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飛望著公孫桐的癡迷之狀,淡然一笑道:「總提調還有什麼疑問麼?」
公孫桐苦笑一聲,付思著道:「谷主諭示不詳,那天目別館究竟是哪一路的人物,實力如何,隻字未提,諺云:知己知彼,始能百戰百勝,這樣貿然前去,只怕……」
聶雲飛聲調一沉道:「依總提調說來,我們是只好不去的了!」
公孫桐雙手連搖道:「不,老朽絕不是這個意思……」
聶雲飛冷笑道:「那麼,尊駕必是認為在下提調不宜,另有高見了!」
公孫桐苦笑道:「申老弟萬勿這般意氣用事,老朽是說,既然對方實力不明,似乎該多帶人手,雖然各地人手調用不及,但本莊可用人力並不止十二人,若依老朽之意,似乎可帶三五十人,以免……」
聶雲飛沉聲道:「尊駕不必說下去了,須知兵貴精而不貴多,此去天目山天目別館,系屬突襲性質,帶人過多,易為敵人發覺,反而會把情形弄糟。」
公孫桐暗吁一聲,道:「申老弟說得是,老朽三更之時先行帶人出發就是了!」
聶雲飛欣然一笑道:「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尊駕可以去準備了,在下坐息一時,天亮再走。」
公孫桐無言而退。
聶雲飛瞑目枯坐,靜靜調息。
然而,他的心情卻一直無法平靜,思潮起伏,奔騰不已。
他可以聽得南屏山莊中的騷動,他想:公孫桐實在是個厲害人物,布設三關來考驗自己,設若自己根基稍差,豈不就毀到了他的手上?
但聶雲飛卻也有一份困惑,由他的推測、觀察,公孫桐是個老奸巨滑的人物,那是毫無疑問之事,但公孫桐對留春谷主所表現的忠誠,卻無法看出真偽,難道他真的對留春谷主如此忠心?
然而,不管他是真假,由於自己之故,卻使他不能不背棄留春谷,天目山之行,這老傢伙將有何種行動,是令人難測之事,但聶雲飛並不關心這些,因為他對留春谷主就是假意敷衍,天目山的成敗,對他並沒有多大關係,他很可以把一切責任推到公孫桐頭上。
妙在留春谷主認為他已經服食了那顆綠色藥丸,成了她絕對可以信賴的心腹之人。
他知道公孫桐必會為他自己打算一下,也許他要遣走家小,將南屏山莊的重要人物重要財物弄走,如果散佈各地的留春谷爪牙是他的心腹,他更很可能飛寄羽書,要他們效忠於他,脫離留春谷,另立門戶。
也許他還要另設計謀,殺害自己。
只有很少的可能是仍然效忠於留春谷,繼續與聶雲飛共事。
時光慢慢逝去,終於到了五更之後。
半夜的時間過得十分平靜,聶雲飛略經調息,精神已復原,當下長身而起,推門而出。
只見院中正站立著兩名中年模樣之人,俱是青衣勁裝,佩刀掛劍。
兩人一見聶雲飛推門而出,連忙趨前施禮道:「參見副總提調。」
聶雲飛怔了一怔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兩人連忙報名道:「屬下江掀波,左天皎,聽候副總提調差遣!」
聶雲飛原認為公孫桐必然已經採取了另外的措施,一時不由頗為意外。
當下忖思著道:「公孫莊主帶人走了麼?」
江掀波忙搶著應道:「莊主三更整準時出發了」
聶雲飛道:「他帶了多少人去?」
江掀波怔了一怔道:「十人。」
聶雲飛暗暗的納悶,難道公孫桐當真願與自己共事,效忠留春谷,而沒有變節之意麼?
