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是溫暖的,溫暖得像整個房間裡都洋溢著一片春天的氣息。
這個房間其實並不華麗。
這個房間不僅談不上華麗,甚至可以說相當簡陋簡陋得甚至可以說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房裡的傢俱,一共只有三樣:一張木板床,一張爛書桌,一隻舊馬桶。
泥牆上挖了一個洞,洞上豎了兩根木條,木條上糊著一層竹紙,算是窗戶。
窗紙已呈灰黃。
陽光透過窗戶,使房裡每一樣東西,看來都像蒙上了一層泥沙。
泥牆上坑坑洞洞,到處結滿了蛛網。
木床上鋪著一層發霉的稻草,草上有一條破蓆子,蓆子上是兩條已分不出顏色的舊棉被。
舊棉被裡躺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無論醒著或睡著,都會使男人怦然心動的女人。
正如奇苦酷寒的雪谷裡,悄悄地開著一朵鮮艷的桃花一樣,就因為房間裡多了這樣一個女人,這個簡陋的房間看起來就完全不同了。
女人經常可以改變一切。
使醜陋的事物變得美好或是使美好變得醜陋。
她已經睡去好一會兒了。
她是天亮之後才睡去的。
她這一睡下去,至少也得日頭偏西,才會醒來。
昨夜,她實在太辛苦了。
現在的這個男人,雖然不像獨眼龍那樣強壯,精力也不比獨眼龍更旺盛,但這個男人卻有一種特別的長處,使她每次都能獲得一種新奇的滿足。
那是獨眼龍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獨眼龍太粗暴了。
她喜歡粗暴。
但是她不喜歡獨眼龍的那種粗暴。
因為獨眼龍經常粗暴得不是時候,每次她和獨眼龍在一起,都像在咬牙承受一場狂風驟雨。
剛開始時,她覺得刺激。
那也許正是她當初願意委身這位獨眼龍的原因。
但時間一久,就乏味了。
獨眼龍永遠都是直灌式的,事前如虎,事後如豬;這種人似乎從不懂得慢嚼細咽的滋味。
這種人吃東西,似乎只是為了灌滿他的胃。
餓了,捧起飯碗,連扒帶吞,吃飽了,筷子一放,碗一推,抹抹嘴巴走路!
沒有一個女人在這一方面,會喜歡一個吃飯只像灌胃的男人。
縱然歡喜,也絕不會長久。
同時,獨眼龍暴君式的醋勁,也令她忍受不了。
女人有時也喜歡男人吃吃她的醋,但那多半是指婚前,而不是在婚後,同時也不能太過分。
帶點味兒,可以表示他愛她。
如果氣味太濃烈,意義就變了;那將表示他對她不信任,一方面也表示他對自己完全沒有一點信心!
不過,種種苦難,如今都過去了。
現在她已找到一個理想的男人。
有了這個男人,她將可以永遠離開那個暴君,永遠享受這個男人細雨和風式的綿綿蜜意。
現在她只須忍耐和等待。
忍耐目前的生活方式。
等待品刀會結束。
然後,她便可以帶著幸福和財富,和這個男人遠走高飛。
她安詳俏麗的面龐上,慢慢泛起一抹桃紅色,慢慢綻開一絲笑意,顯示她正做著一個甜美的好夢。
只可惜好夢似乎總是醒得特別快些。
辛玉姬醒了,是被推房門的聲音驚醒的。
她轉了一個身,緩緩睜開眼皮,臉上仍然帶著慵羞的笑容。
因為她知道來的是誰。
楊家老小三口,無事絕不闖入這個房間,不打招呼就推門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就是那個方才在夢中也害得她面孔發紅的男人。
但當她看清楚進來的這個人,竟是一張陌生的面孔時,她呆住了!
那人慢慢走向床前,臉上帶著微笑,似乎並無惡意。
辛玉姬一下坐了起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張目畏縮地道:「你你……」
那人微笑道:「娘子放心,我們不是壞事來的,只要娘子不嚷開去,在下保證沒有麻煩。」
辛玉姬拉緊了被頭道:「你快走開,我不認識你是誰!」
那人微笑道:「娘子認不認識在下,都無所謂,只要你娘子認識我們公子就行了。」
辛玉姬一怔道:「『公子』?」
那人笑而不答,同時偏身讓向一旁。
這時又有人含笑人房。
辛玉姬目光一抬,不覺愕然脫口道:「長……長孫公子?」
長孫弘含笑欠身道:「正是晚生!」
辛玉姬臉上驚惶之色慢慢消退,代之而起的是一抹排紅,她羞赧地道:「公子……公子……」
她不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女人,也不是不擅於口才,只是處在這種情況下,想找幾句適當的話接下去,可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長孫弘又欠了欠身子,含笑道:「晚生對娘子仰慕已久,只恨一直無緣親近,如蒙娘子不棄,晚生願拜裙下,永為不二之臣!」
辛玉姬臉更紅了,數度欲言又止。
她能說什麼好呢?
這位長孫公子的來意,早在她意料之中;以這位長孫公子人品和身世來說,也不算辱沒了她。
可是唉!
