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平拔出飛爪,又將六鷹方守仁穴道活開。
六鷹方守仁這一次可學乖了,他已經看出,在這位浪蕩公子前面,使詭計是無論如何行不通的,反不若遵命行事,逃命的希望,也許還大些。
所以,他穴道活開之後,先運了一會兒氣,等血脈完全暢通了,方咬一咬牙,身形猛拔,向殿外竄去!
令狐平點點頭道:「這個傢伙老實多了,就試試你這傢伙的運氣吧!」
雙手一分,手上那根流星飛爪,應聲斷為兩段。
他留下帶爪的一截,而將帶有流星的那一截,喝一聲照打,手腕一揚,打了出去!
流星飛出,正中六鷹後背!
大概打中之處,非心臟要害,六鷹向前一個踉蹌,悶哼了一聲,又繼續跌跌絆絆地向觀外奔去!
令狐平笑了一笑,果然未再採取其他手段。
然後,他轉過身來,向蕭百城道:「好,現在輪到你蕭大兄台了。」
蕭百城顫抖著苦苦哀求道:「令狐平……不,不……令狐少俠……小弟……以後……一定革心洗面,重新做人!」
令狐平笑道:「你蕭大兄台的妙主意好像多得很,如果這一趟饒了你,你又想出一些別的妙主意來,我豈不跟著你成為罪人?」
蕭百城忙道:「令狐兄放心,小弟……說不敢……就不敢……小弟可以起誓……以後小弟如果再……再……再……」
令狐平搖手道:「算了,世上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誓言。咱們還是來個可以兌現的比較可靠!」
蕭百城臉色一白道:「令狐兄……是……是……是不是想……想……毀去小弟一身武功?」
令狐平道:「不是。」
蕭百城呆住了!
對一個武人來說,比死還難受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以重手法廢去這個人的一身武功!
這位浪蕩公子既然不是想廢去他一身武功,還有什麼使他更難受的手段呢?
令狐平接著道:「武功的本身,並無善惡之分。就拿本公子來說吧!我這位浪蕩公子若不是仗著這一身武功,今天又如何收拾得了你?你兄台壞事的,並不是一身武功,而是你兄台的這個外號俏郎君。」
蕭百城趕緊道:「這也好辦,小弟以後不再使用這個外號就是了!」
令狐平笑道:「這個俏郎君的外號,當初是你自己取的嗎?」
蕭百城忙說道:「今後我也不許別人再叫。」
令狐平道:「別人要再叫呢?」
蕭百城道:「小弟就跟他翻臉。」
令狐平道:「當然可以不叫,背後你又能禁得了誰?」
蕭百城一怔道:「這個」
令狐平道:「而這一點,尚非關鍵所在。最主要的是,不管你用不用這個外號,也不管別人是否這樣稱呼你,在你心底下,你總會覺得自己很帥,俏郎君這個外號,名實相符,當之無愧!」
他歎了口氣,又道:「一個男人如果身世背景不錯,年紀輕。有錢、有勢、人長得英俊,又會武功,就是不想幹壞事,壞事都會跟著來,若是把持不住,或者劣性天生,那就更不堪設想了!」
蕭百城吶吶地道:「那麼」
令狐平道:「所以,治本之道,只有一途,就是讓犯了這種毛病的公子哥兒,不再有機會顧影自憐,以為別人的大閨女,得了他的蹂躪,還是福氣!」
蕭百城駭然道:「你,你」
令狐平揚了揚手上那支飛爪道:「這支飛爪,將使你這位『俏郎君』變成『丑郎君』。」
「本公子剛才已經說過了,完事之後,你武功尚在,你還有報復機會。今天,明天,或者就在現在,悉聽尊便!」
他走上一步,又道:「同樣的,你也可以回去想一想,你已經壞過多少女子的名節?這點懲罰,是否應得?今後故我依然?抑或行善贖罪?不過,有一件事,你必須牢記,今後如果再動歪念頭,最好不讓奇士堡的人知道,更千萬不再落在我這位浪蕩公子手裡!」
手起處,沙沙幾聲,蕭百城左右雙頰,已分別開出一朵血花!