當下微微一笑道:「莊主的夫人和小姐呢?」
江掀波呆呆地道:「在後院之中,現在這樣早,只怕還沒……還沒有起床!」
聶雲飛又自嘲地一笑道:「莊中守衛情形如何?」
左天皎接口道:「莊主臨行之前,已經分配了守衛之事,副總提調儘管放心。」
聶雲飛道:「莊主可曾把你們應做之事說明?」
左天皎忙道:「屬下等知道了,要我們隨副總提調去天目山與莊主會合!」
聶雲飛道:「如此甚好,你們準備弓箭馬匹,我們要偽裝成行獵之人,以免被人懷疑,我在莊外等你們了!」
兩人同聲應諾,急步而去。
聶雲飛信步而行,向莊外走去。
他一路上留心觀察,但卻看不出一點可疑,及至走到莊外,只見江掀波左天皎兩人已經早在莊前相候,果然帶了弓箭長矛,及一些打獵用具,三匹駿馬昂首長嘶,顯然已經喂足了草料。
聶雲飛扳鞍上馬,道:「你們路熟嗎?」
江掀波應道:「屬下經常來往於天目山之間,路途很熟。」
聶雲飛頷首道:「那很好,你們兩人當先帶路吧!」
兩人齊應一聲,縱馬向前行走,聶雲飛則不疾不慢,緩緩隨在兩人身後。
由於所走的多屬山路,甚少遇到行人,一路上倒是十分平靜。
午時光景,江掀波勒馬回頭道:「啟稟副總提調,前面就是天目山了。」
聶雲飛頷道下馬,吩咐道:「由此而前,一路須裝作打獵的模樣,隨時注意任何情勢。」
江掀波與左天皎也連忙跳下馬來,拉出弓箭,緩緩而行,果是行獵的模樣。
聶雲飛道:「莊主與你們可曾規定下聯絡之法?」
江掀波忙道:「有,一共有四種聯絡方法,可要屬下報告副總提調?」
聶雲飛道:「不必了,只要你們兩人記住也就行了……」
聲調一沉,又道:「現在,你們就該隨時注意了。」
江掀波、左天皎兩人連忙應是不迭,果然江眺西望,細細察看。
但天目山範圍何等之大,這樣毫無目標的找來找去,實在不是辦法。
但聶雲飛卻悠閒得很,不論找不找得到天目別館,甚至找不找得到公孫桐,他都不甚在意,反正他有辦法可以向留春谷主交待。
縱目望去,但見峰巒相連,雲霧飄忽,已經置身於天目山的群峰之中。
聶雲飛皺皺眉頭道:「這山中你們也很熟麼?」
江掀波、左天皎對望了一眼,搖搖頭道:「屬下等只是對山外的路熟,進入了山中,就不大清楚了。」
聶雲飛道:「這也就是說,我們已經迷路了,是麼?」
江掀波忙道:「不,至少屬下已經做下了記號,我們可以由原路出山。」
聶雲飛倒不禁怔了一怔。
公孫桐挑選給自己帶領的這兩人不知他是否經過一番選擇,但由他們的一舉一動,行事作為,卻都是十分老練而從容,應該算是公孫桐的得力助手。
同時,望著亂峰群山,聶雲飛又不禁想到留春谷主,雖然她把自己當成心腹之人,但至少她有著不少保留,以眼下天目山的事為例,她在留春谷中是如何知道的消息,她怎知這時有一所天目別館,又怎知天目別館中住著什麼樣的人物?
如此看來,這留春谷主仍然是個神秘莫測的人物,自己的一行一動,是否她也瞭若指掌,難道暗中也有監視著自己的人麼?
