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去院空

    天交申刻,血紅色的太陽斜懸天邊,映射茫無邊際草原,泛出眩目的異彩。

    驀地,草原盡頭現出十數匹駿馬,風馳電掣奔來,為首騎上人是一四旬左右中年人,面膚白皙,三綹短鬚,劍眉虎目,法令深勒,頭戴一頂方巾帽,身著一襲箭袖錦袍,英氣逼人。突然一勒轡韁,坐騎前蹄猛的高昂,揚了揚放下倏地頓住,手指土岡上土屋,道:「此處是何人居住?」語音宏亮炸耳。

    後隨十數騎紛紛停鞍,一個彪形大漢答道:「回堡主的話,此屋僅住一雙土著夫妻,以畜牧行獵為生,他們向不與江湖人物交往……」

    為首騎上人正是白揚堡主鐵臂書生楊擎宇,似是不耐煩,揮手止住此人說話,沉聲道:「那韓仲屏小賊神出鬼沒,越是顯眼不注意之處越要提防,倘非是此,本座急可親自出巡及拜望各處友好訂盟。」

    只聽一老者道:「其實堡主無須親自拜望,只要書一請柬則可,韓仲屏小丑跳梁之輩,何足重視。」楊擎宇面色一寒,冷笑道:「韓仲屏一身所學盡得梁丘院主真傳,威名震動大江南北,姜-等人生死不明,本座怎能掉以輕心。」立時命三人前往土屋一探。

    三騎如飛而去。

    楊擎宇突感座騎驚蹶,情知有異,神色一變,一個身子猛地離鞍拔起三四丈高下。

    只見那匹座騎四蹄癱軟歪倒在地,嘴吐白-斃命。

    其餘騎上人大驚失色,紛紛躍下探視。

    楊擎宇翔飛飄然落地,見狀神色大變,驚道:「罹受奇毒所致!」

    但,不知這毒是何時何地何物所罹,為何單單毒了楊擎宇座騎?其餘安然無恙?更為何放過騎上之人?

    分明意在殺雞儆猴!

    此是何人所為?

    是苗疆少主郗南鴻?還是飛天蜈蚣彭北壽?抑或玉面哪吒韓仲屏?

    饒是楊擎宇一方梟雄,也不禁自心底泛上一縷奇寒,機伶伶連打了二個寒噤。

    這時,那三人縱騎自土岡返回,稟明屋空無人,想是土著夫婦出外畜牧尚未轉來,但發現堡主楊擎宇座騎被毒斃,不禁面面相覷。

    楊擎宇並非從白揚堡出來,而是出外返回白揚堡途中,任他雖是一方梟雄,見多識廣,卻無法察覺那頭駿馬因何罹毒。

    匪徒竊竊私議,仍不能找出一絲端倪。

    楊擎宇面色鐵青,目中威稜逼射,冷笑道:「楊某與你勢不兩立。」

    一個紅臉老者佯咳一聲道:「堡主諒已知何人所為?」

    楊擎宇冷笑道:「必是韓仲屏所為無疑。」

    當然——

    這猜測是對的,韓仲屏蹤跡便落在邊塞,除了他還有誰?

    有人應聲道:「堡主,既是韓仲屏小賊所為,堡主是否傳訊五行院主梁丘皇?」

    「無須!」楊擎宇道:「梁丘院主已有書信到來,遇上韓仲屏格殺勿論!」

    說時,去路白揚堡方向奔來一騎快馬,騎上人神色匆徨,楊擎宇認出本堡屬下,喝問何事?

