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憑你這種見不得人的下三濫,哪有資格跟咱們車主交手!」
「那麼,你是誰?」
「老娘是真真的乳母……」
「那真是失敬得很……」
對話聲中,那一聲比一聲強烈的霹靂巨震,一直連綿不絕地傳出。
接著,又傳來一聲怒喝道:「真真,你還不走!」
文真真揚聲嬌應道:「我這就走啦!」
青衣婦人一面加緊搶攻,一面嬌笑道:「丫頭,來不及啦!」
「閃開!」
隨著這一聲「閃開!」,文真真手中的紅綾軟帶,忽然化作一道長虹,有如毒蛇出洞,挾著破空銳嘯,疾如激矢似地,向對方射去。
勢疾勁猛,憑青衣婦人身手之高,也不敢輕攖銳鋒,而不得不閃身暫避。
也就在這剎那之間的緩衝中,文真真已翩若驚鴻地,長身而起,凌空劃下一個美妙的半弧,向山下疾射而去。
半空中傳來一串銀鈴似的嬌笑道:「娘娘,少陪了……姥姥,真真先走啦……」
遠處,傳來一聲嬌笑,說道:「老娘也少陪……」
很顯然,文真真那位乳母也走了。
只聽得一個蒼勁的語聲怒喝道:「留下命來!」
那沙啞語聲,又沉聲喝道:「算了!窮寇莫追……」
那青衣婦人向那四個呆立一旁的灰衣人怒叱道:「你們四個,還不給我滾!」
「是是……」
那四個灰衣人一齊喏喏連聲地,向青衣婦人躬身一禮,轉身疾奔而去。
一道人影,有如長虹經天似地,疾射當場,赫然就是那位天一門的門主。
不過,此刻的天一門主,臉上也戴了一幅紗巾。
他,向著青衣婦人笑問道:「娘娘,瞧出甚麼端倪沒有?」
「沒有。」青衣婦人顯得沒精打彩地,反問道:「你呢?」
天一門主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一樣。」
「……」青衣婦人輕輕地歎了一聲。
「娘娘,別洩氣,從現在起,咱們全力對付那慾望香車,不怕它不現出原形來。」天一門主說得蠻有把握似地。
青衣婦人長歎一聲道:「說來夠咱們慚愧的,竟然連人家的武功路數,都瞧不出來。」
天一門主苦笑一聲,道:「對於方纔那老婆子,她所使的神功,我已經瞧出一點兒了,只是……」
「怎麼樣?」
「好像跟本門的大靜神功近似。」
「近似?那是表示你還不能確定?」
「唔……」
「方纔,你說只是,那是甚麼意思?」
「那是表示我有一個假想,如果不幸而給我猜中,那是很令人頭痛的一件事。」
青衣婦人若有所悟地道:「對於你那個假想,我也有點明白了……」
天一門主截口一歎,說道:「我們回去再談吧……」
※※※
這兩位回到那古墓中的密室之後,青衣婦人有點迫不及待地問道:「你那假想是怎樣?
現在可以說明了。」
天一門主苦笑道:「娘娘,有關詹老怪的武功來源,你總該知道一點吧?」
「唔……」
「如果說,慾望香車車主的武功,也與咱們同源,那不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嗎?」
「我的想法卻不一樣,即使慾望香車車主也獲得了詹老怪的武功,也決不會強過咱們,咱們人多勢眾,可以將其各個擊破。」
「如果她們是直接跟白雲山莊有關呢?」
「那不可能,白雲山莊早已不許過問江湖中事,他們不會自毀禁令的。」
「娘娘,皇帝的聖旨,有時候也可以更改的。」
青衣婦人身軀一震道:「你是說,白雲山莊可能會改變作風……」
這二位,一個是一口一聲「娘娘」,而身為「娘娘」的青衣婦人,卻始終是你呀你的,這情形,可實在有點兒不太正常。
難道說,這也是「唯大丈夫能懼內」的具體表現嗎!
天一門主道:「那是很難說的。」
青衣婦人笑道:「其實,只要我們能獲得那一份寶藏,就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談何容易……」他苦笑著。
「對了,你認為杜少恆是真的不知道呢?還是故意裝胡羊?」
「也許兩者都有可能。」
「那麼,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我想,且等軍師研商之後,始再作決定。」
「也好……」她輕輕點著頭。
天一門主忽然邪笑說道:「娘娘,如果你肯親自去跟杜少恆談談,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穫……」
不等他說完,青衣婦人已嬌哼一聲道:「你真是異想天開。」
「我不過是提供你一個意見而已。」
「讓我冷靜地考慮一下吧……」
※※※
今夜,陪伴杜少恆的,還是俏丫頭冬梅。
冬梅一進房門,就嬌笑道:「少恆,二娘娘還是不會來,由我陪你,你不討厭嗎?」
杜少恆一伸猿臂,將她摟入懷中,在她的俏臉上親了一下道:「有著這麼一位善解人意的美人兒陪著我,我怎會討厭哩!」
她,像依人小鳥似地,偎在他懷中,媚笑道:「唔……這還差不多,否則,我剛剛獲得的好消息,就不會告訴你啦!」
「好消息?是哪一方面的?」
「自然是有關你我兩人的呀!」她,媚笑著接道:「抱我到床上去,再慢慢談……」
上了床後,俏丫頭又正經起來:「少恆,你得老實一點,先聽我講一個故事。」
