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悟小軒外桐蔭篁韻,花香襲人,風送過處松濤悅耳,一切饒有靜趣。
臥榻之上葉一葦擁被仰身而睡,面如黃臘,微現腫脹,似仍在昏睡中。
靠窗椅上端坐著白眉神駝莫潛,一臉愁苦之色,不時注視著葉一葦,只覺百思不解,公子福澤深厚,怎會遭此橫逆,莫非天道無憑?越想越無法理解。
驀地,腦中靈光一閃,想出了其中道理。胸中只覺舒泰無此,卻面上愁苦之色仍未斂滅。
窗外蕉蔭暗處現出一張面龐,那是一張金色面龐,兩道眼神注視著葉一葦,也留意著莫潛。
金面人來此何為?不言而知欲對葉一葦有所舉動。
忽金面人心神一震,似有所覺,疾穿空掠出牆外。遠離寶林寺數十丈身入松林之中,突聞風送一細如蚊蚋的冷笑傳來。
雖是聲如蚊蚋,入得金面人耳中卻無異雷霆,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面色肅寒老者距身五丈開外,屹立如山,一言不發逼視著自己。
金面人怒喝道:「閣下是何來歷?」
老者冷笑道:「無知助紂為虐小輩,我走我的陽關道,你走你的奈何橋,老夫來歷姓名於你何干!」「在下眼內不揉砂子……」
「老夫眼內也不揉砂子。」
金面人猛然憶起一人形像,駭然道:「閣下莫非就是催命閻羅桑逸波,難道閣下未死!這就奇了!」老者哈哈大笑道:「你倒真點見識,居然認出老夫,催命閻羅並非浪得虛名,只有老夫向人索魂催命,哪有人敢在老夫太歲頭上動土!」
金面人搖首道:「在下記性不差,聞得人言親眼得見桑老師在天山夢魂谷內寡不敵眾賁志殞命,怎會死而復活?」
桑逸波道:「有道是眼見猶恐是假,耳聞豈可當真,就算老夫死後還陽又當如何?老夫倘猜得不錯,你必是奉了當年暗算偷襲老夫等那位蒙面人之命而來!」
金面人不禁機伶伶打一寒顫。
桑逸波冷冷一笑道:「你身後那位主者當年心狠意毒,志在必得,更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計,只准其入,不准其出,殺人滅口,坐享其成,遂不知百密一疏,弄巧成拙,非但未奪得返魂珠及秘笈,只到手一具翡翠玉佛……」
金面人大喝道:「你怎知道?」
桑逸波道:「老夫所知者猶不止此,或許你那位主者尚罹負重傷……」
金面人突電閃撲前,左掌一式「推山撼岳」劈出。
叭的一聲雙掌猛接,金面人劈勢迅快,卻退得更快。
桑逸波宏聲大笑道:「尊駕武功不弱,卻此起老夫無異宵壤之隔,請轉告那位主者,兩件寶物並不在天南,系藏在塞外,相距天山南麓不遠,各憑機緣,如老夫先到手,他也就死期將至。」
金面人道:「在下不信,閣下怎會將真情相告?」
桑逸波道:「老夫向來說一不二,何況老夫須索償當年暗算之仇,你轉告他好了,他必然相信。」說著轉身欲離,又自回面道:「還有一事托轉,他弄巧成拙,欲尋獲兩件寶物,非須翡翠玉佛不可!」言畢一閃而杳。
金面人忽感左掌火辣辣的奇痛,伸掌一望,不禁駭然猛凜,原來左掌紫腫如茄,忙回身飛竄而去。
□□□
金面人飛奔如風掠入那幢深藏山谷內陰森巨宅之內,落在黝暗如漆大廳外,躬身行禮。
廳內傳出一聲陰惻惻冷笑道:「葉一葦帶來了麼?」
「未曾!」
「這是何故?」
「屬下發覺情形可疑?窗外無人守護,室內葉一葦仍然昏睡不醒,僅有那莫潛駝鬼在,屬下只覺怎能無人守護,其中必有蹊蹺!」
廳內沉默須臾,語聲又起道:「老身知道,既然葉楚雄丘玄璣不敢吐露此處,為何苗疆門下尋獲至此,看來必有人暗中弄鬼。」
金面人道:「總護法說得極是!」繼將相遇催命閻羅桑逸波經過稟明。
「什麼?桑逸波竟然未死?看來桑逸波的話是真的麼!」
「總護法,本門此舉豈非徒勞無益?」
「這倒未必,至少葉楚雄丘玄璣當年亦曾參與天山尋寶之行,令主原欲引起武林中人惶惶不安,假他們之手探知確處,不料為燕雲三梟誤事,臨時改弦易轍,難免顧此失彼,不過,葉一葦尚要帶走!」
金面人道:「屬下遵命,惟屬下懇求總護法賜藥!」
「無用的東西!接住!」
暗中飛出一粒丹藥,金面人右手迅如電火一把抓住服下,轉身疾掠而去。
廳內暗黑中站著一身著黑衣蒙面老婦,思索了一陣,正欲展臂離去之際,忽似有所覺,身形疾轉,只見暗黑中也立著一個蒙面黑衣人。
蒙面老婦身軀微微一震,喝道:「尊駑必是桑逸波?」