就在這時候,又有一名漢子走了進來。進來的這名漢子,手上竟拿著一隻大麻袋。
長孫弘帶著歉意道:「晚生已在鎮外備下馬車,為避別人耳目起見,在出鎮之前,還得請娘子先行委屈一下。」
來人已走,屋子裡又靜了下來。
楊家三口,像泥菩薩似的,一動不動地呆坐著。
楊大瘤子的老毛病,竟好似給嚇好了,他不僅依那一夥人的吩咐沒有聲張,甚至連咳都沒有咳上一聲。
也不知過去多久,楊小娘子忽然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楊大瘤子道:「用不著看,已經走得夠遠的!」
他說完這兩句話,忽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楊小娘子遲疑了一下道:「那我們還坐著幹什麼?」
楊大瘤子點點頭,一邊伸手去摸火刀火石。
喀嚓幾聲,火星四濺,火捻子點著了。但楊大瘤並沒有裝旱煙,卻把火捻子交給了媳婦楊小娘子。
生火燒飯?
楊小娘子在公公打火時,已從屋角找來一團舊紙,接下火搶子之後,便將手中舊紙點燃。
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楊小娘子竟將點著的舊紙突然提向一堆乾草。
那堆乾草登時畢畢剝剝地燃燒起來,火舌像蛇信般很快地便伸上了舊板壁。
像這種茅草屋,火舌只要上了屋樑,就無法可想了。
楊小瘡疤仍然癡呆呆地坐在那裡,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他也許根本就不明白他女人在做什麼。
最令人大惑不解的是,楊大瘤子居然也沒有制止他媳婦這種近乎瘋狂的行為。
屋子裡馬上充滿了煙霧。
楊大瘤子咳嗽得更厲害!
只聽他一邊咳著,一邊喃喃地自語:「洪四……咳咳……真是……咳咳……真是個怪人……咳咳咳……」
楊小娘子像是附和她公公似的,接著歎了口氣道:「是啊!我們這兩間破房子,他居然肯拿一百兩銀子買下來,要我們搬去黃花鎮住。最後又改變主意,叫我們等房客一走,馬上放把火燒掉,還要裝出是失火的樣子,真不懂得他是什麼意思!」
楊大瘤子站起來揮手道:「別多說了,拿了人家銀子,就得照人家吩咐做,家龍由我來照顧,你出去喊人救火吧!」
一股濃煙沖天而起,七星廣場上登時騷動起來,誰也顧不得再去聽那位絕情刀焦武說些什麼了。
「啊!火!火!」
「不好,鎮上燒起來了!」
「快點去救人!」
「走!」
「走!」
「救火啊!」
「救火啊!」
鎮上的-聲,也在這時響了起來。
人潮湧向起火處。
一路上腳步聲呼叫聲,洶洶然如同末日降臨。
有人大聲問道:「是鎮上哪一家?」
不知是誰回答了一句:「好像是楊大瘤子那附近。」
於是,喊叫之聲,又不同了:「大家跑快點啊!失火的是楊大瘤子楊家啊!」
「楊家燒不起啊!大家快跑啊!」
天山四丑也雜在人群人。
像四丑這樣的人物,放火本來就是他們的拿手戲之一,如今這麼一場漠不相關的小火,當然引不起他們的興趣。
他們跟在別人後面跑,不過是閒也閒著,湊個熱鬧而已。
可是,就在有人喊出失火的戶主之後,情況馬上改了。
一名青衣漢子突然排眾奔向四丑中的老大黑心客烏光,不知跟烏光說了幾句什麼話,烏光一哦,一張橫肉臉孔,迅即變了顏色。接著,烏光又跟其他三五耳語了幾句,四兄弟立即加快腳步,搶在眾人前面,向鎮上跑去。
今天因為天氣好,風並不大。
楊大瘤子的兩間草屋在巷子最末端,所以尚不至波及左右鄰戶。
不過,楊大瘤子本身的那兩間茅草屋,無疑是報銷定了。
眾人愛莫能助,只有搖頭歎息。
楊家小兩口子,已被洪四嫂一手一個拉走了,只剩下楊大瘤子還在燒著的火場呼天搶地。
四丑趕到,黑心客烏光朝老二反覆客居笑仁一使眼色,大聲道:「這位老人家好可憐,來來,老二我們過去想法勸勸他。」
居笑仁大聲接著道:「是的,我們過去勸勸他老人家!這麼一大把年紀,急壞了身子,可不是玩的。」
兩兄弟奔過去,一邊一個,將楊大瘤子緊緊抄住,不由分說,拖著便往河邊空處跑。
楊大瘤子的呼天搶地,本來是做作出來的,他一邊嘶聲乾嚎,一邊其實已在暗暗盤算那一百兩銀子的用途。
正當他喊得起勁之際,冷不防突然冒出這兩名凶神惡煞般的人物,頓使他心頭一涼,暗感事情不妙。