令狐平劃完,扔去血爪,又為這位俏郎君一一拍開各處穴道,然後退出數步,冷冷喝道:「現在快滾吧!」
蕭百城雙手掩住臉孔,呻吟著狼狽而去。
令狐平過去火堆上添了幾段焦木,使火勢又旺了些,然後走過來亦將賈氏姊妹之穴道分別活開。
兩姊妹舒了一口氣,雙雙睜開眼皮。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應約的人已經來了。怎麼樣賢昆仲與在下的一場比試,是不是向後順延,另訂日期和地點?」
兩姊妹一骨碌坐起,四下略一打量,馬上猜出了這是怎麼回事。
她們已經受了傷,怎麼來到這裡的呢?
地上五鷹班大登的屍體,和另一邊那一大灘血肉,正是整個事件最好的說明。是這位浪蕩公子適時趕到,救了她們兩姊妹的兩條命!
接著,兩姊妹又想到各人自己身上的傷口。
兩姊妹一摸肩後傷口,兩張面孔,登時通紅。因為傷口敷了藥。
為她們扎傷敷藥的,當然不會是別人!
對方為她們處理了傷口,難道還會不知道她們是女兒身?知道她們是女兒身,卻故意還喊她們為「賢昆仲」!
賈薔還不怎樣,賈薇已忍不住瞪起杏眼道:「你有什麼好神氣的?是不是以為你救了人,別人就得向你低頭,改口喊你一聲大思公?」
令狐平輕輕一咳道:「啊!恩公雖不必,以後在稱呼上,得改改口倒是真的。」
賈薇益發著惱道:「改什麼口?怎樣改法?是誰要你來救的人?哼哼,自作多情,我們就是看不慣像你這樣的人!」
令狐平抱拳道:「謝謝!」
賈薔一怔道:「謝什麼?」
令狐平道:「謝兩位剛才的這一聲看不慣!」
賈薔道:「這也值得一謝?」
令狐平道:「是的,這是我這位浪蕩公子自己訂下來的規矩。凡是男人說看我不慣,我就會賞他一劍,表示我也看他不慣。但如這一聲看不慣出自女子之口,我非但不以為忤,反會回答一聲謝謝!」
賈薔道:「為什麼?」
令狐平道:「至於道理何在,因為從來沒有人要求我解釋過,所以當初這個規矩是怎麼訂下來的,連我自己也記不起來了。」
賈薇輕哼道:「油嘴滑舌,輕浮挑達,根本就不像一個出自名門正派的世家子弟!」
令狐平笑道:「誰說過像個出自名門正派的世家子弟?我有沒有在兩位面前以名門正派的世家子弟自詡?」
賈薔忽然攔著道:「不,薇妹,慢一點!你還沒有聽出他剛才話中有話,我們……
被……被……被他侮辱了。」
賈薇杏眼一睜:「怎麼說?」
賈薔道:「他剛才說,如果男人看他不慣,他就會拔劍相向,顯然只是一種借口。」
賈薇道:「哦?」
賈薔接著道:「其實他的意思,全是為了他那一聲謝謝在作掩飾。他真正要說的無疑是,你們看不慣,是嗎?謝謝!我對你們姊妹兩個,恰巧也沒有什麼好感,既然你們看我不順眼,在本公子來說,正是求之不得!」
賈薇一聽,臉都氣白了!
她轉向令狐平責問道:「是這樣的嗎?」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兩個十七八歲的大閨女,武功既不夠火候,易容術又欠精明,自己招來血災不算。還差點就讓另一個人背上黑鍋,如果易地以處,你們這對姊妹,會有什麼感想?」
賈薇給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賈青也變了臉色道:「你……你……這是什麼口氣?你是我們的什麼人?你……你憑什麼可以這麼教訓我們兩姊妹?」
令狐平從容含笑道:「你共計責問了三點,我現在也分三點答覆:一、這是我浪蕩公子一向說話的口氣。二、我不是兩位的什麼人。三、隆中劍客與奇士堡主,義如手足,前者為令祖,後者為家父,我憑世誼與行輩教訓你們兩個,接受教訓並非壞事。教養是從教訓培植出來的,是世家子弟都該知道。長白派的毒馬蜂,黃山派的俏郎君,說起來都是世家子弟,其所以為人不齒,便是因為缺乏教養,換句話說,也就是平日的接受教訓不夠!」
他頓了一下,又笑道:「這樣答覆,兩位可覺得滿意?」
兩姊妹啞口無言,兩張面孔,忽紅忽白,不知道是怒?是羞?是惱?是喜?
抑或什麼都不是,只是女孩子家輸了口,所常有的難為情。
但有一點,是不難想像的,兩姊妹面對著這位浪蕩公子,顯然誰也沒有計算過雙方之間的輩分!
