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陶虎目中淚光瑩瑩地道:「大姊,請鎮靜一點,讓我慢慢道來。」
駱雙城幽幽一歎,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何慧卿、駱鳳卿、來卿等三個女兒家,也似乎受了感染,也都是一臉悲容,默然無語。
倒是武揚,於輕輕一歎之後,目注駱雙城道:「伯母,這雖然是一個令人悲痛的消息,但站在另一角度上來看,卻也未嘗不可算是一個……一個……」
「一個」了半天,卻沒法接下去。
駱雙城似乎心不在焉地訝問道:「揚兒,怎麼不說下去?」
武揚訕訕地一笑道:「揚兒照實說出來,您可別見怪。」
駱雙城淒然一笑道:「在老身面前,還用得著說這些麼!」
武揚正容接道:「話是不錯,但揚兒所要說出的話,實在有點近於冒昧。」
駱雙城道:「不要緊,你儘管說吧!」
武揚還是有點不自然地笑道:「伯母,方才揚兒的意思是認為……站在另一角度上來看,這令人悲痛的消息,卻也算是一個……一個好消息」
死了親人還算是好消息,這是什麼話?怪不得他吞吞吐吐不敢說,勉強說出來,也似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所有聽話的人,齊都一愣地將視線投了過來。
雖然沒人責備他,但這情形也令他非常非常的窘,而且也不得不再訥訥地加以解釋:
「揚兒所指的是……對伯母家門的……令譽而言。」
駱雙城點了點頭,淒然笑道:「不錯,孩子,你說得對,對寒門的門風而言,這是一個好消息。」
略微一頓,又幽幽地接道:「一個駱陽鐘,已經夠使駱氏祖先在天之靈抬不起頭的了,如果再有一個兄妹亂倫的駱雙文,那更是……唉!我真不知該怎麼說法了。」
武揚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接道:「所以,伯母要節哀順變,共商復仇大計,才是當務之急。」
駱雙城再度點了點頭,掏出手絹,拭乾臉上的淚痕,幽幽地一歎道3「是的!伯母會知道怎麼做的。」
頓住話鋒,目注林慕陶仰首遙注廟外繁星閃爍的夜空,默然少頃,才長歎一聲道:「雖然是快近二十年的事了,但回想起來,卻是歷歷如繪,就好像是發生在此刻之前一樣。」
他,收回那遙注夜空的迷茫目光,雙目中迸射出兩道奇異的光芒,凝注著駱雙城問道:
「大姊,你聽說過『賽隱娘』仲孫慧這個人麼?」
駱雙城苦笑著搖搖頭道:「這將近二十年來,我都是過的地獄似的囚居生活,除非她是老一輩中的成名人物,這是沒法知道的。」
林慕陶也苦笑道:「不錯!看來我是老糊塗了,不過,提起另外一個人,你一定會想起的。」
「誰?」
「仲孫靜。」
駱雙城微微一愣,蹙眉自語道:「仲孫靜?……啊!慕陶,你說的就是過去那因行為不檢,而被遂出毒鳳幫的香主仲孫靜?」
林慕陶點點頭道:「正是。」
駱雙城注目訝問道:「慕陶,難道說雙文之死,與仲孫靜有關麼?」
林慕陶鋼牙一挫,恨聲道:「豈僅是有關而已!這賤人就是罪魁禍首!」
武揚截口問道:「那麼,目前百鳳幫中那個什麼正宮皇娘,也就是仲孫靜了?」
林慕陶道:「不錯!」
武揚道:「老哥哥還沒見到那妖婦的本來面目,怎能斷定那妖婦就是仲孫靜呢?」
林慕陶道:「老弟問得有理,不過,說穿也就簡單得很,正因為那妖婦冒充的是雙文,所以我才斷定那什麼正宮皇娘就是她。」
駱雙城接道:「慕陶,你還是從頭說起吧!這樣說法,大家都是越聽越糊塗。」
林慕陶點了點頭,略一沉思,才幽幽地接道:「大姊,你是知道的,自從我與雙文成婚之後,即一直蟄居長白故鄉,未曾進入中原。」
駱雙城點點頭道:『堤的,我知道。」
林慕陶接道:「而且,我一向淡泊名利,平常對同道之間極少來往,因此,關外同道,幾乎沒人知道我與中原赫赫有名的毒鳳幫幫主何天應是連襟關係。」
頓住話鋒,似乎是整理思緒地沉吟少頃之後,才輕輕一歎道:「約莫是雙文遇害之前的半年光景,是一個冬日的黃昏,仲孫靜冒著漫天風雪,並且負著一項不算太輕的外傷,走進我那長白山下的雄風馬場。當時她自稱是在關外新近崛起、頗負俠名的『賽隱娘』仲孫慧,此番是途經長白,遭仇家暗中狙擊致右臂負有刀傷……」
駱雙城截口苦笑道:「於是,你們夫婦就將這妖婦收留下來了?」
林慕陶也苦笑道:「大姊,你想想看,當時,漫天風雪,又時近黃昏,縱然是對一個普通行旅,我也不便拒絕,更何況對方還是一位頗負俠名,又負有刀傷的女子!」
駱雙城幽幽一歎,沒吭。
林慕陶沉思著接道:「為了述說方便,目前我還是稱她為仲孫靜比較好。」
駱雙城苦笑道:「隨你的便吧!」
林慕陶道:「那一場風雪,一直延續了五六天,而仲孫靜也就在我那雄風牧場呆了五六天。她的傷勢本來不算嚴重,經過五六天的調息,也差不多痊癒,當天氣放晴,她決定於翌晨離去時,竟向雙文訥訥地道:『夫人,有一句很冒昧的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當時,雙文淡笑答道:『仲孫女俠,你我雖談不上相見恨晚,卻也算是一見如故,有什麼話,請儘管說吧!」
「仲孫靜笑道:『謝謝夫人抬愛,那我就放心說了,夫人我覺得你很像中原武林中一位很有名氣的夫人。」