黑衣蒙面人竟啞口無聲。
蒙面老婦忽手出如電,五隻鬼爪挾著一片銳嘯勁風抓向黑衣人而去。
那蒙面黑衣人視若無睹,一動不動,俟來掌堪近面門,兩指如戟飛點老婦「乳中」穴。
黑衣老婦驚得魂不附體,身形疾移,抓式變掌,迅快攻出七掌,歹毒絕倫,掌掌不離要害致命死穴。
蒙面黑衣人冷笑一聲,亦同展開一路掌法搶攻猛擊。
雙方都是一身武功卓絕,翻飛騰撲,風生四外,帶起一片悸耳銳嘯。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兩人均中了對方一掌,仍自力拚不已。
驀地蒙面黑衣老婦竟罔顧對方雄厲來掌,施展連環奪命三招,欲同歸於盡,其中一掌砍向對方前胸,力逾千斤。
黑衣蒙面人暗道:「怎有如此拚命打法?」兩足一點,疾飄開去。
蒙面黑衣老婦忽一鶴沖天而起,雙掌托天,只聽嘩啦一聲巨響,震碎了屋頂穿隙而出。
剎那間,瓦石飛墜如雨,黑衣蒙面人如電掠出穿空如飛疾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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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悟小軒外一片寂靜,夕陽沉落,暮靄深沉。
驀地,軒內突響起一聲暴雷大喝道:「什麼人?」一條龐大身形穿出窗外,宛如飛鳥般落地,現出白眉神駝莫潛。
樹叢暗影中突飛掠出十數惡鬼門門下,各立方位將莫潛圍在核心。
其中一人道:「莫老英雄,在下奉了當家之命來此接葉少主去苗疆,郗少門主當悉心診治,找出對症解藥早日痊癒,再更防葉少主遭人掠囚,與丘少俠一般,以免措手慌亂。」
莫潛冷冷答道:「你等豈是惡鬼門中人,老夫豈能相信,再者老夫也無法作主,請速離此處,免老夫出手狠辣!」
那人道:「時刻急迫,莫老英雄最好相信,稍時葉少主必遭劫持擄……」說時,忽電閃撲前,揚掌發出九片柳葉飛刀。
他那打出暗器手法怪異,宛如飄絮漩飛無定,令人摸不準飛刀襲向何處,看似極緩,其實奇快無此。十數惡鬼門下亦同時出手,刀光電奔攻向莫潛。
莫潛大怒,長衫無風自漲,雙掌疾揮,將打出柳葉飛刀悉數震飛落地,立時與惡鬼門下展開一場激烈拚搏。
忽見月洞門內掠出一惡鬼門下,背上負著一人,正是昏睡不醒的葉一葦,騰躍如飛,幾個起落杳失在森森古木中不見。
莫潛目睹不禁大驚失色,欲待追去,怎奈這十數惡鬼門中無一不是身手高絕,全力阻截,不由激發殺機,掌掌如利斧砍山,廣飛之湧,威勢駭人。
此刻,寺牆上正站立著金面人,樹幹藏身,目睹葉一葦被人先自己一步被劫走,忙急急追去。
那惡鬼門下背著葉一葦身形稍緩,突見去路人影疾閃,現出一金面人阻住去路。
未容惡鬼門下思索,金面人手中忽多出一柄鋒利無匹的短劍,寒芒疾閃已點在惡鬼門下胸口死穴上。
金面人沉聲道:「放下!」
惡鬼門下目露怨毒之色,只得將葉一葦放落。
金面人左手兩指忽迅如電光石火點下,惡鬼門下悶哼聲起應指倒地昏死過去。
只見金面人意有未足,似欲拍醒問話,抑或制那惡鬼門下於死地,躊躇之間忽聞身後傳來陰冷語聲道:「找死!」
突感腿上一麻,似中了暗器,不禁魂飛天外,頭也不回,疾奔而去。
一個蒙面人電射撲出,拍開惡鬼門下穴道,伸手抓起葉一葦穿入林中疾杳。
須臾——
半空中飛落白眉神駝莫潛,目中怒焰暴射,神態威猛駭人,那惡鬼門下正睜目醒來,一見莫潛,不禁魂落,身形疾旋。
莫潛伸臂如飛,疾抓而出一手指堪堪抓近,只見那惡鬼門下全身迸冒一蓬濃煙,眨眼瀰漫開來,將身影蔽隱無法睹及。
只聽莫潛口中發出一聲驚噫,原來五指一抓成空,又不知濃煙中藏有什麼詭計,疾飄開去,冷笑道:「這等障眼小術膽敢在老夫面前賣弄!」
濃煙轉眼間擴及五丈方圓,郁勃膠滯不見消散,莫潛不禁一怔,略一沉吟,取出一支火摺扇亮,猛力擲向濃煙中。
那蓬濃煙一觸及火苗,似有形之物被燃,迅快變成一團烈焰,嗤嗤燒化殆盡,氣味濃臭,卻不見那惡鬼門下身影,顯然已遁去無蹤。
白眉神駝莫潛氣得鬚髮怒張,猙猛如蝟,少主被劫,叫他如何顏面去見主母,恨不得自絕而死。
山谷中突傳來清澈長嘯,莫潛一聽,知是葉玉蓉隨身六衛所發,立即振吭應和,嘯聲響澈雲霄,隨風傳送開去,飄回夜空,裊裊不絕。