黑心客烏光附著他耳根道:「老傢伙,你聽清楚:大爺只問你一件事,如果回答得老實,大爺們有賞,回答得不老實,大爺們馬上送你去見閻王!」
楊大瘤子喘著氣道:「好,好……」
居笑仁接著道:「快告訴大爺們,那個姓辛的娘們去了哪裡!」
楊大瘤子道:「不,不……」
他本想說不知道,心中一凜,忙又接著道:「噢……不……是被……一位公子……跟,跟……兩位壯士……帶走了。」
居笑仁一怔,望著烏光道:「一位公子?」
烏光低喝道:「說清楚點!一位什麼樣的公子?」
楊大瘤子又咳又喘道:「文質彬彬的……人……很……咳……咳……很帥」
居笑仁眼中一亮道:「長孫公子?」
楊大瘤子連忙接著道:「不錯!長,長……咳咳……」
烏光打斷他的話頭道:「你還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麼?」
楊大瘤子道:「小老兒……只聽他們……咳咳……好像……好像……提過一輛什麼馬車,別的沒聽清楚……」
烏光眼珠一轉,忽然點頭道:「行了,既坐馬車,必走官道,我們馬上分兩頭追下去,大概還來得及。」
居笑仁道:「這老傢伙我們要不要賞他一兩銀子?」
烏光面露獰笑道:「我們賞他」
就在這位黑心客伸手摸向腰帶上那把匕首時,身後忽然有人奔過來,高聲道:「楊大爺,您放寬心,房子燒了,我們替你想辦法,千萬不要想不開。」
烏光一怔,急忙改口喝道:「大爺們賞你,記住不許洩露一個字!」
話說之間,居然在楊大瘤子手裡塞了一錠銀子。
楊大瘤子喜出望外,一疊聲道:「是,是!謝謝兩位大爺。謝謝,謝謝!」
兩兄弟鬆開手,後面那人也趕到了,趕來的正是白天星。
白天星看到楊大瘤子手上拿著一錠銀子,知道是兩兄弟所贈送,於是面向兩人拱手道:
「兩位壯士義伸援手,令人感激不盡!」
烏光換上一副笑臉道:「一點小意思,不算什麼。」
他不等白天星再說什麼,轉向居笑仁甩頭道:「沒事了,老二,我們喝酒去吧!」
長孫弘領著那兩名武師由小徑轉入官道時,也發現了鎮上那一股沖天而起的濃煙。
扛麻袋的那名武師一咦道:「鎮上燒起來了?」
長孫弘望著那股濃煙,忽然點頭微笑道:「燒得好,好火!」
另外那名武師不覺一怔道:「公子說什麼?」
長孫弘微笑道:「我說這一把火燒得好。」
那武師露出不信之色道:「隔這麼遠,公子竟能看得出燒的是哪一家?」
長孫弘微笑道:「我意思是說,這把火燒得正是時候。燒的是哪一家,誰去管它。」
那武師眼光一轉,似有所悟,跟著點頭道:「懂了。」
扛麻袋的那名武師搶著道:「我也懂了,公子意思是說,有了這一場火,大家注意力分散,一時就不會有人留心到我們的行蹤。對嗎?公子。」
長孫弘望了兩人一眼,含笑點點頭道:「很好,只要你們的腦筋經常都能轉得這麼快,我咸陽那片產業,就不愁你們管理不好了!」
兩名武師欣然色喜,雙雙躬身道:「謝謝公子栽培!」
長孫弘揮揮手道:「別耽擱時間,我們上路起程吧!」
一輛破舊的馬車,停在路邊一株大槐樹底下。
洪四坐在車上吸煙。
槐樹下另外拴著兩匹馬,正是那裡悠閒地低著頭啃草。
這三匹老馬,一輛老爺車,正是洪四的全部家當。
長孫弘走過去問道:「你在這裡等了多久了?」
洪四道:「有一會兒了。」
長孫弘道:「有沒有人看到你駕車出鎮?」
洪四道:「沒有。」
長孫弘滿意地點點頭,接著轉向扛麻袋的那名武師道:「你跟辛姑娘上車先動身,我跟老孫隨後就來,傍晚時分在上次的老地方見面。」
那武師點點頭,繞向車後走去。
長孫弘正待跟那名孫姓武師去解馬韁時,後面車廂中忽然傳來撲通的一聲,就像那名武師不勝負荷,一下將背上那口麻袋過肩扔人車廂似的。
長孫弘臉色一變,怒喝道:「小子,你手腳能不能輕一點?」
老胡沒有答話,卻傳來一聲用力關上了門的聲音。
長孫弘更怒了,他轉向孫姓武師道:「你去看看老胡他哪裡不痛快!」
孫姓武師頭一點,腳下剛剛移動,忽又站定下來。
因為他已經用不著去看了。
馬車後面,人影一閃,突然走出一名滿臉殺氣的大漢。
長孫弘和孫姓武師看清楚這名大漢的面貌,均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同時向後倒退了一步。
原來這位大漢不是別人,正是獨眼龍賀雄!