「駱雙文漫應道:『是麼,你說我像誰?」
「仲孫靜道:『像那毒鳳幫何幫主的夫人,不但是像,而且可說是一模一樣。」
「駱雙文微笑地道:『那當然,因為那何夫人就是我的孿生姊妹呀!」
「那仲孫靜當時驚喜得幾乎跳了起來道:『哦!原來夫人就是何夫人的胞妹,那可真是太巧了!太巧了!」
駱雙城冷笑一聲道:「這妖婦裝得真像!」
林慕陶苦笑道:「如果表演不逼真,雙文和我怎會上鉤!」
武揚插嘴問道:「老哥哥,看來這妖婦早就知道你們夫婦的來歷,此行不過是作為接近的一個……」
林慕陶截口輕歎道:「是的!可是,當時誰能想到這一點呢!」
略微一頓,又娓娓地接道:「當時那妖婦一連幾個『太巧了』之後,那本來興奮的臉色,卻突然之間變黯然下來。」
「雙文微顯詫訝地問道:『仲孫女俠,認識我那姊姊?」
「仲孫靜幽幽一歎道:『何止是認識,夫人,我……就是毒鳳幫的香主仲孫靜哩!」
「雙文訝問道:『那你又為何一個人呆在關外呢?」
「仲孫靜訕訕地一笑道:『夫人,說來真不好意思,我已經被逐離毒鳳幫了。」
「於是,在雙文的追問下,仲孫靜說出了她被逐出毒鳳幫的經過……」
駱雙城忍不住又截口問道:「那妖婦是怎樣說的?」
林慕陶道:「她說,因她的屬下犯了強姦民女的罪,因而受到連坐處分而被驅逐出幫……」
駱雙城冷笑。林慕陶又道:「當時,我與雙文又怎能料到她是在撒謊哩!」
略微一頓,注目接道:「大姊,當時的實情,又是怎樣的呢?」
駱雙城道:「實情麼,是這妖婦天生淫賤,勾搭上本幫一位行為極佳的堂主,卻不幸被天應親自撞破。」
「本來,像這種事情,如系雙方情願,也未嘗不可在木已成舟的情況下成全他們。
「可是,那位堂主本已訂有妻室,而他們兩人的苟合,完全是那妖婦一廂情願,並且是以極卑劣的手段誘使那位堂主上鉤的。
「醜事一經揭開,在規過私室的原則下,當時天應將他們兩人訓叱一頓之後,即有意將兩人來撮合。
「可是,基於上述原因,那位堂主卻堅決拒絕,而妖婦偏抵死相纏,並以公開醜事為要挾。
「終於,那位堂主在羞憤氣急的情況之下,被逼得走上自殺之路……」
旁聽的武揚忍不住怒哼一聲道:「這妖婦真是禍水!」
駱雙城幽幽地接道:「當時,天應震怒之下,就想一掌將妖婦震斃……」
林慕陶苦笑道:「當時如果天應真能一掌殺了她,也就不會發生以後的慘變了。」
駱雙城神色黯然的道:「也是我一時心軟,才說好說歹的將她逐出本幫,想不到當時一念心慈,竟然……唉!還是你說下去吧,慕陶。」
林慕陶苦笑著向武揚問道:「老弟,方纔我說到什麼地方了?」
駱來卿搶著答道:「方纔說到那妖婦說她因屬下犯了強姦民女罪而被連坐處分……」
林慕陶「哦」了一聲接道:「當時那妖婦一副冤枉負屈、楚楚可憐的樣子,語意之間,並隱隱透露想仍回毒鳳幫,可是卻深恐何幫主仍然不肯原諒她而遲遲未決,於是,只好改名仲孫慧流浪在關外。」
略微一頓,長歎著接道:「也是該當遭劫,當時,雙文竟非常同情那妖婦的遭遇,同時也觸動了思念你這位姊姊的骨肉之情。
「於是她自告奮勇,願為那妖婦重返毒鳳幫之事聊盡一臂之力。
「這情形,自然是仲孫靜求之不得的事,在感激涕零的情況之下,兩人之間的感情,也無形中更為濃密而結成了異姓姊妹,並相約於來年春暖花開時,相偕同返中原,才告辭而去……」
駱雙城長歎一聲道:「可憐的雙文,你……太善良了!」
林慕陶也輕輕一歎道:「不錯,雙文是太善良了,可是,仲孫靜那妖婦處心積慮所佈置的陷阱的確高明,竟連我這個老江湖也沒看出一點破綻來。」
武揚沉思著接道:「對於一個素負俠名,而遭逢不幸的人,誰也不會懷疑,她的巧言令色是包藏禍心的,所以在那種情形之下,任何人也難免會上當。」
駱雙城幽幽地一歎道:「善良的人,往往好心不能得到好報,天,難道這就是所謂天心存仁…唉!慕陶,你說下去。」
林慕陶略一沉思道:「翌年三月,仲孫靜再度來到雄風牧場,盤桓了三天之後,兩人才首途遄返中原,臨走時,雙文還帶著一支自己捨不得服用,足有五百年以上氣候的成形人參,作為送給大姊姊你的禮品……」
駱雙城後邊肌肉一陣抽搐,忍不住兩行清淚,隨腮滾落,可是她並沒接腔。
林慕陶輕歎著接道:「可是,五天之後,仲孫靜一個人狼狽地回到雄風牧場,她氣急敗壞地告訴我,她們兩人在山區中受到強敵的暗襲,她雖然冒死突圍,但雙文卻不幸被敵人劫持,要我立刻同她去搭救。
「在驟聞驚訊的情況之下,當時我未及深思,立即率同牧場中四個得力助手,跟著她兼程趕去。
「當夜,我們共同歇息在山區中一間採參客所搭的茅舍中,想不到……唉!」
一歎住口,默然搖了搖頭。
駱雙城忍不住問道:「慕陶,以後呢?」
林慕陶苦笑接道:「以後麼,我中了她暗中所下的強烈春藥……當我清醒後,四個手下已慘遭害,而我的四肢要穴也全部被制,週身不能動彈。
「當時,她言笑盈盈地對我說:『林大俠,很對不起,賢梁孟好心竟沒有得到好報……」
「在變出意外的情況下,當時我忘去自身的危機,禁不住脫口問道:『你把雙文怎樣了?」
「仲孫靜當時沒吭氣,只是媚然一笑地由懷中掏出一張人皮面具,徐徐套在自己臉上,然後『格格』地一陣媚笑道:『雙文就站在你面前,傻瓜,現在你明白了麼?」
「天!原來她戴的竟是雙文的人皮面具,那妖婦的面部輪廓和身材,本來和雙文有七成近似,這一來,可不活脫地就等於是雙文站在我的面前!