想到這裡,不由又有些心寒起來。
整個的下午,都在坎坷難行的山路中度了過去,由於道路難行,三匹坐騎都留在了半山之中的一座廢寺之內。
眼看太陽西沉,已是黃昏光景,但既未發現什麼天目別館,也未見到公孫桐等人的行蹤。
聶雲飛雖然沉得住氣,但江掀波與左天皎兩人卻急得滿頭大汗,焦灼不已。
就在暮色迷茫,天將入夜之際,江掀波首先發出一聲興奮的低呼道:「找到了。」
聶雲飛忙道:「找到了什麼?」
江掀波道:「找到了莊主所留的記號,他們由此向南去了。」
聶雲飛定神看去,只見有一堆石塊,像是經人搬弄過的,擺得凌亂不齊,大約就是公孫桐留下的記號。
聶雲飛輕聲吩咐道:「眼下天將入夜,可以不必再冒充獵人,只需行動上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江掀波與左天皎連忙應命,各將弓箭長矛拋棄,因為攜帶著這些東西爬行山路,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當下三人向南行去。
正南方是一道山谷,谷中黑沉一片,窮極目力看去,也難看出谷中有些什麼。
但在進入山谷之後不久,卻聽江掀波又壓低了聲音道:「奇怪了!」
只見他在一株巨樹之前喃喃自語,像是又發現了什麼記號。
聶雲飛湊了過去,只見樹幹上有用匕首劃過的幾處痕跡,凌凌亂亂,無法看得出是什麼含義。
只聽江掀波道:「莊主到此之後,又橫越過山谷,向西走了。」
聶雲飛道:「這有什麼奇怪?」
江掀波道:「奇怪的是莊主先留的記號是向谷底而行,但後來又改了。」
聶雲飛道:「這也沒有什麼關係,想是他發覺目標的方向不對,又改變的。」
江掀波不再多說什麼,與左天皎當先帶路,向山谷之外攀去。
此刻已然入夜,視力所及,到處一片黑沉,及至爬出谷外,又發現已置身於一片廣大的叢林之中,更是伸手難見五指。
忽然,江掀波雙手摀住口唇,發出了一串飛鳥的叫聲。
他摹仿得惟妙惟肖,實在難辨真偽,聶雲飛皺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
江掀波忙道:「這是與莊主他們聯絡,深夜之中,這聲音可達二里,如果莊主他們在二里方圓,必然會有回音。」
聶雲飛心頭不禁又是一動,這公孫桐事事都有嚴密的安排規劃,也許自己太小瞧了他。
山間飛鳥的鳴聲甚多,但江掀波凝神傾聽了一盞熱茶左右,卻頹然搖搖頭道:「沒有回音。」
聶雲飛道:「那麼,不妨繼續向西行走,再看看莊主是否還有暗記留下。」
江掀波左天皎連忙應命,穿林西行。
不大工夫,江掀波又在一株巨樹前停了下來,道:「莊主他們又往南去了。」
只見樹幹下又有匕首砍過的痕跡。
於是,三人又在林中穿行。
暗記陸續發現,時西時南,江掀波每走一段,必定發出一串鳥啼,但一連走了十多里路,穿出了那片濃密的叢林,卻仍然不曾發現公孫桐等人。
夜色已是二更左右,面前仍是群峰起伏。
踏出叢林之外,卻沒了公孫桐所留的暗記。
江掀波首先收住腳步,道:「也許我們錯過了暗記,必須回去再找。」
聶雲飛道:「你又安知暗記不在前面?」
江掀波搖搖頭道:「莊主所留的暗記,間隔絕對不會超過半里,如今已經半里多了。」
聶雲飛忖思著道:「你們兩人可以分頭去找,我就在這裡等候,如果找到暗記,可以用你那鳥啼的聲音與我聯絡,我自會循聲趕去。」
江掀波與左天皎同聲道:「屬下遵命!」
於是,兩人分頭又向林中奔去。
聶雲飛躍上一塊巨石,縱目四眺。
天邊掛上了一彎下弦殘月,淡淡的光芒使山野的景物依稀可辨。
然而,除了密樹亂石與一團團斑駁的黑影之外,卻什麼都無法看到。
回思一天以來,並沒遇到什麼人,甚至連獵戶樵子也沒有見到,彷彿這是沒有人跡的荒山。
聶雲飛坐在石上,望著天邊的殘月默默出神。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並沒有傳來鳥啼之聲。
時光陸續逝去,過去了半個時辰。
聶雲飛不禁疑念滿生,煩躁了起來。
為什麼兩人去了半個時辰還沒有消息?
依他推算,兩人最多不過一盞熱茶的時光就會有消息傳來,難道發生了變故不成?
然而,縱然發生了任何變故,他也該能聽到一點聲息才對,這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他忽然又懷疑到公孫桐,很可能這是他布下的對付自己的一個陷阱!