「行!對於美人兒的命令,我是一向樂於遵從的。」他忽然一怔道:「冬梅,你不是要告訴我好消息嗎?怎麼又講起甚麼故事來?」
「這是二而一的事,你懂嗎?」她的纖指在他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
「好!我正恭聆著」他苦笑著。
沉吟了一下,冬梅才悄聲說道:「少恆,令尊生前,果真不曾交給你甚麼秘笈和別的東西?」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這一點,你必須相信。」
「我是信得過,但人家卻不一定相信。」
「你說的是那天一門主?」
「唔……」冬梅嬌笑道:「憑良心說,少恆,現在,我倒希望你說的話是假的。」
「為甚麼?」
「因為,如果你的是假話,則表示令尊生前,曾經有極珍貴的東西交給你。」
「假使老父生前,的確交給了甚麼珍貴的東西給我,對你又有甚麼好處?」
「那樣一來,你,我,都可以青春長駐,也可以成為當代武林中的無敵高手。」
「那的確是非常具有誘惑力,」杜少恆苦笑著接道:「可惜的是,先父不曾交甚麼東西給我。」
「少恆,只要你肯相信我,誠心跟我合作,這目的還是可以達到的。」
「甚麼目的?」
冬梅道:「就是那永駐青春,成為無敵高手的目的。」
「這就是你方纔所說的好消息?」
「是的!」冬梅殷殷地接道:「天一門主用盡千方百計劫持你,以及我冬梅不惜屈身奴僕,潛伏這兒,為的都是同一個目標。」
杜少恆道:「就是那青春永駐,成為無敵高手的目標?」
「不錯。」
杜少恆蹙眉問道:「那究竟是一些甚麼寶物呢?」
冬梅道:「那是半份藏寶圖,據我所知,那張藏寶圖一共分為四份,現在,我已確定,那藏寶圖的一半是在天一門主手中,如果說,將那張藏寶圖分為上下二部的話,則天一門主手中,所獲得的,是上半部的左半和下半部的右半,聽懂了嗎?」
「懂!懂!一張圖,這麼一分割,可就是等於是一張廢紙了!」杜少恆接問道:「關於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又難道你已經看到了?」
「並沒看到,我不過是由天一門主與娘娘的片段對話中加以串連後所作的假定,但我自信,我這個假定絕對不會錯。」
「你的所謂合作計劃,就是想獲得天一門主手中的那半份藏寶圖?」
「是的。」
「那只是半份圖,即使獲得了,還不仍然等於是一張廢紙!」
「在別人手中是廢紙,但在我手中,卻是無價之寶。」她笑了,笑得好神秘。
「難道說,那另外的半張圖,是在你的手中?」
「這下子,你總算聰明起來啦!」冬梅俏臉一整,道:「少恆,到目前為止,知道這一秘密的!還只有你我兩人,你明白這事情的嚴重性嗎?」
「放心,我不會洩露的。」杜少恆苦笑道:「天一門主自稱是先父身邊的人,獲得那半份藏寶圖,可以說得過去的,你,年紀輕輕,不可能是先父身邊的人,那半份藏寶圖又是怎麼獲得的?至於我自己,身為先父親生兒子,對這麼重大的事情,卻一無所知,這情形,可真該叫我愧煞!」
「少恆,你不用難過,你之所以對這事情一無所知,可能是別有緣故,」她笑了笑道:
「至於我之所以獲得這半份藏寶圖,卻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所促成的。」
「唔……我正恭聆著。」
在這節骨眼兒上,冬梅卻將話題岔開去忽然說道:「少恆,你知道公冶十二娘的來歷嗎?」
「不知道啊!冬梅,怎麼你又說到題外去了?」
「別忙,我說的還是主題。」冬梅含笑接道:「現在我告訴你:公冶十二娘,就是以前雪山老怪公冶煌的曾孫女。」
杜少恆禁不住身軀一震,道:「你說的就是那七十多年前跟白雲山莊作對的那個雪山老怪?」
「不錯。」
杜少恆輕輕一歎道:「憑公冶十二娘的家學淵源,武功方面,很可能還會強過那位天一門主,否則,天一門主不會那麼縱容她。」
冬梅道:「你說的是十二娘對男人的放縱方面?」
「唔……」
「這一點,我卻不同意,因為,據我所知,天一門主對每一位娘娘都是縱容的,而且,他的縱容是另有目的,決不是由於武功高低的因素!」
「另有目的?……。那是怎樣的目的呢?」
冬梅含笑接道:「是為了攏絡人心,他的每一位分宮娘娘,也就等於是各地分舵主的愛寵,你想,這情形怎不教那些分舵主對他忠心耿耿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呢?」
杜少恆苦笑道:「以自己的老婆,去攏絡手下人,也只有那個寡廉鮮恥的東西才作得出來。」
冬梅嬌笑道:「你的腦子未免太頑固了,官場中,不也有很多人以自己的老婆去巴結上司的嗎?」
「不錯,儘管有媚上媚下之分,但目的則一,算得上是殊途同歸。」
「殊途同歸是不錯,但論及當事人的犧牲精神,卻是有雲泥之別的……」
「啊!想必還別有高見?」
「是的!你且洗耳恭聽吧!」她嬌笑著接道:「那些以自己老婆去巴結上司的人,必然是因為他的床頭人年輕貌美,或者床第間別有功力,試想,此等貨色去孝敬上司,他的犧牲有多大?」