「而雙文的人皮既已被製成面具,那雙文的遭遇還能想像麼?
「當時,我急怒攻心之下,大喝一聲,急得暈了過去……」
駱雙城茫然地道:「不錯,她們兩人的面部輪廓和身材,的確有七成近似,當年我在天應面前代她求饒,固然是由於一時心軟,而上述的原因,所謂愛屋及烏,也是代替她向先夫求情的主因之一。」
略微一頓,淒然一笑道:「慕陶,你再說下去。」
林慕陶輕歎著接道:「當我再度清醒時,那妖婦淡笑著對我說:『我想,有關雙文的遭遇,不必另加解釋了!林大俠,多謝你們賢梁孟的厚賜,一個足有五百多年氣候的成形人參,使我平添了二十年以上的面壁之功……」
「當時,我怒聲叱問道:『妖婦,你打算將我怎麼樣?」
「仲孫靜平靜地道:『看在一宵繾綣的情分上,我不會殺你的,不過,以後,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如何了!」
「她,伸手指了指遠處一處奇險的懸崖接道:『林大俠,那下面,就是你今後消磨晨昏的地方,前此,我已經看過了,那下面,有林泉,有花草,有飛禽走獸,有黃精茯苓。」
「能夠隱居於這麼一個洞天福地之中,你不但不至於餓死,也不會感到太寂寞,是麼?」
「當時,我切齒怒叱道:『妖婦,除非你立刻將我殺死,否則,有朝一日,我能夠出困時……」
「仲孫靜淡著截口道:『願有這麼一天,我一定等你。」
「說著,她一手提起我,向懸崖邊走去,我掙扎著怒聲叱道:『妖婦,慢點!」
「她邊走邊笑道:『林少俠,有話就在這說吧!」
「當時我頹然一歎道:『仲孫靜,我夫婦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樣殘害我們?」
「仲孫靜說道:『不錯!我與你們無冤無仇,而且,嚴格說來,你們對我還算有恩,可是,你們不該與何天應扯親戚關係,也不該藏著那一支足有五百年的成形人參,林大俠,現在你明白了麼?」
「在當時,我仍是怒氣衝天地叱道:『妖婦,對於雙文,你殺了她也就算了,為何死後還不放過她,還要將她的面部表皮剝下來?」
「那仲孫靜淡笑道:『噢,林大俠,說你傻,可真夠傻了!這理由還不簡單麼!」
「她的臉色一沉,切齒恨聲地接道:『因為我要利用這一張人皮面具,毒鳳幫瓦解冰消,才能消去我心頭之恨!」
「在這時,她已經提著我走到懸崖邊緣,指著崖下淡淡地一笑道:『這下面,不但有飛禽走獸,而且還有尊夫人和你的四個手下的屍體作陪,所以,我方才說,你不會太寂寞,現在,你就乖乖地下去了吧!」
「她說著,取出預先藏於崖邊的一根長繩,將我攔腰捆起向懸崖下徐徐地放落下去。」
「而那妖婦,一邊松著手中的長繩,一邊笑道:『林大俠,幾乎忘了一件大事沒告訴你,你被制的穴道,一個時辰之後,自行解開,但願你在穴道未解之前,別給野獸吃掉才好……格格格……』」
林慕陶一聲長歎,結束了這一回令人聞之發指的悲痛故事。
武揚長歎一聲道:「於是老哥哥就在那懸崖下度過了將近二十年的歲月?」
林慕陶點了點頭,沒吭聲。
何慧卿卻禁不住好奇地問道:「姨父,那懸崖下究竟是什麼情形?而您以後又是怎樣脫困的呢?」
林慕陶苦笑道:「那懸崖下的情形,倒跟妖婦口所說的一樣,有林果,有花草,有飛禽走獸,有黃精茯苓,範圍也還不算小,足有十畝方圓,倒真算得上是一處洞天福地,如非我志切復仇,可真不想出來了哩!」
何慧卿似乎不勝嚮往地道:「以後如有機會,我真想去見識一番。」
略微一頓,又注目接問道:「姨父,那地方難道沒有通路?」
林慕陶笑道:「如有通路,還能作為囚禁敵人的場所麼!嚴格說來,那地方是一個道地的死谷,四周峭壁插天,而且光滑得寸草不生,有地方,甚至於向內傾斜,形成下寬上窄,似此情形,如非有外援,只要一進入其中,就莫想生出了!」
駱來卿含笑接問道:「林前輩,是誰救您出來的?還沒說!」
林慕陶道:「這就立刻說到這問題了。」
頓了頓話鋒,輕輕一歎地接道:「起初,我面對那麼一個絕境和五具屍體,幾乎已失去生存的勇氣了,但繼想:那妖婦既然留下我一命,也許是我命不該絕,又豈可自了殘生!
