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難道二人對望著,實在想不其中所以然來。

    尚好他們已經見過古玉蓓,店家也已經知道這批銀子與古府有關,既不懷疑古家祖孫用心不下又不擔心銀兩短失,所以二人稍稍猶豫了一下,立即跟在店伙後面向棧外走來。

    蘇閔二人出了棧門,閔守義張目四顧道:「車在哪裡?」

    店伙以手一指道:「那邊不是麼?」

    二人循聲望去,目光所及,不由得又是一愣。

    店伙手指的那輛車子,二人其實早就看到了,可是,二人能相信它就是古府派來接他們的車子嗎?

    那輛車子又舊又破,只套有一匹馬,那匹馬也跟車子一樣,瘦成一副皮包骨,那位車伕則伏在車轅上打盹,好似尚未睡夠便給拖起來當差的一般。

    閔守義喃喃地道:「這姓古的是不是有意在折磨我們?」

    蘇天民低聲道:「假如此人威名不虛,應該不會如此,這其間也許另有原因,不管怎麼樣,我們過去一下也就是了。」

    閔守義十分不願地跟在蘇天民後面向那輛破舊的馬車走去,直到蘇天民喂了一聲,那名馬車伕方才木頭木腦的直起腰來道:「啊啊,是的,兩位公子請上車……」

    二人掀開車篷,探頭向車內一望,車廂中僅搭有一條橫板,還似乎不怎麼平穩,那車伕從車轅上轉過來說道:「讓小的來替兩位公子清理一下……」

    蘇閔二人正待說不必,忽然同感腰眼一麻,接著便被那人提起來,扔死雞似的,撲通一聲,雙雙摔進車廂中。

    跟著,一聲清叱,馬車飛駛出城……

    此人手法好快,他在一舉手之間,不但一下制服兩個人,且能同時點中二人身上三處大穴,使得蘇閔二人連哼也無法哼出一聲,閔守義不必說了,以蘇天民一身超絕成就,居然也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這名馬車伕一身武功高到何種程度,實在想想也夠怕人的了!

    蘇閔二人雖然不能動彈和出聲,但二人神志並未喪失,二人這時正好面對面躺著,閔守義眼皮連眨,目光中充滿懷疑之色,似乎在問:蘇兄是否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蘇天民眼睛一閉,以一個無聲的笑容作答。

    這等於說:你問我,我又問誰?我要是事先清楚,還會讓這廝如此容易得手?

    馬車雖然只有一匹馬拖著,而且還是一匹老瘦馬。但是,說也奇怪,車行之速度卻非任何雙座馬車所能比擬。

    前面那名車伕,不時從前傳來一聲聲抖韁低叱,好像就要趕去什麼地方救人似的,蘇閔二人這時驚恐遠不及狐惑為甚。二人實在想不透這位身手奇高的馬車伕究竟是何許人?以及這樣誘擒他們二人之目的何在?

    馬車離城約莫三五里光景,只聽前面那名馬車伕似乎輕輕哎了一聲,接著,馬車的速度便一下子慢了下來。

    蘇閔二人傾耳細聽,忽然於車後路上傳來一陣滾雷似的急蹄,好似正有一支龐大的馬隊在向這邊飛趕過來,二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希望,同時暗忖道:「前面這廝頗有驚惶之意,莫非現在趕來的這支馬隊是古府派出不成?」

    不一會,蹄聲有如密雹似的湧了過來,只聽來騎中有人大呼道:「喂,車老大,看到有人打這條路上過去沒有?」

    車伕惶恐顫聲答道:「只……只看到二個破衣小伙子,騎著兩匹黃驃馬,剛剛過去不久,不……不知道您老是不是指這二人……」

    二人同時在肚內切齒罵道:「他媽的,這廝倒真的會做作!」

    那批人顯然信了馬車伕的話,不消片刻,騎隊一陣風似的呼呼而去,這邊的馬車伕,容那批去遠,立即撥轉馬頭,又循原路奔回,最後,車身一陣顛簸,似乎在一條岔路上停了下來。

    跟著,車簾一掀,有人探頭進來嘻嘻道:「小子們,說吧,這趟車資應怎麼個算法?」

    蘇閔二人目光所及,均不禁直目一呆。什麼「馬車伕」?原來這名馬車伕竟系那位謎樣的劍帝所偽飾!

    現在,這位劍帝在右手食指上圈舞著一張人皮面具,業已恢復第一次在洞仙山莊附近出現時那副面目,一張大扁臉,滿頭亂髮,看上去就像一名白無常,他朝蘇閔兩小瞇著眼嬉笑了一陣,忽然輕輕一噢,好像一下想起什麼似的,連聲說道:「抱歉,抱歉」

    口中說著,一面傾身向前在蘇閔二人身上伸手來回一拂,兩小但覺一股勁氣逼體,受制穴道立即隨之暢通無阻。

    兩小一骨碌爬坐起來,首由閔守義瞪眼責問道:「閣下剛才這算什麼意思?」

    那位劍帝嘻嘻一笑道:「『小意思』,也可以說『不成小意思!』兩位假如感覺不服氣,盡可以來個『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也將本帝點倒,照樣拖一趟。」