「犧牲固然是大,但他們的收穫也常常是很豐碩的,只要他所巴結的那個上司不垮台,他就可以步步高陞名成利就,誰敢笑他的烏紗帽上加了綠頭巾哩!」
「但咱們這位門主就不同了,他所用來攏絡手下人的,沒有一個算是他的專寵,所以根本談不上犧牲的,嚴格說來,還應該算是那些被攏絡的人,幫了他的大忙哩!」
「此話怎講?」
「他廣田自荒,暴殄天物,那些人替他耕之耘之,辛勤灌溉,又怎能不算是幫忙!」
「死丫頭,你這張咀好刁鑽!」
「我說的都是實情呀!」
「實情是不錯,但你可得當心,如果那些烏紗帽上加綠頭巾的官大人,利用職權,給你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那才是吃不了,兜著走哩!」
「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像那種寡廉鮮恥的官大人,只會在自己下屬前端架子,欺壓善良百姓,在我面前,叫姑奶奶還來不及哩……嗨!你怎麼又不安份起來?」
杜少恆涎臉笑道:「此情此景之下,恐怕只有木頭人才能安份。」
「不行!」她按住他那雙不安份的手,「咱們還要談正經事!」
「唔……談正經事,我倒是希望先聽聽,你獲得那半份藏寶圖的經過。」
「好的,方纔我們已談到公冶十二娘的來歷,現在再談我跟她結識的經過!」
「這一段結識經過,也跟那半份藏寶圖有關?」
「當然!」
「好!請說下去。」
「說來已經是半年以前的事了,」冬梅沉思著接道:「那時我途經王屋山山區,由於錯過了宿頭,不得不連夜趕路,卻被一聲淒厲的慘號,將我引到一家獵戶的茅屋中,可是,我遲到了一步,那個年輕獵人和他那懷有身孕的妻子,業已慘死當場……」
「那是怎麼回事?」
「是一對江湖敗類,取胎煉藥……」
「那真是天理難容!」
「是啊!所以,我一進門就將那正準備剖腹取胎的女的殺死,很顯然,那女的的武功相當高明,儘管由於我的趕去是事出意外,但她臨死前的反擊,卻證明她的武功比我差不了多少。」
杜少恆笑道:「那你當時算是很僥倖,因為,女的尚且如此了得,那男的身手,總不至於不如女的,如果他們兩人聯手……」
冬梅白了他一眼,道:「少自作聰明,好嗎?」
杜少恆苦笑道:「行,行……」
冬梅道:「事實上恰恰相反,那男的武功,此女的還要差哩,一見他的同伴死了,立即矮了半截,叩頭如搗蒜地,哀求饒命,並願獻出半張藏寶圖……」
「哦!就是你那份藏寶圖的由來?」
「不錯,但當時我眼見那獵戶夫婦死狀之慘,我一氣之下,還是將那廝殺了。」
「那是一對怎樣的人……?」
「跟你我差不多。」
杜少恆禁不住苦笑道:「冬梅,你怎可將咱們和那種下三流的江湖敗類相提並論!」
「我說的是年齡方面,」冬梅接道:「那女的只有十八九歲,男的卻是四十出頭的中年人,當然,我也問過那張藏寶圖的來歷,他說是得自他的主人,也就是令尊的手中,偷出來的……」
杜少恆禁不住截口罵道:「該死的王八蛋,他叫甚麼名字?」
「這個,我倒是不曾問過。」
「以後呢?」
「我剛剛殺死那廝,將半份藏寶圖收好,公冶十二娘也剛好趕了來,說來也真妙,那個女的,竟是公冶十二娘的身邊的侍女。」
「你殺了她的侍女,她會放過你?」
「她當然不會放過我,但她在交手之前,卻提出一個奇妙的條件,她說,只要我能接下她十招而不死,也可以不再殺我,但卻要我遞補那侍女的職務……」
杜少恆道:「哦!莫非這就是你在這兒當侍女的的原因?」
「在當時,是主因,但現在,卻只能算是原因之一了。」
杜少恆笑問道:「這也有解釋嗎?」
冬梅道:「當然有,當時,她封閉我的真力,一直到三個月之後,見我一切表現都很不錯,才將禁制解除,那時,本來我想乘機開溜的,但由於獲得一個意外的消息,所以我才決定再呆下去。」
「那是一個怎樣的消息?」
「那消息,跟你這個活寶有關……」
「啊……」
「我於十二娘與門主閒談中,獲悉他們不擇手段,逼你出面的原因,是為了那半張藏寶圖之後,自然捨不得開溜啦!」
杜少恆笑道:「你是打算伺機將那存於門主手中的半張寶藏圖竊取過來?」
「是的,但我自己明白,這不是短時期所能辦到,而且,困難和危險性都很大,」她嬌笑著問道:「少恆,有關我的一切,都已說明了,還有甚麼疑問嗎?」
「有。」杜少恆沉思著接道:「首先我要明白,起初你對我的那種不夠明朗的態度,究竟是甚麼原因?」
「說來也很簡單,起初,我很想將你立即救出去,因為,在我的想法中,藏寶圖既然是屬於你們杜家,你是杜家的少主,理論上,不須要那份藏寶圖,也應該能找到那寶藏。」
「但事實上,我卻是一無所知。」
冬梅忽然岔開話題道:「少恆,當你第一次進入這古墓中,我們兩個人膩在秘室中,向大廳瞧熱鬧的情形,還記得麼?」
「當然記得。」
「就在那段時間,有人在暗中以真氣傳音向我指示,她說她是慾望香車車主,她叫我暫時不要急於救你出去,但要我好好伺候你,另候指示,以後,她會設法促成我的心願……」
杜少恆不由連忙問道:「以後,她有過甚麼指示嗎?」