獨眼龍賀雄一步步邁過來,獨眼中閃迸著攝人的光芒,嘿嘿冷笑道:「好一位靈飛劍客!好一個長孫公子!」
姓孫的武師切齒道:「那姓白的小子,果然不是東西。」
口中說著,伸手便待拔劍。
長孫弘手一攔道:「且慢!」
他接著轉向賀雄道:「能不能容我長孫弘說兩句話?」
賀雄冷笑道:「你還要說話?你還有話說?」
長孫弘從容不迫地道:「是的,只有兩句。」
賀雄目光如刀鋒般盯在他臉上看:「好!哪兩句?你說。」
長孫弘緩緩道:「請相信長孫弘只是因人成事,引誘令正離叛的另有其人!」
賀雄沉聲道:「那人是誰?」
長孫弘道:「這一點你可以問令正,也可以去問那姓白的浪子。」
賀雄獨目閃動,道:「你說是鎮上那個姓白的浪子幹的好事?」
長孫弘忽然指著洪四道:「其實你也可以先問問這位洪老四。」
賀雄道:「這種事跟他一個趕車的有什麼關係?」
長孫弘冷笑道:「因為他們在這件事情上,使的都是同一手法。閣下在這位洪老四身上花了多少銀子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白浪子從我那裡拿走的銀子,是不折不扣的三千兩整!」
賀雄道:「你說他們是一黨?」
長孫弘道:「只可惜你朋友昨天沒有去熱窩。」
賀雄道:「去了怎樣?」
長孫弘道:「去了你便會清楚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如果你朋友清楚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你便會明白我們其實都中了別人的圈套。」
洪四臉色大變,忽於車上下跪,合掌高聲哀求道:「公子爺,您可要做做好事,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您消受了美人兒,卻找個趕車的人頂罪,也未免太說不過去……」
賀雄本來就很難看的臉色,現在更難看了。
長孫弘的話雖然極具煽惑力,但顯然還抵不上洪四淡淡一句:「您消受了美人兒……」
長孫弘就是再說三天三夜,恐怕也禁不起這一問棍。
這一句話是完成式。
而且話中有畫。
消受了美人兒?如何消受的?
聽了這樣一句話,只要略加品味,誰也不難於腦際馬上浮起一幅活色生香的景象。
而這一點正是這位獨眼龍最不能容忍的。
孫姓武師勃然大怒,哈的一聲,拔出長劍,厲聲喝道:「待我來割下這廝的舌頭!」
賀雄沉喝道:「你敢!」
這一聲沉喝,宛若雷鳴,直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
孫姓武師一呆,果然沒敢再動。
賀雄接著轉向長孫弘一點道:「好,我會去向他們查清楚這件事情的,不過,現在我得先宰了你!」
他最後一個你字,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
誰也不難聽出,他為了說出這個字,是花了多大的氣力,以及在這個字裡蘊含了多少怨毒之意。
然後,他整個龐大的身軀,便像一個驚歎號似的,朝長孫弘撲了過去。
這位獨眼龍使用的兵刃,是一把三股叉,他朝長孫弘撲過去時,那把三股叉仍然還插在他的腰帶上,這說明他單是殺了長孫弘還不算,一定還得親手劈爛長孫弘那張英俊的面孔,才能出盡他胸中一口惡氣。
長孫弘沒有拔劍。
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他還有可用之兵,當然不必忙著親自出手。
他容得賀雄一把迎面抓至,身形微微一扭,便如游魚似的,一下閃去姓孫武師的身後。
身法之瀟灑、飄逸,果然不負靈飛劍客之美稱。
賀雄大吼一聲,又轉向孫姓武師撲了過去。
孫姓武師嘿嘿一笑,長劍挽花,一招金雞點頭,只見銀星如幕,頓將賀雄罩人一片劍光之中。
現在是他賣力的時候了。
長孫公子家財億萬,根本不在乎什麼大悲寶藏,這位世家公子感興趣的,只有一樣東西:女人。
那種有名氣又風騷入骨的女人。
他們這次來到七星鎮,看上的第一個女人本來是銷魂娘子楊燕,後來由於楊燕交遊太廣,而且行蹤詭秘,身份曖昧不清,一時失去對象,便又把目光移去莫青青那小妞兒身上。
莫青青天真無邪,有如一塊渾金璞玉,當然要比銷魂娘子楊燕可愛得多。
不過,這全是孫、胡兩人的主意,長孫弘本人對這件事並不太熱心。
他歡喜的是風騷的名女人,並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
同時這位長孫公子看出小妞兒已鍾情於張弟,他深知一個已有意中人的少女,即使強奪到手,亦無情趣可言。
就在這時候,黑牡丹辛玉姬來了。
一個十足的尤物一個各方面都合這位長孫公子胃口的女人。
於是,長孫弘打定主意,別的女人統統不要,只要這支黑牡丹。
他答應孫胡兩人的條件是,如果能將這女人弄到手,他便委兩人為咸陽山莊的總管事。
咸陽山莊名下的產業,除了廣大的田莊不計之外,在關洛道上,單是糧行和銀號,便有四十六處之多。
這樣一個大肥缺,自是令人垂涎。
如今,胡姓武師已遭暗算,只要能除去這個獨眼龍,所有的好處都是他一個人的。
孫姓武師心中這樣一想,登時為之精神大振。
他出身華山門下,在劍法的造詣,原就不同凡俗,如今心情受到鼓舞,一支長劍更是使得出神人化。
賀雄妒火攻心,勢如瘋虎,本來是個相當難纏的人物。
如今這位獨眼龍吃虧的是,一時失算,未拔兵刃。
敵我雙方如果功力相差有限,一方使用兵刃,一方赤手空拳,使兵刃的一方自然要比赤手空拳的一方大佔便宜。
結果,三個照面不到,只聽撲的一聲,獨眼龍左肩上已經出現一道血溝,孫姓武師一招得手,精神益發抖擻起來。
長孫弘見孫姓武師佔著先,毫無落敗之象,心中大為高興。
他目光閃動,心底下暗暗盤算。
現在,有兩條路擺在他面前,可以任他自由選擇:他可以拔劍上前夾攻,合力置賀雄於死命。他也可以趁賀雄分身不開,先將黑牡丹帶離現場。
走那一條路,比較合算呢?