他越想越覺可疑,那些用以聯絡的暗記,自己根本看不出是什麼含義,只聽江掀波與左天皎的述說,實在是難以完全置信。
公孫桐不但把自己恨入骨髓,也是他事業上的一大障礙,不論他忠於留春谷,還是要背叛留春谷,他都必須把自己除去。
他越想越覺得這想法合理,自己有意使公孫桐為難,沒想到卻予他以可乘之機,他又想到江湖中的花樣繁多,害人的辦法不勝枚舉,眼下自己等於夜迷深山,在老奸巨滑的公孫桐部署之下,只怕自己防不勝防。
他非常後悔不該遣走了江掀波與左天皎兩人,也許他們之偽稱找不到聯絡暗記,就是要設法脫身的計策,這計策自然是公孫桐所授意的,目的就是把他領到此處,也許四外都布下了足以使自己喪命的埋伏。
他有些恨自己的淺薄無知,為什麼這樣容易的就上了他們的圈套?
他四外審度了一下地勢,只見山勢險惡,果然是一處佈伏害人的好地方。
聶雲飛微吁一聲,退下巨石,向一簇矮樹叢中掩去,匿下了身形。
他心中暗暗冷笑,忖道:「公孫桐啊公孫桐,我倒要看看你究有多大神通,如何能害得了我。」
忽然
只見一條人影由左側二十餘丈外疾掠而過,勢如離弦之箭,而後又是一條,銜尾而逝。
聶雲飛不由大吃一驚!
由那兩人的輕功身法看來,分明是可列入一流的高手,絕非公孫桐手下之人可及,但因那兩人掠過的速度過於快捷,加上樹木遮掩,又是夜色之中,聶雲飛根本不曾看出是什麼樣之人。
既然判斷出不是公孫桐所帶的屬下之人,那麼就有了兩個可能,其一是這兩個功力極高之人就是天目別館的人,另一個可能是外來之人。
霎時之間,聶雲飛覺得眼前的情勢忽然變得複雜了起來。
使他困惑的是對眼下的情況一無所知,因而增加他的煩躁不安。
天目別館究竟去位何處,裡面是什麼來路的人,為什麼留春谷主傳諭要把其中的人完全誅除,一個不許漏網?
方纔的兩條人影是什麼人?
公孫桐去了哪裡?江掀波與左天皎又為什麼沒有了消息?他們是對自己陰謀設計殺害,還是另外發生了什麼變故?
這些事,他沒有一件能找出答案。
以眼下的情形而論,他只是陷入了一個迷離莫測與危機四伏的境地之中。
他不知將有什麼變故發生,也不知自己該要怎樣應付?
聶雲飛繼續匿伏了一會兒,看看時光將到三更,四外又寂靜得沒有了任何聲息,他終於又從那簇樹叢中鑽了出來。
略一打量,他向一片斜坡上馳去,因為斜坡上地勢較高,而且樹木稀少,四外景物可以盡收眼底。
行動之間,他已盡展絕學,有如一縷青煙一般,瞬息已到山坡之上。
藉著淡月微光,四外眺望,然而所看到的仍是茫然一片。
江掀波與左天皎仍然毫無消息,彷彿泥牛人海一般再無反應。
聶雲飛默然思忖:倘若是公孫桐設計謀害自己的話,只怕早已發動,眼下的情形倒是有些不像了。
正當他忖思著應該如何應付眼前的情況之時,忽見不遠處一塊巨石之後轉出了一個人來。
聶雲飛微微一驚,本能的伸手就去拔劍。
那人倒是從容,雙手搖著頭道:「兄台不必緊張,在下也是孤單一人。」
聶雲飛此刻方才看清來人的形貌,只見他大約二十幾歲,衣著考究,甚是華麗,腰間佩了一柄金鑲玉摟的寶劍,雙目光華閃灼,有一種精明外露的樣子。
只見他一面向聶雲飛徐徐走來,一面從容的笑道:「見台大約也是一個人吧?」
聶雲飛反問道:「閣下如何知道?」
那人自以為精明地笑道:「實不相瞞,在下已經觀察過見台不少時間了。」
聶雲飛暗忖:「大約他只見到自己在坡下蹲在大石之上,並未見到離去的江掀波與左天皎,否則是不會如此說的了。」
然而這人是什麼來路,是天目別館的人,還是外來之人?