「稍稍一冷靜之後,更想到這兒附近盛產人參,經常有各地來的採參客入山,儘管這兒形勢奇險,普通人不能輕易到達,但我卻不能不抱一線希望。
「於是,我首先埋葬了雙文和四位手下的屍體,並在一株大樹上整理一個能避風雨野獸的安身之所,就這樣安定下來……」
何慧卿不住插嘴問道:「吃的穿的呢?」
林慕陶接道:「吃的是黃精茯苓,穿的是獸皮,樹葉,閒來就練練功夫……」
駱來卿忍不住笑道:「林前輩,那你已經回到上古時候的生活了哩!」
林慕陶苦笑道:「不錯,那一段時間,我過的是原始人的生活。」
駱來卿接道:「林前輩,是誰救您出困境的還沒說哩!」
林慕陶幽幽一歎道:「姑娘莫急,這就說到了。」
話鋒略頓,沉思著接道:「就這樣,我在那絕谷中熬過了十八個寒暑。」
駱雙城苦笑接道:「慕陶,雖然你我都曾在絕境熬過十八個寒暑,但比較起來,你卻比我幸運多了。」
林慕陶一愣道:「幸運?」
駱雙城道:「至少你是處身於洞天福地之中呀!」
林慕陶苦笑道:「不錯!對那絕谷,我已經發生感情了,我想,如果恩仇了了之後,我還能活著的話,我決仍回那兒去終老此生……」
駱來卿嬌笑道:「林前輩,您的話題又扯遠了啦!」
林慕陶啞然失笑道:「姑娘,這就說到了。」
略頓話鋒,略整神色地接道:「當我熬過了十八個寒暑,幾乎認為生出無望之際,救星來了……」
駱來卿截口問道:「那救星是誰?」
林慕陶道:「就是那『大漠游龍』帥百川……」
武揚「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他老人家!」
林慕陶接道:「那一次,帥大俠是來長白採藥,無意中發現那一個奇異而奇險的絕谷,獨自站立懸崖頂上向下眺望,當我看到他之後,就大聲呼救……」
武揚截口道:「老哥哥以前認識帥大俠?」
林慕陶搖了搖頭道:「以前不認識,那是他救我出困之後,互相談起來才認識的。」
武揚道:「那麼,老哥哥這一身奇異的輕功……」
林慕陶接道:「我輕功本來不算太壞,自帥大俠救我出困,並加以指點,然後又經過將近一年的苦練之後,於是就大有進境了。」
武揚道:「帥大俠有兩位徒弟也在中原……」
林慕陶淡笑著接道:「不錯,我聽帥大俠說過,並且囑我見到他們時,多加照拂。」
頓了頓話鋒,又笑接道:「不過,憑那兩位老弟的一身成就,我想也用不著我去照拂了,是麼?」
武揚微笑地道:「老哥哥進入中原之後,見到過他們兩人麼?」
「誰?」
「帥大俠的兩位高足呀!」
林慕陶訕訕地一笑道:「說來很慚愧,老哥哥滿腦子都是復仇的烈焰,這件事情幾乎忘記了……」
武揚截口問道:「老哥哥是說還沒有見到過他們兩位?」
林慕陶點點頭道:「是的!」
武揚神秘地一笑道:「可是,事實上老哥哥您已經見到過其中一位了,還想得起來麼?」
林慕陶張目訝問道:「有這種事?我都不知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武揚淡笑道:「老哥哥,還記得你我在南部縣境第一次相遇麼……」
林慕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道:「當時,那首先跟我對話的那個年輕人,就是帥大俠的徒弟?」
武揚點首笑道:「不錯,那是帥大俠的首徒呂大年,目前也是小弟我的盟弟。」
林慕陶苦笑道:「該死!我竟當面錯過。」
頓住話鋒,注目問道:「老弟,那位呂老弟現在在哪兒?」
武揚笑道:「他們師兄弟兩人都與羅爺爺在一起。」
林慕陶訝問道:「你是說那位司徒老弟也在那邊?」
武揚道:「正是。」
林慕陶一蹦丈多高,爽朗地笑道:「走!老弟,老哥陪你走一趟」
武揚淡漫應道:「走!去哪兒?」
林慕陶虎目一張道:「老弟,你裝什麼蒜,當然是去南部縣,看看我那兩位老弟呀!」
武揚接道:「不!該走的是我,不是您。」
林慕陶道:「故事已經說完,我還留在這兒幹嘛?」
武揚神色一整道:「伯母要利用時間傳授三位姑娘的武功,而這兒距魔巢又太近,如果您不留在這兒,那怎麼行!」
林慕陶長吁一聲,武揚又接道:「而且,大夥兒都即將到這兒來,又何必爭這十天半月的時間哩!」
林慕陶苦笑道:「老弟,你不知道我的心情,因為那兩位老弟我雖然還不曾見過面,但因他們兩人是我那救命思人的徒弟,同時,勉強著來說,也算是我的師弟……」
武揚笑道:「以往你都不急,怎麼這會又急起來了?」
林慕陶道:「以往我心急妻仇,幾乎忘去這些,倒也罷了,目前一經你提醒,我真恨不得立即插翅飛過去……」
駱來卿笑道:「林前輩方纔還說我太性急,看來您的性急比我的厲害得多哩!」
林慕陶笑道:「姑娘,六月債,還得真快!」
沉默已久的駱雙城忽然接口道:「慕陶,揚兒說得有理,目前你得留在這兒。」
林慕陶苦笑道:「好!既然你們都這麼說,我只好留下了!」
駱雙城道:「理當如此!」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道:「慕陶,昨晚你已和那妖婦碰過頭了?」
「不錯!」
「她認出你的來歷了嗎?」
林慕陶沉思著道:「我想那妖婦還沒有認出來,事實上,被囚禁在那種絕谷的人不可能活著出來,更何況時間又隔了這麼久了哩!」
駱雙城神色凝重地道:「但願她沒認出你來!否則,魔幫中搜查追躡工作,會特別加強的。」
一旁的武揚接道:」伯母,揚兒該走了。」