不論這位浪蕩公子如何驕狂,教訓得有沒有道理,隆中劍客在世時與奇士堡之交誼是不容否認的。
這份交誼否認不了,兩姊妹就不能不將這位浪蕩公子當做一位小世叔看待!
令狐平又笑了笑道:「這就是我這位浪蕩公子的脾氣,尚望賢姊妹別見怪,其實我並非想以長輩自居,不過抬出這一頂大帽子,唬一唬你們而已。咱們之間,當然仍以平輩相處!」
賈薇眼珠轉了轉,忽然問道:「有人說你已經投入龍虎幫,有沒有這回事?」
令狐平眼色一使,突然回過身去,向殿外暗處冷冷道:「那邊的那位朋友,你可以出來了!」
兩姊妹大吃一驚,顧不得身上傷口,雙雙自地面上一躍而起!
但四下裡一片沉寂,根本無人應答。
賈薇湊近一步。低聲問道:「有人來了?」
令狐平轉過身來笑道:「沒有。」
賈薇得了愣道:「那你」
令狐平笑道:「這不過是一種小小的手段罷了!四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如不這樣乍喝一聲,怎知道究竟有沒有人窺視竊聽?」
兩姊妹啞然失笑,同時暗暗佩服這位浪蕩公子果然精明過人!
令狐平接著正容低聲將今夜之經過,以及他投身龍虎幫之真正目的,簡略地說了一遍。
兩姊妹至此方始完全心悅誠服。
賈育聽完,忍不住說道:「既然已知道那座龍虎總舵就設在龍門山遮馬谷,四奇士為何不聯絡各派正面加以進剿?」
令狐平苦笑道:「這個牽涉太廣了。」
賈薇接口道:「有什麼顧忌?」
令狐平道:「一是人手的問題,目前魔幫各級護法,總數不下千人,已被收買的各派弟子,尚不計算在內。奇士堡與丐幫的人數加起來,雖然也有近千之眾,可是該幫即使一名黑衣護法,都要強過丐幫的一名三結弟子,如果這樣一折算,我們這邊可用之兵,將連對方的三成都不到,若是正面進剿。豈非白費?」
他接下去道:「其次,是勞逸的問題,那座遮馬谷,地勢奇險,門禁重重,若非幫中心腹徒眾,誰也弄不清全部出入之路,等閒情況之下,根本攻不進去,勉強逞能動手,只有送死。」
賈薔皺眉道:「那怎麼辦?」
令狐平笑道:「你們有沒有看過丐幫弟子捉長蟲的方法?」
賈薔眨了眨眼皮道:「安排香餌,徐徐誘之出洞?」
令狐平笑道:「對了!目前這是一種最有效的方法。那座遮馬谷形勢險要,但它說什麼也不能離世獨立生存。如果我們針對此一弱點,只須極少數之人力,便不難布下層層羅網,於該谷咽喉要道上,出來一個宰一個,出來兩個宰一雙!」
賈薇接著道:「聽說貴堡那位丙寅奇士已經來了太原,以及龍虎幫方面也來了不少人,究竟是真是假?」
令狐平道:「是的,這是第一道香餌,同時也是第一面羅網!」
賈薇又問道:「雙方到目前為止,有沒有發生接觸?」
令狐平道:「接觸過了,戰績還不錯。」
賈青想了想,忽然遲疑道:「用這種方法,好固然好,但要是激惱了這位龍虎幫主,突然來個率眾大舉傾巢而出,那時怎麼辦?」
令狐平道:「求之不得!」
賈薔道:「為何說求之不得?」
令狐平道:「那樣一來,無異先解決了我剛才說過的勞逸問題!」
賈薔道:「解決了勞逸問題,接著來的人手問題又如何解決?」
令狐平笑道:「烏合之眾,利守不利攻,那時只須派出一支奇兵,先搗散賊子們的老巢,使賊子們有進退失據之感,事情就大有可為了。這些傢伙全是因利害關係而結合,一旦發覺大勢已去,你以為他們會真的賣命?」
賈薔搖搖頭道:「我總覺得你將事情似乎說得太容易了些。」
令狐平笑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勇氣便是力量!別說尚有丐幫相助,即使只憑四奇士和我浪蕩公子,我都有信心叫這批賊子,有土崩瓦解的一天!」