這人既是此時此地出現,想必對此地情形知道甚多,至少,總比自己清楚一些,由他的談吐行動上,可以看出他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惡意,這正是與他攀談一下,探聽探聽消息的大好機會。
當下雙拳一拱,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白無痕,世居汝南白家堡。」
聶雲飛忙道:「當世武林六堡之一,久仰了。」
他仍是戴著玉面羅剎二度給他的面具,一副中年落魄文士打扮,與綺服華裝的白無痕相比,不免顯得寒酸得多。
白無痕傲然一笑道:「請教兄台?」
聶雲飛忙道:「在下申不明,世居隴右。」
白無痕喃喃了一遍道:「申兄的名字好怪,以申兄方纔所展露的輕功絕技看來,在武林中該是頗有名望之人,為何在下卻從未聽說過申兄的大名?」
聶雲飛笑笑道:「白兄過譽,幾乎家傳小技,實在難當方家法眼……」
目光四外輕輕一轉,又道:「在下一向深居故里,極少涉足江湖,故而處處均感陌生。」
白無痕笑道:「這就難怪了……但申兄目前為何忽然由隴中遠來了天目山?」
聶雲飛忖思道:「在下對天下名山大川嚮往已久,早有遊歷天下之心,但往昔因父母在堂,不敢遠遊,數年前父母先後謝世,在下守制期滿,故而方始離家遠遊。」
白無痕神秘地一笑道:「申見來天目山也是遊歷而來麼?」
聶雲飛頷首道:「不錯。」
白無痕緊盯著道:「如此說來,申兄的遊興實在不淺,三更半夜獨在山中流連?」
聶雲飛忙道:「這倒不是,而是在下迷失了路途,出山不得,倒幸而遇到了白兄……」
神色自若地微微一笑,又說:「白見到此難道是有事而來麼?」
白無痕答非所問的道:「申兄說的可是衷心之言,果真是遊山迷途?」
聶雲飛正色道:「難道還要在下起誓,白兄才肯相信麼?」
白無痕一笑道:「這倒不必,申兄孤身一人,又不屬於任何幫派,自然不會有何圖謀,在下只不過因為申兄輕功高超,有些懷疑而已!」
聶雲飛道:「那是白兄多疑了……」
微微一頓,試探著道:「那麼白兄又是為何而來,因何深夜之中也在此地流連?」
白無痕凝注著他道:「申兄是什麼時候進入天目山的?」
聶雲飛道:「清晨之時。」
白無痕凝重地道:「難道一天半夜的時光,申兄在山中一無所遇?」
聶雲飛微吁一聲道:「實不相瞞,在下整日之中不曾見到過一個人影,否則也不會迷失山中了,但方纔在坡下之時,在下卻發現了兩名夜行人……」
白無痕沉聲道:「實不相瞞,這天目山中眼下已是藏龍臥虎,高手雲集,只不過俱皆行跡詭秘,不易發覺而已,兄弟就是看熱鬧而來。」
聶雲飛故做驚奇地道:「這是什麼原故,山中發生什麼事了,又有什麼熱鬧可看?」
白無痕搖搖頭道:「兄弟也不過知道一個大概,據說半月之前,天目山中到了三乘軟轎,住進了一座古老的天目別館之中,這本來是一件十分普通平常之事,但這三乘軟轎卻引起了武林中的注意……」
聶雲飛接口道:「想必是為了它的神秘?」
白無痕道:「神秘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引起武林人物興趣地還是兩名隨行保護之人……」
聶雲飛大感興趣地道:「是什麼人呢?」
白無痕沉凝地道:「符兆南與卓元倫,這兩人申兄總該知道吧?」
聶雲飛搖搖頭道:「在下不知。」
白無痕對他的見聞淺薄大表詫異,微吁一聲道:「在武林之中符兆南號稱南仙,卓元倫號稱北聖,當年聲望不過略次於取得武林第一家家主的聶劍凌,他們兩人歸隱已久,如今卻保護著三乘軟轎到了天目山,自然不能不引起旁人猜測。……」
微微一頓,又道:「這天目別館就是南仙符兆南的基業,但廢置已久,不知又為何在此一住半年,仍然毫無去意?」
聶雲飛道:「那麼許多武林高手又是為何趕來呢?」
白無痕道:「自然是各懷鬼胎,用意不-……因為一般猜測是聶華天的兒子聶雲飛就在其中的一乘軟轎之內,現在自然也住在天目別館之中……」