夜幕漸垂,深林幽暗,莫潛恐葉玉蓉找不到自己,又發出一支旗花,映亮了夜空。
片刻,只見羅剎二女葉玉蓉程映雪滿臉惶急之色,領著老夫人及六衛二婢匆匆趕至。
老夫人目睹莫潛惶恐悸懼之色,心中已恍然明白,沉聲道:「莫潛,公子被劫走了麼?」
白眉神駝老眼一紅,雙膝跪下,哽咽落淚道:「老奴罪該萬死,守護不周,致少主被劫,請主母賜罪!」
葉玉蓉程映雪二女一聽葉一葦真被劫走,頓時珠淚湧溢,嬌軀猛顫。
老夫人道:「莫潛先別自責,把經過詳情稟明!」
白眉神駝把經過情形稟知。
老夫人略一沉吟道:「寺內惡鬼門中匪徒屍體均是你一人擊斃的麼?」
莫潛苦笑道:「為了少主,老奴不惜大開殺戒!」
老夫人道:「你是否在此發現那擒擄少主的惡鬼門匪徒似被制穴道剛剛醒轉?」
「正是!」
老夫人不禁綻露一絲笑容,道:「看來葦兒定為武林異人所救了?」
葉玉蓉詫道:「娘為何如此肯定?」
老夫人淡淡一笑道:「那惡鬼門下為何被制住穴道?」
「惡鬼門雖與苗疆沆瀣一氣,但並非與毒害丘象賢凶邪同道。」葉玉蓉道:「也許是毒害丘象賢凶邪所為?」
老夫人道:「為娘原也是如此想法,仔細尋思之下顯然非是,他應該將惡鬼門下滅口毀屍才是,為何只制住穴道片刻醒轉,這位武林異人心思慎密,算準了莫潛會追來,更算準了惡鬼門下必遁逃,借他之口可嚇阻凶邪不可肆無忌憚,武林中還有有能人!」
葉玉蓉道:「但願您老人家沒猜錯,若有萬一,女兒不想活了。」
老夫人面色一沉,道:「話是如此說,娘也未曾拿準,記住,回去只說葦弟被惡鬼門下卻走,如此可使凶邪相互疑嫉,他自露馬腳,為娘決心再出江湖,查一個水落石出,更須尋出葦兒下落。」
莫潛躬身道:「老奴請主母恩准再出江湖,尋覓少主下落。」
老夫人搖首答道:「老身知你心中難受,這樣吧,你在靜悟小軒守候三月,到時葦兒未曾返轉再出江湖也不遲。」
白眉神駝莫潛心中委實不願,卻不敢違忤主母之命,躬身答道:「老奴遵命!」
老夫人揮揮手道:「你先回寶林寺去吧,我稍時還有後命。」
莫潛告辭轉身奔回寶林寺,只見為自己重手法擊斃的惡鬼門匪徒屍體已收拾乾淨,不留半絲痕跡,暗道:「主母行事委實回異常人,乾淨俐落,慎密周全,但少主被劫,卻過以大意。」猛然面色一變,發現軒內書室燈光外映,不由一怔,雙掌暗聚功力,悄然無聲走入靜悟軒內。
葉一葦平時常坐的書案已燃著一支紅燭,一個藍衫老叟正聚精會神展閱書卷,似對莫潛已在門外注視並無所覺。
突然,藍衫老叟微微一笑道:「莫老,既然來了,何妨請坐!」
白眉神駝莫潛不由心神猛凜,大步邁入,喝道:「尊駕是什麼人?」
藍衫老叟微微一笑道:「莫老無須問老朽是何人?你不是急著知悉你那少主的下落麼?這老朽知道。」
莫潛聞言不禁喜出望外,道:「尊駕快請見告少主現在何處?」
藍衫老叟道:「老朽如非你家少主苦苦相求,亦不致現身。」
鄰室只聽傳來葉一葦清朗笑聲道:「師叔,別作弄莫老了!」
莫潛聞聲驚喜不勝,循聲撲入,只見葉一葦一如往常,丰神灑脫,英俊如玉,活生生的端在椅上,哪有半點中毒模樣,不禁呆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葉一葦道:「莫老,你聽得我語聲,就知我未中毒,你為何如此模樣?」
莫潛赧然笑道:「老奴猜不出公子裝得如此像,連老朽也瞞過。」
「不是瞞過,而是另有其人,我不願讓你知道,只恐為了我你又激發當年凶暴習性,手辣心黑,徒增殺孽,莫老,你隨我來。」葉一葦立起,帶著莫潛走向從不容人走進那幢藏書密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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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將西湖比西子,淡-濃抹總相宜。」此乃前人題詠西湖的詩句。
西湖四時景物不同,風光明媚,勝景萬千,湖光蕩漾,一平似鏡,堤柳婆娑,翠拂行人,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非筆墨可以比擬萬一。
其時,正當暮春三月,湖上春深,柳絮飛綿,鶯聲催老,錢塘門內大街上望湖樓乃杭州一家極著盛名的酒樓,不僅菜餚烹製味炙人口,茶也是極上品的雨前龍井,碧翠嫩綠,清香撲鼻,泡以山泉,芳冽可口,杭州人士,無不趨之若騖。
