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奇不有樓的月會雖告結束,蕩漾餘波,並未隨之結束。
很多事情,也許才剛開始。
火種子唐漢又被無眉公子張天俊約到夢鄉喝酒。
這是他們第二次前來這個地方。
上一次,唐漢曾在這裡輸掉一個尚未兌現的東道。今天,他們又來了,還是上次那個房間,陪酒的女人,也是上次的那兩個。
「香香」和「玲玲」。
兩人舊地重遊,是不是因為無眉公子有心要給唐漢一個扳平的機會?
不是!
他們來這裡,是為了等一個人。
等一個沒有人想得到對方會在這種地方出現的人。他們等的人是風流娘子岑今佩!
春末夏初,乍暖還涼,正是喝酒的好天氣。
尤其是於搖曳燭影中,面對著風流娘子這樣一位知名的大美人兒,再加上香香和玲玲這兩顆如伴明月的小星星,這等旖旎風光,人生幾世才能修到?
誰要真有這種想法,那就會錯了!
今晚的氣氛,並不融洽。
風流娘子來得很快,而且破例換穿了一身男裝。
這位換穿了一身男裝的風流娘子,由於肌膚細膩白皙,五官俏麗清秀,再加上一條飄逸的文士巾,看上去竟比以容貌俊美聞名武林的玉樹公子孫麗燕還要英俊瀟灑得多。
香香和玲玲兩個姑娘全都瞧呆了。
夢鄉,雖不是個高級的地方,但他們見過的男人,也不算少。
而今天,她們總算又開了一次眼界。
三個男人,一個奇美,一個奇醜,一個奇狂,各走極端,對比鮮明強烈。而這樣三個各方面看來都有著極大差異的男人,居然會共處一室,狎妓把盞,豈非不可思議之至?!
從她們此刻那種癡迷景羨的眼光不難看出,她們顯然未能辨識風流娘子只是個易釵而弁的假丈夫。
如果風流娘子對她們稍假辭色,一定會使她們芳心更難禁持。
但是,風流娘子卻連望也沒望她們一眼。
「不曉得是哪個殺千刀的使的促狹……」
這是這位風流娘子坐下之後的第一句話;也是這位風流娘子在男人面前第一次使用粗魯不文的字眼罵人。
香香和玲玲不覺雙雙一怔!
「殺千刀的?」
兩人秋波閃轉,終於弄清了這是怎麼回事。
唐漢笑笑道:「你請張公子約我來這裡見面,是不是又想成全我小唐一票生意?」
風流娘子白了他一眼道:「虧你還笑得出來!」
唐漢笑道:「我為什麼笑不出來?」
風流娘子道:「你的煩惱還不夠多?」
唐漢笑道:「我有什麼煩惱?」
風流娘子道:「你有沒有想想:為什麼別人會曉得你武功師承的底細?為什麼有人肯出高價收買這秘密?」
唐漢笑道:「想過了,想不出。」
風流娘子道:「那麼,你又知不知道,你的武功師承一旦被別人摸清了,對你今後行走江湖,該是個多嚴重的威脅?」
唐漢搖搖頭,笑道:「談到威脅,那還差得遠。」
風流娘子道:「什麼叫差得遠?」
唐漢笑道:「如果有人想算計我這個火種子,僅是摸清我的武功師承,對他仁兄幫助並不大。」
風流娘子道:「我不懂你這幾句話的意思。」
唐漢笑道:「我這意思就是說:他仁兄至少得先有一身比我火種子更高明的武功,這些秘密對他仁兄才派得上用場!」
風流娘子接不下去了。
這是實情。
江湖上要降服一名對手,本身的武功修為,才是勝負最重要的條件。如果本身的玩藝兒不爭氣,光是清楚對方的底細,又何濟於事?