    來人滾鞍下騎,稟道:「堡內四名武師不明不白斃命,遍體不曾發現可疑傷痕,又未發現可疑人物,請堡主定奪。」

    「什麼?」楊擎宇驚得面色大變,喝道:「咱們快走。」由手下讓出一騎,掠上鞍背率眾如飛奔去,轉瞬,人騎如豆,杳入夕陽餘暉中……

    土崗上忽現出葉一葦、蘋兒一雙身影。

    葉一葦道:「此必是丐幫高人勝太乙所為,使楊擎宇自顧不暇,無力旁及外事。」

    蘋兒道:「公子趁此良機參悟那苗疆奇毒解救之法,亦好早日去那金塔寺救出老夫人。」

    葉一葦微微一笑道:「在下幸遇醫聖,過蒙眷愛,得他老人家傾囊相援,稍諳醫藥歧黃之術,看似不可解者其實可解,俯仰都是,在下盡三日之期似可配好解藥。」

    「真的麼?」蘋兒嫣然欣喜不勝,嬌笑道:「公子怎有現成藥物。」

    「嘉峪關內有一藥鋪,配製不難,但有三味主藥可在山谷墟墓間採集,天色一明,我等即可起程前往。」忽臉色一變,低聲道:「有人來了!」

    兩人裝成一雙愛侶,並肩指點日落映照草原之美。

    忽聞一冷沉語聲傳來道:「老叫化可否冒昧請問賢伉儷一句?」

    葉一葦、蘋兒故作一怔,別面循聲望去,只見距身五丈開外一列橫身站著三個老叫化。

    三老叫化卻是蓬首垢面,臉色臘黃,短衣褂褲,中立者是一麻面,掀唇蒜鼻,露出一口參缺不齊的板牙,各手執一根竹杖。

    說它是杖,毋寧說棍更確切些,徑粗如臂,多年摩挲,色澤油光滑亮。

    葉一葦抱拳略拱道:「不敢,三位想是丐幫高人?不知有何見問?」

    中立老丐咧嘴淡淡一笑道:「賢伉儷諒亦是武林中人,老叫化名鐵極,其他二人名喚董清寧、原浴,諒必有所聞。」

    葉一葦長長哦了一聲,面露驚異之色道:「原來是卓著盛名的風塵三丐,在下有眼無珠,失敬失敬。」說著長施一揖。

    鐵極道:「無須客套,老叫化向尊駕打聽一人,系敝幫同門名喚勝太乙,不知現尚在尊駕處否?」

    葉一葦面色微寒,淡淡一笑道:「勝太乙之名在下頗有耳聞,但素昧平生,何至於落在敝處?」

    鐵極不由放聲大笑道:「尊駕謊言委實編得不高明。」

    葉一葦愕然道:「什麼謊言?在下不明閣下之意。」

    鐵極冷冷笑道:「敝幫行走江湖,別有留下訊號之法,只有敝幫中人自己知道。」

    葉一葦道:「閣下是說勝太乙尚在敝處,但在下為何要隱瞞三位,看來三位與勝太乙不和,追蹤而來,可惜愚夫婦實未與勝太乙謀面。」說著面色一沉,冷笑道:「三位如不從速離去,可別怨我韓仲屏辣手無情。」

    此言一出,風塵三丐不由心神猛凜,各各退後了一步,鐵極目中精光逼閃,說道:「原來尊駕就是韓仲屏!」

    葉一葦沉聲道:「不錯,在下正是韓仲屏。」

    董清寧忽疾如電閃向韓仲屏拍出一掌。

    只聽拍的一聲脆響,掌力相接,董清寧身形震得躍了開去,面色一變,目露獰惡之色。

    原來蘋兒不念風塵三丐傲慢無禮,已按忍不住,一見董清寧出掌猝襲葉一葦,立即揮掌迎出。

    葉一葦冷冷一笑道:「久聞風塵三丐生平行事端憑胸中好惡不問曲直,今日一見果然不虛,我韓仲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三位無事生非,如不略施懲處,傳揚開去,韓仲屏顏面何存?」

    蘋兒道:「殺雞焉用牛刀,賤妾代勞就是。」

    風塵三丐性最狂傲,但韓仲屏之名已威震江湖,三丐也不敢大意,鐵極暗道:「這韓仲屏乳臭未乾,武功再好也未必如傳言之甚。」自恃成名多年,豈能望風而逃,頓時發出震天狂笑。

    笑聲一止,風塵三丐倏地面色慘變,只覺胸口氣閉血逆,腹痛如絞,目泛驚悸之色。

    葉一葦立時飛身出指點昏風塵三丐。

    蘋兒不解其故,詫道:「他們也許是奉了天地二老之命趕來相助,公子為何一開始就對風塵三丐懷有敵意!」

    葉一葦道:「勝太乙與他們誼屬同門,但彼此水火難容顯而易見,蘋姐你未聽鐵極說丐幫中人有某種特別聯絡之策,三丐循勝太乙留下暗記追蹤而來,但他們卻不明瞭暗記圖訊究竟是何所指,可見勝太乙另有深意,倘非勝太乙心腹親信,即使本門中人亦不知情。」