冬梅道:「有,她說,藏寶圖無關緊要,只要我照顧你的安全,並設法查明那位門主的真實身份。」
「那麼,你已見過那慾望香車的車主?」
「是的。」
「那是一個怎樣的人?」
「是一位很美很美的中年婦人。」
「有甚麼特徵嗎?」
冬梅苦笑著說道:「這個,我倒是說不出來。」
沉思了少頃之後,杜少恆才接問道:「對了,那位慾望香車車主,是否跟文真真姑娘很近似?」
「可是,我還不曾見過那位文姑娘呀!」
杜少恆輕歎一聲道:「如此說來,見了也還是等於不曾見過。」
冬梅神秘地一笑道:「我想,那位香車主人,過去一定跟你有甚麼淵源。」
「何以見得?」
「因為,她是那麼關心你,而你以前又是一位艷聞頻傳的大情俠。」
「這些,暫時不談,」杜少恆苦笑了一下,道:「對於你,我心中還有一個疑問……」
「不要緊,有話就問,我已下定決心,在你面前,我不保持任何秘密。」
「那我先說了!」
「別客氣,說吧。」
「你,」杜少恆注目接道:「年紀輕輕,武功都相當出色,究竟是甚麼來歷?還有,在床第間所表現的,完全是大將風範,論功力,很多閱歷豐富的成年女人,也比不上你,我絕對不相信這完全是天賦。」
「是的,我承認我的床第間的功夫,一半是後天環境所促成,只有一半是天賦。」
「可以說詳細一點嗎?」
「當然可以,不過卻必須由我的來歷說起才行。因為,這本來就是二而一的問題。」她略為一頓,才輕歎一聲道:「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來歷。」
杜少恆不由一怔道:「世間會有不知道自己來歷的人?」
「天地之大,無奇不有,我想,在茫茫人海中,不知道自己來歷的人,決非只有我一個人。」
「唔……只是,你這來歷如何說起呢?」
「就我自己所知道的說吧!」她幽幽地一歎道:「從我有記憶起,我就跟著一個跑江湖賈藝的馬戲班,所以,我的武功,是幼年就紮下根基的。」
「我不知道我自己的父母是誰,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姓甚麼,從小人家就叫我冬梅,一直到現在。」
杜少恆忍不住插口問道:「你沒問過那位馬戲班的班主?」
「問過,他說我是路邊的棄兒,從小就由他撫養長大,由於我是在一個梅林中被撿到,所以他才替我取名冬梅。」
「那馬戲班主對你很好?」
「好。」她苦笑道:「開始是很好,但在我十三歲時,就奪去找的貞操……」
「該死!」
「那老傢伙嗜色如命,又擅長採補,馬戲班中所有女孩,都受過他的蹂躪。」
「以後呢?」
「以後,我偕同班中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姑娘溜之大吉,在流浪途中,我被一個獨行大盜看中,那傢伙武功好,床第間更是有一套,我現的武功和床第間的一套,都是那時候所學的,可惜的是,我和他相處不足兩年時,他就遭到仇家的暗算,毒發身死。」
「以後,你就到這魔宮中來了?」
「不錯。」她又幽幽地歎了一聲。
「對今後,你有甚麼打算?」
冬梅給他一個撫媚的白眼,道:「今後的打算,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你是故意裝迷糊呢?還是存心將我拋棄!」
杜少恆涎臉笑道:「我怎能捨得將你拋棄哩!」
「但願你言出由衷,」冬梅神色一整道:「我的一切,都已經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了,我年紀輕輕,卻是艱苦備嘗,歷盡了滄桑,少恆,希望你記住自己的諾言,今後,我倆休戚相關,安危與共。」
「我不會食言背信的,對了,冬梅,有關你的一切,十二娘知道了多少?」
「除了那半份藏寶圖和我現在的企圖之外,我全都告訴過她。」
「她是否疑心過你?」
「不會,事實上,我已成了她的心腹之一,我知道她在這兒是別有企圖,不過,究竟是甚麼企圖卻還沒弄清楚。」
「她是否也想獲得那份藏寶圖?」
「當然會想,但我敢斷定,那絕對不是她最先的企圖。」
「啊!她還有些甚麼企圖呢?」
「我已說過,我還沒弄清楚。」冬梅苦笑了一下道:「少恆,莫管別人的事,先談我們自己的問題吧!我想,當他們再向你提及令尊交給你的甚麼物件時,不妨以一種模稜兩可的語氣,暫時穩住他們。」
「然後呢?」
「聽慾望香車主人的提示,再定行止。」
「你那麼相信那樣一個神秘莫測的人?」
「我不相信她又能相信誰哩!以往,我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兒,現在,我還是孤軍地奮戰,雖然認識了你,但你的處境並不比我好,何況……」她忽然以一聲苦笑結束她的談話。
「何況怎樣啊?」
「我還不知道你對我是否有誠意。」
「請相信我,冬梅。」杜少恆正容接口道:「只要我還能有揚眉吐氣的一天,我決不負你……」
「不!必須是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負我才行。」