所以,火種子唐漢的煩惱,的確不如一般人想像中那麼嚴重。
至少他受的威脅不像風流娘子那麼樣的迫在眉睫。
無眉公子插口道:「別盡耍嘴皮子了,人家岑姑娘既然誠心誠意請你來,你多少也該替人家想個辦法才是道理。」
唐漢道:「這件事看起來雖然令人迷惑,其實我認為並不複雜。」
風流娘子輕輕一哦,臉上愁容頓時消去一大半,她找上這位火種子,果然找對了人。
唐漢接下去道:「大家都知道的,你岑姑娘的仇家雖然不少,但仍活著的卻不多。你如今只須將那些仍活著的仇家-一說出來,讓我們幫你過濾一下,差不多就該有點眉目了。」
無眉公子點頭道:「小唐這話果然有點道理。」
風流娘子卻皺起了眉頭道:「你們說起來倒輕鬆。」
唐漢道:「難道你的仇家竟多得連你自己都數不清,記不完全?」
「恰好相反。」
「怎麼說?」
風流娘子又皺了皺眉頭道:「說了你們也許不相信,這幾個月以來,我除了血印子李八公,護花郎君朱奇,君山五毒兄弟等人之外,無論死的活的,根本就沒有跟誰結過怨仇!」
無眉公子怔了一下,喃喃道:「這就有點奇怪了。」
唐漢微微一笑道:「我猜想你們一定都沒有將另一種人計算在內。」
風流娘子也不覺怔了一下道:「另一種什麼人?」
唐漢微笑道:「女人!」
風流娘子瞪大一雙烏溜溜的眸珠道:「我風流娘子岑今佩會跟女人結怨?」
「是的,很多種女人。」唐漢笑道:「羨慕你的女人,妒忌你的女人,以及一些跟死在你手上的男人有關的女人。」
風流娘子呆住了!這倒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無眉公子顯然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但這無疑是個有趣的指引。
如果男人沒有理由以高價收買一個活的風流娘子,女人呢?
女人有!而且理由很多。
男人恨一個女人,一定有恨的原因;女人恨另一個女人,則不需要任何原因。對方容貌超過自己,或是才幹超過自己,都可以引發恨意。
有時甚至連男人多瞧了對方幾眼,而忽略了自己,都能造成切齒深仇!
無眉公子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道:「奶奶的,你這個火種子懂得真多,也真他奶奶的叫人佩服。」
門口屋簷上有人大笑接口道:「佩服火種子的人,又豈止你無眉兄一個?本少爺免費奉送情報一則:小唐猜對了,出價收買岑姑娘的主子,正是燕京三鳳姐妹!」
無眉公子拔劍起身,沉喝道:「是好朋友就現身說話,幹嘛這般鬼頭鬼腦的?」
唐漢搖頭道:「不必勞神,人已去遠了。」
無眉公子道:「這廝是誰?」
唐漢道:「從聲音上,你聽不出來?」
無眉公子道:「聲音聽起來的確很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
唐漢笑道:「除了多事公子高凌峰,還會是誰?」
無眉公子一楞道:「這小子迷迷糊糊的,會有這麼一身上乘輕功?」
唐漢笑道:「如果你以為這小子迷糊,你就錯了,我看你們五大名公子之中,就數這小子古怪精明。」
無眉公子思索了片刻道:「高凌峰這小子的品行雖然不怎麼樣,一向說話還算誠實。相信他小子絕不敢當著你我面前跟岑姑娘開這種玩笑。小子這個情報,可能不假。」
唐漢笑道:「這小子的脾氣,我比誰都清楚。小子除了賭起錢來,像個傻鳥之外,其它各方面,都還說得過去。我相信這個情形不是可能不假,而是絕對假不了。」
他又笑了笑,道:「只不過這個情形就算百分之百地可靠,事實上也毫無價值可言。小子送的,只是個順水人情。」
無眉公子一楞道:「為什麼?」
唐漢笑道:「那麼,你說它的價值在哪裡?你該知道,我們如今要談的,是岑姑娘的安全問題。燕京三鳳,只是出錢的主子;得標動手的,則另有其人。我們要能找出這個威脅著岑姑娘安全的人,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