    蘋兒頷首道:「丐幫弟子正眾,難免良莠不齊,天地二老故不能不慎重,看來三丐亦被梁丘皇網羅收用。」

    葉一葦道:「是以在下擇非常手段,何況我等有事在身,待勝老英雄返轉,一切自明。」

    葉一葦將風塵三丐扶回土屋。

    黎環烏雲飛葛林郝元霸立時趨前詢問。

    葉一葦道出經過詳情,並道:「那楊擎宇雖趕回白揚堡,因座騎在此無緣無故被毒斃,胸中定難釋疑,必遣人重來查探,我等不能拖累屋主夫妻,贈金暫離將所養牲畜趕入關去賣掉,有勞四位把楊擎宇座騎移去為感!」

    黎環四人遵命離去。

    蘋兒道:「我等如果離去,那風塵三丐也要帶起走麼?」

    「當然要帶走。」葉一葦道:「在下不能先入為主,更不能越俎代庖,也許懷疑有誤,應由丐幫審問執法,諒勝太乙不久即回,免得在下多費一番手腳。」說著面現愉快的笑容。

    蘋兒見葉一葦神態從容,面帶微笑,卻掩飾不住眼神不時流露出憂慮之色,心知他為其母姐擔憂,不禁暗歎一聲,遂笑顏轉過話題,生似新婚燕爾,鶼蝶情濃。

    果然為葉一葦料中,不到頓飯光景,勝太乙在外匆匆趕回,一眼目睹地面躺著風塵三丐,不禁一怔。葉一葦微笑道:「恭賀勝老英雄將楊擎宇引回白揚堡,肘腋之變使他不敢寸步稍離。」繼敘出制住風塵三丐前後經過詳情。

    勝太乙大喜道:「天地二老真乃料事如神,知敝幫有人暗中勾結梁丘皇,但無法查出,命老叫化趕來嘉峪關,故意放出風聲老叫化西北有事,沿途留下難明用意暗記,原來是他們三人。」說時目露歉疚之色,又道:「老叫化尚拿不準此計是否有效,是以暗記到此為,更未曾料到他們三人來得這麼快,幸少俠洞燭其奸將他們制住。」

    葉一葦道:「既然如此,煩勞勝老英雄將他們帶去,在下等暫時撤離,三日後再行相見。」

    蘋兒、葉一葦雙雙一抱拳,共道了聲:「勝老英雄珍重。」並肩飄然出得屋外而去……

    □□□

    三才院隱藏在邛崍西南深嶺絕壑中,鬱林蒼碧,古木參天,亙古難有人跡,險邃深僻已極,院外飛瀑流泉,琪花瑤草,四季如春,映掩紅牆綠瓦,丹甍崇簷,殿閣輝煌燦爛,宛如人間仙境。

    林間突現出一高挽髮髻,面如滿月,三綹黑鬚老者,飄然從容逕向三才院走去。

    三才院前橫著一道廿餘丈澗谷,下臨百丈,隱聞澗水急湍隆隆如雷,跨越澗谷僅仗一座懸索竹橋,此刻竹索橋已懸起,無法飛渡。

    老者走至闊岸,朗聲道:「煩勞通稟狄院主,就說屬下翟羽奉了梁丘院主之命,攜來梁丘院主親筆手書求見!」

    對岸隨風傳來語聲道:「候著!」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翟羽暗暗心驚三才院表面上安詳寧謐,其實戒備森嚴,難怪梁丘院主獨對狄洛憚畏。