他決定走第二條路。
因為賀雄雖然暫時處於下風,但顯然尚未敗定,這位獨眼友是江南黑道上有名的一條狠漢,他如上前夾攻,很可以激起這位獨眼龍的凶性。
俗云:一人拚命,萬夫莫當。
到時候如果這位獨眼龍捨棄孫姓武師不顧,專找他拚命,不惜來個玉石俱焚,以他的身份,犯得著嗎?
因此,他腳下慢慢移動。
移向馬車。
只要洪四悄悄掉轉馬頭,他也上了車,就不愁擺不脫這位獨眼龍了。
獨眼龍怪吼連發,一轉眼之間,身上又多了好幾處創傷。
孫姓武師也是個老江湖,他雖然一起手便佔盡了上風,卻始終不敢稍存大意。
他懂得驕必敗的道理,他也曾有過因驕落敗的經驗。
所以,他絕不貪近功,目前的形勢,已夠人滿意的了。
他知道只須保持目前這種局面,不予敵人可趁之機,要使這位獨眼龍倒下去,無疑只是時間上的早晚之分……
長孫弘漸漸攏近馬車,洪四臉色大變,這位靈飛公子是不是為了他剛才那一句「你消受了美人兒」,來向他請教「美人兒」是如何「消受」的呢?
就在洪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要繼續咬牙再裝下去,還是及早見機開溜之際,長孫弘神色一動,突然停下腳步。
原來這時從七星鎮方面,突然如飛一般奔來兩條人影。
來的這兩人,正是天山四丑中的第二撥人馬老二反覆客居笑仁和老四金槍客熊飛。
賀雄和孫姓武師已由官道打進了道旁的麥田,兩人都沒有發覺這兩位新來的不速之客。
長孫弘是認識四醜的,正因為他清楚四醜的為人,所以這時也顯得特別緊張。
他跟四丑一向沒有交情,這兩兄弟突然現身,當然不是為他助拳來的。
那麼這兩兄弟是不是賀雄的一黨呢?
居笑仁和熊飛雙雙剎住身影,兩人目光四下一掃,不禁同時吐出一口長氣。
他們來得還不算太遲。
長孫弘含笑抱拳道:「兩位好!」
他想先試探一下,看看這兩兄弟究竟站在哪一邊?
熊飛眼珠子一轉,故意露出迷惑之色道:「這裡出了什麼事?」
長孫弘放心了,因為兩兄弟若是賀雄的同黨,根本就不會如此發問。
他為了進一步試探兩兄弟的意向,於是接著指指賀雄道:「兩位認不認識那位朋友是誰?」
熊飛搖頭道:「沒有見過。」
長孫弘心中微微一動,當下湊上一步,低聲道:「使劍的那一位,是小弟的朋友,兩位如果願意幫個小忙,小弟絕不會讓兩位白辛苦。」
熊飛轉臉望著居笑仁,似乎徵求後者的同意。
居笑仁乾咳了一聲道:「幫忙當然可以」
他拖長了尾音,沒說下去。
長孫弘聞絃歌而知雅意,忙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遞了過去,道:「這一點小意思,尚望兩位笑納。」
熊飛接下,很快地點了一遍數目。
居笑仁道:「多少?」
熊飛道:「四千五百兩。」
居笑仁點點頭道:「值得咱們兄弟活動一下筋骨了!」
熊飛奮然道:「不須勞動二哥,有我一個就行了。」
他將銀票交給居笑仁,一面從腰間摸了一支特別的小銀鏢。
長孫弘微笑道:「熊兄只發一鏢,可不要失了準頭才好。」
熊飛笑了笑道:「不會的。」
事實上果然一點不假,他話才說完,那支小銀鏢便告脫手飛出。
飛向長孫弘的咽喉。
長孫弘碎不及防,要想閃避,已經慢了一步。
銀光一閃,穿喉而沒。
長孫弘喉頭卜的一聲,像吞下了一塊熾熱的火炭。
居笑仁趁勢飛起一腳,長孫弘連哼也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如斷線風箏似的,悠悠飛落麥田。
長孫弘屍首落下去的地方,就在孫姓武師身旁不遠。
孫姓武師見了,心中一慌,手中長劍彷彿突然加重了八十斤。
