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散花峰,丐幫總舵來了三位貴賓。三人正是無才夫人母女和單劍飛。
三人由於跟丐幫關係不同,是以未經通報,便一直向谷中重地走入,然而怪事出現了,天下第一大幫的丐幫總舵,今天竟連過三道防卡都沒有看到一名丐幫弟子,一直到達那座聚義正廳台階下,方自廳中一跛一跛的走出一名三結弟子,這名三結弟子,單劍飛是認識的,這時單劍飛見對方不但不良於行,而且額上還紮了一塊染血的白布,不禁大詫道:「錢司事,您這是……」
那位錢姓三結司事搖搖頭,苦笑道:「一言難盡,進來坐。」
三人人廳,錢司事接著說道:「事情發生在三天之前,幫主去了關洛分舵,其他五結以上弟子,也都奉幫主之命,分赴天下各處,與各地分舵聯絡要務,幫中只剩下一名四結香主,二名四結護法,就在當天黃昏時分,突然闖來五名青衣蒙面人,五人身於,均極了得,尤其是為首那個使劍的……」
單劍飛攔住話頭問道:「結果呢?」
錢司事黯然低頭道:「黃衣申象玉被搶走,張香主當場喪於劍下,一位護法重傷,餘人無不帶彩,這尚是敝幫總舵自開幫以來……」
單劍飛又道:「有否看出來人是何來路?」
錢司事搖搖頭道:」看不出來,因為五人從來到走,准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據丘護法說,他僅看到五人中,為首使劍的那人,左手似乎只有四根指頭。」
單劍飛頓足失聲道:「公孫長虹!」
無才夫人皺眉道:「公孫長虹何許人?」
單劍飛道:「神威宮以前的一名護法,現在的金錦武士正統領,此人熟知天下各門各派之劍法,一身造詣,超凡脫俗,雖然說他在關外時,曾不慎被迷魂倩女唐心儀姑娘以淬毒暗器毀去一根小指……」
楚卿卿姑娘瞪大眼睛道:「誰是迷魂倩女?」
單劍飛點點頭道:「這一段我還沒有告訴過你,等會詳說不遲。」
楚卿卿默默不語,單劍飛又向那位錢司事問道:「舒意老哪裡去了?」
錢司事道:「跟幫主去了洛陽,可能過幾天就會回來。」
單劍飛道:「那麼,錢司事您請去養傷吧,這兒小弟很熟我們可以照應自己,舵中警戒,你們也暫時別管,那批魔崽子概不會再來,如果再來,總叫他有來路,無去路電就是了。」
那位錢司事顯然傷得不輕,經過這頓交談,臉色已經變了,額上血漬隱滲,當下道聲謝,逕自進去後院。
無才夫人忽然吩咐楚卿卿姑娘道:「卿丫頭去弄飯。」
楚卿卿以眼角瞥了單劍飛-下,似有邀單劍飛一同入廚之意,無才夫人輕輕咳了一聲,起身道:「劍飛賢侄,我們去各看看。」
楚卿卿無可奈何.只好一人怏怏而去。
這邊,單劍飛陪著無才大人走出大廳,無才夫人將單劍飛至一處僻靜地方,站下來轉過身子道:「不瞞賢侄說,由於今丐幫事件,妾身實在對車蓋山那些丫頭們有點放心不下,如果楚卿卿這丫頭知道,一定又要纏住不放,或者纏著也要跟回去,這兒人手不夠,有了她,多少有個呼應,而且……」
無才夫人說至此處,忽然頓住,單劍飛不便岔口,靜靜等待者,無才夫人輕歎了一聲接下去道:「而且有賢侄在她身邊,老身也沒有不放心的。」
單劍飛知道無才夫人想說什麼而沒有說出來,臉孔微燒,俯首低聲道:「是的,伯母儘管放心,卿妹雖然有點孩子氣,但有時她似乎還肯聽我的,小侄敢向伯母保證,只要小侄活著一天,將無論如何也不會使她受到損害。」
無才夫人停了片刻,點頭道:「那麼,我先走了。」
單劍飛戀戀地道:「伯母怎麼說走就走,在這兒留兩天再走又有何妨?」
尤才夫人歎了一口氣,搖頭道:「孩子,你還年輕,你不會瞭解到伯母這種年齡人的心情,伯母如今只望你們小一輩的,人人人平,個個幸福,便於願已足,伯母雖然從未適人生育,但經伯母帶大的,便是伯母的骨肉,伯母以未嫁之身而自稱夫人,又何嘗不是為了讓這些丫頭們在心理上-獲得一種母愛的慰藉?唉唉……孩子……好了,你快點進去伴著她吧!」
口口口
送走無才夫人,單劍飛一路回來,心神止不住沉人一片遐思之中,他想:無才夫人楚素心柔靜嫻淑,玉帳仙子雲解語冷傲堅毅,這對師姐妹,在性格方面雖然各趨一端,然二人之多情和專癡,則同屑千古罕見,當初如能各捐一己之偏,而仿娥皇女英故事,今天的恩師,該多幸福啊。
假如那樣,說不定今天恩師也不會失蹤。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如果真的那樣,自己今天,勢將不會成為七星門下,那時也將不會像今天這樣認識「玫瑰聖女」雲師師、「瑤台玉女」楚卿卿,自然更不會因有關外之行而認識「追魂倩女」唐心儀了……
單劍飛想著,不禁深深一歎,他不知道造成今天這種境遇,對自己而言,究竟是值得慶幸?抑或是令人遺憾?