    半晌,才聞對岸傳來語聲道:「有請!」

    但見竹索橋緩緩放了下來。

    翟羽謝了一聲登上索橋,甫自跨入三才院門,即見一垂髻小童迎面立著,躬身施禮道:「院主有命,請翟堂主客室用茶!」肅客前導,進入一間樸實無華佈置雅潔的軒廳。

    垂髻小童獻上香茗後,垂手笑道:「院主現在習字,請翟堂主稍待。」便自躬上退出軒外。

    翟羽微微一笑,立起瀏覽四璧條輻山水字畫,口中吟哦出聲,遇到畫筆絕佳處,信手虛劃勾勒,嘖嘖稱賞。

    良久,三才院主狄洛由內飄然踱出,含笑道:「讓翟堂主久侯,本座殊感歉疚。」

    翟羽聞得語音立即轉身施禮道:「屬下多年未曾拜竭院主,於禮不恭,院主仍是丰采如昔,屬下卻已老邁不堪。」

    「不敢,不敢,翟堂主謬獎。」狄洛含笑道:「快請坐下。」

    翟羽告罪落坐,道:「梁丘院主因情勢險惡,最近研習一宗奇絕武功無法分身,又不便飛書傳訊,恐孽徒途中攔劫,是以命屬下攜函求見。」

    狄洛愕然詫道:「韓仲屏已回至五行院外麼?」

    「那倒不是!」翟羽答道:「韓仲屏逆賊行蹤神出鬼沒,飄忽無定,卵翼黨羽不在少數,又地形稔熟,邇來五行院頻頻發現可疑人物,梁丘院主感覺勢孤力薄,故懇函求助。」說著取出一封密緘。

    狄洛接過,歎息一聲道:「因韓仲屏之叛,五行院精英傷在他手下的不在少數,心腹之患,不可不除。」說著拆閱來函,有頃抬面含笑道:「煩翟堂主轉告梁丘院主,本座一切聽從,只是小女不在江湖,倦鳥知還,已回到三才院內了。」

    翟羽聞言呆得一呆,道:「原來鳳郡主已回來了,難怪梁丘院主派出多人追蹤韓仲屏逆賊,順道訪覓鳳郡主求助,均不知鳳郡主下落。」說著語聲略略一頓,又道:「梁丘院主三兩日後還要親自趨訪狄院主共商大計。」

    狄洛道:「請轉告梁丘院主,本座恭候駕臨。」

    翟羽告辭離去後狄洛忽面現苦痛之色,身形晃了一晃,快步走向廳軒內面而去。

    三才院外翟羽快步如飛走出十數里外,松林中一條人影疾閃而出,翟羽一見此人即躬身施禮道:「屬下參見院主。」

    這人正是邪五行院主梁丘皇。

    梁丘皇道:「如何?」

    翟羽道:「屬下奉命施為,待告辭時迄未見狄院主有何異狀。」

    梁丘皇不禁一怔,道:「難道他功力精進如此,練成不畏奇毒,委實出乎本座意料之外。」繼而搖首道:「這不可能,雖然功力精深,也難禁受得住,此必是發作緩延所致。」

    翟羽道:「此系不可解之毒麼?有否解救之道?」

    梁丘皇搖首答道:「無可解救,這毒雖出自苗疆,但苗疆毒龍及其子迄無能尋出解救之藥,不過你奉命施展的是最輕微的一種,尚須二者合用,你在四壁字畫上先彈粘一種藥粉,再信函又是一種粉末。二藥在空氣中觸合變成奇毒,狄洛距信函又近,在不知不覺吸入體內,故翟堂主你安然無恙。」

    翟羽暗暗心驚,臉現欣喜笑容道:「院主神機妙算,智比諸葛,屬下臆料狄洛必已發作。」

    「未必!」梁丘皇面色肅然搖首答道:「狄洛是本座多年心腹之患,武功又高,比之本座尚稍勝一籌,毒性發作不能制他於死,最多令他頭暈血逆,手足微麻,功力漸減而已,倘或施展另一不可解救的奇毒,定毒發喪命。」