「好!在任何情況之下,都不負你,皇天后土,共鑒此心……」
「謝謝你!」她主動給了他一個熱吻。
似水柔情與火樣的熱吻,都不曾消除杜少恆心靈深處的隱憂。
因此,一個深長熱吻之後,杜少恆卻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
冬梅嬌笑道:「少恆,別為未來煩心,你我都該絕對相信那位香車車主。」
不等他接腔,又立即接道:「那的確是一位非常神秘的人物,在這戒備森嚴,通路錯綜複雜的古墓中,她來去自如,通行無阻……」
杜少恆截口苦笑道:「但那天一門主,似乎比她更要神秘的多。」
「何以見得?」
「因為,以慾望香車車主的高明,卻仍然不能揭開天一門主的身份之謎。」
冬梅笑道:「人,畢竟不是大羅金仙,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這個謎底,就會揭開的了。」
「我也這麼希望。」
「少恆,」她開始發揮她那天賦的媚態了:「據說,以前跟你好過的女人,都是不歡而散,我衷心希望,我能例外。」
「但願如此。」
「唔……現在,正經事都已談完了,少恆,你說該……該……唔……」
※※※
沉寂了好一陣子的慾望香車,又開始在洛陽地區活動起來。
這是杜少恆在天一門那地底魔宮的溫柔鄉中渡過了半個月之後。
時約三更,明月如水,繁星滿天。
那輛神秘的慾望香車,靜靜的停在洛陽城通往北邙出的官道旁一個小村落前。
由於那四匹神駿的健馬並未卸下,而且週身都在冒著盈盈汗珠,可以想見,它是經過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急馳而來,停下來還不久。
那密封的車廂內,不見燈光透出,但卻傳出極輕微的喁喁細語聲。
那位車把式──「千里獨行俠」周桐,正高踞車轅,「吧嗒,吧嗒」地吸著旱煙桿,為狀至為悠閒。
遠處,三道幽靈似的人影,有如浮光掠影似疾射而來。
周桐有意無意之間,以旱煙桿在車轅上敲了三下。
車廂內傳出文真真的嬌語聲道:「老爺子,有三個?」
「是的……」
文真真對周桐的稱呼很客氣,但周桐的答話,卻也顯得非常恭謹。
也就這兩句對話之間,那三道幽靈似的人影,已在車前五丈處射落,赫然就是那天一門主,和他那位被稱為少主的寶貝兒子,以及那綸巾羽扇,著八卦道袍,作諸葛武侯裝束的軍師。
除了那少主還是戴著人皮面具之外,其餘二人都是本來面目。
三個人一字橫排,天一門主居中,少主居左,軍師居右。
對這三位不速之客,周桐視若無睹,仍然高坐車轅上,翹起二郎腿,悠閒地吸著旱煙。
天一門主冷哼一聲道:「周桐,叫你們車主答話。」
「閣下先報個萬兒!」
「本座五絕神君,也是天一門門主。」
「另外二位呢?」
「犬子和本門軍師。」
「哦……久仰,久仰。」周桐扭頭向車廂中恭聲說道:「啟稟車主,天一門門主率同他的犬子和軍師,前來給車主請安。」
他似乎是有意調侃對方,將那「犬子」二字,說得特別響亮。
這情形,使得那位天一門主怒叱一聲道:「周桐,你以為當上慾望香車車主的車伕,就沒人能治你了!」
周桐悠悠地噴出一口濃煙,道:「就老夫記憶所及,即使是以往,也很少有人能治得了我……」
天一門主截口冷笑道:「我讓你先開開眼界!」
一頓話鋒,又揚聲喝道:「車主,你再不出面,可莫怪我打狗欺主!」
車廂內傳出文真真的嬌語道:「車主說,只要你門主大人不怕有失身份,你儘管出手好了。」
「好!」
隨著這一聲「好」,他的足下像裝了滑輪似地,那四五丈的距離,竟然是一幌而到,五指箕張,向周桐胸前抓了過來。
別看周桐那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其實,面對像天一門主這等對頭,他的心中可一點也不敢輕敵。
就當天一門主向他欺身揚掌的同時,他手中的旱煙桿忽然幻出一片桿影,向對方的胸前要穴處疾點而出。
以攻還攻,勢猛而又勁疾,而且招勢奇幻無匹,以天一門主身手之高,也不得不撒招後退。
雖然天一門主是以徒手對付周桐的兵刃,形勢上吃了虧,但以他的身份,被對方手下的一個「車伕」一招逼退,面子上怎能掛得住。
因此,他一退倏進,身形一幌之間,已是雙掌齊揚地,和身飛撲,並怒叱一聲:「匹夫躺下!」
很顯然,天一門主方才是由於輕敵才被周桐一招逼退,此刻,他似乎是使出了全力準備將周桐一舉擊斃,那聲威之盛,使得藝高膽大的周桐,也不由地心頭一凜,而不得不準備全力一拚……
這些,說來雖嫌冗長,但實際上,卻不過是天一門主欺身揚掌,向周桐發動攻勢之後的剎那之間,所發生的經過。
這二位,一個是身份與攻力都神秘莫測的天一門主,一個是近半甲子以來,在江湖上很少遇上對手的一代怪傑周桐,眼前雙方這全力一拚,誰都想像得到,那一定是非常激烈的。
就當這一石破天驚的一擊,即將爆發的瞬間,車廂忽然傳出一聲嬌喝:「退下……」
也幾乎是在「退下」二字傳出的同時,周桐的身軀已被一股柔和潛勁托出三丈之外,而天一門主所發出的足能開山裂石的掌力,自然是完全地擊在周桐所坐的車轅上。
說來也煞是作怪!