臨窗西湖一間雅房內九指雷神桓齊獨自一人拈杯沉思,忽見一瘦小短鬚老者進入,桓齊道:「徐仁,怎麼此時才來,老朽在此已守候甚久。」
徐仁一身裝束打扮不類江湖中人,歉然笑道:「屬下聞悉山主召見,怎奈擁翠山莊出入謹嚴,不得任意離開,藉故奉命出莊辦事是以遲來一步,請山主見諒!」
九指雷神桓齊道:「你探出了什麼?」並示意徐仁坐下。
徐仁道:「屬下經多日探查,那丘玄璣自雙燕堡趕返,神態憂急,暴燥不寧,卻守口如瓶,在擁翠山莊留了十數天後,突率領八名高手離莊他去,迄今未回。」
桓齊詫道:「這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他愛子丘象賢。」
「丘象賢不是留在雙燕堡外一處農家請人照護麼?」
「那是謊言,丘象賢神智不清離莊外出,乃系受人挾持,丘玄璣接獲此人密柬,說丘象賢已送往擁翠山莊途中,故丘玄璣趕回,怎料始終未見丘像賢音信!」
桓齊失聲驚道:「居然有此事,那丘玄璣又何往咧?」
徐仁搖首答道:「屬下費盡心機,也無法查明丘玄璣行蹤,三天前雙燕堡主葉楚雄突來本莊,不晤丘玄璣怏怏離去。」
九指雷神桓齊頷首道:「這個老朽知道,葉堡主壽誕前夕其子亦遭惡鬼門下劫走,但劫持擄走其子的惡鬼門下途中遭金面人暗算點住穴道,將葉一葦挾去無蹤!」
徐仁驚詫道:「山主何以如此清楚?」
桓齊道:「劫走葉一葦的惡鬼門下為雙燕堡白眉神駝莫潛追及,那惡鬼門弟子穴道已解,藉立霧遁身障眼法逃去,是以葉楚雄中綴壽宴,偕同老朽、風雲八劍袁夢龍及超空禪師並於趕往苗疆,郗南鴻已趕在谷外相侯,直承並無惡意,只想將葉少主接來研配對症之藥,並喚來那惡鬼門下對證,似無虛假,是以離了苗疆,老朽途中訪友-延,葉堡主先老朽來浙。」說著唉了一聲道:「此事仍是難解其中之謎,叫老朽無從著手。」
驀然鄰室傳來輕微傳聲道:「天下無不可解之謎,先從擁翠山莊著手,可惜兩位均不知今日的擁翠山莊已一夕易幟了。」
語聲雖微,卻字字清晰入耳。
徐仁臉色一變,意欲掠出察視鄰室。
九指雷神桓齊忙以眼色制止,咳了一聲道:「閣下是說擁翠山莊換了主人麼?」
「不錯!」
「換了何人?」
「自然是換了暗算丘象賢的主使人黨羽了。」
徐仁詫道:「為何徐某毫不知情?」
鄰室傳來一聲輕笑道:「你不過來擁翠山莊未及兩月,早在丘玄璣未趕返前已易其主,老朽問你,是否見到莊主夫人麼?」
徐仁不禁一怔道:「這個,徐某未見到!」
鄰室語聲又起:「老朽只能告訴兩位,那金面人現在擁翠山莊內,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雖自惡鬼門下劫走了葉一葦,但又為人暗算傷腿,葉一葦又被救走,桓山主若欲查明其事,只須找出不良於行的人就是金面人。」
九指雷神桓齊眉頭一皺,道:「閣下是否別有用心?」
鄰室傳來一聲冷笑道:「桓山主聽信與否悉聽尊便?若不及時制止,日後恐太行已亦轉易主了,話不投機半句多,老朽告辭!」
九指雷神桓齊聞言不禁心神猛凜,忙道:「閣下慢走!」
鄰室靜悄悄地並無回聲,顯然此人已離。
徐仁忙掠往鄰室察視,只見空空如也。
九指雷神桓齊沉聲道:「徐仁,此人去之已遠,不用找了。」
徐仁一躍而回。
九指雷神桓齊略一轉思,附耳密囑徐仁良久。
徐仁唯唯遵命離去。
九指雷神桓齊沉思有頃,飲啖既飽,喚來店伙結帳下得望明樓,出了錢塘門望西湖走去。
江南春暖,西湖遊人如織,只見九指雷神桓齊趁著無人注意之際穿入一片幽靜竹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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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翠山莊氣派宏偉,隱藏在三天竺幽谷深處,依山而建,高低參差,亭台如畫,園林有致,極具匠心,莊外翠篁蔽空,連天皆碧,山風過處,嘯吟鳴濤,令人神醉。
一個身著錦衣長衫,腰繫絲條,濃須虎目神態威猛老者快步如飛自莊外匆匆走入。守莊莊丁個個躬身為禮。
老者右手微擺,面色嚴肅逕自向一條松林小徑行去,走在一幢竹屋門前,擊指輕敲,低聲道:「江兄!」