    翟羽道:「屬下不明院主何以不用另一劇毒永除後患?」

    梁丘皇目中忽逼泛懾人寒芒,冷笑道:「如此一來雙方同歸於盡,翟堂主尚能站在此處與本座說話麼?不過本座尚須問明甚多疑結,狄洛一死,恐無人知悉,本座豈非弄巧成拙。」

    翟羽悚然不敢再言。

    梁丘皇長歎一聲道:「假使狄洛練成不畏劇毒,本座圖謀又要改弦易轍,必須套出他何以不畏奇毒方法,哼,本座意欲後日趨訪於他一探究竟!」言罷轉身偕同翟羽穿空而起,去勢宛如流星奔矢,瞬眼無蹤。林間驚鴻疾閃紛紛掠出婀娜身影,正是風華絕俗的鳳郡主率領七婢現身,星眸中泛出一抹怨憤之色望了梁丘皇、翟羽二人去向一瞥,揮面與七婢奔回三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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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清晨,曙光甫現,三才院外一片青蒙空翠,梁丘皇已自到了三才院被引進廳軒。

    狄洛由廳俊趨迎:「狄某適患小恙,未曾出迎請予見諒。」

    梁丘皇早就察覺狄洛一臉病容,萎靡不振,不禁心頭暗喜,面色一肅,歉然說道:「狄兄素來體健,內功精湛,何以為風邪所侵?」

    狄洛道:「想是昨晚功行周天之際,一時不慎真氣岔入旁經,諒不妨事。」語聲略略一頓,又道:「前日接奉手書,已命翟堂主轉告一切如命行事。」

    梁丘皇笑笑道:「小弟此來欲請教狄兄數事以釋胸中之疑。」

    狄洛道:「賢弟有何事不明,只管請問,倘有所知敢不掬誠相告。」

    「不敢。」梁丘皇道:「當年天山奪寶功虧一簣,致返魂珠、武功秘笈得而復失,狄兄並未參與,但門主曾親身趕往,尚未到達便已遭受暗算,不知那暗算之人是何來歷?門主迄今仍守口如瓶麼?」

    狄洛不禁莞爾笑道:「當年門主雖遭受暗算,身負重傷,至今未癒,但門主臨危猶自施展金剛煞手,將對方震落萬丈懸崖之下,因變起倉卒,對方又是蒙面,不知是何來歷,門主不知怎會守口如瓶。」

    梁丘皇略略沉吟道:「門主尚安否?」

    狄洛道:「門主杜門不出,居處之外設有奇門禁制,狄某未經宣召不得一見,但卻可奉告門主仍是原樣,似較前稍愈,請勿端注!」

    梁丘皇點了點頭道:「這小弟就放心了,請問小弟門下有一年少豐之人,與逆徒韓仲屏不和,年少豐逃返五行院途中突不明下落,據聞系奉令嬡之命避往狄兄處?」

    狄洛搖首道:「狄某聽小女提及年少豐其人,小女在韓仲屏劍下救了他,因年少豐在衡岳窺探金府被炸斷一條手臂前往江夏覓醫續上假臂,故而力有不支險些喪命,但他離去後便不明何往,為何賢弟謂年少豐避稱逃來三才院?」

    梁丘皇聞言一愕,道:「這就奇了!難道年少豐仍然未脫殺身之禍,在逆徒劍下喪了性命!」繼又道:「聞得令嬡業已返山,不知可否一見令嬡?」

    只聽屏後送來狄雲鳳嚦嚦鶯聲道:「梁丘叔父要見侄女麼?」

    語聲未落,狄雲鳳面覆薄紗蓮步姍姍走出,襝衽一福,道:「侄女拜見叔父!」

    梁丘皇微微欠身,含笑道:「賢侄女少禮,年少豐與賢侄女見面詳情可否見告?」

    狄雲鳳道:「年少豐因炸斷一條手臂逃出金府,無意發現韓仲屏與一鬼祟形藏人物說話,韓仲屏才起了殺人滅口之念。」

    梁丘皇急道:「此一鬼崇行藏人物是何來歷?年少豐可告知賢侄女麼?」

    「未曾,年少豐說在深夜,又負創奇痛,無法瞧見是何形像,話意卻聽得清清楚楚,韓仲屏與那人勾結密謀將五行院一切隱秘毫無所隱吐露。」狄雲鳳淡淡一笑道:「韓仲屏本有念及師恩深垂之意,怎奈叔父派遣殺手取他性命,是以毅然叛門。」

    梁丘皇嘿嘿冷笑兩聲,道:「賢侄女當時如果擒住這逆徒,也免得愚叔今日焦頭爛額。」

    狄雲鳳道:「叔父太看重了侄女啦!侄女有這份能耐能夠制服他麼?此乃侄女臆測之詞,自救下年少豐後便未見過韓仲屏,也許叔父說得對,年少豐依然逃不掉韓仲屏劍下喪生之禍。」