    蘇天民知道對方此舉也許出諸善意,此刻所對方自稱本帝,不由得心念一動,因而搶著發問道:「尊駕真是九帝中的劍帝麼?」

    那位劍帝仍然嘻笑著道:「『如假包換』!」

    蘇天民接著問道:「那麼,適才那批馬隊又是何方人物?」

    劍帝笑著道:「劊子手。」

    蘇天民皺眉道:「我是說正經的。」

    劍帝又是嘻嘻一笑道:「誰不正經來著?如有不信,等那批家人回頭時,你們不妨攔去官道上,要是你們不被宰,就來宰本帝。」

    閔守義忍不住插口道:「就算我們信了你,亦無不可。不過,令人懷疑的是:閣下以堂堂劍帝之尊,又何以對兩名小子如此關切?」

    劍帝笑道:「這個嘛?這就叫做『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閔守義不動聲色,注目平靜地道:「仍請正面回答問題!」

    劍帝又笑了一下道:「要回答還不簡單?無它,『聽話的孩子大人疼』是也!那天夜裡,在洞仙山莊外面,你們如果不納本帝忠告,而一直往裡闖的話,今天就是拿八人大轎抬,本帝也沒有這份興致理你們!」

    蘇天民不禁咦了一聲道:「那天夜裡您早就離開了,怎會知道我們最後沒有進莊去?」

    劍帝嘿了一聲道:「你們以為這很稀奇是不是?要是你們進去過,今天這世上,還會有你們兩個小子在這兒說話?嘿嘿,看來你們兩個小子也全靠命大碗大,竟連命是從棺材板底下撿回來的都不知道!」

    閔守義眼皮眨了眨,忽然問道:「剛才那批人是不是很厲害?」

    劍帝搖搖頭道:「那倒不見得……」

    閔守義緊接著說道:「這叫人奇怪了,既然剛才那批人沒有什麼,那麼以您一代劍帝的身份又為什麼要這樣規避他們?」

    劍帝仰臉漫聲道:「因為這只是一批爪牙,他們背後那位主子可不太好惹。」

    蘇天民詫異接口道:「難道您這位劍帝……」

    劍帝淡淡截道:「非僅本帝如此,大概換上任何一帝也一樣。」

    閔守義有點不相信道:「眾所周知:『武林九帝』乃武林中近三十年來,至高無上之九大名家,深為白黑兩道所擁戴,各門各派所默認,其所以不稱『十帝』或『十一帝』,意即此九人之上,再無高手,現在照您閣下這樣說來,此人豈不成了『帝中之帝』?」

    劍帝毫不以為然,額首道:「可以這樣說!雖然武林中還沒有這道封號,但現在卻似乎有人在作如是想。」

    蘇天民瞪大眼睛道:「此人是誰?」

    劍帝淡淡說道:「你們已經見過了。」

    兩小相顧愕然,怔了怔,同時失聲道:「就是那位『羅大官人』?」

    劍帝悠然糾正道:「不,在目前我們似乎應該稱他一聲『洞仙莊主』!」

    兩小聽了,又是猛然一呆。直到這時候,兩小這才逐漸明白過來,說穿了,一點都不奇怪,所謂「一字千金」,果然有著蹊蹺在內。而這位劍帝阻止他們進入洞仙山莊,的確是番好意,那位洞仙莊主既然連九帝都不放在眼裡,他們如果冒裡冒失闖進去,還有他們活著出來的份兒麼?

    兩小呆了片刻,這才由蘇天民指了指閔守義接著問道:「據這位閔兄的師父,那位方老前輩說:所謂洞仙山莊主,其實並非樂雲鵬其人之真身,而斯人目下之年齡,也才不過三旬左右。以如許之年紀,竟然要跟九帝爭雄稱於武林,實屬不可思議之至。只可惜方老前輩有所顧忌,對斯人之出身來歷始終不肯明說。想來您對這位洞仙山莊一定也很清楚,您現在能不能告訴我們有關這位洞仙莊主的一切?」

    劍帝微微搖頭道:「本帝只有再說一聲抱歉了。雖然本帝對此人知道得比方鐵民也許更詳細,但是,不肯洩漏此人之秘密卻是一樣的。」

    兩小頗感意外,齊聲道:「為什麼?」

    劍帝道:「方鐵民不肯說是怕惹殺身之禍,本帝之所以不肯說,則是為了說出來實在令人慚愧萬分……」

    兩人又是一陣意外道:「怎麼說?說出此人之來歷會使您『慚愧萬分』?」

    劍帝點頭道:「是的……」

    輕輕一咳,忽然改口道:「喂,我問你們,你們兩個這次來黃山是不是為了想見花帝?

    假如是的,這就快去吧。那批魔崽子大概再過頓飯光景便會回頭,他們發覺你們二個並未離開石埭地面,少了不了仍有一番搜索,那時候要想自由行動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閔守義堅持著道:「您得」

    蘇天民知道這等奇人都有他們的怪脾氣,他們所不願說的事,就是不會再說的了,於是,他暗中扯了閔守義一把,換了個話題接下去問道:「我們一走,棧中那批銀子怎麼辦?」

    劍帝答道:「這事自有鐵膽古老兒處理,無須你們操心。」

    蘇天民又道:「鐵膽古老前輩和他那位孫女兒沒有立即趕去客棧,是否由於您的授意呢?」

    劍帝點頭道:「是的,那位洞仙莊主在目前並無意與古老兒為敵,盡力勸阻他們祖孫,不讓他們祖孫一起趟進渾水為上。」

    蘇天民惑然道:「二萬多兩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古女俠又以暗器連傷對方多人,他們真肯放過這對祖孫麼?」

《秋水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