駱雙城藹然一笑道:「孩子,你已經接連幾天沒好好休息了,我想,急也不爭這半夜時間,還是明天再去吧。」
武揚笑道:「揚兒精神還旺盛得很,而且救人如救火,應該是越快越好,同時,我也想到乘夜趕到比較方便一點。」
駱雙城沉思著道:「那麼,你就走吧!可是你得小心一點!」
武揚接道:「揚兒理會得。」
俯身提起那青衣漢子,大步向廳外走去。廳內群豪目送武揚健壯的背影消失於沉沉夜色之中,接著,一陣忽驟的馬蹄聲,由近而遠,而逐漸消失。
良久,良久,駱雙城首先發出長吁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
接著,駱來卿嬌聲說道:「伯母,您那飛劍手法,也可以傳給我們麼?」
駱雙城一愣道:「飛劍手法?」
駱來卿接道:「就是您今天中午間所施展的……」
駱雙城啞然失笑地截口笑道:「哦!我明白了!」
略微一頓,又談笑著接道:「如果伯母真會使飛劍的話,掃蕩魔宮,僅僅伯母一個人就行啦!」
駱來卿訝問道:「那您今天午間所使的,又是……」
駱雙城笑接道:「那是因為伯母的劍柄上繫著一根肉眼難見的千年水蠶絲,所以,使將起來,就顯得神乎其神,孩子,現在你明白了麼。」
駱來卿「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如此!」
駱雙城正容接道:「現在,大家就是歇息,養好精神,明晨即開始傳授『九陰罡煞』!」
林慕陶笑道:「由我擔任警戒……」
當夜,四鼓與五鼓之交。
武揚帶著那青衣漢子,共乘七怒馬到達綿竹城郊的一座密林之中。
首先,他藏好七怒馬,並叮囑它不可發出聲音來。
然後,他開始化裝,並穿上那位綿竹分舵的外衣。
然後,他解開那青衣漢子的昏穴,並低聲問道:「朋友,還認得我麼?」
那青衣漢子擇了揉眼睛,向四周打量著,訝問道:「咦!陳兄,這是怎麼回事?」
這青衣漢子的反應,使武揚對自己的化裝術,滿意地笑了:「嗨!朋友,我可不是你心目中的『陳兄』!」
青衣漢子總算已想起不久以前的遭遇來了,愣了一得之後,苦笑道:「武少俠好高明的易容術!」
武揚淡笑道:「彫蟲小技,朋友謬獎!」
略頓話鋒,正容接道:「朋友貴姓?」
青衣漢子道:『在下敝姓王。」
武揚沉聲道:「王朋友,還記不記得本俠方才說,請你再給我合作一次的話?」
王姓漢子道:「記得。」
微微一愣,又訝問道:「武少俠要怎樣一個合作法呢?」
武揚淡笑道:「王朋友是聰明人。看了本俠目前這打扮,應該明白這合作的辦法的。」
王姓漢子目光一掠武揚的週身,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苦笑道:「在下明白了。」
武揚正容沉聲道:「明白了就好,由現在起,你還是百鳳幫中護法,我暫時是百鳳幫綿竹分舵的分舵主。」
王姓漢子道:「在下理會得。」
武揚峻聲接過:「王朋友,希望你莫動什麼鬼心眼!要知道,那是跟你自己過不去。」
王姓漢子苦笑道:「這個,在下明白,不過,事情成功之後,少俠將怎樣安排我呢?」
武揚道:「廢去武功放你逃生。」
王姓漢子神色黯然地輕輕一歎。
武揚沉聲接道:「記著,此去是由你主持,你可以向你的同伴說,已奉金總護法面諭,著將東方亮立即押返總宮。」
王姓漢子有氣無力地道:「是的。」
武揚峻聲道:「待會,你可不能這麼要死不活的!」
王姓漢子苦笑道:「在下知道。」
武揚略一沉思道:「對了!你那同伴姓什麼?」
王姓漢子道:「姓吳,名……」
武揚截口沉聲道:「夠了,咱們走!」
百鳳幫綿竹分舵,就設在綿竹城中鄒員外的住宅中。
那鄒員外的住宅,縱深三進,算得上是建築宏偉。武揚偕同那王姓漢子,到達那緊閉著的黑漆的大門前,王姓漢子低聲道:「到了。」
武揚以真氣傳音道:「照我方纔的吩咐,叫門!」
王姓漢子點點頭,舉手在那兩扇黑漆大門的晶亮銅環之上,輕輕叩了三下。
裡面傳出一低沉的語聲道:「誰?」
王姓漢子道:「本座乃總宮王護法,和貴分舵陳分舵主。」
「格」地一聲,大門上現出一個方格,想是裡面的人在暗中察看外面的虛實。
少頃之後,呀的一聲,兩扇黑漆大門洞開,武揚與王姓漢子並肩昂然走了進去。
一進大門,武揚立即停步於那正俯自恭立一旁的黑衫人身前,面目嚴肅沙啞著嗓音道:
「今宵誰輪值?」
黑衫人俯身如故,恭聲答道:「回舵主,今宵是劉香主輪值。」
武揚揮了揮手,沉聲道:「傳劉香主,快!」
黑衫人恭聲應是,向武揚與王姓漢子分別一札之後,匆匆離去。
武揚一面打量著院中景物,一面以真氣傳音向那王姓漢子道:「朋友,待會你可得沉著一點,不可露出馬腳來!」
王姓漢子點了點頭道:「是的,我知道。」
武揚道:「咱們先坐一下吧!」
說著,就在門房前的長凳上坐了下來,那王姓漢子則坐在另一張木椅上。
一陣腳步響動,一個挎刀勁裝大漢疾步走了過來,後面隨著那黑社人。
那挎刀勁裝大漢向武揚和王姓漢子分別施禮道:「屬下劉彪,見過分舵主、王護法。」
武揚一擺手,沉聲道:「罷了!劉香主,請立刻將那位東方護法帶過來!」
劉彪一楞道:「分舵主,難道……」
武揚沉道:「少廢話!我叫你立刻將那廝帶過來。」
劉彪惶恐地俯身道:「是!屬下立刻就去!」
他,口中說「立刻就去」,可是,人卻依然俯身站在那兒沒動。
武揚怒聲道:「幹嗎還不走?」
劉彪訥訥地道:「分舵主還沒給令牌。」