目光一轉,接道:「申兄知道武林第一家的事麼?」
聶雲飛頷首道:「這倒略有所聞,不過也是最近在途中聽人說起的,那聶雲飛當真在此麼?」
白無痕皺眉道:「這也十分難說,不過,根據種種跡象看來,大約是不會錯的了!」
聶雲飛強自壓著欲笑之意道:「為什麼呢?」
白無痕道:「因為曾經有人問過南仙北聖兩人……」
聶雲飛道:「他們承認了?」
白無痕搖搖頭道:「他們沒有承認,但是卻也未曾否認,所以才引起了武林群雄的重視!」
聶雲飛故示淡漠的道:「在下旅遊途中,曾經聽說不少武林豪雄要助聶雲飛恢復武林第一家的基業,逐出血旗門,不知是否屬實?」
白無痕頷首道:「不錯。但其中大部分卻是欲圖混水摸魚,各懷鬼胎,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們並沒有互相聯絡,結為一體,俱是各自為政,保持著詭秘的行動,以南仙北聖而論,如果確然要助聶家恢復基業,為何對相詢之人說些模稜含糊之言叩聶雲飛笑道:「也許是一般人的猜測誤會。」
白無痕搖頭道:「那麼南仙北聖盡可否認,為什麼他們卻既不承認,又不否認?」
聶雲飛道:「那麼,眼下天目山中所到的武林高手,目的又是何在?」
白無痕道:「這就是兄弟所說的要看熱鬧了,眼下究竟有多少人趕來,不得而知,但最值得注意的卻是血旗門與留春谷……」
聶雲飛故做驚訝的道:「他們都有人來麼?」
白無痕笑道:「那是自然,他們的目的都是要殺死聶雲飛,然而雙方卻又是互相敵對的,根據情形推測,誰也不肯先露面,血旗門盼望留春谷動手,留春谷盼望血旗門動手,雙方還不知道要相持到什麼程度呢?」
聶雲飛道:「另外的武林豪雄呢?」
白無痕道:「那更是觀望不前,等待時機了,主要的原因還在於南仙北聖的態度曖昧不明,如果他表明聶雲飛確在他們的保護之下,必可拉攏不少實力甚強的武林高手,足可與血旗門或是留春谷一搏,如果他表明聶雲飛確然不在,也許可使血旗門與留春谷的人各自退走,但南仙北聖不此之圖,似乎故意要造成這樣緊張的局面。」
聶雲飛一笑道:「在下雖然知之不多,但可以判斷聶雲飛絕不在天目別館之中,自然也絕不是在南仙北聖的保護之下。」
白無痕大感興趣的道:「申兄何所據而雲此?」
聶雲飛沉凝的道:「這很明顯,聶雲飛如要恢復武林第一家的聲望基業,必定會以他自己的力量去謀求,去爭取,絕不會依賴南仙北聖或任何武林豪雄之力,如果他不想恢復武林第一家的聲望基業,那自然更用不著南仙北聖以及武林豪雄的力量了!」
白無痕搖頭一笑道:「申兄大約還未聽清兄弟的話,血旗門。留春谷都要置聶雲飛於死地,他縱然不想恢復武林第一家的聲譽基業,至少也要保全性命,也許這就是南仙北聖保持緘默的原因!」
聶雲飛激動的道:「不然,那聶雲飛絕不會如此!」
白無痕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不要說聶雲飛,連聶華天都不曾得到過聶劍凌的真傳,為了保全性命,也只好如此了!」
聶雲飛哼道:「那聶雲飛也是一條堂堂正正的漢子,不會是貪生怕死之輩!」
白無痕奇怪的一笑道:「好吧,看來申兄倒是十分敬佩聶家,但如果申兄說得對,這倒是很怪的事了,須知風不刮樹不響,何況南仙北聖又緘默不言……」
聶雲飛發覺自己的失態,不由有些歉意的一笑道:「好吧,我們何必為他人之事而爭論不休,這熱鬧倒是值得一看,在下也發生興趣了。」
白無痕大喜道:「那麼申兄是願與兄弟結伙了?」
聶雲飛欣然道:「只要白兄不加峻拒,正是在下求之不得之事。」
白無痕連連點頭道:「好極好極……」
伸手向腰間一拍,又道:「兄弟帶有乾糧,就算再有三天二天,咱們也能湊合。」
聶雲飛笑道:「還是白只想得周到……」
微微一頓,又道:「不知白兄到此多久了?」
白無痕忙道:「兄弟也是才到不久,大約申兄是懷疑兄弟已經在此住了幾天了吧?」