賀雄當然不肯放過這機會,斜斜一足踢出,孫姓武師的長劍應聲脫手,賀雄搶撲過去,一掌如刀劈下,孫姓武師踉蹌著向後倒下去,噴血如雨。
賀雄雖然又結果了一名敵人,自己也是遍身帶傷,幾乎變成一個血人。
他氣喘吁吁地走上官道,朝居笑仁和熊飛兩兄弟抱拳一拱,算是向兩兄弟表示謝意。
熊飛微笑道:「賀兄大概還不認識我們兄弟兩個是誰吧?」
賀雄果然一怔道:「兩位」
居笑仁微笑接口:「我們是吳公子派來的。」
賀雄一聽兩人是小孟嘗吳才派來的,似乎深受感動,呆了好一陣子,才輕輕歎了口氣,道:「兩位既是吳公子派來的,大家都是自己人,小弟就不必跟兩位客套什麼了。」
居笑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賀兄身上的傷,不礙事吧。」
賀雄一咬牙,一股被遺忘了的怒火,不禁又於胸中熊熊燃燒起來。
他重重哼了一聲,朝兩兄弟道:「兩位請在這裡等一下,待小弟先去撕了那個臭婊子。」
熊飛忙道:「這件事我們也聽吳公子提過了,嫂夫人也許是身不由己,賀兄何必動火?」
賀雄恨恨地道:「兩位有所不知,這臭婊子淫賤成性。如果留她下來,小弟遲早總會被她活活氣死。」
熊飛和居笑仁對望了一眼,知道勸說無益,便沒有再說什麼。
賀雄轉身向馬車走去。
熊飛忽然追上一步,叫道:「賀兄且慢!」
賀雄止步回頭道:「兩位」
他只說出兩個字,突然僵住。然後,只見他雙手護住咽喉,慢慢彎下腰去。
居笑仁作勢欲撲,熊飛伸手一攔,笑道:「沒有關係,雖然偏了兩分,結果還是一樣的。」
他又說對了。
賀雄慢慢蹲下去,血從指縫中不斷地泛湧出來,眨眼之間便將領口染紅了一大片。
他狠狠地瞪著兩兄弟,僅有的那只獨眼,幾乎是從眼眶裡突出來,但眼神卻在慢慢渙散。
熊飛又走上一步,微笑道:「我們的確是吳公子派來的,派來要你的命現在你夥計該瞑目了吧?」
賀雄終於倒下去了,但那只獨眼卻瞪得更大更圓。
他怎能瞑目呢?
小益嘗吳才一直是他所最敬佩的人,而吳才也一直視他為心腹,如今吳才競派出兩個陌生的人前來暗算他,到底為了什麼?
假如他想追問,熊飛說不定會給他一點暗示。
而現在,熊飛就是想告訴他為什麼,他也聽不到了。
洪四又在車上跪下,牙齒打戰道:「兩位好漢爺饒命。」
居笑仁笑笑道:「要你的命?嘿嘿,你夥計倒真會自抬身份。」
熊飛喝道:「快起來趕車。」
小孟嘗吳才靜靜聽完那青衣漢子的報告,一雙眉頭不禁深深的皺了起來。
青衣漢子露出惴惴不安之色,低聲道:「公子是不是覺得,他們幾兄弟處理這件事,有什麼不得當的地方?」
吳才輕輕歎了口氣,道:「這件事他們辦得好是很好,只可借忽略了一處細節。」
青衣漢子道:「什麼細節?」
吳才道:「他們不該放了那個趕車的洪四,那個傢伙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青衣漢子一怔,忍不住頓足道:「是啊!這幾個真糊塗、」
吳才淡淡一笑道:「不過也沒有什麼大關係,事到如今,就是想瞞人,也瞞不住了。好在品刀大會後天就結束,這正如道家所說的天劫一樣,凡是名登鬼榜的朋友,充其量也不過多活幾天而已!」
青衣漢子眼光一轉,忽又低聲道:「辛姑娘好像受的驚嚇不輕,公子要不要過去安慰安慰好」
吳才沉吟道:「我另外還得安排幾件事,你過去告訴他們,我恐怕要晚一點才能過去。」
青衣漢子道:「好的」
吳才若有所思,又道:「你叫那邊的人口風緊一點,暫時最好別讓它老兒知道這件事。」
青衣漢子微微一怔道:「為什麼?」
吳才輕輕咳了一聲道:「少奇雖然不是玉姬殺死的,但事情總是由玉姬所引起的,這老兒可能對玉姬還不大諒解。」