風流娘子又有點發愁道:「那要怎麼辦?」
唐漢道:「辦法有兩個。」
風流娘子忙道:「兩個什麼辦法?」
唐漢道:「第一個辦法:你今後行動如常,只當沒有這回事,我跟張兄則於暗中保護你,只要那個想發橫財的傢伙一現身,我們就給他仁兄一個措手不及……」
無眉公子點頭道:「這個辦法不錯!古人說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是這個意思。」
風流娘子遲疑道:「如果還有其它的辦法,我希望最好還是另外換個辦法。」
無眉公子道:「這個辦法哪點不妥當?」
風流娘子道:「十五天的時間太長了,如果勞煩兩位整天跟在妾身後面,實叫妾身過意不去。」
她雙腮一紅,微微低下頭去,又道:「而且也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她臉一紅,無眉公子一張面孔也不禁跟著紅了起來。
她的話並沒有說錯。
一個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時候,固然是人見人愛,女人也有見不得人,或是不願見人的時候。
這一類事情,無論女人男人,心裡都該有數。只有唐漢一點反應沒有。
他正一手摟著香香,另一隻手忙著喝酒挾菜,好像風流娘子最後那句話,他根本就沒有聽到。
無眉公子輕咳了一聲道:「小唐,你不是說有兩個辦法麼?第二個什麼辦法?說來聽聽看。」
唐漢又喝了一大口酒,放下杯子,搖搖頭:「第二個辦法,不提也罷。」
無眉公子詫異道:「你小子是不是兩口酒就喝醉了?不提也罷什麼意思?」
唐漢道:「因為第一個辦法如果窒礙難行,這第二個辦法就更行不通。」
無眉公子道:「為什麼?」
唐漢道:「因為這第二個辦法不方便的地方更多。」
無眉公子道:「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也不妨。」
唐漢轉向風流娘子道:「我已經聲明過了,這第二個辦法,說出來也許更不像話,岑姑娘是不是也想聽聽?」
風流娘子嬌羞地道:「行不行得通,是另外一回事,聽聽又有什麼關係?」
唐漢點點頭,又咬了一聲,才慢慢的道:「我的本意原是,如果岑姑娘嫌第一個辦法不夠徹底,深怕萬一接應不及,仍有極大危險,那就不妨更進一步,由我跟岑姑娘像新婚夫婦般,暫時共住半個月,朝夕廝守,寢食不離……」
無眉公子忍不住嘿了一聲,冷笑道:「這種『妙』主意你小子能『想』得出來『說』得出口,真叫我們做男人的感到『榮幸』!」
沒想到,風流娘子居然跟著點頭道:「這個辦法妾身倒不反對……」
無眉公子一呆,突然揮衣起身道:「不才忽然想起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兩位慢慢談,恕不才失陪了!」
他不等話完,人已走出房門。
只聽身後房中,遙遙傳來唐漢親切的挽留聲道:「這麼豐盛一桌酒菜,張兄還沒動過筷子,怎不多坐一會兒?」
無名鎮上,只有閒人,沒有閒日子。
每個月雖然只有一個初五,但兩個初五之間,相隔的時間並不長,而且並不是每個人都將初五這一天看得很重要。
誰收買了火種子唐漢武學的秘密?誰想活生生地買下那位美艷如花的風流娘子岑今佩?
那只是少數幾個人的事。
這一類事情,跟大多數人,都沒有切身的利害關係。
絕大多數人來到無名鎮,顯然只是為了分享這些奇異交易的樂趣。
事後,大家談論這些交易,作種種猜測,靜觀事態發展,甚至以賭注助興,才是這些人來到無名鎮的真正目的。
這是無名鎮繁榮的原因。
也正是無名鎮為什麼過了每個月的初五,鎮上反而到處傳出管弦笑語,充滿一片歡樂氣氛,如迎新春的原因!