世上事,往往如此,一個人常嚮往著未能獨得的某些東西,而忽略了本身已經獲得的,殊不知要如一旦易地以處,說不定今天的自己,很可能又是那時所嚮往的對象,正如某些人只知羨慕別人,而不知自己也同樣有人羨慕一樣……
單劍飛正想得出神,耳邊忽有人輕輕哼了一聲道:「那位什麼『迷魂倩女』,看來果然名不虛傳,兩地相隔數千里,一經提起,居然還有這等魅力單大少俠,您快撞著柱子啦!」
單劍飛凝神止步,抬頭之下,身前果然攔著一根木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走進這座大廳的,錯愕之餘,雙頰不禁微微一紅。
楚卿卿見他紅臉無言,益發以為自己之猜測不錯,當下不由得重重一哼,放下手中木盤,轉身便走。
單劍飛連忙上去叫道:「你要去哪裡?」
楚卿卿腳下一停,扭臉又扭腰道:「你管得著?」
單劍飛笑道:」管不著,問問總可以吧?」
楚卿卿啐道:「賴皮!」嬌軀一擰,繼續向廳後走去。
單劍飛情急智生,提高聲音道:「剛才我說過要告訴你有關那位唐姑娘的故事,你這一走,意思是不是不想聽了?」
這一著,果然收效,楚卿卿身不由己,再度扭過臉來,但卻故意矜持地哼了-聲,板著臉孔道:「你說!」
單劍飛側身指著木盤道:「飯菜既然都好了,我們一邊吃,『邊淡,豈不要比這樣寧著肚皮站著說,來得強些?」
楚卿卿仍然不動道:「我不餓!」
單劍飛笑道:「你不餓,我可餓了,好的,那麼我就一個人先吃,不過,你要聽,也得站過來點呀I」
單劍飛從容坐下,自木盤中取出碗筷,楚卿卿僵持了片刻,不知不覺在挨攏過來,單劍飛盛了兩碗飯,將其中一碗輕輕推去對面。也不管楚卿卿接不接,掌起湯匙,嘗一口湯,皺眉自語地道:「味道還不錯,就是淡了點。」
楚卿卿勃然道:「胡說!」
單劍飛佯驚道:「誰胡說?」
楚卿卿滿面怒容的指著湯說道:「知道你吃鹹,我還特地多放了-把鹽,我試嘗時,幾乎不能進口,這樣如果還嫌淡……」
單劍飛不待她說完,趁勢遞過湯匙道:」不信你再試嘗一下看!」
楚卿卿果然接過去舀了一匙,一面品嚐,一面眨著眼皮道:「你是存心挑剔麼?」
單劍飛招招手道:「坐下來,坐下來,剛才可能是沒有攪勻的關係……,咳咳……那位唐姑娘……咦,飯都快冷了,你怎麼還不吃?」
楚卿卿為了要聽下文,終於端起飯碗。於是,單劍飛一邊吃,一邊將關外遇見唐心儀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裡面,他當然隱去二人情愫暗生的部分,最後,他說:「前些日子.我自長安動身去君山時,一路上似聽傳言,說有一批神秘人物去過關外,回來時只剩去時的一半不到,並說其中『人左手還少了一根指頭,經過打聽,,我知道那人就是神威宮中的的一名護法,也就是這次來丐幫總舵劫走申象玉的那個公孫長虹……」
楚卿卿插口道:「聽說關外景色不錯,等小舒他們回來,煩你帶個路,我們再去關外玩上一趟如何?」
單劍飛未及答言,廳外忽有人接口笑道:「誰在等著小舒小舒回來啦!」
人影出現,正是小叫化舒意。
兩人見到小舒,均是一喜,但接著想到舵中所發生的不幸不禁又轉默然,小叫化看了兩入神情,為之訝然:「你們剛才還在有談有說的,怎麼見了……」
單劍飛知道瞞也瞞不住,只好先招呼小叫化坐下,然後婉轉的將事件真相說出,小叫化咬牙切齒罵道:「萬惡的鼠輩,就月知道抽冷子。」
楚卿卿道:「你怎麼只有一個人回來?令師呢?」
小叫化神色一動,忽然反問道:且慢,適才我彷彿聽到你們提及說要去關外,你們先說說看,去關外是為了什麼事?」
楚卿卿搶著回道:「不用你管!」
小叫化眨著眼皮道:「是不是去找四川唐家什麼人?」
楚卿卿杏眼一瞪道:「是又如何?」
小叫化搖搖頭道:「假如是的話,關外可以不必去了!」
單劍飛聽出小叫化話中有話,忙問道:「此語何意?」
小叫化歎了口氣道:「我在洛陽時,聽本幫川東一名分舵主謁見幫主時說,塵封了數十年的唐氏故第,近日忽然挑出素簾白燈,似乎是唐家什麼後人已然返回,正在舉辦一件喪事,他們想進去打聽,卻給擋在門外……」