賈薇目閃異光道:「我們兩姊妹能不能也參加一份?」
令狐平笑道:「歡迎之至!」
賈薔笑了笑,道:「在你這位浪蕩公子看來,我們兩姊妹抵不抵得上該幫兩名藍衣護法?」
令狐平沉吟了片刻道:「這是一個很不容易回答的問題。」
賈薔道:「為什麼不容易回答?」
令狐平道:「這需要從好幾方面來說。」
賈薔道:「那你就分開來說,不就得了?」
令狐平道:「如果一對一,單論武功,以你們今夜能力殲四鷹的成績來看,你們比起該幫的藍衣護法來,應該只強不弱。因為就是換了該幫任何兩名藍衣護法,今夜恐怕都不可能會有這份輝煌的戰果!」
兩姊妹聽了,都顯得很高興。
令狐平接著道:「但如果談到江湖經驗,以及臨事之應變能力,你們則可能連該幫一名起碼的黑衣護法也抵不上!」
兩姊妹不由得又露出失望之色。
令狐平正容接下去道:「所以,總結一句,用兵之道,並非強者必勝,武功只能列為致勝的條件之一。就以你們兩人來說,你們的武功雖與該幫之藍衣護法相當,但如果任性、貪功、輕敵,或是疏於防範,很可能遇上兩名青衣或黑衣護法,都會吃虧上當。同樣的,你們如能虛心接受主事者之調度,於適當之時機,採取適當之行動,非但該幫之藍衣護法不是你們的敵手,就是合力對付該幫一名黃衣護法,都應該沒有問題!」
兩姊妹經此一說,這才又再度露出喜容。
賈薇忙問道:「那麼,我們這一邊,目前全歸哪幾位調度?」
令狐平道:「四奇士、華山掌門人、丐幫之金杖四老、侯丐、法丐,以上每位均可隨時負起調度之重任!」
賈薔笑道:「你還漏說了一位吧?」
令狐平道:「誰?」
賈薔笑道:「浪蕩公子!」
令狐平道:「哦!真的?那麼兩位願不願意接受我的調度?」
賈薇搶著笑答道:「決不還價!」
令狐平道:「一言為定?」
賈薔點頭道:「是的,一言為定!」
令狐平從懷中取出一盒藥丸,和一袋散碎銀兩,遞過去道:「好,那就請帶著這些,立即離開此地!」
賈薇一呆道:「去哪裡?」
令狐平道:「中條山,丐幫總舵!」
賈薔吶吶道:「我們說過了……當然不會反悔,不過……你……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一定要我們離開太原的原因……」
令狐平道:「原因很簡單,太原不是你們養傷的地方。還有便是希望能從你們口中,使那邊的人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事,火速派人前來支援!」
兩姊妹本來只想弄清這位浪蕩公子是不是因為討厭她們,才將她們遣開太原,如今一聽還有這等重要的使命,自然再無別的話說。
令狐平為了慎重起見,一直將兩姊妹暗中送出十數里外方才抽身返回龍虎分舵。
令狐平回到分舵,已是三更將盡。
分舵中燈火通明,舵裡舵外,刁斗森嚴,『如臨大敵,令狐平見了這等情景,不由得暗暗吃驚。
這是過去從來不曾有過的現象,難道他離開之後,舵中又發生什麼變故不成?
這會不會和他今夜之行動有關呢?
他想應該不會。
他離開時,一點也沒有隱瞞。
他明明白白的告訴兩魔,他已接受了賈家兩姊妹的邀請,準備前去東城藥王廟前,與兩姊妹比試劍法!
如果兩魔不相信他的話,一定會派人跟蹤。但是,很明顯的,今晚這一路上,沒有人跟在他的後面。
就是退一萬步來說,今晚一直有人跟著他,並且聽去了他和兩姊妹的全部對話,兩魔也不會以這等陣仗等他回來。
所以,他雖然暗暗納悶,卻仍毫不遲疑地,逕向大廳中走去!
廳中燈火雖亮,但只有四個人。
四人是哈、辛兩老魔,追命鏢錢大來、瞎眼判官蘇光祖!
那個與追命鏢錢大來形影不離的惹不得支三解,反而不在大廳中。
這又是一個令人不解的謎。
惹不得支三解去了哪裡呢?