門內立應語聲道:「滕總管麼?請進。」
老者推門而入,只見一四旬中年漢子盤腿坐在竹榻上,神色似極萎靡,苦笑一聲道:「滕總管駕臨,江某未曾起立相迎,望乞見諒!」
老者乃擁翠山莊總管滕紹周,聞言忙道:「自己弟兄說此虛套未免見外,江兄,事情是越來越棘手了,處處與令主原定之計背道而馳,使人有手忙腳亂之感。」
中年漢子面色微變,道:「滕總管難道又有什麼風聞麼?」
滕紹周道:「滕某方才自杭城返回,聽得一項風聲對江兄極為不利!」
「什麼?」中年漢子神情大變,詫道:「這話從何說起?」
「黑白雙道無不在追覓金面人下落!」滕紹周歎息道:「盛傳金面人腿傷,傷在霸道歹毒暗器之下,雖不致死,但在一年半載內不易復元,更有甚者,竟謂金面人即藏身擁翠山莊內。」
中年漢子反倒鎮靜了,陰惻惻一笑道:「我江華岳傷腿事則有之,為何知江某藏身在擁翠山莊,此誠匪夷所思。」
滕紹周聞言雙眉一剔,神色激怒,但倏又抑忽面色平靜下去,淡淡一笑道:「不論江兄是如何想法,事情一開始就不順利,江兄不覺得也匪夷所思麼?」
江華岳半晌無語,有頃長歎一聲道:「令主原十拿九穩,猜準葉楚雄必取得返魂珠及那本武功秘笈,怎知燕雲三梟翡翠玉佛竟為空空妙手竊去,風聲於焉散播開來,葉楚雄風聞無疑心裡已有準備,命燕雲三梟帶回,遭殃的竟易為廖鐵獅婁敬龍及丘象賢,事與願違,南轅北轍……」,說著黯然一笑,接道:「滕總管,倘或燕雲三梟不出差錯,葉楚雄定然啟開木匣,目睹佛像慧眼紅珠,必心疑自己到手的返魂珠是否贗品,背人在暗處兩下此證,否則他必奇毒侵入內腑無疑。」
滕紹周道:「事實上葉楚雄卻未有返魂珠,不然其子何以無法相救?」
江華岳搖首答道:「這到未必,江某暗算葉一葦時便發覺有異,令主所賜毒針,一入體內立即發作,為何葉一葦竟能支撐到了寶林寺軒室內才發作,是以江某自惡鬼門中高手處劫走……」
滕紹周道:「江兄為何不殺之滅口?」
江華岳道:「江某本欲逼問惡鬼門為何須擄葉一葦他去之故?繼一想本屬多此一舉,萌念殺之滅口。但已不及江某業為人暗算!」
滕紹周道:「江兄未瞧明那暗算之人是誰麼?」
江華岳搖首答稱不知,他瞞著催命閻羅桑逸波之事未曾相告,此事只有蒙面老婦知情,嚴囑未奉令主明示外,不得洩漏走口。
膝紹周道:「此必是那惡鬼門下傳揚開來,但他為何知情江兄藏身擁翠山莊?」
江華岳冷冷答道:「滕總管,你怕了麼?」
滕紹周哈哈大笑道:「滕某何懼之有,不過,江兄處境之危不說,只怕貽誤了令主的大事。」
江華岳聞言雙眉一剔,冷笑道:「江某來此早奉有令主諭命,何況江某亦飛訊報與令主,滕總管,你真知令主真正意圖麼?滕總管有保護江某之責,如有差錯,滕兄恐死無葬身之地。」
滕紹周忙道:「江兄千萬別誤會,滕某此來是想替江兄換一去處。」
「不必了!」江華岳神色冷峻道:「風聲已然傳開,擁翠山莊將成是非之地,滕總管既暫成為擁翠山莊莊主,未得允准還有敢來竹屋查證江某身份麼?」
滕紹周心中怨毒已極,卻知江華岳說的句句都是實情,何況江華岳在本門中身份似比他為高,江華岳雖然傷腿,令主傳授之歹毒霸道的無形奇毒防不勝防,有此畏忌,強自按忍,微笑道:「江兄不可多疑,滕某說的也無非以防萬一爾,要知一步錯滿盤皆輸,不可不謹慎一二。」言畢告辭走出。
江華岳道:「恕江某不恭送了。」
滕紹周走出竹屋,只覺一腔怨氣難抑,他久任擁翠山莊的總管,威權極重,養尊處優,未免志得意滿,忘卻本來,此刻更有患得患失之感。
他尚未走出松林小徑,只見徐仁飛奔而來,不禁喝道:「徐仁,你來此何故?」
徐仁躬身道:「回稟總管,大別山主九指雷神桓齊及天台名宿風雲八劍袁夢龍老爺子拜莊,守莊弟兄推稱莊主已離莊他往,但堅不置信強行入莊而來。」
滕紹周神色一變,冷笑道:「桓齊,你也欺人太甚!徐仁,隨滕某快去!」
九指雷神桓齊一行等人已進入大廳。
滕紹周急步入廳,一一行禮。
袁夢龍道:「滕總管,外面風風雨雨你是否業有耳聞?」
膝紹周道:「滕某已有耳聞,但都是子虛烏有之事,何況家主人已外出,滕某也作不了主!」
袁夢龍道:「丘莊主何往?」
滕紹周道:「家主人出外訪覓是否有可救治少莊主的高手奇人,再亦須查明主凶用心何在及真正來歷,行蹤無定。」
袁夢龍點點頭長歎一聲道:「外聞風風雨雨,老朽雖不深信,但無風不起浪,說擁翠山莊已易換其主,你滕總管受命在擁翠山莊臥底已久,目前你滕紹周已是這擁翠山莊主人!」