單劍飛失聲道:「不好,一定是唐太夫人遭遇變故了!」
楚卿卿默然片刻,抬頭道:「那麼,你意思……」
單劍飛站起身來,正容誠懇地道:「希望卿妹能夠諒解,為了感激太夫人之慨救七老,愚兄曾稱將有所報答於她老人家,如果這次真是她老人家見背,於情於理,愚兄都是要趕去一趟的,卿妹如肯同行,自屬求之不得……」
小叫化忽然以嚴肅的語氣接口道:「你們二人一起人川,小弟力表贊同,不過,兩位此行之目的,小弟倒想為你們稍稍修正一下。」
單劍飛和楚卿卿均是一呆,不知小叫化意何所指,小叫化目注二人,緩緩接下去,說道:「小弟這次趕回來,就是為了將舵上安排一下,然後再出去找你們,沒想到有這等巧事,你們正好都在。」
楚卿卿實在忍不住了,皺眉催促道:「快說正文好不好?」
小叫化依然從容不迫地道:「關於唐老夫人之喪,單兄心情,小弟可以想像,不過,老夫人那邊,早去與遲去相差有限,兩位入川,最好改裝易容,先到酆都一帶走走,橫豎酆都離涪陵唐家也沒多遠,辦妥一件事再趕去亦不為遲。」
單劍飛惑然道:「辦件什麼事?」
小叫化壓低聲音道:「據本幫酆都分舵密報,酆都城外之乎都山附近,近一年來經常有神秘人物出現,時間多在夜半三更左右,身手奇高,該舵本想一察究竟,不意先後派出了五批弟子,卻一個個均是有去無回,所以特地趕來向幫主報告,經幫主會同七老研判結果,認為該處很可能是神威宮一秘密洞窟,或許藏有大批財帛,或許藏有重要禁犯,幫主與七老刻下均有要務在身,不克前往,憑單兄和卿姊一身成就,明查敵蹤或不足,暗探應該有餘,七星劍桑前輩至今下落不明,有此發現,可說是個相當重要的線索……」
單劍飛和楚卿卿全為之動容,兩人不待小叫化語畢,互瞥一眼,同時向廳後匆匆走去。
酆都城外,有平都山一座,碑碟所傳,稱系前漢王方平與周漢陰長生二人得道仙去處,後漢末年,黃巾以道流惑世,以訛傳訛,托稱該處幽明分界,即地獄中之酆都城,為十殿閻羅主事之所,以致漢代以下,該城即被視為鬼域,而事實上,該地除域外苗疆,形勢稍覺荒涼外,其與附近之城鎮,並無它異。
初冬,十月中旬,酆都城中忽一先一後來了兩名販賣白蠟的商人。
兩名白蠟商人雖然一同歇在一家客棧中,彼此之間卻似乎並不相識,一為身材昂藏之黑臉大漢,一為身材瘦小之羸弱老者在酆都城中出現這等客商,一點不足為奇,所以,二人雖操外鄉口音,卻很少引入注意。
二人身份一經表明,立有城中著著前來洽談,然而,這兩個蠟商討厭得很,不是嫌這一家蠟不白,便是嫌那家蠟不純,一連三天過去,洽談者為之絕跡,可是,他們二人卻似乎仍不死心,整天在城裡城外,分頭各處亂逛,彷彿自信早晚終會找到合意的貨色一樣。
二人四處訪遍,結果依然一無所取,最後,漸漸找去離城三里許,相傳為鬼域所在的平都山方面……
彤雲低飛,北風砭骨,氣候愈來愈冷了,傍晚時分,酆都城外的江面上,忽從三峽方面駛來一條巨型江船。
豐都為長江水站之一,在這兒,有扛船停靠,原算不得什稀奇事,不過,現在停靠的這條江船卻似乎有點特別。
在這條巨型江船來到之先,傍著江岸,已有數十條小型快船,成馬蹄形,散散落落圍泊在江面上,後到的這條巨型江船不偏不倚,正好駛入馬蹄形的中間空檔裡,遠遠望去,那數十條小型快船就像有意排成這種隊形,守候在那裡專等這條巨型江船來到後加以拱衙似的。
尤其令人奇怪的是,這條江船自從落碇泊定後,廣闊的艙面上,即未再見有人出現;而四周圍那些快船,自顧炊食,亦無人對這條透著怪異的巨型江船加以理會。
酆都城中,市面蕭條,船隻停在這裡,除了收購一點土產,便是補充船上人員之糧食,這條巨型扛船既然無人上下,岸邊靠搬運生活的苦力們也就馬上對它失卻興趣,一個個於岸邊張望了一陣之後,又復紛紛散去……
天黑了,夜漸深沉,酆都城歸入一片岑寂,而城外的江面上,卻相反的漸漸熱鬧……
首先,江船艙口的兩盞風燈被取了下來,接著挑出的,是兩盞斗大的油紙紅燈,起上一邊一個仿細明體剪金大字:「神」「威」!
