鬆開手,幽幽的又歎了一口氣道:「隨我來吧!」
兩人繼續向前走,最後在一處拐彎角上停下來。
這一次令狐平看清了,如意開門的方式,不是用手,而是用腳。
只見她探出足尖,輕輕往下一踩,一陣軋軋之聲響過,一道門戶隨之出現。
令狐平心中有數,是這丫頭有意讓他看到,才會這樣做的。
否則,她只要再向前多走一步,順著落足之勢踩下去,他照樣無法明白箇中奧妙!
房中隱隱約約散佈著一股醉人的清香,室中之擺設,亦極雅致。
如意走過去剔亮油燈,轉過臉來問道:「要不要去泡壺茶來?」
令狐平目不轉瞬望著她道:「就站在那裡,別動。」
如意被他望得兩頰通紅,狠狠飛了他一眼,嬌嗔道:「婢子臉上有花兒麼?」
令狐平皺起眉頭,不禁脫口輕輕道出一聲:「奇怪!」
如意瞪大眼睛道:「什麼事奇怪?」
令狐平一啊,忙說道:「沒……沒……沒有什麼。」
如意走過來,手往腰間一叉道:「哼!好個沒有什麼!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子是不是?
快說什麼事奇怪,你不明白說出來,就別再想從我這個房間裡走出去!」
令狐平有點發窘迫:「的確沒有什麼?我意思是說,是說……」
「是說什麼?」
「是說姑娘像一個人。」
「像誰?」
「在下說奇怪,便是這個原因。因為在下只感覺姑娘很像一個人,一時卻又想不起這個人來。」
「絕對不是這個原因!」
「為什麼呢?」
「若是因為婢子生得像某一個人,應該用不著這樣難於出口!」
「那麼!容在下認錯,向姑娘賠一聲不是,就算在下沒有說過這樣一句話,可以不可以?」
如意很堅決地頭一搖道:「不可以!」
令狐平苦笑笑道:「姑娘可知道這尚是我這位浪蕩公子頭第一次向人家低聲下氣?」
如意揚起面孔道:「這個我不管!」
令狐平注目微笑道:「姑娘是不是真的要在下說出來?」
如意頭一點道:「不錯!老老實實地說出來,沒有情商之餘地。」
令狐平又笑了一下道:「姑娘有沒有想到這也許並不是一句什麼好話?」
如意不為所動道:「早想到了!」
令狐平笑道:「姑娘既然知道它並不是一句什麼好話,何必還要如此苦苦追問?」
如意冷冷說道:「正因為知道它不是一句好話,所以才要問個清楚!」
令狐平輕輕咳了一聲道:「既然如此……」
如意冷冷攔著道:「最好少兜圈子,如像剛才那樣,對我們彼此都沒有好處。」
令狐平咳又了一聲道:「在下意思是說,咳咳,像姑娘這種年紀,處在這種環境之下何以……居然……吱吱……咳咳……」
如意頭一抬道:「居然還能保住一身清白?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