聶雲飛微微笑道:「實不相瞞,在下確有這種想法……」
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霎時之間,兩人之間的距離擬是縮短了不少,很自然的成了一夥之人。
聶雲飛目光轉動,道:「白兄想必定然知道天目別館是在哪裡了?」
白無痕毫不隱瞞的伸手一指道:「天目別館當初建造之時就十分奇特,它並不選在向陽空曠之處,卻在陰暗的山窪之中,就是這片密林西端的盡頭之處。」
聶雲飛一震道:「為何在這裡無法看到?」
白無痕笑道:「天目別館並不是多大的建築,正好隱在那片密林的邊沿,自然很難看到。」
聶雲飛遙遙望去,那片叢林無邊無際,西端伸入三座山峰環拱的一片山窪之中,當真是十分幽深隱蔽。
當下略一忖思道:「這熱鬧如何看法,難道我們就等在此處麼?」
白無痕一笑道:「如果不遇上申兄,兄弟一人形單勢孤,倒是不敢輕動,如今既與申見結伴,自然可以湊上前面去了……」
目光四外一轉,又道:「兄弟暗中留意,至少已有三撥人分途靠了過去,也許今夜就有熱鬧可看了。」
聶雲飛不暇忖思的道:「既是如此,咱們走吧!」
白無痕頷首同意,於是兩人藉著樹木岩石的掩蔽,緩緩向叢林的西端靠去。
聶雲飛不禁又滋疑念,這白無痕確是頗像一個武林世家中的紈褲子弟,但他之進入天目山,當真只是為了看看熱鬧而來麼?
由他的舉手投足看來,武功上的造詣確然不弱,在江湖之中足可列入一流之選。
但聶雲飛也不過僅是止於懷疑而已,一來是他藝高膽大,二來則是他並不為得失索懷,他才真正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而來,那白無痕縱有圖謀,目標也是在天目別館之中,絕不會圖謀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他對白無痕並無戒備之心。
忖念之間,已經走下山坡,又回到那片叢林的邊沿,同時,只見白無痕收步停了下來。
聶雲飛湊上去道:「白兄發現了什麼嗎?」
白無痕搖搖頭道:「沒有,不過,兄弟需要與申兄商議一下。」
聶雲飛忙道:「什麼事呢?」
白無痕道:「去到天目別館,共有兩條可行之路,其一是由林外繞路過去,是沒有樹木掩護,行跡易於被人發覺。其二是由林中通過,但這片林中必然有另外的武林人物隱伏其中,倘遇猝襲,頗難措手,不知……」
聶雲飛道:「好在咱們只有兩人,而且又純是為了看熱鬧而來,其他各路的人馬,大概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就下手暗算吧!」
白無痕苦笑道:「這也難講,譬如說血旗門,他不但要伺機誅除天目別館之中的人,對其他各路豪傑如有下手的機會,他們也是不會放過,至於留春谷,對各路人馬也無好感,如果予他們可乘之機,想必也會動手……」
微微一頓,又道:「比較安全的只有遇到各路豪雄,因為誰也不願先啟戰端!」
聶雲飛忖思著道:「難道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嗎?」
「第三條路?……」
白無痕有些困惑地道:「除了林內就是林外,那來的第三條路?」
聶雲飛笑道:「依據白兄所示的方位,天目別館是在這片叢林的西端盡頭,盡頭處已是山峰環拱的山窪之中,倘若我們由峰後繞了過去,豈不可以到達天目別館之後?」
白無痕大喜道:「申兄說得是,這可是妙策卓見,只不過稍微跋涉一段路程而已。」
聶雲飛道:「在下不過提供白兄參考,並不是堅持如此。」
白無痕道:「申兄體要客氣,在見聞閱歷上兄弟雖佔優勢,在智慧才思上兄弟卻甘拜下風。……」
目光四外一轉,悄聲道:「就依申兄之見,咱們繞到天目別館之後去。」
聶雲飛微微頷首,於是兩人又繞路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