同時,篷頂主桅上,亦有一盞絹制方燈冉冉升起,絹燈每一邊,均繡著「公孫」兩個隸書小字:「公孫」兩字的周圍並圈有三道金線鑲框;冒看上去,就好像這是條官船,而公孫兩字,正是船上這位官員的姓氏似的。
土桅上方燈升起時,四周快船上,早已靜悄悄的分別出現一名劫裝大漢,那些大漢們的數十雙目光,在方燈上升之際一個個目不轉睛,彷彿他們雖然知道這條江船來自何處。至於船上主人之身份,卻仍須等待這盞方燈升起後,方能確定一般。
方燈升起了,所有的大漢,目光均是直,心底同時訝呼道:「來的竟是『金錦統領』?」
人漢們上身挺得很直,似是,下身一雙腿卻止不住軟了下來,剎那間,同時跪下船頭。
江船艙面上,從容走出一人,一身金錦勁裝,外披一襲軟綢風衣.手扶腰際劍把,奕奕雙睛自黃紗孔中四下『掃,似甚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回身向船艙中一招手,三頂小轎由六名黑衣人自艙中抬出。
三頂小轎在形式上稍有區別,中間一頂,黃篷赤槓,轎角並副以金翅孔雀各一,兩旁兩頂,則一色為常見之藍布小轎,三轎抬出,接著走出十二名錦衣劍士,這些錦衣劍士單看外在氣派就比四下裡那些勁裝壯漢要強得多。
金錦統領手一揮,快船上數十名壯漢魚貫著飛躍登岸,金錦統領本人帶著三頂小轎趕上岸來,十二名錦衣劍士則在行列的最後面。不一會,江面又趨沉靜。在岸上,浩蕩的行列,正沿扛向平都山方面進發。
長長的行列,不聞一絲人語,不聞一絲腳步聲,快速、緘默、井然有序。
到達山腳下,數十名壯漢領先人山,金錦統領則稍稍放緩腳步,似在等候山中派人出迎。
月被浮雲遮住,天上沒有一顆星星,陣陣夜風吹來,充滿寓意,透著無邊之陰森鬼氣;酆都鬼城,經此襯托,這批活生生的人物,隱約看去,倒真有些像是殭屍行軍了……
就在迎面山頂上遙遙出現一串火炬,金錦統領再度移步向前之際,走在稍後面的一名金錦劍士,眼皮眨了眨,忽然皺著眉頭轉過臉來,他是十二名金錦劍士的倒數第二名,在他後面,應該還有一個夥伴,然而,他在感覺上,卻似乎覺得到這時的身後已經空無一物……
這名金錦劍士的感覺,可說完全正確,當他回顧身後時,身後,果然已經失去另外那名夥伴的影子。
看清之下,這名金錦劍士不禁既疑且驚,但是,他的身份以及目下這種嚴肅的處境,別說走失j-一名夥伴,就是天塌了下來,也是不便胡亂聲張的。他猶豫了一下,最後覺得知情不報的這份責任實在擔當不起,於是,他轉過身去,準備越列超前,悄悄報告前面的金錦統領。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在他肩上輕輕叩了一下,轉臉一看,原來那名夥伴又回來了。
由於這批金錦劍士在神威宮中之地位遠異於一般衛士,一旦離開神威宮,依例人人均必須以紗覆面,因他們在衣著上另有特定之標誌,別人看他們,似乎個個一樣,而他們自己,卻不難一看便能認出誰是誰。
當下只見那名金錦劍士第十一號,朝失而復現的劍士第十二號眨眨眼皮,於眼神中發出無聲的責問:「你去了哪裡?」
劍字第十二號揉揉肚子,露出苦笑神情,接著,好似感到慚愧般地迅速低下頭去。
十一號沒有再表示什麼,俗云:沒人吃了五穀不生災。水土不調,以致引起肚皮不爭氣,就是武功再好的人,也是難免要遇上的事。
行列完整,繼續前進。迎來的一行走近了,但見最前面走的是個儒衣儒巾、遍體深灰、五官英俊,年約三旬出頭。膚色白皙得不帶一點血色的青年人。
這時,那名灰衣青年人腳下一停,抱拳朗聲道:「酆都陪宮內殿總監陰井明,謹代表懿德娘娘恭迎總宮金錦統領公孫大人!」
金錦統領公孫長虹僅僅皮動肉不動地答了句:「陰總監您好!」
這位陰姓總監,正是前此天魔教中之地府書生陰井明。
當下地府書生揚臂一揮,隨行壯漢全隊後轉,執炬前導,捨寬闊之山道不走,斜斜奔向一條雜草叢生的岔道,高高低低,左盤右繞,愈走愈崎嶇,愈走愈荒涼,先後深入約莫十餘里光景,最後方在一座僻谷中停頓了下來。這種地方,別說在夜晚,就是大白天,明知道這山中有這種所在,要想找來,恐亦不易。
谷中,依著山勢建有一座古式宮殿,由於建材多半系取自附近之山石,殿頂殿腳又長滿了野草,生滿鮮苔,縱然人已入谷,如果一個不留意,仍然會忽略過去的。
不過,這時情形不同的是,宮門大開著,兩階排滿武士,人手火炬一支,將整座谷中照耀得如同白晝,一旦入谷,自不難弄清谷中形勢了。
這位來自神威總宮的金錦統領,以及隨行之十餘名總宮武士,顯然均是第一次來到這座酆都陪宮,這可以從每個人表面裝得很嚴肅,一雙眼神卻不時偷偷四下打量的神情看得出來。