青衣漢子點頭道:「這話也是,我過去吩咐他們謹慎一點就是了。」
洪四太太平平地回來了。
三匹老爺馬,一輛老爺車,一樣不少。如果一定要說說出門時有何不同,也許便是車板上多了幾灘血漬。
看到洪四安然返回,張弟一顆心才算放落下來。
洪四嫂已經準備好酒菜。
洪四一邊喝酒,一邊說出適才那一段驚險的經過。
白天星聽完之後,點點頭道:「現在這件事看起來就比較合理了。」
張弟道:「什麼事合理不合理?」
白天星道:「你難道聽不出,勾引辛玉姬的男人,就是吳才那小子?」
張弟道:「這個我當然知道。」
白天星道:「我說合理,正是指這個。因為只有勾搭上的男人是吳才,那女人才有背叛獨眼龍私奔的勇氣,同樣的理由,也可以說明那女人雖然悄悄出走,為什麼卻沒有馬上離開七星鎮。若是換了別的男人,這一點說不通了。」
張弟道:「如果是別的男人,應該立即遠走高飛?」
白天星道:「是的。」
張弟道:「為什麼?」
白天星道:「因為獨眼龍的一舉一動,姓吳的完全清楚,根本不用擔心這樁醜事會被獨眼龍於無意中撞破。」
他笑了笑,又道:「這也正是我等姓吳的上了貴賓席,才叫老洪去向獨眼龍告密的原因。」
張弟道:「你既然覺得只有一個吳才才合乎這些條件,何以你事先卻想不出這個人是誰呢?」
白天星聳聳肩膀道:「在沒有獲得確切證據之前,誰又敢斷定一代名公子,竟然會做出這種卑污事來?」
張弟思索了片刻,忽然點頭道:「我知道了,除此而外,還有一個原因,也使你無法不懷疑這個姓吳的。」
白天星道:「還有什麼原因?」
張弟道:「你一定誤以為銷魂娘子楊燕跟這姓吳的有一手。」
白天星微笑道:「誰誤以為?難道姓吳的有了一個楊燕,就不能再有一個辛玉姬?」
張弟一怔道:「他難道就不怕楊燕吃醋?」
白天星笑笑道:「女人碰上這種事,吃醋當然難免。」
聽語氣似乎還有下文,但白天星只說到這裡,就沒有再說下去。
他喝乾一杯酒,忽然放下杯子道:「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買點酒菜,回去恭候我們那位烏八爺去!」
走出洪四住處之後,張弟忍不住悄聲道:「洪四如今愈陷愈深,你難道一點也不替他的安危擔心嗎?」
白天星笑道:「這一點你儘管放心好了。」
張弟道:「你認為他們夫婦倆的武功,足夠自保?」
白天星笑道:「談武功那可差得太遠了。」
張弟道:「否則仗恃什麼?」
白天星笑道:「倚仗大家現在都知道他是『一品刀』和『旋風刀』的朋友,只要這兩兄弟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有人願意惹這種麻煩。」
張弟道:「你覺得你這塊招牌很響亮,誰也惹不起?」
白大星笑道:「目前好像是好此,再發展下去就很難說了。」
天剛黑下不久,烏八果然如約而至。
烏八剛跨進門,白天星就迎上去,將一張三百兩的銀票,雙手奉上道:「不成敬意,烏兄請先收下。若是小張真能獲得那把七星刀,白某人說話算話,除了這三百兩,小弟一定另外再送你烏兄七百兩,湊個整數!」
烏八雙掌並豎,擋著道:「這,這,這這什麼話?自家兄弟,怎麼談這個?唉唉,不行,不行。」
白天星面孔一板道:「你烏兄不收,就是瞧不起小弟,那我們今天就什麼也別談!」
烏八長長歎了口氣,只好帶著一臉無奈之色,勉強接了過去。
接著,三人圍桌坐下,白天星親自執壺斟酒。
張弟雖然知道白天星這樣做必然另有深意,心中仍然不太痛快。
因為他自始至終就沒有要獲那把七星刀的意思,既然他們沒有意思要爭取那把七星刀,如今曲意敷衍這個姓烏的,豈非多此一舉?