膝紹周心神猛凜,惶恐變色道:「袁大俠為何聽信謠傳?膝某忠心耿耿,矢誓不二,事實真相,終有水落石出之日。」
袁夢龍歎息道:「自然老朽不予深信,但其他武林人物,尤其是丘莊主同道好友都未必如此想法?」九指雷神桓齊冷冷說道:「有件事滕總管恐未曾風聞,就是燕雲三梟已逃來杭城,三梟對貴上愚弄殊深怨恨,擁翠山莊恐從此多事咧!」
滕紹周面色大變道:「敝上哪有愚弄燕雲三梟之處,他們來得正好,自投羅網……」
「滕總管誤會了,老朽所言貴上二字並非指丘莊主而言。」
滕紹周聞言勃然大怒,沉聲道:「滕某雖是下人,卻身為擁翠山莊總管,諸位均為武林名宿,卓負盛譽,卻也不能信口雌黃!」
桓齊哈哈大笑道:「是與不是日後自明,滕總管無法交代丘莊主行蹤去處,便引人起疑,袁老兒咱們走。」
滕紹周目睹桓齊等人走出大廳,面色異樣難看。
徐仁低聲道:「總管,我等不可失禮。」
滕紹周冷笑道:「滕某只覺怨氣難消!」
徐仁道:「不論如何,我等不可失禮予人口實,桓齊用心何在委實可疑,屬下願暗躡其後查明!」
滕紹周頓了頓足,飛步掠向殿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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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內江華岳心緒不定,紊亂如麻,只覺事情一開始就亂了腳步,搞得一團糟,擁翠山莊似不可留,動念離此而去,返回原屬分舵。
突一條身影疾掠而入,正是滕紹周,身甫立定忙道:「江兄,看來其中必有蹊蹺,擁翠山莊易主之說不知從何傳出?此事除江兄外,只有丘玄璣與滕某知之,難道是丘玄璣洩漏的麼?」繼又將與袁夢龍桓齊晤面詳情說出。
江華岳略一思忖,搖首道:「未必是丘玄璣洩露,我等只有靜候令主諭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驀地傳來一陣急驟鳴鑼並遙聞高聲救火。
籐紹周聞聲一驚,疾掠出屋外,只見正南方遙處火光燭天,不禁冷笑出聲,一鶴沖天拔起,宛如飛鳥般掠向正南方而去。
江華岳亦出得室外,見狀知擁翠山莊不可留,他武功未失,僅兩足無法施展輕功,步履仍如常人般,迅即隱入竹中中,擇徑逃向莊外。
他逃出莊外未及兩里,忽見一莊稼老翁踉踉蹌蹌迎面奔來,口中不住驚惶嚷道:「不好了,怎麼丘老爺子莊院失火。」
兩人幾乎撞了一個滿懷。
莊稼老翁連聲致歉,又自踉蹌奔去。
江華岳急著離去,怎會計較,裝著遊客貪賞美景,不覺忘返摸夜趕回杭城……
朝陽未上,晨霧霏霏,杭州通往蕭山官道上路人已是絡繹不絕,內中有三身著藍布短裝人一老二壯,似是布販,肩上抗著一包布疋,步履宛如常人。
老者低聲道:「那江華岳已連夜在蕭山西城外德清客棧落足,我等且莫打草驚蛇,必須在他身上探出來歷,才可抽絲剝繭查明蘊秘。」
一個貌像憨粗中年漢子道:「大叔,那江華岳既然逃出擁翠山莊,理應趕返他本門,為何宕留蕭山不走?」
老者笑笑道:「他罹有腿傷,心存畏忌,恐遭兔死狗烹下場,這些雖是老朽猜測之詞,但不中亦不遠矣,你我只照預定之計行事,不愁江華岳不墮入術中。」
蕭山距杭州不過一江之隔,十幾二十里途程,片刻已到了西城外,官道西側僅數十家店舖,形成一條短短街道。
「德清客棧」黑漆金字門區懸掛在街首右方的第一家,店棧雖小,卻洗掃得挺乾淨,門前左右兩側繫馬椿也漆得鮮明紅亮,椿上已繫牢騾馬三匹。
不錯,那江華岳離了擁翠山莊到了杭城,立即去店內購置了衣履易換,杭州城內擁翠山莊眼目太多,防人發現,是以連夜趕至蕭山住進德清客陵。
江華岳傷腿,勞累奔波後即疼痛不堪,酸脹沉重,倘不調息恐傷勢惡化,非廢了兩腿不可,他更耽心滕紹周遣人四出探聽自己下落,是以立在窗前不時望外窺視。
他瞥明瞭投店三人與店伙異常熟絡,諒是常客,看神情似是布商,也不為意,耳聞這三人投入相鄰一室,說些都是買賣客套俗詞,更是心中一寬。
忽地,江華岳面色慘變,原來他此刻才發覺令主密賜六隻毒針已不翼而飛,但不知是否在擁翠山莊因發火逃出之際慌亂失落,抑或在杭城易換衣履時失在衣帽店內,不禁急得一頭大汗,兩腿傷痛突然發作,一陣針刺般奇痛,忍不住大叫一聲,轟隆摔跌在地。