大發財客棧後院一間客房裡,如今也擺了一桌酒席。
大發財客棧,是無名鎮上三家客棧中最小的一家;像這樣一家以小販苦力為招攬對象的小客棧,酒菜當然好不到哪裡去。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如今這桌酒菜居然豐盛精美異常。
就算讓鎮上醉仙樓的掌廚大師父看到了,相信都會嘖嘖稱羨;相信就是換了他本人下廚烹調,都不一定會有這份手藝。
這桌酒菜是誰整治出來的?
酒菜已經端上桌子。
人呢?
一個像叫化的破衣漢子,探頭朝房中張望了一眼,鼻翼不斷翕動,臉上隨即露出一副饞涎欲滴的笑容。
「先到的先吃,老子不客氣了!」
然後,這名破衣漢子,果然就老實不客氣地走進房中,拿起筷子,挾了一塊香噴噴的紅燒肉,一面吃一面為自己斟酒。
嚥下紅燒肉,跟著是一大口香醇辛冽的松花露。
然後,筷子伸向老地方,又是一塊紅燒肉。
「老子就是喜歡二小姐的肉……」
這是什麼話?他就是喜歡二小姐的肉?他有沒有說漏了幾個字?
是「二小姐的肉」?還是「二小姐燒的肉」?
破衣漢子話尚未完,房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脆叱道:「滿口胡言,應該掌嘴!」
從聲音和語氣聽起來,來的莫非就是那位燒得一手好菜的「二小姐」?結果,出人意外的,進來的竟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子!
這樣一個老婆子,當然不可能是什麼大小姐二小姐。
奇怪的是,這婆子頭髮已全白了,為什麼還會有著像少女般清脆嬌嫩的聲音?
破衣漢子好像一聽聲音,便知道了來的是誰。所以,他連頭都沒有扭轉一下,依然將全副精神放在那碗紅燒肉上。
直到白髮婆子走近桌子,他才抬起一張冒油的面孔,嘻嘻一笑,道:「放心,你婆子喜歡吃的荷葉清蒸魚,老子連筷子都沒動一下。」
白髮婆子少說一點,也要比破衣漢子年長二十歲以上。而破衣漢子居然對著白髮婆子自稱老子,衝著這句話,倒真該掌嘴!
但說也奇怪,白髮婆子竟然毫不生氣,好像她早已習慣了破衣漢子這種不雅的口頭禪。
她在破衣漢子的對面坐下,吃了一口清蒸魚,問道:「今天二小姐約我們幾個來這裡餐敘,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不知道。」
「你沒有向那個傳話的小丫頭打聽?」
「沒有。」「糊塗!」
「你呢?」
「我當時不在棧裡,是夥計張七傳的話,否則老身當然會問。」
二小姐請我們吃飯,這也不是第一次,有什麼好問的?我只聽說菜裡有一碗蒜苗紅燒肉,我就來了。」
白髮婆子輕輕一哼:「除了紅燒肉,你什麼都不知道,老身看你總有一天會死在你這張饞嘴上!」
破衣漢子道:「你也好不了多少。」
白髮婆子瞪眼道:「你說什麼?」
破衣漢子像被酒嗆著了似的,咳了幾聲,才含含混混的道:「我說,咳咳,今天這碗紅燒肉,好像太鹹了點……」
門口忽然有人笑著接口道:「沒有關係,這一點我可以負責轉告二小姐,就說她燒的菜火候還不夠,尚須」
破衣漢子扭頭喝道:「你小子如敢搬弄口舌,瞧老子不打落你滿口狗牙才怪!」
含笑走進來的,是個黃衣青年人。
這名黃衣青年人,高高的個子,有著一雙大蛙眼,模樣長得還不錯,只是頭髮梳得怪怪的,看上去有點娘娘腔。
黃衣青年進房之後,笑著道:「我這意思就是要你明白:免費白吃人家東西,最好少批評!」
這老少男女三人是誰?