武揚心中暗道一聲:「該死!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心念轉中,手卻本能地向懷中掏去。
當然他掏不出令牌來,只好淡然地笑道:「令牌沒帶在身邊,你傳本座口令就是。」
劉彪仍然是訥訥地道:「回分舵主,因那東方護法身份特殊,您曾經頒過令諭,沒有令牌,任何人都……」
武揚截口沉聲道:「本座親提人犯,自當例外,去!如看守者不肯相信,著他一同護送前來好了!」
劉彪莫可奈何地道:「屬下遵命。」
說著,躬身一札,轉身疾奔而去。
那王姓漢子低聲問道:「少俠,要不要將那吳護法叫來。」
武揚冷然地道:「等那東方亮提來之後,再去見他……」
少頃之後,劉彪偕同一個彪形大漢,押著那以東方亮身份作為掩護的「止水劍客」胡思森疾步而來。
劉彪邊走邊向那彪形大漢道:「黃得勝,你瞧,分舵主與王護法都在這兒,我沒騙你吧?」
那叫黃得勝的彪形大漢訕訕地一笑,向武揚恭敬地一躬身道:「黃得勝見過分舵主。」
武揚一揚手,沉聲道:「沒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黃得勝恭聲應是,轉身大步而去。
武揚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止水劍客」胡思森,只見他還是前此在南部縣城中所見到一身關外邪道「知機子」東方亮的道裝,那入鬢長眉,那炯炯雙目,以及那花白長髯和灰色道抱,都一如往昔,一點也不像受過委屈的樣子……這些,頗使武揚暗自寬慰。
此來途中,武揚已於那王姓漢子口中獲知,金策易雖懷疑「東方亮」有通敵之嫌,但在罪證未確定之前,不便遽加非刑,而那奉命押解的王、吳兩個護法,站在同事立場也不便故加刁難。
所以,「東方亮」雖已失去自由,卻僅僅是雙肩要穴被制,並未吃什麼苦頭。
當下,武揚向那王姓漢子淡淡一笑道:「王兄,東方護法雖與王兄誼屬同僚,但畢竟是待罪之身,此行途中難免風險,單是制住雙肩要穴是不夠的。」
王姓漢子訕訕一笑道:「依陳兄高見呢?」
武揚道:「依兄弟拙見,還須加點兩處穴道。」
說著,不等那王姓漢子表示意見,緩步向前,揚指在「止水劍客」胡思森臉前連點兩下。
他的動作,快速而巧妙,不但他加點兩處穴道是假,而且已暗中凌空解了胡思森被制的雙「肩井」要穴,同時並已真氣傳音向胡思森道:「胡老,我是武揚……請凝神應變……」
「止水劍客」胡思森雙目中異彩微閃,但卻故意冷哼一聲道:「最好將老夫來個五花大綁。」
武揚淡然一笑道:「兄弟職責所在,東方護法可得多多擔待一點!」
回頭向那王姓漢子道:「王兄,可以派人去請吳兄了。」
王姓漢子向那呆立一旁的劉香主道:「劉香主,勞駕你去將吳護法請來,就說是我說的,總宮有急令,著押解東方護法立即起程。」
劉彪連聲恭諾,向裡面走去。
武揚沉聲喝道:「且慢。」
劉彪卻步回身道:「分舵主有何指示?」
武揚道:「吩咐下去,立刻準備四匹長程健馬。」
劉彪一怔道:「四匹健馬?他們一共才三位呀!」
武揚沉聲叱道:「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廢話連篇的,難道說本座就該徒步護送他們三位離境?」
劉彪惶恐地道:「屬下該死!」
武揚不耐煩地揮手道:「去去去!越快越好!」
外面,傳來清晰的更鼓聲,時正五更二點。
那王姓漢子不安地道:「快要天亮了。」
武揚漫應道:「只要等吳護法一到,立刻起程。」
這時,「止水劍客」胡思森真氣傳音向武揚道:「老弟,老朽已可一搏了,咱們……」
武揚截口道:「胡老請稍安如躁,晚輩還另有打算。」
胡思森訝然地傳音道:「目前,只有一個姓王的,咱們正好宰了他揚長而去,何必再等那吳護法呢?」
武揚淡然一笑道:「胡老,天機不可預洩。」
胡思森搖了搖頭道:「老弟,那姓吳的可不比這姓王的,難纏得很哩!」
武揚微笑說道:「胡老請放心,晚輩自有分寸。」
傳音至此,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只見那劉彪跟在一個身材高大的灰衫人背後,疾步走了進來。
那灰衫人兩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有神而目光陰鷙,年紀約摸五旬左右,由外表即可看出,此人不但武功要高於穴位已被制住的王護法,而且心機方面,也顯然要比王護法深沉得多。
胡思森傳音指點道:「來人就是那姓吳的……」
武揚微一點首,朝著那吳護法揚聲道:「吳兄,打攪你的清夢,真是抱歉得很!」
那吳護法停步武揚等人身前,微笑地道:「哪裡,哪裡,這是公事嘛!」
陰鷙的目光一掃接道:「立刻就走?」
武揚答道:「是的!立刻就走。」
扭頭向劉彪問道:「劉香主,馬匹準備好了麼?」
劉彪恭聲道:「四分舵主,馬匹已由側門牽出……哦!已到了大門外了。」
門外,蹄聲雜踏,在門房內微弱的燈光反映之下,四匹黃驃健馬,已昂首奮蹄地整裝待發,武揚正密接道:「吳兄,王兄,為了避開敵人耳目,咱們最好就是天亮之前離開本分舵。」
吳護法目注武揚訝問道:「陳兄,你的嗓子怎會變沙啞了?」
武揚訕訕地一笑道:「好教吳兄說笑,兄弟因昨家逢場做戲,略感風寒,以致……」
