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外,馬匹已經備好,俞人傑接過韁繩,飛身跳上馬背,雙腿一夾馬肚,縱騎馳向西城門!
隆中山離城僅二十餘里,約會的時候是午時整,此刻才不過巳牌光景,所以,俞人傑一路行來,盡有餘裕欣賞兩旁之雪景,以及思索一些使他困惑的問題。
所有使他困惑的問題中,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蘇金鳳這樣一個同流而不合污的奇女子,為什麼她會混身於天魔教中,她為什麼要向他顯示那顆代表貞操的硃砂守宮?
還有,她說:她一定會幫他達成進入魔教總壇的心願。她真的具有這等大能力?她為什麼竟肯這樣做?
再有一點便是:她既然具有使他進入總壇的能力,同時論地位也是一名不大不小的分壇主,何以她卻對總壇中一切所知無幾,甚至不知道總壇所在,以及教主為何等樣人?
唉!謎?在在都是不可理解的謎!
俞人傑歎一口氣,抬頭看時,山區已到,於是,他摒除雜念,定一定神,沿著一條結冰的小溪,向山中緩緩催騎而進。
七星巖前,九頭鬼鷹方面,人馬早已到達。
雪地上,七八名灰衣大漢,正在那裡聚首私議,看見俞人傑單騎來到,立即停止交談,同時迅速排成一列,所有的眼光中,全露出詫異之色,似乎奇怪俞人傑為什麼只來了一個人。
俞人傑從容策騎,一直走到那些大漢身前七八步遠,方始不慌不忙地跳下馬背。
他朝那些大漢掃了一眼,冷冷問道:「哪一位是至老大?」
一名高高瘦瘦的漢子,向前走出一步,抱拳道:「我們」
兩字剛剛出口,眼中一亮,忽然指著俞人傑身後呼道:「來了,來了!」
俞人傑扭頭循聲望去,果見一騎如飛而至。
來的這名九頭鬼鷹,年約四旬上下,矮矮的個兒,癡肥臃腫,脖子奇短,乍然看上去,活似一座大肉墳。
不知道是人胖的關係,還是趕路趕得太急,在這種數九天氣,這位九頭鬼鷹,除了喘氣不算,居然在額際現出汗意。
俞人傑在將這位九頭鬼鷹打量清楚之後,警惕之心,頓時提高。
蘇金鳳說得不錯,這廝充其量只輪得上一名五流角色。現在依他估計,就連分壇中那名八步彈腿,都可能要比這廝強得多!
以這樣一名窩囊人物,竟然敢向名滿武林的惡君平挑戰,豈非真如蘇金鳳所諷刺的
活得膩煩了?
不,這裡面一定有蹊蹺!
然而,使俞人傑不明白的是:經他逐一仔細搜視之結果,那些灰衣大漢中,又似乎並無特殊人物混跡其間。
同時,眼前這塊空地,遼闊平坦,草木不生,極目望去,一片銀白,明顯地亦無設埋伏之可能。
那麼,這廝仗恃的是什麼呢?
九頭鬼鷹將坐騎交給那名瘦高漢子,轉過身來,抹抹汗水,雙拳一抱,乾咳著說道:
「公孫大俠等久了吧?」
俞人傑冷冷道:「還好!」
九頭鬼鷹又咳了一聲道:「就只公孫大俠一個人?」
俞人傑仰臉道:「是的!」
九頭鬼鷹點頭道:「公孫大俠果然名不虛傳,我巫某人不得不說一聲佩服!」
俞人傑暗哼道:「言甘必詐!」
九頭鬼鷹眨著眼皮道:「巫某人今天何故有此一約,公孫大俠大概還不明白吧?」
俞人傑沉聲道:「正想請教!」
九頭鬼鷹忽然歎了口氣道:「關於這件事,巫某人真不知道怎樣說才好。巫某人的意思是這樣的:襄陽這個地方,地盤不算小,只要公孫大俠有意,巫某人願意自動讓賢。」
俞人傑微微一怔,頗感意外。
九頭鬼鷹注目期切地道:「公孫大俠意下如何?」
俞人傑正想答話,心中忽然微微一動:是了!這廝剛才喘氣流汗,以及現在在軟化妥協,準是因為所請之幫手,臨時因事未能趕到。蘇金鳳說得一點不錯,這廝人如其號,果然狡猾得可惡!