天一門主那麼強猛的掌力,擊在車轅上,就像是他臨時緊急卸力似地,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當然,那車轅也沒受到一絲損傷。
這情形,不由使得這位天一門主暗中驚出一身冷汗。
說來這也難怪,在這電光石光之間,人家不但將他的掌力化解於無形,同時也將他的對手托出三丈之外,像這情形,怎不教他暗中驚凜不已,如果對方乘機加以反擊,豈不是糟之又糟。
就當他心中驚歎,怔立當場之間,人影一閃,眼前已出現一位身著布衫裙的婦人。
此人年約五旬上下,雖然頭上已現銀絲,但面孔卻不見一絲皺紋,膚色紅潤,眉目也頗為姣好。
她俏立天一門主身前丈遠處,淡淡地一笑道:「多謝門主大人手下留情。」
這話聽在天一門主耳中,自然不是味道。
因為,事實上,他方纔的掌下並未留情,而是被對方暗中給化解掉了。
天一門主冷哼一聲,注目問道:「閣下想必就是慾望香車車主吧?」
「你不認識我?」青布婦人一怔之後,笑道:「門主大人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呀!」
天一門主也是一怔之後,才蹙眉接道:「請讓我想想看……哦!對了,你是文姑娘的乳母,我們曾經互拚過掌力……」
青衣婦人目光深注著,披唇一曬道:「難得,難得,已經是好幾天以前的事了,你還記得那麼清楚。」
天一門主苦笑了一下道:「閣下請口下留點情,我要請車主答話。」
青衣婦人道:「車主就在車廂中,能夠通過我這一關,車主自然會親自接見你。」
天一門主雙肩一揚,道:「閣下莫逼人太甚,本座可並不怕你!」
青衣婦人笑道:「不怕就再行較量一番,前幾天拚得不過癮,今宵正好再行試試……」
他可毫不客氣,話落掌隨,「砰,砰,砰,」三聲霹靂震響過處,天一門主居然被震退三大步。
青衣婦人「噫」了一聲,道:「門主大人好像有點不對勁,你這位門主,可能是冒牌貨吧?」
「你懂得甚麼!」
隨這話聲,一道人影疾瀉當場,現出一位身裁頑長的蒙面青衫文士,向著天一門主躬身一禮,道:「門主,俗語說得好,打旗的先上,目前這個老婆子,交由屬下料理吧!」
天一門主點點頭道:「也好,也好,這老婆子身手不弱,不可輕敵。」
「屬下知道,」青衫文士轉過身來,那兩道透過蒙面紗巾的冷厲目光,凝注青衣婦人,冷冷一笑道:「咱們門主與貴上辨明敵友之前,不願傷了雙方和氣,所以,方才才手下留情……」
青衣婦人截口一「哦」道:「如此說來,老婆子我可得先行致謝一番啦!」
「那倒不必。」青衫文士接道:「現在,由在下陪你玩玩,通過你這一關之後,貴上該可出面了吧?」
「當然!當然!」
「在下可不像咱們門主那麼仁慈,你要當心了!」
「少廢話!」
話聲未落,已是一劍橫掃過來,並沉聲說道:「今宵,老娘領教你的恨天劍法……」
劍虹似雪,銳嘯驚人,而且,看似那麼平淡無奇的一劍橫掃,實則蘊涵著無窮的變化,迫得那青衫文士非得拔劍硬接不可。
一串震耳金鐵交鳴聲中,傳出青衫文士的狂笑道:「對於女人,在下別有一套功夫,不論馬上馬下,都能教她稱心如意。」
口中說笑著,手中長劍有如游龍夭矯,居然一上手就將青衣婦人迫得連連後退。
青衣婦人雖然落了下風,但她的防守非常嚴謹。
儘管那青衫文士的攻勢凌厲空前,她卻垃未顯出慌亂,而且還揚聲大笑道:「狂徒!老娘的孫子都大過你了,你少在老娘面前逞口舌輕薄。」
「年紀大一點不要緊,總不致於老得長了牙吧!」
「老娘不計較你口中嚼蛆,但不能不提醒你一聲,方才老娘所說的話,你聽懂了嗎?」
「你說的是甚麼話啊?」青衫文士似乎真沒聽懂。
「就是『今宵,老娘領教你的恨天劍法』那句話。」
「這句話,可沒甚麼玄機呀!」
「有!這是說,前幾天我曾經領教過你的掌力。」
「胡說!」
青衣婦人一直是下風中採取守勢,就這對話之間,她已迫而退到五尺之外。
這時,那位靜立一旁的天一門主,忽然揚聲喝道:「停!」
青衣婦人笑問道:「為甚麼?」
天一門主道:「方纔,你曾經說過,只要通過你這一關,貴車主就出面的。」
青衣婦人道:「不錯,我是這麼說過。」
天一門主道:「現在,你被迫後退已將近一丈了,難道你這一關還不能算通過嗎?」
原來這一陣對話之間,青衣婦人又迫退了三尺左右。
車廂中傳出文真真的語聲道:「車主說,這第一關,你們已經通過了。」
天一門主道:「那她為何不出面?」
一個嬌甜語聲。忽然傳自他的背後:「那只能怪你自己有眼無珠──於大娘退下!」
後面這句話,當然是向那青衣婦人說的。
話聲未落,天一門主和少主,軍師,等三人駭然轉身,於大娘(即那青衣婦人)與青衫文士之間的惡鬥,也立即停止。
而文真真也由車廂中緩步而出。
所有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向發話的人集中投射過來。
那是一位身著紫色衫裙,紫色紗巾蒙面的婦人。
儘管是由於紗巾蒙面,看不到她的廬山真面目,但由她那婀娜多姿的身裁,與美妙的嗓音判斷,她的面孔諒必也差不到哪兒去。
尤其是她那神態之間所蘊涵的那股無形的懾人英氣,震懾得全場鴉雀無聲。
妙的是,她的身旁還站著一位不論是穿著,打扮,都跟她一模一樣的人,所不同的是,她身旁的這位紫衣婦人,不曾戴面紗。
這另一位紫衣婦人,就是前文中出過的那位紫衣婦人,也就是拾得兒的義母。
天一門主微微一楞之後,才目注那說過話的紫衣婦人,問道:「閣下就是慾望香車的車主?」
「如假包換,你呢?」
「本座是天一門主……」
香車車主冷然截口道:「別向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敢斷定,你如果不是天一門門主的替身,就必然是一個被人在幕後操縱的傀儡。」