二小姐又是誰?
如果有人說出這賓主四人的身份,聽的人準會大吃一驚。
然而,不管你信或不信,目前房於這老少男女三人,的的確確就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黃山大俠向晚鐘、天台鬼婆子賴姥姥、以及武林五大名公子之一的多事公子高凌峰!
而尚未露面的主人二小姐不是別人,正是燕京三鳳中的銀鳳錢麗麗!
客人已到齊了,主人為何還不見現身?
不過,女主人的姍姍來遲,並未因而影響三位貴客的食慾。
一大碗蒜苗紅燒肉,已剩下沒有幾塊,一條斤半重的荷葉清蒸魚,也已去掉大半條。
多事公子高凌峰雖然是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吃起東西來,卻文雅得像個小!」娘,這跟他那副娘娘腔的模樣,倒是十分配合。
他喜歡吃的,是一盤酸菜辣椒炒豬心。
他吃了半天,盤子裡的菜還帶著尖兒,就好像完全沒有動過一樣。
黃山大俠向晚鐘一碗蒜苗紅燒肉吃得差不多了,如今他抬起那張冒油的面孔,一雙貪饞的眼光,又移向一隻脆皮八珍鴨。
可是,他大概方纔那碗紅燒肉吃的太猛了,這時忽然皺起眉頭,唷了一聲,兩隻手同時去揉肚子。
他弓著腰站了起來,離座想走。
酒席吃至中途,肚子痛該去什麼地方,自是人人心裡有數。
天台鬼婆子厭憎地瞪了他一眼,喃喃罵道:「想不到名滿江湖的黃山大俠竟是這樣一副德性,真是丟人到家!」
黃山大俠像掙扎似的苦著臉道:「老子,我、我唷!」
一聲慘呼餘音未了,人已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天台鬼婆子不覺一呆道:「這老小子怎麼回事?」
沒想到她剛說完這句話,她自己臉上也浮起一片痛苦之色。
「不好,菜裡有毒!」
這是這位天台鬼婆子接著喊出來的第二句話。
也是她這一生中的最後一句。
她喊完這句話,面肌抽搐,兩眼翻白,人便跟著從板凳上栽翻下去。
那多事公子高凌峰,東西雖然吃的少,但由於他吃的是一道女主人特意為他準備的「主菜」,自然無法「倖免」。
他聽鬼婆子喊了一聲「菜裡有毒」,臉色一變,跳起來便想奪門而出。
但是,毒性太強烈了。
他只離座跨出兩步,便像轉陀螺般,往回打了個圈子,也跟著撲了下去!
女主人終於笑瞇瞇地出現了!
燕京三鳳,也是武林中有名的三大美人,無論在容貌或武功上,都不比風流娘子岑今佩遜色。
她們三姐妹跟風流娘子岑今佩惟一差異的地方,顯然只是名號上少了風流兩個字。
實際上,三姐妹私底下可能比風流娘子還要風流得多!
風流娘子岑今佩風流在言行舉止上,三鳳姐妹則風流在骨子裡。
尤以三鳳中這位銀鳳錢麗麗,一雙桃花眼,清澈、明亮、靈活、不笑也像笑,笑起來媚波如欲,男人只要承受了她那回眸一轉,準會心神搖曳,神魂出竅!