九頭鬼鷹咳了一聲又道:「怎麼樣?全憑公孫大俠一句話,巫某人無不遵辦!」
俞人傑暗暗冷笑。心想:由於天魔教不願得罪巫老怪,今天若是找了真正的惡君平,他為了保全自己的職位,也許會就此見風轉舵,如今碰上我俞人傑,嘿嘿,可沒有那種便宜事!
當下緩緩自衣底抽出那支經過改裝的神仙笛,淡然說道:「既然巫老大如此顧全大局,敝方面自是無話可說。不過,在公務之外,公孫某人尚有一項不情之請!」
九頭鬼鷹連忙接道:「公孫大俠還有什麼吩咐?」
俞人傑冷冷一笑道:「久仰你巫老大乃一方霸主,一身軟硬功夫,已臻神化之境,想藉此機會向你巫老大討教幾乎!」
九頭鬼鷹臉色一白,連連後退道:「那,那又何必……」
俞人傑迫上一步,冷冷說道:「關於這一點,你巫老大可怪不得別人。今天,我公孫某人若是你巫老大,既然所請幫手未到,就寧可失信,而絕不前來。可見這些地方,你老大雖富心計,火候卻顯然還不怎麼到家!」
九頭鬼鷹如蒙冤屈似地大叫道:「哪有這回事!」
俞人傑長笛一指,寒臉峻聲道:「不管有無這回事,都請亮兵刃。否則可別怪我公孫某人心狠手辣,不賣交情!」
九頭鬼鷹知事已敗,再也顧不得什麼顏面不顏面,當下一個倒縱,撒身退出丈外,一面急急探手抽刀,一面轉過頭去厲喝道:「還呆著瞧什麼?上啊!」
那些灰衣漢子經此一喝,有如大夢初醒,連忙卸衣解刀,吶喊著合圍而上!
俞人傑不想多耗時間,真氣提足,長笛一擺,人如怒矢般疾射而出。身形劃空而過,其勢夭矯如龍,人於半空中,神仙笛一緊,以神仙笛招「十八散手」中一式「呂仙戲鶴」,迅若閃電奔雷一般,接連越過三名大漢,追上那位正向坐騎撲去的九頭鬼鷹,居高臨下,一笛點落!
九頭鬼鷹手忙腳亂地轉過身來,一時間尚想憑鋼刀之利,來削俞人傑手中兵刃。
不意俞人傑出招之先,即已防及這一著。這時長何飛快地劃出一圈,避過刀鋒,趕上刀背,結果反將他那把鋼刀,因勢一笛而敲脫出手!
九頭鬼鷹失去兵刃,更是魂不附體。
現在他想逃過一笛之厄,除了來一個懶驢打滾,業已別無良策!
還好他皮厚臉老,一向並不計較這些,當下不假思索,咕弄一聲摔倒,滾球似的,一個翻騰,滾出七八尺外!
俞人傑身形落地,一個箭步搶出,嘿嘿冷笑道:「就憑這麼一點能耐,居然也敢作威作福!」
九頭鬼鷹情急之餘,忽然爬在地上磕頭求饒道:「請看家叔情面上……」
俞人傑哼了一聲道:「閣下落得今天這步田地,正是因為閣下有著一位好叔叔!」
九頭鬼鷹又駭又怒道:「保你會後悔……」
俞人傑冷冷說得一聲:「那是在下的事,不勞朋友操心!」
話發聲中,一笛如電點出。九頭鬼鷹一聲哀號,登時昏死過去!
俞人傑長笛一收,迅速轉過身去,面對著那批灰衣漢子沉聲道:「誰要輕舉妄動,你們的頭兒,便是榜樣,現在你們抬他回去,只要救治得法,尚可保得一命;不過再想魚肉鄉里,今生大概是辦不到了!」
俞人傑話說出口,忽然感覺不對,這哪裡像是惡君平的口吻?