天一門主臉色一沉道:「車主怎可信口開河!」
「我有證據。」
「好!在下恭聆!」
「數天之前,你曾跟我這位於大娘拚過掌力,是嗎?」
「不錯。」
「但才隔數天,你們方才見面時,你竟然認不出於大娘來,這,足以證明,你不是前幾天跟於大娘拚過掌力的那一位。」
「還有嗎?」天一門主顯得泰然自若。
「當然還有,」香車主人接道:「數天前,那位門主的掌力,分明強過於大娘,而方纔的你,卻顯然不是於大娘的對手。」
「那是本座故意讓她。」
「你是否故意讓了她,逃不過我這雙冷眼旁觀的清眼,」一頓話鋒,目光與話鋒都轉向那位與於大娘交過手的青衫文士:「閣下,你說是嗎?」
青衫文士的幛面紗巾微微一揚,道:「你說甚麼?」
由於青衫文士那似乎有點魂不守舍的神情,香車主人更是單刀直入地接道:「我說,你才是天一門的門主。」
青衫文士身驅一震道:「胡說!」
天一門主也敝聲笑道:「車主真是異想天開。」
香車主人冷然接道:「那你為何要戴著幛面紗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青衫文士也冷然接道:「這就奇了,難道說,幛面紗巾,只有你車主一個人能用嗎?」
「不承認,沒關係,我再找證據……」
「像這樣的證據,還是不找也罷!」
「別忙,今宵,既然咱們碰了頭,總得弄點眉目出來,讓你口服心服就是……」
天一門主插口冷笑道:「恐怕很難。」
「你少嚕-!」香車主人給天一門主一個軟釘之後,才抬手一指她身旁的紫衣婦人向青衫文士問道:「認識這位夫人嗎?」
「像這麼美似天仙化人的夫人,如蒙車主引見,在下算是三生有幸。」青衫文士已恢復他方才與於大娘交手時的輕佻狂態。
「這是說,你不認識?」
「如果我認識這位夫人,還用麻煩車主你代為引見嗎!」
香車主人嬌笑道:「如果你真的不認識她,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見一番。」
「那我先謝了!」
「她就是杜少恆大俠奉母命忍痛休掉的那位元配夫人湯紫雲。」
「啊!原來是杜夫人,真是久仰,久仰。」青衫文士說。
「說起來,二位之間,應該是頗具淵源的呀!」
青衫文士苦笑道:「車主越說越玄啦!」
這時,湯紫雲忽然向一旁的那位「少主」問道:「年輕人,你是不是姓曹?」
那「少主」身軀一震,道:「你怎麼知道的?」
湯紫雲道:「因為,令尊姓曹,你當然不會姓別的姓呀!」
青衫文士大笑道:「杜夫人真夠高明,居然知道咱們門主是姓曹。」
湯紫雲冷然接道:「我早已不是杜家的人,這一點你應該懂得。」
「定是……」青衫文士苦笑道:「只是,在下該怎麼稱呼呢?」
「稱你我就行。」
「這個……」
「如果你覺得稱你我太不禮貌,那就叫我表妹好了,不論如何,咱們之間的親戚關係是不能抹殺的……」
青衫文士苦笑道:「你……說得更玄啦!你將我當作誰了?」
「難道你不是杜少恆的表兄曹適存?」
「絕對不是!」
「儘管你面幛紗巾,又服過變音丸,但我敢斷定你就是曹適存。」
天一門主插口接道:「杜……這……這位夫人……」
他情急之下,幾乎也要跟青衫文士一樣,叫出「杜夫人」三字來。
但他話說一半,就被湯紫雲冷然截斷了:「這兒沒你說話的地位!」
那青衫文士接道:「這位夫人,我不能不提醒你一聲,世間事,光憑推測,有時候是會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的!」
香車主人插口笑道:「這是說,你還須要見到具體的證據才肯低頭?」
青衫文士笑道:「最具體而實在的證據,應該是曹適存本人,我自己根本不是曹適存,難道你還能變戲法將我變成曹適存不成!」
香車主人冷笑道:「你敢揭下你的幛面紗巾嗎?」
青衫文士道:「有何不敢……」
話聲中,他已揭下自己的幛面紗巾,現出一張狹長而徵顯蒼白的面孔,並淡然一笑道:
「車主,俗語說得好,真金不怕火煉……!」
香車主人截口接道:「再揭下你的人皮面具!」
青衫文士苦笑道:「這本來就是我的本來面目,你總不能要我剝下一層皮來吧!」
湯紫雲扭頭向著香車主人說道:「絕對錯不了,不論他如何偽裝,他那張馬臉是沒法縮短的。」
「唔……」香車主人目注青衫文士道:「你一定要我自己動手?」
青衫文士冷笑道:「要想剝我的皮,恐怕不容易。」
「你且等著瞧吧!」
香車主人話聲一落,人已「嗆」然亮出長劍,屈指輕彈劍葉,那幛面妙巾一揚道:「曹適存,我並沒輕估你,這是本車主自出道以來,第一次亮劍。」
青衫文士笑道:「在下深感榮幸,只是,曹適存三字,我必須壁還。」
香車主人道:「承認不承認,是你自己的事,我是認定你了!」
微頓話鋒,又沉聲接道:「接招!」
話聲未落,人已振劍飛身而起,青衫文士也只好揮劍相迎。
但令人托異的是,香車主人身形騰起,卻並未向前飛撲。
不但沒向前飛撲,反而一個折轉,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凌空撲向一旁的「軍師」與「少主」身前。
這行動實在太意外了。
意外得不但使那青衫文士和天一門二人來不及採取應變措施,連當事人的「軍師」,「少主」二人,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但事實上,那兩個人都沒被殺死。
不但沒被殺死,而且,兩個人都是一發無損。
因為,香車主人的目標是那位少主而且是志在生擒。
至於那位「軍師」,只不過走由於他站在「少主」身邊,受到池魚之殃──受了一場虛驚而已。
香車主人一擊得手之後,將業已被她制住穴道的「少主」順手扔給湯紫雲,道:「湯姊姊請接著,瞧瞧這小子究竟是誰。」