這位銀鳳是一個人走進來的。
如果她的三位客人還活著,只要見了她此刻臉上那種迷人的笑容,相信她即使因遲到半個時辰,也絕不會有人生氣。
可惜他們現在什麼都看不到了。
銀鳳返身閂上了房門,然後挪移著輕盈的腳步,首先走向躺在屋子正中央的黃山大俠向晚鐘。
她俯下身子,開始為這位黃山高人寬解上衣。
對任何男人來說,這都是個很銷魂的動作。
黃山大俠向晚鐘不僅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各種慾望都很強烈的男人,只可惜他如今已是個斷了氣的男人。
如今,無論燒得多香多美的紅燒肉,都已無法再引起他的興趣。
女人也是一樣。
上衣解開,裡面是一件閃閃發光的金色緊身內衣。
銀鳳又笑了。
「天蠶衣!嘻嘻。」她輕輕撫摸著那件金色內衣,像是在慰藉著一個疲憊的情人:「別人想取得這件天蠶衣,必須付出五萬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姑奶奶想得到它,代價只是一碗紅燒肉。嘻嘻!」
原來昨天無奇不有樓天蠶衣的買主,就是這位黃山大俠?
這一秘密,銀鳳又是怎麼知道的?
買下天蠶衣的目的,原來為了保命防身,如果這位黃山大俠泉下有知,他一定很後悔浪費了那麼一大宗銀子。
他其實只要買一副口罩戴起來就可以了。
脫下黃山大俠身上的天蠶衣,銀鳳又走向天台鬼婆子賴姥姥。
銀鳳在鬼婆子身上搜得的財物,是一大疊銀票,以及一本武學秘笈。
最後,銀鳳帶著滿足的笑容,走向多事公子高凌峰。
她在高凌峰背上踢了一腳,笑道:「你小子實在死得很冤枉,以後到了閻王爺那裡,切記別再多管閒事。你小子猛假獻慇勤,其實是為了刺探我們三鳳的秘密,你以為姑奶奶會不知道?」
她慢慢蹲下身子,又笑著自語道:「二姑奶奶雖明曉得你小子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但為了公平起見,也該抄上一抄,才是道理。」
黃山大俠和天台鬼婆子的屍體,都是面向上,仰天橫躺。
只有這位多事公子因為死前打了個轉轉的關係,是背脊向上,爬地伏臥。
銀鳳也懶得去將屍體翻轉,只隨便伸出一隻手,探去下面腰腹間摸索。
正如她所說的,這小子一有幾個子兒,就會輸得一乾二淨,順手抄上一抄,不過是意思意思而已,這小子身上根本就不可能會抄出什麼東西來!
銀鳳一隻手,由上而下,正摸索間,耳邊忽然有人道:「癢死了!別摸那個地方。」
銀鳳大吃一驚,方想縮手,已告不及。
明明已經中毒氣絕的高凌峰,竟像奇跡似的,身軀一翻一拗,居然坐了起來;一隻大蛙眼中,充滿了俏皮的笑意。
銀鳳那只被他扣住的右腕,經他輕輕一扭,立即倒曲背後,動彈不得。
燕京三鳳的武功,也許並不在這位多事公子之下,但是,一旦喪失機會,受制於人,情形就不一樣了。
高凌峰瞇著眼縫,笑道:「剛才,你一雙手上下移動,摸得我舒服極了!你這套功夫,是什麼時候跟什麼人學來的?」
銀鳳魂飛魄散,原以為難逃一死,如今看到多事公子高凌峰這副嬉皮賴臉的樣子,不由得又漸漸放下心來。
她對自己的姿色頗具信心。
一個男人,不管多大年紀的男人,只要這個男人還沒有對女人喪失興趣,她相信就有方法侍候得服服帖帖的。
只要這個男人不在一照面之下就下辣手,她相信這個男人就絕沒有再下手的機會!