店伙正在鄰室送上一些現成的酒菜,聞聲快步搶入,只見江華岳面色慘白如紙,黃豆般汗珠暴流,神情痛苦已極,忙道:「客官你生病了?」
江華岳忙搖首道:「小二別怕,片刻就會好的。」說時又是一陣奇痛,幾乎昏厥過去。
店伙忙趨前抱著拖放在床上,口中嘟嚷道:「客官真是,人吃五穀百糧,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小的去請大夫給你瞧瞧,說不定一帖藥就好了。」
江華岳還真能挺住,黯然苦笑道:「多謝小二,不過我這毛病是久年宿疾,即是不服藥也會好的!」他何嘗要拒絕延醫診治,一則是普通大夫無法救治,再則懼傳揚開去引來殺身強敵。
店伙一臉愁容,悶聲不語。
江華岳知店伙心思,強自支撐著哈哈大笑道:「小二是怕我死在你店裡麼?你放心,五殿閻羅生死簿還沒有我的名字,決死不了。」說時伸手入懷取出一綻銀兩,約莫十兩,接道:「一壺好酒,配上現成好酒菜!」
店小二歎息一聲,搖了搖頭,接過銀兩走出房外而去。
江華岳數度昏厥,終於傷痛漸減,人卻疲憊不堪。
店伙又走了入來,將酒菜擺在桌上,端詳了江華岳一眼,忍不住說道:「客官,不要說小的不好聽的話,張飛也怕病來磨,怎麼有病不請大夫來瞧。」
江華岳道:「小二,你不怕惹上殺身大禍麼?」
店伙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面色大變。
驀地——
一陣響亮奔馬蹄聲傳來,在客棧門外倏然寂滅,但聞一個尖銳話聲喚道:「店家,店家。」
店伙三步變做兩步,搶出店外,只見兩個凶神惡煞般勁裝武師領著四個黑巾系額,手持雪亮鋼刀的漢子紛紛躍下馬鞍,忙哈腰笑道:「大爺等要住店麼?小店現有潔淨上房。」
一個滿面於腮武師道:「店家,我等並不住店,須向你打聽一個人。」接著說出要尋的人長相模樣服飾。
店小二一聽,暗道:「這不是那位病重的客官麼?」
那武師所說的正是江華岳,雖服飾有別,卻形貌異徵無一不同。
店小二道:「小的店內並無大爺所言的那位客官。」口中雖如此說,卻不禁流露異樣神色。
滿面於腮武師疾伸右臂,像蒼鷹攫小雞般抓著店伙,大喝道:「店家,你敢不說實話!」
店小二哭喪著臉道:「小的句句實話,並未欺騙大爺!」
忽聞窗內傳出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學了一身莊稼把式,除了欺壓良善外還有何用,委實沒有出息。」
滿面於腮武師聞言面色一變,推開店伙,率眾掠向客棧內。
江華岳住室房門敞開著,只見那三個布販行商聚坐一席正開懷暢飲,對門大嚼,對掠入店內六人竟視若無睹。
一雙武師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又不便斷定方纔的話是否對自己而發?不敢輕舉妄動。
忽見座上老者向一雙同伴笑道:「壁上懸的一幅『沛風興雨』墨龍畫筆拙劣,難登大雅,我老人家越瞧越有氣!」說著右手一揚,兩隻竹筷疾如脫弦之弩般望壁上飛去。
「篤,篤!」兩聲,一雙竹筷正打中墨龍雙睛。
一雙武師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兩支約莫一尺長的竹筷幾乎沒入壁內,僅剩下半寸許,這打出暗器手法,非但拿捏極準,而且勁力之沉,相形之下,不啻雲泥之隔,忙低喝一聲「走」,退出德清客棧外,問知房內三人只在片刻之前投宿客棧,不知是何來路,只得登騎進入蕭山縣城。
房內老者在床底拖出江華岳拍開穴道扶起坐下,道:「老朽久已不問江湖是非,所以不願詢問尊駕來歷及來人是誰,不過老朽察視尊駕脈象,若不救治恐活不過三日,但老朽無能為力,距此東南約莫廿里外,瀕臨錢塘江畔有一桐溪,有葛七翁其人,浮家泛舟,捕魚為生,自稱桐溪釣叟,醫道通神,若能相求懇允救治,必然著手成春,尊駕去吧!此非善地,不可久留!」
江華岳僅謝了一聲,立起拖著疲憊身軀蹣跚走出店外。
片刻,老者三人亦相偕離了德清客棧。
老者正是巧手翻天衛童,他在龍州無心插柳竊取了燕雲三梟翡翠玉佛,不料竟揭開了當年武林一宗隱秘,雖只是一線端倪,卻尋獲多年生死成謎的義結金蘭盟兄無名叟。