好在那批灰衣漢子這時一個個均如驚弓之鳥,誰也沒有心情會來體味這些。俞人傑見事情已了,走過去跳上馬背,輕輕鬆鬆回到城中,估計前後花去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時辰!
俞人傑來到大觀園外,身子尚未離開馬鞍,便見那位八步彈腿匆匆奔過來道:「副座回來得正好!」
俞人傑微微一怔道:「什麼事?」
八步彈腿道:「蘇分壇主等在議事堂,請您回來之後,馬上過去一下!」
俞人傑注目道:「還有誰在?」
八步彈腿道:「就只蘇分壇主一個人!」
俞人傑又問道:「沒說原因?」
八步彈腿道:「沒有。總壇剛剛來過一位專差,不過來沒多久就走了,不知道是否跟這位專差之到來有關。」
俞人傑暗暗納罕,於是將坐騎交出,快步向園後議事堂走來。
所謂議事堂,其實只是一座小閣。
在小閣中,蘇金鳳正在那裡翻閱一本畫冊,神態至為悠閒。俞人傑見了這等情景,方始深深鬆出一口氣!
蘇金鳳頭一抬,含笑起身道:「沒有闖禍吧?」
俞人傑微微一笑道:「我能活著回來,還不夠說明一切麼?現在端看巫溪老怪對他這位寶貝侄兒的溺愛程度如何了!」
「有沒有傷他性命?」
「點斷一處經脈。」
「點在何處?」
「鳳凰人洞。」
「廢去他一身武功?」
俞人傑點點頭,於是將經過情形,扼要地說了一遍。
蘇金鳳歎了口氣道:「除了撤去這座襄陽分壇,實無兩全之策,正如你所說的,現在就看巫溪老怪會不會找上門來了!」
俞人傑問道:「總壇是否有人來過?」
蘇金鳳四下望了一眼,忽然壓低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如果奴家的預計不會落空,保你將能在兩個月之內,由分壇調去總壇!」
俞人傑精神一振道:「是不是在那位總壇專差面前,保了我一本?」
蘇金鳳淺淺一笑道:「參了你一本!」
俞人傑惑然道:「什麼罪名?」
蘇金鳳低笑道:「專橫獨斷!」
俞人傑眨眨眼皮道:「指今日赴會之事而言?」
蘇金鳳點點頭笑道:「是的。這樣一來,上面就會認為你在這座分壇中人地不宜,將你調回總壇察看一番,過一段時期,再派新職!」
俞人傑有心打趣,故意歎了口氣道:「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蘇金鳳掃了他一眼,側臉悠然道:「那麼,要不要奴家」
俞人傑搶著一躬到地道:「是的,像這種暗箭,下次有機會,請分壇主不妨多放幾支!」
蘇金鳳忽然促聲傳音道:「速作撿物模樣!」
俞人傑不假思索接口道:「你瞧,我們分壇中的弟兄多富裕,這麼重的一塊銀子掉在地下,居然沒有人知道!」
身子剛剛直起,一人大步入閣,來的正是那名黃旗護壇陰陽鏢簡卞樸!
陰陽鏢走進來,欠身說道:「卑壇恭候差遣!」
蘇金鳳沉吟了一下揮手道:「公孫副分壇主已然回來,暫時用你不著,你先下去吧!」
陰陽鏢應了一聲是,轉身出閣而去。
俞人傑抬頭道:「是你傳他進來的?」
蘇金鳳點頭道:「是的,那時你尚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你幾時回來……甚至無法斷定……咳,自然只有找他了!」
俞人傑道:「有事待辦?」
蘇金鳳道:「事是有一件,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俞人傑道:「什麼事?」
蘇金鳳道:「買令師「逍遙書生」以及『天山三義』的最近行蹤!」
俞人傑一怔道:「什麼?『天山三義』尚在人間?」
蘇金鳳微笑道:「『天山三義』平均不過是六十來歲,而令師已年近八旬,難道這比令師仍然健在會更為稀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