令狐平走進去時,四人似乎都沒有覺察。
瞎眼判官蘇光祖擎著一盞燈,正躬腰低照著追命鏢錢大來,後者蹲在大廳中央,不知道在一扇門板上檢視什麼。兩魔則背著雙手,一旁靜靜觀看,臉上的神情都顯得很是凝重。
令狐平輕輕咳了一聲。
兩魔同時回過頭來。
令狐平走過去問道:「這麼晚了,幾位怎麼還沒有安歇?」
天殺翁哈冥年點點頭道:「你老弟回來得正好,快過去看看!」
追命鏢錢大來連忙站起身子,退去一旁。
令狐平目光所至,不由得當場一呆!門板上端端正正的躺著一具屍首,正是那位北邱火雷婆婆!
令狐平抬頭愕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兩魔歎氣搖頭,誰也沒有開口。
追命鏢錢大來道:「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今天在丁跛子菜棚中,我們明明都看到她離去的……」
令狐平道:「是啊!那麼這具屍首是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追命鏢錢大來道:「離茶棚不遠的官道上。」
令狐平道:「誰先發現的?」
錢大來道:「過路的人。」
令狐平指著屍首道:「查過了傷口沒有?」
錢大來道:「查過了。」
令狐平道:「是喪於兵刃?還是喪於拳掌?」
錢大來道:「兵刃。」
令狐平道:「什麼樣的兵刃?」
錢大來遲疑一下道:「卑座不敢肯定……看起來………很像是……方護法的白骨叉……
或許是卑座看錯了也不一定……」
令狐平心中已有數。
他又轉向兩魔問道:「支護法呢?」
哈魔沒精打采地答道:「剛被幫主喊走,大概有什麼事,要他回總舵去了。」
令狐平故意皺著眉頭道:「如果是幫主要他去總舵再調人來,我們幾個的臉面,可說是丟到家了,真奇怪連一個上官亮……」
哈魔心中有病,似乎怕再提到這個名字,當下咳了一聲,打斷他的話頭,接口又問道:
「跟那兩個妞兒,結果怎樣了?」
令狐平已算定百手蜈蚣天亮之後必然會找上門來,要瞞也瞞不了,便將事實略作修改,說出了大部分的經過。
他說他在藥王廟前沒有等到那兩個妞兒,一時無處可去,便想到去香花院喝一杯,最後在門口碰上那個俏郎君蕭百城,因為他看到對方鬼鬼祟祟的,似乎有所圖謀,便從後面一路跟出北城
底下,他說的全是事實。
他只將不取俏郎君性命的理由說成是看在多刺蛾眉陰小小的情面上,怕做得太過分,會傷了自家人的和氣!
哈魔聽了搖搖頭道:「你老弟完全估計錯了!」
令狐平微怔道:「小弟哪點估計錯了?」
哈魔淡淡一笑道:「你小弟根本不該放過那個姓蕭的小子!」
令狐平甚感意外道:「為什麼?」
哈魔又笑了笑道:「我們那位陰護法跟這位黃山掌門人已無復合之可能,該派與本幫翻臉,只是遲與早的問題,你饒了那小子,是那小子命大,我們那位陰護法根本就不會領你老弟這份人情!」
令狐平總算又放下了一顆心,這樣明天那對叔侄就是率眾找上門來,只要兩魔不加干涉,事情就好辦多了。
辛魔突然從旁陰陰問道:「那兩個妞兒呢?」
令狐平這才想起他剛才話中的一個大漏洞,因為他始終沒有交代兩姊妹最後去了哪裡,還好他沉得住氣,當下從容含笑道:「兩個妞兒以為本公子還沒識破她們的身份,臨走尚說等傷好了,仍要跟我見個高下,至於刻下是否仍在城中,就不得而知了。」
辛魔正想開口,哈魔忽然打了個呵欠道:「好了,我們也該歇歇了,把這婆子抬去後面埋掉,吩咐兄弟們好好守備,別叫那廝食髓知味,趁大夥兒睡下,又悄悄摸進來。」
瞎眼判官蘇光祖應了一聲是,與追命鏢錢大來抬走門板。
令狐平想想好笑,無量三翁居然也有草木皆兵的一天,要不是他親眼看到,他怎麼也不會相信。
次日,巳牌時分,分舵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嚷之聲,派人出去一看,果然是那位黃山掌門人帶人來了。