    梁丘皇暗暗慶幸年少豐未將身懷醫聖信物之事說出,但卻又憂心如焚那枚信物萬一落在韓仲屏手上怎麼辦?當下默默忖思,沉吟不語。

    狄雲鳳又道:「倒是於冰堂主對梁丘叔父忠心耿耿,就因為如此,兩三次幾乎被韓仲屏所殺。」

    梁丘皇狠狠一頓足,咬牙切齒厲聲道:「愚叔日後如不將逆賊挫骨揚灰,難消此恨!」

    狄雲鳳道:「恐叔父尚不知情,韓仲屏已去西北道上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梁丘皇面色一變,忙道:「賢侄女速見告詳情?」

    狄雲鳳將詳情見告,此均是葉一葦所為,卻諉之在韓仲屏身上。

    梁丘皇不禁失色,望了狄雲鳳一眼道:「六合本門危在眉睫,前日小弟命翟羽攜函求見狄兄,蒙狄兄首肯借調三才院一半人手……」

    狄洛接道:「賢弟的事就是狄某的事,何分彼此,慢說一半就是悉數調用也無妨,無奈奉賢弟函前,小女已遣出五分之四人手,半數追覓韓仲屏行蹤,另外趕往江夏查明常鴻年有何異動,先發制人……」

    說時狄洛忽面色蒼白,汗流如雨,身形欲向後傾倒。

    狄雲鳳急掠前扶住,喝令婢女何在?

    屏後立時驚鴻疾閃掠出一雙美婢,將狄洛摻往內室。

    狄雲鳳道:「侄女本意今晨出山,因家父之病故而留住!」

    梁丘皇歎息一聲道:「逆徒黨羽已在五行院外頻頻現蹤,恐三才院亦難覓侵擾。」

    狄雲鳳冷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有何可懼!」

    梁丘皇哈哈大笑道:「賢侄女豪氣干雲,不讓鬚眉。」忽地臉色一變,驚道:「不好,愚叔差點疏忽了,方才令尊模樣似非行功不慎,恐是罹受暗算所致,容愚叔察視令尊脈象如何?」

    狄雲鳳嬌軀一顫,忙道:「這如何是好?叔父請隨侄女來!」

    隨即領著梁丘皇轉向屏後,跨入內室。

    只見狄洛已擁被而眠,面色蒼白如紙,目睹梁丘皇、狄雲鳳雙雙進入,咳了一聲道:「鳳兒,為父真氣不慎,將息數日也就好了,你不陪梁丘叔父告知邇來江湖亂象,勞動梁丘叔父則甚?」

    梁丘皇道:「不關侄女的事,小弟心疑狄兄遭人暗算,並非行功不慎之故。」說時五指伸出,抓起狄洛右臂扶扣寸關尺上,凝神察視脈象。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只見梁丘皇面色頻頻變異,陡地高聲驚呼道:「不好!」

    狄雲鳳聞聲嬌軀猛震,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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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丘皇故作驚駭道:「果然不出小弟所料,狄兄乃罹受極為奧妙陰毒手法暗算,莫非三才院有奸細麼?」

    狄洛搖首苦笑道:「三才院人手雖不多,都是老人,忠順不二,看來並非如此。」

    梁丘皇歎息一聲道:「狄兄待人寬厚,太信而不疑了,但人心難測,就拿逆徒韓仲屏而言可知其他。」狄雲鳳憂形於色道:「叔父,家父有否解救?」

    梁丘皇猛搖其首道:「難!難!不過尚不致命,但漸漸筋枯髓干,功力全廢,要知解鈴還須繫鈴人。此人向令尊暗算必有所圖,賢侄女不妨靜俟其變,這數日內此人必然現身!」

    狄雲鳳冷笑道:「若叔父所料不差,此人若一現身,侄女必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時,三才院內忽傳出當當傳警鐘擊,隱隱可聞山外隨風送來森厲長嘯,怵目驚心。