同時,她更懂得,女人向男人施媚功,必須循序漸進,才會今男人著迷,才會使一個男人愈來愈不克自持。
如果表現太過火,便容易顯出虛偽。
她現在不急了,所以她問:「桌上的菜,你沒有動過筷子?」
高凌峰嘻嘻一笑,道:「動過了,只是吃得不多。」
「我這種毒藥處方特別,哪怕只沾上一點點,也照樣有效。」她迷惑地道:「你顯然動過了筷子,怎麼沒有中毒的現象?」
「我有我的一套辦法。」
「什麼辦法?」
「這套辦法是我跟一個人學來的,對方叮囑過我,不許隨便洩露出去。」
「這人是誰?」
「不能告訴你。」
「火種子唐漢?」
「算你聰明。」
銀鳳是值得誇獎的。
她能一下就猜中那個人是火種子唐漢,誰也不能說她不聰明。
只是這樣一來,這位多事公子是否夠聰明,就很難說了。
銀鳳暗暗高興。
她不喜歡太聰明的男人,尤其這種時候,她更不喜歡。
她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道:「想想還是大姐的話不錯,這次到無名鎮來,我實在第一個就該先去找那位火種子才對。」
高凌峰居然沒有聽出這幾句話的弦外之音。
他居然瞪大了一雙蛙眼道:「找那小子幹什麼?」
銀鳳嫣然一笑道:「你說找他幹什麼?難道你不覺得那位火種子英俊得令人著迷?」
高凌峰蛙眼又瞪大了一些道:「難道我不如他?」
銀鳳道:「至少你對女孩子不像他那般溫柔體貼,懂得風情。」
高凌峰道:「他怎樣對待一個女孩子,你見過?」
銀鳳道:「像他對待風流娘子岑今佩,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高凌峰道:「這話怎麼說?」
銀鳳道:「前幾天在醉仙樓,就像今天我們這樣,風流娘子也是想毒死他,結果一樣被他發覺了,你看他們如今處得怎麼樣?」
高凌峰不得不點頭,因為銀鳳此刻所說的每一句都是事實。
銀鳳飛了他一眼,又道:「這件事是當時很多人都是親眼看到的。請問:那位火種子當時有沒有像你這樣,緊緊刁住了風流娘子一隻手腕不放?」
高凌峰又點頭,這也是實情。
同樣的,他現在如果還不放手,他的風度實在不能跟火種子唐漢相提並論。
可是,他並沒有放手。
「不行!」他搖頭:「我沒有他那麼好的一身武功,這種地方我不能跟他學。」
銀鳳微嗔道:「那麼你準備還要把我這條手腕刁住多久?難道你看房門閂得牢牢的,如今房內又沒有人,想用強佔有我的身子?」
不夠聰明的男人,有時是需要加以提醒一下的。
她現在就是在提醒他。
沒想到高凌峰果然不解風情,竟然搖搖頭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銀鳳有點失望:「那麼你說你是什麼意思?」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問你黃山大俠向晚鐘買下這件天蠶衣,你是怎麼打聽到的?」
「這件事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
「哦?」
「下個月初五,說不定我也會參加寶物買賣,我不能不提防自己也許會變成第二個向晚鐘。」
「如果我告訴了你,你會相信?」
「真話我就會相信。」
「你又怎知道我說的一定是真話?」
「這就是我不肯放手的原因,我相信你一定會以真話換回你這條手臂!」
「如果我說這是無奇不有樓一名管事偷偷賣給我的消息,你相信嗎?」
「相信。」
「可以放手了沒有?」
「我要那管事的姓名。」
「為什麼?」
「因為下次我說不定也會找他打打交道。」
「夏雨順。」
「謝謝!」
多事公子高凌峰,果然是個言而有信的男人。
他果然放開了銀鳳的手腕。
不過,另外有幾件事,並不在他們的條件之內,他做了也不算違背承諾。
他鬆開了銀鳳的手腕,卻順手點上了銀鳳身上三處穴道。
然後,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伸向銀鳳身上幾處令人羨慕的禁地。
「你摸了我幾下,我也要摸回來。」接著,他又摟著她親了個嘴:「這是利息。」
多事公子高凌峰心滿意足地走了。
銀鳳躺著,滿臉通紅。
「天殺的!」她差點沒咬碎玉齒:「姑奶奶以後要是放過了你這個小賊囚,!」奶奶我就不姓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