她自己則橫劍護在湯紫雲身前,以防天一門主,青衫文士二人的搶救行動。
但事實上,對方三人都沒有採取搶救行動,好像對「少主」的被劫持,根本就無關痛癢似的。
青衫文士只是淡然一笑道:「車主這搶人的手段,好光明磊落呀!」
香車主人漫應道:「事急從權,這也算不了甚麼……」
這時,湯紫雲已將那「少主」的人皮面目揭下,目光一觸之下,立即驚呼一聲道:「車主你瞧……」
香車主人回頭向那「少主」匆匆一瞥之後,又轉了過去以防敵人偷襲。
那青衫文士笑道:「車主,你儘管放心,仔細地瞧個痛快,在下決不會乘機偷襲。」
香車主人道:「對你這種人面獸心的東西,我還是小心為上。」
也不等對方接腔,又向湯紫雲說道:「湯姊姊,請你將看到的情形告訴我。」
湯紫雲道:「看情形咱們的猜想沒錯。」
香車主人道:「怎麼說?」
湯紫雲道:「這孩子,像煞是二十年前的杜少恆……」
「啊……」香車主人忍不住又回過頭去,深深地盯了一眼。
不錯,這位「少主」的面孔,即使是與現在的杜少恆對照之下,有七成以上相似。
香車主人「啊」了一聲之後顯得很平靜地接道:「是的,咱們這步棋,是下對了。」
「車主,要不要先問問這孩子?」
「當然要問……」
「車主請注意防範,他們外圍有人……」
「那些土雞瓦狗,再多我也不在乎……」
這當兒,湯紫雲已將那年輕人(即那位少主)的昏穴解開,加了另外的禁制。
那年輕人神志一清,立即怒叱道:「妖婦快放開我!」
湯紫雲苦笑了一下道:「年輕人冷靜一點,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那年輕人冷然接道:「小爺不高興。」
湯紫雲輕歎一聲道:「孩子,事關你自己的身世,你必須回答我的問話才行。」
「我的身世會有問題?」
「不錯……」
「真是胡說八道,我,堂堂天一門少主,豈會鬧出身份的問題來!」
「那麼,你為何戴著人皮面具?」
「這個……」
「堂堂天一門的少主,為何不敢以真面目見人?」
「……」這回,他連「這個」二字,也回答不出來了。
「我再問你,」湯紫雲的語氣,顯得特別柔和:「孩子,平常,你也照過鏡子嗎?」
「照過的。」
「最近,你也見到過杜大俠的真面目?」
「不錯。」
「你是否覺得,你自己的面目,跟杜少恆大俠有七分以上的近似呢?」
「這個我倒不曾注意過。」
湯紫雲輕輕一歎道:「孩子,事實上,杜大俠才是你的父親……」
「可是我姓曹。」年輕人也顯然對自己的身世有了懷疑,他的神態,言語,都平和得多了。
「你所說的父親就是曹適存?」
「是的。」
「也就是那位青衫文士?」
「唔……」
香車主人這才插口問道:「曹適存,這證據,夠具體,夠實在嗎?」
曹適存(即青衫文士)點首笑道:「夠!夠……」
香車主人道:「那麼,到現在為止,你的狐狸尾巴,算是完全現出來了?」
曹適存笑說道:「車主,別說得那麼難聽,好嗎?」
那假天一門主苦笑道:「門主,屬下無能,影響門主的行動大計……」
曹適存截口笑道:「傑兄毋須自責,其實,即使今宵不揭穿我的身份,我也會很快的自己公開出來的。」
香車主人向假天一門主笑了笑道:「其實,閣下的身手已夠高明的了,只是表演功夫差了一點……」
曹適存苦笑著接口道:「這的確是持平之論。」
香車主人語氣一沉道:「曹適存,現在說正事的。」
「在下正恭聆著。」
「首先,你必須還這個孩子的本來,孩子是無辜的,你承認嗎?」
曹適存不答反問道:「你是誰,為甚麼要管這些閒事?」
香車主人道:「先解決孩子的問題,自然會將我的來歷告訴你。」
曹適存點點頭道:「好!衝著你這一句金諾,我可以使孩子先明白他的身世。」
接著,揚聲向那年輕人說道:「傑兒聽著,你本來是杜少恆的兒子杜家慶,我不過是你的表舅,從此刻起你可以複姓歸宗。」
杜家慶年紀雖輕,但頭腦卻相當冷靜。
依常情來說,一個自幼即稱之為父親的人,忽然變成了表舅,而那位被認為是敵人的杜少恆,卻偏偏是他的生身之父,這意外的變化所產生的嚴重打擊,一般人是不容易承受的。
但他卻默默地承受了。
沉思了少頃之後,才注目問道:「表舅,你為甚麼要這樣作?」
曹適存道:「這問題,我不願回答,總而言之一句話,一切的一切,以後,你都會慢慢明白的。」
「你一直要我戴著人皮面具,就是怕人家由外表上懷疑我的身世?」
「不錯,因為,你長得太像你父親了。」
「你是跟我父親有仇?」
「這些,暫時不談。」
沉思了少頃,杜家慶可按問道:「我想起來了,曹子畏才是你真正的兒子,是嗎?」
「孩子,你真聰明,」曹適存苦笑道:「其實,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比子畏強多了,只因我在武功傳授上有了私心,他的成就才高過你……」
杜家慶冷然截口,說道:「這些,不必再談了。」
一頓話鋒,又注目問道:「那麼,我那位母親,也是假的了?」
「不錯。」
「誰才是我生身之母呢?」
曹適存道:「這問題,就得問問這位香車主人啦!」
香車主人接口道:「你以為我是孩子的母親?」
「在下的確是這麼猜想。」
「你猜對了!」
「你……你果然就是石……石瑤姑姑娘,」曹適存似乎顯得非常激動,也似乎是非常驚駭,說話之間,不自覺地,連退三大步。
石瑤姑(香車主人)冷冷地一笑道:「不要怕,暫時我還不想找你算帳。」
曹適存苦笑道:「說實在的,我雖然是這麼猜想,卻還是有點不相信。」
「你是要我揭下幛面紗巾?」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石瑤姑隨手摘下紗巾,冷笑一聲道:「現在,你可以瞧個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