    梁丘皇跌足驚道:「聲東擊西,捨強攻弱,老朽怎不早慮及此!」低喝道:「賢侄女,速去禦敵!」

    狄雲鳳道:「來人只是虛張聲勢而已,並不敢侵入雷池一步,不過侄女要瞧瞧來犯者是誰?梁丘叔父請隨侄女來。」

    傳警鐘聲已嘎然而止,院外嘯聲仍是此落彼起,更見森厲刺耳,飄迥山谷。

    梁丘皇一路隨著狄雲鳳飛掠而出,發現三才院中景物俱為一片薄霧所籠罩似隱似現,分明設有奇門禁制,卻無法察出是何奇門,不禁暗暗一驚,忖道:「任憑三才院有何神奇布設,狄洛生死已操在老朽手中,不怕你不俯首就範!」

    竹索吊橋猶自放下尚未懸起,對岸靜蕩蕩地闐無人影。

    梁丘皇詫道:「怎還不把橋懸起?」

    狄雲鳳道:「只有這處易於攻入,但來犯者亦必死無疑!」

    「貴院手下為何一個不見?」

    「他們各守著要口內,雲霧蔽體,難以發現。」

    忽見對澗緩緩現出十數人,油彩繪臉,獰惡無比。

    梁丘皇冷哼一聲道:「果然是惡鬼門下!」

    狄雲鳳冷冷一笑,神色似對梁丘皇厭惡無比。

    惜薄紗遮住狄雲鳳面目,梁丘皇無法瞥見。

    只聽梁丘皇詫道:「賢侄女你瞧見了麼?苗疆弟子也隨著來了,他們如果施展無形奇毒,委實防不勝防!」

    狄雲鳳道:「侄女之從三湖江夏返回,聽說有人假借苗疆之名,扮作苗疆弟子,魚目混珠引起江湖一場混亂,為此苗疆少主郗南鴻毅然獨任其難,約束門下,業已脫離常鴻年,看來未必真是苗疆弟子!」

    梁丘皇不由自主地駭然色變道:「此事怎麼愚叔未曾聞訊?」

    狄雲鳳答道:「侄女返回三才院前一天才聽說,大概這幾天於堂主便有訊息稟明叔父。」

    梁丘皇鼻中微哼一聲道:「訊息為何如此緩慢,須知制敵機先必需訊息靈通,真是誤事的蔣干。」

    狄雲鳳道:「於堂主遇事謹慎,萬一此為障人眼目之計,於堂主不是犯了謊言不實、蒙騙之罪。」

    梁丘皇不禁語塞。

    此時,對澗來敵越聚越多,除了惡鬼門、苗疆外僧俗道及男女老少不一不下數十人之多,卻對竹索橋望而卻步,分明心有畏忌之意,七嘴八舌,竊竊私議。

    突見一面色獰惡塗繪油彩老者遣出十數人循著澗岸奔去,意在迂迴侵襲。

    梁丘皇道:「賢侄女現在應該如何?」

    狄雲鳳道:「他們意在迂迥擾攻,正面還是不免強迫侵入,不過他們是自投羅網而已!」

    驀地——

    遠處忽先後隨風傳來數聲淒厲慘嗥,不言而知來敵已有數人慘死非命。

    梁丘皇不由暗暗心驚。

    狄雲鳳忽道:「侄女料想匪徒侵襲三才院,叔父處也將不免,不如請叔父趕回五行院,此處侄女自信有力保全。」

    梁丘皇搖首答道:「愚叔臨來之際已作慎密安排,此刻尚未見飛訊傳來,五行院定安然無事,賊人認為愚叔尚在五行院內,他們之計侵襲三才院愚叔必聞訊率眾趕來救助,那時必向五行院猛攻。」沉著冷笑一聲道:「我梁丘皇豈會中了你們詭計!」

    突見一雙勁裝漢子各持雪亮鋼刀掠上竹索橋飛掠而來,奔至索橋之半,突感身形望下一沉,那一雙勁裝漢子只道索橋沉斷,不禁大驚,雙足忙踹拔騰起,哪知這一著力,橋面竹管立時射出一片牛毛飛針。