吳護法截口道:「唯大英雄本色,是真名士乃風流,陳兄不但是大英雄,也是真名士哩!」
吳護法似突有所憶地注目接問道:「哦!對了!陳兄,王兄此行有所發現麼?」
武揚笑道:「此行收穫出乎意外地豐碩,兄弟正想向吳兄報告哩!」
吳護法精神一振道:「怎麼說?」
武揚壓低嗓音道:「武揚那小子等一行人,正落腳在距此約七十里的九頂山中,而且,看情形,那小子似乎暫時還不會離去。」
吳護法雙目中異彩一問道:「此話當真?」
武揚道:「吳兄可問問王兄。」
吳護法扭頭向王護法(即王姓漢子)道:「王兄,這消息可靠麼?」
王護法道:「這是兄弟與陳兄弟親自所踩探,當然可靠。」
武揚注目道:「吳兄是否有意建此一意外奇功?」
吳護法笑道:「天與不取,謂之逆天!這是天授良機,豈可輕易錯過!」
武揚沉思著道:「話是不錯,只是那小子等一行人,實力太強,咱們目前的力量,未免太單薄了一點。」
吳護法笑道:「陳兄,有道是:鬥力不如鬥智,山人自有道理,你儘管放心就是。」
說話間,目光一掠「止水劍客」胡思森,似乎突有所憶地向王護法問道:「王兄,總宮的命令呢?」
王護法漠然地道:「命令是總宮派急足送來的。」
「人呢?」
「在郊外官道之旁等待。」
「王兄是說,當你們回分舵途中,碰到那位送信的專差。」
「正是。」
吳護法雙目中掠過一絲疑色間,武揚心中電轉著。
「此人不愧是一個難纏的角色!在利慾熏心的熱潮中,居然還能如此細心……」
他,心念電轉,口中卻淡然一笑道:「吳兄,急不如快,咱們要想建此意外奇功,可不能再耽擱了呀!」
武揚這一轉移對方注意力的攻心戰術,居然生了奇效,只見吳護法略一沉思,立即毅然地說道:「好!這就走!」
真是說走就走,當先走出大門。
三人飛身上馬間,武揚扭頭向劉彪道:「劉香主,請將東方護法扶上馬鞍。」之後,王護法一摧坐騎說道:「兄弟帶路。」
當先疾馳而去。
武揚順手在胡思森的坐騎上抽上一鞭,於是,胡思森走在第二。
然後,武揚向吳護法笑了笑道:「吳兄請先。」
吳護法道:「陳兄請。」
武揚道:「吳兄是總宮護法,兄弟豈敢僭越,理當由兄弟殿後才是。」
吳護法道:「有道是強賓不壓主,陳兄是此間主人,兄弟又豈可僭越!」
武揚心知對方城府甚深,此時心中仍存疑念,深恐自己在背後暗算於他,所以一再謙讓,當下心中暗自一哼:「老賊!饒你奸鬼,今宵你也難以逃脫本俠的手腕了……」
心念電轉,口中淡然一笑道:「吳兄既如此說法,兄弟如果再要謙讓,那就變成矯情了!」
說著,「刷」的一聲,跨上坐騎,已推開四蹄,向前疾馳而去。
接著,那吳護法也催馬後隨。
就這樣,四騎快馬,銜枚疾馳,不消盞茶工夫,已快達武揚藏七怒馬的那一座密林邊。
此時,東方已出現魚肚白色。
走在最前面的王護法韁繩一帶,領先走入密林中,胡思森。武揚、吳護法等三騎也跟蹤進入。
最後面的吳護法微訝地問:「陳兄,那位總宮送信的專差,就在這林中了?」
武揚道:「不錯!」
說話間,已深入密林百丈,也就是已到達武揚藏馬的地方了。
那七怒馬一見主人回來,不由昂首奮蹄,並低聲嘶鳴著,狀至愉快。
那吳護法入目那七怒馬的雄姿,不由悚然一驚道:「慢著!這好像是傳說中的七怒馬,武揚那小子恐怕就在這林中……」
武揚談笑著,以本來嗓音截口沉聲道:「不錯!本俠就在你面前。」
變起倉促,吳護法已失去了平日的鎮靜,訥訥地道:「陳……陳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武揚伸手抹去臉上的易容藥,冷笑一聲道:「誰有工夫跟你開玩笑!」
這時,「止水劍客」胡思森也飛身下馬,向著吳護法淡然一笑道:「吳兄,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依兄弟之見……」
吳護法冷笑一聲道:「高明!高明!想不到我吳某人會在陰溝裡翻船。」
那很少說話的王護法同時朗聲說道:「吳兄,請聽兄弟一言。
吳護法目光一掠王護法和胡思森,冷然叱道:「你們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也配跟本座說話!」
撥轉馬頭,即待向林外馳去。
武揚震聲大喝道:「站住!」
吳護法相應不理,穿林疾馳如故。
武揚揚聲冷笑道:「姓吳的,你能再逃出十丈,我武揚跟你姓!」
話聲中,由馬背上飛身而起,疾如激矢般向吳護法撲去。
就這同時,胡思森揚聲喝道:「不可輕敵,老弟,當心他的追魂計!」
那吳護法騎著馬在密林中疾馳,畢竟有甚多阻礙,他眼看武揚已飛射追來,並誇下了海口,不由得他情急智生,當武揚的身軀即將追近時,由馬背上騰身而起,攀住頭頂上空的樹枝,身形一蕩,剛好讓過武揚那雷霆萬鈞的一擊,說驚險可算是間不容髮。
武揚以毫髮之差,不但未曾抓住敵人,並且,他自己激射的身形反而由敵人的腳下交錯而過。
同時,那吳護法已緊抓此一瞬即逝的良機,由樹枝上飛射而下,霎時間,反客為主,雙掌揚處,一蓬淬毒追魂針已電射而出,朝武揚的背影漫天射來。
好武揚,他一樸成空之後,心知敵人必將反客為主,乘機反擊。
當他耳聽背後說嘯驚魂中,已知敵人的追魂針業已出手,當下真氣一沉,一式「任蟒翻身」,身形倏轉,同時,「浩然大八式」中的一招「山川易形」已電疾發出。
服過空青石乳後的武揚,其真力已大非昔比,這含憤一擊,豈同小可!