所以,他坐在那裡,就像個木頭一樣,既不喝酒,也不說一句話。
烏八喝了口酒,清清喉嚨,開始說道:「如今大勢至為明顯,十八刀客,已去掉了十一位,仍活著的刀客,僅剩七位,而這七人之中,有資格問鼎的人,實際上也只有一個將刀郭威。」
簡明扼要,大勢的確如此。
白天星點點頭。
烏八接下去道:「換句話說,如果我們張兄弟棄權,那把七星刀,將刀郭威就得定了。」
白天星點頭。
其實,這幾句說話,根本就是廢話。
烏八喝了一口酒接道:「同樣的道理,張兄弟明天若是能擊敗那位將刀,那把七星刀,即可唾手可得!」
這更是廢話中的廢話。
白天星也喝了一口酒。
烏八掃了兩人一眼道:「要擊敗那位將刀難不難呢?別人也許覺得很難,我則認為一點不難。」
白天星露出傾聽的神氣。
烏八微笑道:「因為將刀的那一些說詞,聽起來雖然動人,其實卻有一項很大的缺點。」
白天星道:「什麼缺點?」
烏八笑道:「離題太遠!」
白天星又點頭,這一次是由衷產生佩服。
對於將刀郭威那天說的話,人人讚不絕口,似乎每個人都忽略了那些話的文不對題,其實這一點可說比什麼都重要。
烏八微笑著接下去道:「他那番話,如當作做人處世的道理,確可視為金科玉律,但如就品刀而言,實嫌過分流於空洞浮泛。」
白天星道:「那麼,依烏兄之意,究竟要怎麼樣說,才算得當?」
烏八喝了口酒道:「很簡單!直接回答問題。」
白天星道:「如何回答?」
烏八道:「不瞞兩位說,對方刀法,我是一竅不通,所以我根本就不清楚一個使刀的人,究竟要特別注意哪幾件事。」
他笑了笑,又道:「不過,空口說白話,吹吹牛皮,我還是可以對付的。」
白天星替他斟滿了酒。
烏八喝了口酒道:「如果換了我上台,我就會這樣說:除了意外事件不談,一個使刀的人,至少要特別注意三件事。」
白天星:「哪三件事?」
烏八道:「第一:使刀的人,必須能因對敵情況之不同,而能隨時調整刀法之運用。那就是說,單打獨鬥,是一種使法,以寡敵眾,又是一種使法,甚至對兩名敵人和三名敵人之間,在刀法的運用上,都必須有所區別!」
白天星不禁一拍桌子道:「高論,高論!」
張弟也不禁暗暗驚奇,這個傢伙連刀也不會使,居然能說出這番在行而中肯的話,倒真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行。
烏八吃了一口菜,又喝了口酒,緩緩接著道:「第二:使刀的人,必須特別留心對手所使用的兵刃。人人知道,十八般兵刃,均具相生相剋之微妙作用,敵人兵刃不同,你的刀法就要跟著改變。對重兵刃,刀法要走輕靈,對輕兵刃,刀法要壯氣勢,對一些不入兵刃譜的兵刃,更不可掉以輕心大意。」
白天星仰杯一吸而盡,長長吐了口氣道:「妙啊!太妙太妙了!幸虧你烏兄沒有去幫別人,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張弟簡直聽呆了!
馬老先生曾跟他說過這番話,可是,烏八算什麼東西?又怎能跟馬先生相提並論?
烏八這些話是怎想得出來呢?
烏八面露得色,接下去道:「第三:請注意,這是一般人經常忽略了的一點,也是最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一個使刀的人,必須要培養出一種判斷敵人性格的能力。」
這一下連白天星也聽呆了。
烏八掃了兩人一眼道:「知道降龍伏虎刀岳人豪怎麼死的嗎?死於技不如人?錯了!死於他的性格,那種目空一切的狂妄性格!」
他頓了一下,又道:「人屠刁橫,病書生獨狐洪也是一樣。人屠死於不明大勢,病書生死於欠缺見聞。換言之,一個人武功不論多高,在性格上,都必然有他的弱點。若能在交手之前,先找出敵人這一方面的弱點,雖不能說憑這一點,即可穩操勝券,但至少以攻彼之短,先占三分便宜!」
白天星舉起杯子,長長歎了口氣,道:「來來來,喝酒!」
烏八微笑道:「小弟這三點小牛皮,兩位還滿意嗎?」
白天星馬上以行動表示了他的態度。
他又取出一張銀票道:「這裡是七百兩,我看還是一次付清算了。」
這一次烏八沒有推辭。
白天星又舉杯道:「喝酒!」
烏八舉起酒杯,忽又放下道:「等大會結束,咱們兄弟再好好地喝個痛快,今天不陪了,小弟在熱窩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
白天星點點頭,沒有挽留。
烏八匆匆走了。
張弟喃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這傢伙,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大道理來。」
白天星歎了口氣道:「我只希望這位仁兄在大會結束之前,趕快找機會開溜,溜得愈遠愈好!」
張弟一呆道:「為什麼?」
白天星淡淡一笑道:「你以為他剛才這一番話,真是他仁兄自己想出來的?」
張弟眨著眼皮道:「難道是出於別人授意?」
白天星喝了口酒,沒有開口。
張弟又道:「正如你當初說的,是因為有人希望我們獲得七星刀?」
白天星仍然沒有開口。
但張弟並不生氣,因為他問的這幾個問題,其實並不需要回答。
他想了想,又道:「你希望他在大會結束之前開溜,是什麼意思?難道大會沒有結束,他就沒有危險?」
白天星點頭。
張弟道:「什麼原因?」
白天星微笑道:「這就跟我沒有在他身上追究主使人是誰一樣,大家都想裝聾扮啞,不願太露痕跡。」
張弟點點頭,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頭注目道:「你真希望我獲得那把七星刀?」
白天星道:「是的。」
張弟注目接著道:「那麼,如果姓烏的今晚不來,你打算要我明天上台說些什麼?」
白天星道:「要你說使刀最高的境界,是能把敵人殺得死去活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張弟一呆道:「這是什麼話?」
白天星微笑道:「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