前面的陪宮武士退向兩旁,僅由陪宮內殿總監,地府書生陰井明,一人領著總宮之金錦統領以及三頂小轎和十餘劍士入宮直趨後殿。
後面大殿中,早已點滿燈火,大殿正中,高約丈許的太妃錦椅上,這時端坐著一名紫衣中年美婦,臉垂透明薄紗,映著明亮燈光,艷媚的面龐依稀可辨。
美婦身後,緊立著一名白髮老嫗,兩旁則分立著六名垂髫小婢。
入殿後,地府書生緊上一步,躬身稟報道:「總宮金錦統領,公孫大人到!」
地府書生於報金錦統領四字時,語氣特別加重,似乎有意提醒他們這位懿德娘娘不可忽略來使此行之重要性一般。
金錦統領公孫長虹雖說是今天神威宮中三人以下,千百之上的人物,但是,君臣有別,一名衛隊長終究比不上一位陪宮娘娘,所以,這時一俟地府書生通報完畢,立即上前拜倒道:「卑職參見懿德娘娘!」
紫衣美婦玉手一揮道:」公孫統領免禮。」
接著,含笑脆聲又道:「本宮前奉帝君飛鴿傳旨,僅知總宮近日有專差要來,卻不悉來使將是何人,以及此行之任務,想不到來的竟是公孫……咳咳……竟是公孫統領,金錦統領駕臨,真是本宮無上榮幸。」
她-時不慎,「公孫」下面,幾將「護法」兩字衝口帶出,陞官之後碰到熟人,這種情形總是免不了的。
公孫長虹不得不躬身道:「承娘娘瞧得起……」
紫衣美婦接著笑道:「公孫統領親自來此,任務之重要,自不難想見,敢問公孫統領這次前來,是提取藏珍還是押送……」
公孫長虹不答,返身用手一招,歇在殿外的三頂小轎相繼抬入。
紫衣美婦微微一愣道:「轎中何人?」
公孫長虹俯身道:「西宮歐陽娘娘,以及歐陽娘娘的兩名婢女,媚媚和香香。」
紫衣美婦呆了,停了好半晌才訥訥地道:「既是西宮歐陽姊姊……」
公孫長虹輕輕咳了一聲,躬身道:「稟知懿德娘娘,歐陽娘娘及兩婢之主要穴道已經點閉,咳咳,也許,咳,也許這只是帝君一時之誤會,不過,帝君特別交代,歐陽娘娘送來此處,須請入神字一號大牢,並須指派內殿得力人員專職看護,不久的將來,帝君本人可能要親自來此。」
紫衣美婦輕哦道:「原來……」
她意思似說:怪不得鴿旨上什麼也沒有說明,怪不得要派金錦統領押送,原來竟是這麼三名特等人犯!
紫衣美婦頓了頓,改門道:「歐陽大姊何事忤觸帝君?」
公孫長虹意甚為難地道:「這個……帝君也交代過……不過……依卑職看來.帝君對歐陽娘娘仍然是信任的,不然也不會請歐陽娘娘暫時住到陪宮來了,所以,卑職以為,咳咳,其實,卑職也不怎麼清楚,帝君脾氣,懿德娘娘是知道的……」
聽到最後這一句,紫衣美婦眼神一變,果然沒有再追問下去,默然片刻後,紫衣美婦道:「本宮擬派內殿陰總監擔任看護大牢之職,公孫統領意下如何?」
公孫長虹連忙俯身道:「娘娘作主,卑職何人,怎敢參與陪宮決策?」
紫衣美婦玉手一揮道:「陰總監帶人大牢!」
地府書生躬身應命,指揮陪宮武士將三頂小轎抬出大殿,紫衣美婦又向公孫長虹道:
「公孫統領在本宮可否多盤桓幾天?」
公孫長虹躬身答道:「是的,卑職在此,尚需停留約十日之久,從現在起,卑職將遵東宮陰娘娘之命,往涪陵方面查察唐家動靜,陰娘娘與四川唐家的過節,懿德娘娘想必清楚,陰娘娘據報唐家後人已經返回故居,屆時說不定尚需陪宮撥出部分人力相助於卑職。」
紫衣美婦道:「如有需要,本宮人手公孫統領儘管任意支遣就是了。」
公孫長虹躬身道:「謝娘娘恩典。」
紫衣美婦朝殿中另一名武士頭目下令道:「王隊長恭引公討統領去前殿賓館安歇,同時傳諭全宮,除內殿值日武士外,其餘隨時聽由公孫統領指揮!」
公孫長虹再三謝恩,然後隨著那名工姓隊長,領著十餘總宮武士退出。
這邊,紫衣美婦容諸人走淨,吩咐閉殿、熄燈,各就職守」,然後也領著一嫗六婢走向自己的地下密室。
這間陪宮懿德娘娘所居之地下密室,構建得異常奇妙,它就在後宮大殿之下,密室後窗開在一道峭壁上,出了窗子,下臨百丈深淵,峭壁上苔滑如油,神仙也難立足,所以,向後的一面既通風而又絕對安全。
那麼,前面如何呢?出了密室,是條羊腸小道,道狹僅容一人,沿道機關密佈,外人人內,如不請走法,最多向前走出三步,便會命送道中。
而奇妙的一點,便是秘道儘管蜿蜒曲折,九轉十八盤,地面上那個出入口,卻正對著密室之頂,室頂通有一條筆管粗細的孔道,兩邊安有特製鏡片,人躺床上,如有敵人欲向密道中進入,隨時抬頭可見,進入者卻萬難覺察到此一秘密。所以,縱有人進入密道後能將諸般機關破去,但等對方走完曲折盤旋的狹道,這邊密室,也就盡有充裕時間準備應敵了。
除了那名白髮老嫗,六婢中僅有兩婢跟人地下密室,到達密室,兩婢留在門外,又只剩有那名白髮者嫗一人跟了進去。