衛童飄忽江湖,行俠仗義,宛如天際神龍,難見首尾,武林中雖多知其名,不見其人,但他有一習性,一經伸手,非至水落石出永難中止。
雙燕堡主摩雲燕葉楚雄見一波三折,其子亦遭毒手被劫,壽宴中止,即奔往苗疆查探郗南鴻隱秘,他認定必是苗疆所為。
葉夫人亦率領葉玉蓉程映雪二女等人離堡而去。
無名叟決定遷地為良,隱秘山居,以一身絕學傾囊相授葉一葦,身旁白眉神駝莫潛及一雙青衣童子護侍。
衛童一心探出幕後主使人真正是誰,飛訊邀約同道至友相助,隨他同行兩人一個名喚陸地行雲趙鼎,另一名喚追魂手白玉峰,均是武林隱名怪傑門下。
白玉峰笑道:「老前輩,晚輩兩人自隨侍左右,只覺前輩行事怪異詭奇,如置身五里雲霧中,渾然摸不著頭腦。」
衛童哈哈大笑道:「別說你們,就是我老人家自己也摸不著頭腦。」
趙鼎道:「老前輩如今何往?」
「當然到桐溪去。」
「桐溪?」白玉峰詫道:「去找桐溪釣叟葛七翁?」
衛童答道:「不錯,葛七翁實無其人。」
白玉峰若有所悟,點點頭道:「前輩必是扮作葛七翁,但何必徒費周章,多此一舉!」
衛童道:「攻心為上,咱們快走!」
半個時辰過去,幽林僻靜內已可瞧見江華岳蹣跚的身影,衛童忙低聲相囑趙鼎白玉峰兩人如何行事,身形疾拔,穿空如飛而去。
趙鼎白玉峰斜取捷徑,抄越江華岳之前守候。
江華岳心悶氣促,兩足刺痛浮腫,眼冒金星,仍強自支撐著,高一步低一步走望桐溪而去。
趙鼎坐在一塊草坡上,吸著旱煙袋,一身一莊稼農漢打扮,似是方才從田間工作回來,吞雲吐霧,悠閒至極。
江華岳走在趙鼎身前喘息須臾,道:「請問尚距桐溪多遠?」
趙鼎不禁一怔,站起打量了江華岳一眼道:「不遠,約莫三里之遙。」繼又道:「桐溪並無人家,尊駕前往桐溪為何?」
「找人,在下找一個名喚葛七翁之人。」
趙鼎哦了一聲,若有所悟,道:「尊駕敢是生有重病求治於葛老爺子?唉,葛老爺子性情古怪,就是見到並不一定他就能治你的病!」
江華岳苦笑一聲道:「在下不到黃河心不死,多謝兄台了。」
趙鼎道:「葛老爺子住在船上,隨波逐流,處處為家,尊駕病重,甚難找到葛老爺子,這樣吧,小的送你前往,找到葛老爺子後端憑尊駕造化了。」
江華岳道:「這如何敢當!」
趙鼎道:「尊駕病重,但得葛老爺子救治,必藥到回春。」領著江華岳慢慢走去。
桐溪,一泓清流,澄碧無波,兩岸溪畔垂柳翠拂,野花如綿,遠山含笑,水鳥低翔,景物如畫。
一株老柳旁坐著一個村漢,垂釣清流,悠然自得其樂。
趙鼎喚道:「楊兄,你瞧見葛老爺子麼?」
村漢忽釣竿一揚,一尾鮮魚潑剌翻騰離水而起,迅快無此送入魚籃內。
只聽村漢道:「喏,就在不遠樹下舟內午睡,你找他老人家何事?最好不要吵醒他!」頭也不回,一揚釣絲又落入水中。
相距一箭之遙,溪灣內果泊有一艘漁舟,老柳垂蔭,搖絲翠籠,隱蔽舟身不易發現。
趙鼎領著江華岳到達舟畔,低聲相囑道:「葛老爺子習慣午睡片刻,不宜吵醒,尊駕且請忍耐些時,小的田間雜事未了,就此告別,謹祝尊駕早早用藥。」
江華岳已無力氣說話,目露感激之色,泛出依依惜別之意,目送趙鼎遠去,只覺兩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跌坐在草叢中,漸感眼皮沉重,昏睡過去……
釣魚那人正是白玉峰,見狀手持釣竿飛騰拔起,宛如飛鳥般望江華岳倒身之處落下,嘬唇發出一聲忽哨。
不遠處樹蔭內人影一閃,現出趙鼎,飛躍而至,兩人抬起江華岳進入艙內。
巧手翻天衛童正在艙內伏案書寫書信,封緘了十數道密緘,道:「二位賢侄速分頭把這幾封書信送達,另兩封系囑二位如何行事,快去快回。」將案上書緘分遞與趙鼎白玉峰手上。
兩人接過,躬身告辭如飛而去。
衛童望了江華岳一眼,暗歎一聲,落指如飛點了江華岳十數處穴道,並掀開下顎餵服了一顆墨黑藥丸。只見江華岳身軀顫震了兩下,尚昏睡如故。
巧手翻天衛童立即出得艙外,一篙輕點,漁舟悠悠蕩了出去。
江華岳昏睡漸醒,睜目四顧,只覺身在艙內,輕搖載浮,耳聞艙外歌聲隱約入耳。
「浮雲天外,
落日城頭,
問鴛鴦何處?
但輕波一抹渺沙鷗,
人生何所求?
高官厚祿?肥馬輕裘?新詩映珠璣?豪文沖鬥牛?
終不如,
雁蕩泉一湫,
西湖月一鉤,
孤山一枝梅,
南湖一杯酒!」
歌聲蒼老豪放,鏗鏘如扣金石,啟人猛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