掌風所及!只見那些淬毒的追魂針,竟以比吳護法手中更勁更疾之勢,被震得紛紛倒射而回,朝疾射而來的吳護法週身兜頭罩下。
那吳護法想不到見面下的武揚,竟比傳說中的武揚還要高明得多,當下心膽俱寒中,急射的身形猛然下瀉,緊接著,接連四五個滾轉,才堪堪避過那本來由他自己發射的無數淬毒追魂針。
不過,追魂針雖然是勉強避過了,卻沒法避過武揚那緊跟而來的追擊。但覺身形一顫,真氣盡洩,他自知一身功力已被武揚給廢去了,在冷汗涔涔中,不由瞑目發出一聲長歎。
緊接著,他的耳邊響起武揚的清朗的語聲道:「很抱歉!閣下,你輸了!本俠還是姓武。」
略微一頓,又淡笑著接道:「如果閣下能再多跑出兩丈,那情況就不同啦!……」
吳護法掙扎著站起身來,切齒恨聲道:「姓武的,少說風涼話,你最好是將老夫殺了,否則……」
「止水劍客」胡思森已含笑走近前來,拍著武揚的肩膀,目射異彩地朗聲說道:「老弟,老朽佩服得沒話說了!」
武揚歉笑道:「胡老謬獎了!」
目光移注那吳護法,冷然一哂道:「閣下,說句你不愉快的話,要殺死你,等於捏死一隻螞蟻,不過,目前,本俠還需要你合作一下,只要你能誠心合作,本俠決不虧待就是。」
吳護法冷笑道:「要命,老夫有一條,其它,可休想!」
胡思森接道:「吳兄,縷蟻尚且貪生,你何苦……」
吳護法怒聲叱道:「吃裡扒外的匹夫,憑你也配向老夫……」
胡思森淡笑著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截口笑道:「吳兄,請仔細瞧瞧,老朽是不是那吃裡扒外的東方亮?」
目前的胡思森,有一張清的臉,挺直的鼻樑,長眉,鳳目,方口,面部輪廓,竟有六成跟東方亮近似。
那吳護法入目之下,不由一怔道:「你不是東方亮麼?」
胡思森笑道:「現在,吳兄該不敢再罵我『吃裡扒外』了吧?」
吳護法注目問道:「那你究竟是誰?」
「華山止水劍……」
「原來你就是傳說中業已死去的胡思森!」
「抱歉得很!老夫竟活在敵人的心臟中。」
「那麼,那東方亮呢?」
胡思森揚了揚手中的人皮面具,淡笑道:「還要解釋麼?」
吳護法恨聲道:「原來東方亮早已遭了你的毒手?」
目光一掠那王護法,冷然接道:「那麼,這位王護法也是假的了?」
胡思森道:「不!這位王兄倒貨真價實。」
吳護法冷然一哂道:「也是貨真價實的吃裡扒外的走狗!」
武揚淡笑著接道:」閣下錯怪人了!那位王兄是被本使強迫他合作的。」
吳護法道:「你也想在老夫身上如法炮製?」
武揚正容道:「這是雙方有利的事情,希望閣下莫太固執。」
吳護法冷哼一聲道:「你看錯人了!老夫雖已認栽,但骨頭仍硬。」
武揚臉色一寒道:「本俠沒工夫給你窮蘑菇,你可得多加考慮。」
吳護法雙目一閉道:「不需再考慮了,你下手吧!」
武揚峻聲道:「閣下如真個想死,本俠為防機密外洩,可顧不得什麼『不向已失抵抗力的人下手』的原則了。」
吳護法閉目如故,道:「老夫再說一遍,你下手吧!」
武揚星目中殺機一閃,徐徐揚起右掌。
胡思森適時沉聲喝道:「老弟且慢!」。
接著向吳護法正容朗聲道:「吳兄,你這種視死如歸的精神,胡某人非常敬佩,只是你這樣死法,太不值得了!」
吳護法閉目冷笑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胡思森搖搖頭向武揚道:「老弟,且將你要他合作的辦法說出來聽聽!讓老朽衡量一下?」
武揚沉思著道:「晚輩的本意,是想請王、吳兩位護法以本來面目和身份隨同胡老前輩前往九頂山……」
胡思森截口訝問道:「往九頂山於嗎?」
武揚道:「往九頂山與何伯母慧卿妹等三位姑娘會合。」
胡思森道:「如此說來,方才老弟說咱們有人在九頂山,要他們前往建功的話,都是實情了?」
武揚笑道:「不錯!其中只有一點不實,就是武揚並不在九頂山中。」
胡思森蹙眉道:「老弟,你口中的『何伯母』是誰?慧卿以外的另兩位姑娘又是誰,她們那些人呆在九頂山幹嗎?」
武揚訕訕地笑道:「胡老,此事一言難盡,請讓晚輩從實說起,可好?」
胡思森笑道:「老朽是越聽越糊塗了,你本該早就從實說起才對。」
武揚道:「好的!那麼,請諸位都就地坐下來。」
緊接著,武揚、胡思森、王護法都就地坐下了,只有那位吳護法仍然倔強地站著。
接著,武揚將近期中所發生的事,除開「止水劍客」胡思森已經知道的略去之外,其餘都源源本本地說了一遍。
這些曲折離奇的情節,不但使「止水劍客」胡思森大感意外的感慨不已,即連那倔強的吳護法,也情不自禁地心平氣和地坐了下來。
可不是麼?傳聞中早已死去的毒鳳幫主夫人竟仍然健在,而那暗中操縱百鳳幫的所謂正宮皇娘,卻原來是毒鳳幫的一名小小香主,這些,還不夠令人驚奇麼!
當武揚娓娓地說完全部經過之後,胡思森忍不住連連自語道「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微微一頓,注目接道:「老弟,你要我去九頂山,是為了增強你何伯母這一方在的實力,以便她全心全力栽培那三位姑娘?」
武揚點頭道:「是的!目前,胡老身份已經揭穿,自不便再闖魔幫中去,而且,事實上也無此必要了!所以,晚輩才有這種想法與安排。」
胡思森微笑道:「老弟,你這安排很夠周密尤其是方才解救老朽的這著棋,硬是要得!」此老高興之下,連四川方言露出來了。
武揚謙笑道:「胡老謬獎了,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
胡思森神色一整道:「老弟不必忒謙,不是老朽過份擇你。以目前這一手而言,縱然諸葛重生,也不過如此!」
武揚笑道:「胡老,你捧得太離譜哩!」
胡思森搖頭笑道:「一點也不過份,試想:我這犯人是分舵主與兩位總宮護法親自押走,沿途魔幫眼線可以證明,可是,誰會想到,事實上卻並非『官差』押解『犯人』,而是『犯人』押解著『官差』!哈哈哈……所以,老朽說,縱然諸葛重生,也不至玩得更漂亮的了!」
武揚輕輕一歎道:「可是這位吳護法不肯合作,未免美中不足。」
胡思森道:「老朽既已明白了全部內情,這個,你就不用再擔心,一切由老朽負責就是。」
武揚眉梢一展,笑道:「胡老能多費點心思那是再好不過了!」微頓話鋒,目光一掠那位王護法說道:「胡老,那位王兄一直跟晚輩合作得很好,晚輩承諾不會虧待他,此去到達九頂山之後,請胡老善加照顧,一俟大夥兒到齊,就可恢復他的自由了。」
胡思森笑道:「這些,老朽理會得,說來他們兩位,還算是老朽的同僚哩!老朽豈會怠慢他們。」
武揚沉思著道:「胡老還有什麼吩咐麼?」
胡思森道:「對老朽所敬佩的人,不敢言吩咐,而事實上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什麼話來。」
武揚道:「那麼,晚輩告辭!」他,走向那七怒馬時,又補上一句道:「胡老,晚輩拙見為避免敵方耳目,最好是天黑後再入九頂山。」
胡思森點點頭道:「好的,老朽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