密室不寬,但佈置卻極精緻靈巧,這時,室中小桌上已準備奸一份宵夜酒餚,人室掩門,那名白髮老嫗竟毫不客氣地跟紫衣美婦面對面坐下。
白髮老嫗為紫衣美婦斟了一杯酒,紫衣美婦接過,卻不就樣,只一味對著那道後窗外面漆黑的夜谷出神。
白髮老嫗跟著扭臉望了後窗一眼道:「是不是嫌涼?」
說著,起身去窗邊將窗簾拉上,町是當白髮老嫗回座看時,紫衣美婦仍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白髮老嫗迷惑了,她皺眉道:意娘,你怎麼了?」
紫衣美婦緩緩轉過臉來道:「依你看,歐陽瑤玉到底犯了什麼錯?」
白髮者嫗微微一笑道:「這還用得著問?」
紫衣美婦一怔道:怎麼呢?」
白髮老嫗笑道:「前此武林中的四大美人除了神女柳含姻嫁了七殺翁,同時四美本來也數她年齡最大,縱然不嫁七殺翁,秦老兒也不一定會看得中之外,其餘三美,鬼女陰美華,東宮;妖女歐陽瑤玉,西宮;你魔女胡意娘,居陪宮懿德娘娘,可說已給秦老鬼一網打盡,而秦老鬼,說他不好色,他卻是見美心動,說他真的好色吧,他又是有無皆可,別的不說,就你這座陪宮,自你入主至今,他又共計來過幾次?」
魔女胡意娘聽至此處,不禁深深一歎,默然將手中滿杯美酒一飲而盡。
白髮老嫗有點獻慇勤地又道:」要非有老身為你解寂寞……
魔女睨視著瞟了老嫗一眼,眼中充滿感激之意,不知她這時是否另外想到了些別的什麼,豐腴如脂的雙頰下,竟同時泛起兩圈淺淺的紅暈。
白髮老嫗詭秘地低笑道:「意娘,你該寬衣了。」
魔女點點頭,老嫗立自床頭取來一襲軟綢睡衣為魔女換下重裝,她一件件脫著,由外而內,直至一縷不剩,方將那襲綢衣魔女輕輕披上,她一手托在魔女腰後,另一手,有意無意地在魔女身上到處捏,嘴裡還在含混地輕噴著,不知是在讚美著魔女身體的美好,抑或在以這種暖昧的碎音增加魔女這舒暢感受。
而魔女,玉體半倚,秀日微閉,雙頰緋紅加濃,老嫗手指所到之處,嬌軀不動自顫,不但不怪老嫗無禮,還好像暗示著老嫗這樣做仍嫌不夠似的。
她微喘著,夢囈般喃喃逆:「是的,我已經可以想像得到可能足怎麼回事,但是,我,孜仍舊要你說,說得清楚點……」
老嫗也有點喘息了,貼頰輕語道:「意娘,這不是淺而易見的事嗎?老賊自許為武林之帝,宮中卻無一個男人是太監,加之老賊為擴張勢力,在宮時候少,出門時候多,就算那些年輕力壯的護法香主們畏於老賊淫威,不敢生出非分之想,可是妖女和鬼女是什麼出身?她們,能忍受得住嗎?想想看就以你來說……」
魔女嗯著挨擦了一下,意似不依,但是,雙目卻閉的更緊,雙頰更紅,呼吸電愈來愈迫促。
老嫗猛然一口向魔女那兩片微微翕動的紅唇吮去,一頭白髮,飄然掉落,赫然竟是個大男人。
魔女掙扎著,好像要閃避,其實卻向上迎湊得更緊,丁香舌,早似蛇信般突唇遞出。
「老嫗」因為含了一條軟軟的香舌,呼吸更喘了,吐出的語音,也因之含混不清,只約略聽到:「意娘……她們不及你,只有仍;最聰明……我,『金陵紅粉叟』……所謂薑是老的辣,人雖不年輕,床第方面……意娘,意娘……別……別急,等我將衣服去了……」
口口口
厚達三寸許的鐵門,粗如兒臂的柵條,天窗一線,四壁皆石……千古以來,怕沒有再比神威宮酆都陪宮後山有座神字第號更堅固的囚人之牢了。
這座大牢不但堅固,它的內部佈置,以及對待囚犯的方式,世似平與所有的牢獄大不相同。
一般牢獄,為了怕犯人逃脫或自盡,牢中是很少放著傢俱的而今這所謂神字第一號大牢中,卻幾乎應有盡有,同時,現在關在牢中的這名犯人,也與所有入牢後的犯人不一樣妖女歐陽瑤五,前此的神威宮西宮娘娘,刻下的獄中囚,這時,正對著一面光亮的銅鏡,一會兒抹點胭脂,一會兒畫畫眉毛一會兒將一頭秀髮攏握手中,左瞧右瞧,一會兒忽又頭一搖,驀然鬆手抖散……
牢門外,地府書生背手來回踱著,他,已給牢中這位不知犯了什麼過錯的西宮娘娘折騰得夠苦的了;片刻要那樣,片刻要這樣,鏡子、梳子、胭脂、花粉,他,不敢得罪,只有照辦。
三更人牢,現在是四更將盡,憑他地府書生一身修為,別說熬個把天,即使十天十夜不合眼,他也不會在乎的,然而,過去的這一個更次,他卻覺得比十年還要長久,比連戰五十名強敵還要累人。
隔著鐵柵,妖女在牢中對鏡弄姿,風情萬種,全然漠視於鐵柵外地府書生的存在,而他,先前還帶有幾分好奇,到現在,他已連多朝聿內望上一眼的興趣也沒有了。
地府書生背著手,走過來,又走過去,突然,牢中妖女問道:「陰總監,外面就只有你一個人嗎?」