哈魔問令狐平道:「姓蕭的這廝,你老弟一個人應不應付得了?」
令狐平笑笑道:「難說得很,小弟以前在江湖上雖然會過不少知名之士,但跟一派掌門人物動手,這尚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哈魔又道:「等下要不要錢護法助你一臂之力?」
令狐平笑道:「一起出去壯壯勢可以,下場子則不必;我想這廝以一派掌門之身份,應該不至於假借部屬之力,倚多為勝,他如果只向本座一人挑戰,本座除了捨命陪君子,別無選擇。兩位知道的,我浪蕩公子什麼也不爭,就是不肯輸這口氣!」
哈魔點頭道:「好,我們出去,到時候看情形再說吧!」
百手蜈蚣蕭揚偉領著首鷹皮舟和二鷹苗仲,以及那位俏郎君蕭百城,已經等候在前院中。
瞎眼判官蘇光祖正在向對方抱拳賠笑,不斷說著好話,百手蜈蚣緊繃著面孔,就像沒有聽到一般,連正眼也不瞧一眼。
首鷹和二鷹分立於百手蜈蚣兩側,臉上神情跟百手蜈蚣同樣陰沉。
俏郎君蕭百城站得稍遠,臉上蒙了一幅黑紗,不過仍隱隱約約地可以隔著黑紗看到兩頰上貼的膏藥。
令狐平於台階上擺手約住兩魔和追命鏢錢大來,一面含笑緩步下階,一面向瞎眼判官蘇光祖招呼道:「蘇分舵主,你退回來,你做主人的禮節已經盡到,這幾位貴賓,交給本座來為你接待就是了!」
瞎眼判官蘇光祖正在那裡下不了台,聞言如獲大赦,急忙連聲應是,遠遠退去一邊。
令狐平走至院中,在百手蜈蚣對面,約丈許處站下,也不講求什麼儀節,逕自抬起頭來笑道:「掌門人大概是找我這位浪蕩公子來的吧?」
百手蜈蚣冷冷道:「不錯!」
令狐平又笑道:「掌門人今天的氣色,看來似乎不怎麼和善,不過,不論掌門人今天是何事而來,有一句話,本公子卻不能不先說在前頭。」
百手蜈蚣哼了一聲,沒有開口。
令狐平笑著接下去道:「本公子自被逐出奇士堡以來,與八大門派中人接觸,今天已經不是第一次,但前後之身份,卻不一樣。譬如說,以往武當八子所遇到的,是不折不扣的浪蕩公子。今天就不同了,今天你蕭掌門人所面對的,則是龍虎幫中的一位錦衣護法!」
百手蜈蚣臉色微微一變,但仍沒有開口。
令狐平一斂笑容,輕輕咳了一聲道:「錦衣護法在龍虎幫中之地位如何,別人或不清楚,但你蕭掌門人、則沒有不清楚的理由,且嫂夫人在本幫,也只不過是一名黃衣護法!」
百手蜈蚣的臉色又變了一下。
他似乎正在心頭上衡量著一架天平,一邊秤盤放的是八鷹和侄兒俏郎君,另一邊秤盤裡則放的是嬌妻多刺峨眉。
從神色上,可知這位黃山掌門人這時相當難於取捨。
如論份量,當然嬌妻重於一切,但是八鷹人去其六,愛侄又帶了一臉破相,再加上八鷹中的兩鷹和愛侄這時又全在身邊,他若是一無表示,就這樣打退堂鼓,以後將如何駕馭全派部眾……
令狐平緩緩接下去道:「所以,本座敬重你是一位掌門人,也希望你蕭大掌門人認清你現在面前站的是一位龍虎幫錦衣護法!」
他頓了頓,續道:「本座要說的,已經說完了,掌門人今天到這裡來,有什麼指教,請盡明示,本座將洗耳恭聽教益!」
百手蜈蚣還沒有正式開口說話,卻好像已經感到詞理俱窮。
他瞪著令狐平,眼珠子轉了又轉,好半晌方才說道:「你……你老弟既然如此明白事理,你……你老弟為何還要這樣狠心?」
令狐平平靜地反問道:「我哪點狠心?」
百手蜈蚣指著身邊兩鷹道:「他們弟兄八人……」
令狐平打斷他的話頭道:「他們八人中五死一傷,我知道。但是,你大掌門人有沒有查清楚,他們是死傷在什麼人手上?因何事而招致死傷?是對方的過錯?還是他們的過錯?」
俏郎君突然厲聲叫道:「叔叔別聽他花言巧語,兇手就是這小子!」
百手蜈蚣經受住於身後這一吼喝,心頭彷彿又有點活動起來,雙目中也再度迸射出一片懾人寒光。
但他一時之間,似乎還無法作出決定。
令狐平於是淡淡一笑,並不加辯白。
百手蜈蚣猶豫著轉向首鷹皮舟問道:「皮老大意見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