地府書生哼一般的應了聲:「是的,娘娘。」
妖女柔聲道:「陰少俠,您怎麼還不去睡?」
地府書生隔柵仰臉道:「卑職陪伴娘娘。」
妖女輕輕一歎道:「你這人也真是死心眼,命令上雖然要你看守住本宮,但是,您想想看,一旦來到這裡面,除了神仙誰出得去?」
地府書生不開門,妖女又道:「你再想想,本宮之武功已失,幾與常人無異,縱然是牢門大殲,於本宮也是一樣,陰少俠,你這是何苦?就是不肯去睡,在外面地上打個盹,或是盤坐調息一下也是好的呀!陰老弟,你怎麼這樣不愛惜你的身體?」
地府書生似乎有點感動,但仍強忍著沒有開口。
妖女深深一歎,白沿道:「到天亮,雖說快了,但是更次,卻是很久的呀,唉唉,春宵苦短,冬宵卻又苦長,唉,人生不過數十年,究竟所為何來?唉!」
地府書生唇角微扯,忽然一咬牙,掉身走離柵門。
妖女也不說話了,移正銅鏡,又一度對鏡梳弄起來,一面梳弄秀髮,一面頻頻歎息,歎息聲很低,彷彿在竭力抑制著,生怕給外面地府書生聽到會影響到後者的寧靜心情似的。
地府書生不能確切的瞭解自己此刻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心情,不知不覺間,他又走去鐵柵口。
妖女緩緩掉過頭來,好像很意外似的輕咦了一聲,皺眉道:「你還沒有走?」
音節一字比一字更低、更柔,充滿了關切,充滿躍動的情意,但卻說得那樣自然,好似湧自心底深處一般。
地府書生低下視線道:「謝……娘娘。」
他也想說得自然些,就像滿不在乎一樣,甚至希望語氣中能表現出一股隱約的嫌煩意味;可是,話經喉頭,竟然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不過,他並不後悔,因為這附近並沒有第三個人,他心跳得很厲害,他有一種即使超過這種露骨表示電將在所不惜的衝動……
對這一切,妖女恍若毫無所覺,臉一轉,又去對鏡顧盼起來。
地府書生稍稍安心,妖女這種故作不知的態度令他感激,由感激,他不禁生出猜想:她怕不已有四十多歲了吧?可是,-點看不出,你瞧,那身段兒,那臉蛋兒,尤其那…頭亮如油絲的烏髮……
還有,他繼續想:就算四十吧,那又算得什麼呢?-個人不到這年齡能懂什麼?剛才如換上個卜七八歲的毛丫頭她會那樣曲迎人意?成熟,成熟就是美,圓潤的美,柔貼的美,令人融化的美……
他捨不得離開了。他問自己:我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不可以站在這裡多望她一會兒?
這裡沒有第三人,而且她又……
妖女悠悠抬頭,懇求似的道:「井明,我們隨便談談可以嗎?」
地府書生想說一句可以,但是,喉頭似有什麼東西阻塞著,他只好乾咳了一口,雙頰發燒地點點頭。
妖女望望鏡中的自己,皺皺眉,忽然轉臉以手指著眉梢道:「這兒,好像給什麼蟲子咬過一口,鏡面不清楚,可惜你又無法走過來替我看看,唉唉……」
低頭望望腳上的鏈條,黯然發出一聲低歎。
地府書生手插懷中,緊握著那根啟牢鎖匙,愈握愈緊,冷汗涔涔而出。
打開進去!
不!
打開進去!
不!
打開,不,打開,不,不不……一陣熱汗冒過,地府書生清醒了,生命畢竟是可貴的。
妖女期切地望著他道:「你怎麼不說話?」
地府書生吸人一口氣,淡淡一笑道:」娘娘,你最好還是躺下來歇歇,您在這兒,可能不是-:天的事,像這樣下去,老實說,卑職是無所謂的,嘿嘿嘿。」
地府書生感到一陣滿足,他得意於自己能夠懸崖勒馬,得意於能夠這樣不卑不亢,恰到好處地暗示於對方:娘娘,您最好少來這一套!
妖女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忽然有所領悟似地點點頭,自語道:「好聰明的人……」
地府書生隔柵微微躬身,笑道:「謝娘娘誇獎!」
心中卻在暗哼道:想換一種方式,來個變相的高帽子麼?抱歉,陰某人靈智已朗,什麼手段也用不上了。
妖女歎道:「既然陰總監如此多疑,橫豎天也快亮了,睡既睡不著我們就換個題目,另外談點別的也好。」
地府書生微笑道:「理應恭陪!」
他心想:來吧,現在大概是隨你談什麼我也不會人彀的了。
妖女盈盈凝視著他,平靜地道:「本宮何以會被送來此地,你知不知道?想不想知道呢?」
是的,這倒的確是個上佳的話題。地府書生精神一振,興趣馬上給引了起來。好好的一位西宮娘娘,怎麼一下子會由炙手可熱的地位而淪為階下囚的呢?這一點,可說是目前這座酆都陪宮中,人人都亟欲弄清楚究竟的一個疑團,地府書生那有不想知道的理由?
於是,他故意裝出一副不安和同情的神態,懇切地道:「是的.以歐陽娘娘前此之身份、地位、武功和才華,而竟有今日之不幸,我們實在有點想不透……」
妖女截住他的話頭道:「這是陰總監在謙虛,以你陰少俠之聰明,應該早就猜到才對!」
地府書生連忙正容道:「卑職是說實在話。」
妖女淡淡接口道:「你將本宮所有的長處都列舉出來了,但卻漏列了最重要的一項。」
地府書生微感惶然道:「那一項?」
妖女簡潔地道:「淫蕩!」
地府書生猛然一呆,幾乎有點刁;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妖女若無其事的掠了一下秀髮,接下去說道:「我是與人通姦給當場捉獲的。」
地府書生為之目瞪口呆,妖女繼續說道:「天性奇淫』這是武林朋友前此加諸我歐陽瑤玉的批語,一點不錯,不,簡直恰當極了!我歐陽瑤玉是怎樣的一個女人,秦老賊並不是不知道,說得露骨些,他老賊看中我歐陽瑤玉的,很可能也就是這一點;可是,俗語說得好:沒有好肚皮,千萬別上桌。他秦老賊,一對一,都不一定對付得了,而他,卻東宮西宮、南宮北宮的,弄進一個又一個,我不偷男人怎辦?」
地府書生舐了舐乾燥的嘴唇,期期地道:「他……是誰?」
妖女靜靜地道:「金嘯風,丐幫以前的五結總香主,本宮後來的黑衣分宮主。」
地府書生輕輕噢了一聲,眼光中露出一種恍然之色,帶著一絲鄙夷,也帶著一絲絲羨慕和妒忌。
妖女雙目微合,臉上現出一抹陶醉神情,回憶著道:「雖然他只是粗人一個,不像陰少俠這樣溫文有禮,有著一股令人心儀的儒雅氣質……不過,這冤家也就夠害人的了。」
地府書生乾嚥了一口,胸口熱的難受,天氣好像一下子反常起來,妖女喃喃接著說道:
「那夜,像夢,一個可怕的夢,但也是個陶醉的夢,今生今世,令人難以忘懷。」
「怎……怎麼會給發覺的?」
「那時,我們正……這叫我如何出口……你應該可以想像得到……本來,他是有機會可以逃走的,可是,他不肯,因為那時雙方均在緊要關頭,他一口一口的咬著我,喘喚著:
不,瑤玉,讓他們來,讓,讓我死……」
地府書生慘白的臉孔突然火紅.雙目發直,呼吸急促,妖女不勝嬌羞地斜睨了他一眼,拉開衣襟,露出上胸脯一角,峰壑隱現,臼膩如脂的肌膚,低低而幽怨地道:「你過來看看,嘍,這兒就是他咬的……」
地府書生週身抖動起來,他抖著手摸出那支鎖匙,但是,他卻將好時光延誤了。金雞報曉,東方發白,走廊那頭同時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貼上鐵柵,顫聲哀求似的低低說道:「玉,等今晚……」
妖女無限柔情地點點頭,低答道:「井明,我會等著你的。」
口口口
陪宮娘娘,魔女胡意娘,每晨例行升殿視事,神態莊重,一如往日那般凜然不可侵犯,她召來陪宮內外兩殿總監,首先詢問那名外號「萬家生魔」,姓吳名仁信的外殿總監道:
「公孫統領可好?」
外殿總監萬家生魔躬身答道:「公孫統領昨夜就出去了。」
魔女微訝道:「何以這麼急?十二名金錦劍士都跟去了嗎?」
萬家生魔道:「公孫統領說,東宮娘娘吩咐很嚴,他不敢多事耽擱,十二名金錦劍士留下兩名,第十二號好像有點不舒服,由第十一號陪伴著。」
魔女點點頭,輕輕歎道:「果然忠心耿耿……」忽然舉袖掩門,原來她因心生感慨,歎氣之餘,不白禁打出一個呵欠,她的事務並不繁重,實在投有萎靡不振的理由,自不能讓部屬看到這種既不雅,又易啟人疑竇的動作。
總算她善於應變,衣領近口,旋即迅速拂出:「好,你退!」
外殿總監萬家生魔退出後,魔女又向內殿總監地府書生陰井明問道:「一號大牢昨夜情形如何?」
地府書生連忙俯下身軀道:「很……很平靜。」
他由於心虛之故,不但話說得極不自然,竟連雙腿都微微搖動起來,不過他向為魔女倚重,平常亦不好色,魔女自然不會想到其它方面,結果,這種誠惶誠恐的表現,反而大獲魔女歡心。
於是,魔女安慰他道:「沒有關係,陰總監,你這是奉命行事,西宮娘娘將來干復還位,也絕不會見怪於你的……」
地府書生深深吐出一口氣,恭聲道:「仍望娘娘栽培。」
魔女想了想,忽然說道:「來,井明,帶本宮去大牢看看,西宮本宮原為手帕交,讓本宮問問她這次到底為了什麼事,看本宮有沒有辦法代她在帝君面前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