    那兩旁護欄竹管內亦同地激噴出雨點般黑絲,與飛針碰撞冒出一片烈焰。

    一雙勁裝漢子身在懸空,為烈焰罩及,不禁發聲慘嗥,身形翻出橋外墜下百丈深澗而去。

    遠遠望去,只見兩團火球流星疾瀉帶著淒厲嗥聲快若殞星沒入無底深淵中,令人膽寒心悸。

    梁丘皇暗中大驚道:「料不到三才院竟有如此厲害的布設!」

    此刻,對岸匪徒等早料定一雙勁裝漢子必不能安然飛渡竹索橋,就在一雙勁裝漢子尚未被烈焰罩沒之際,又有四人施展最上乘輕功搶上竹索橋,沾足即騰,像蜻蜓點水般飛掠對岸,算準飛針黑絲射出之際,身形已疾騰飛掠而過。

    但,其中一人卻無法避免,亦被烈焰卷沒墮下無底深澗而去,僅餘三人已掠越索橋。

    梁丘皇身藏奇門中不禁暗喜,卻突不見狄雲鳳身影,由不得呆了一呆,暗道:「這丫頭到何處去了?」

    只見所來三人正要闖向三才院而去,忽聞傳出一聲嬌叱道:「站住,你等是何來歷?強闖三才院為何?聽姑娘之勸及早回頭,前進一步必死無疑。」

    所來三個匪徒聞聲不禁面色一變,僅聞其聲卻不見其人形影。

    梁丘皇聽得卻不是狄雲鳳語音,自己也無法瞥見那少女的身影,暗感三才院內外佈伏必與自己所想像的厲害更甚,不禁為來人耽心。

    一個面色森冷的中年漢子四顧了一眼,冷笑道:「姑娘,兄弟等奉了總舵主之命要見狄院主。」

    「你等總舵主是誰?」

    「常鴻年!」面目森冷中年漢子冷冷一笑道:「姑娘必是鳳郡主,請帶我等去見令尊。」

    「本姑娘並非鳳郡主,狄院主從未在江湖走動,與常總舵主全無過節,尊駕等要見狄院主做甚麼?」

    「常總舵主與貴門五行院梁丘皇有血海深仇。」

    「那麼尊駕應去五行院尋仇,來此未免多此一舉。」

    「誰說多此一舉!」面目森冷漢子厲喝道:「難道五行院主不是六合門中的人麼?我等請狄院主求見六合門主還有什麼錯?」

    只聽奇門中響起一串銀鈴嬌笑道:「你們總舵主常鴻年之名我似曾聽過,但不知你等是何幫派,多言無益,狄院主亦不在三才院,請速速離去,不然別怨本姑娘心辣手黑。」

    面目森冷漢子回顧了一雙同伴一眼,低喝道:「咱們衝!」

    反臂疾撤肩頭兵刃,掄出一片護身寒芒,三人如弩矢離弦撲出。

    驀地——

    只聽三聲拍拍掌擊聲響,三條人影撲出二丈開外,似遇重阻疾如輪轉震了回來,無法沉樁定住,紛紛跌坐於地,左掌扶胸,面色慘變,張口吐出一灘紫黑淤血,昏倒在地不起。

    梁丘皇不禁大驚,忖道:「這三人並非庸手,為何無一擊之能便身受重傷,看來力不能敵,不如挾制了狄洛了再說,免得夜長夢多。」惡念陡萌,急急轉身返回三才院內。

    後軒榻上已不見狄洛身影,梁丘皇不禁一呆。

    忽聞狄雲鳳傳來語聲道:「多謝梁丘叔父關心家嚴安危,侄女早命婢僕把家嚴移往靜處,本院手下探得另一批賊匪已趕往五行院外,梁丘叔父請趕回相救。」

    梁丘皇故作驚容道:「真的麼?那麼愚叔務必須趕回五行院,只是……」

    只聽狄雲鳳嬌笑道:「請勿以三才院安危耽憂,侄女決心將來人一網打盡,問出暗算家父原因及找出解救之策。」

    梁丘皇搖首正色道:「愚叔不是見危袖手不顧之人,既然令尊移往平安之處,愚叔也要助你一臂之力,賢侄女,我們到前面驅敵去!」話落人出,疾如閃電趕向竹索橋而去。

    哪知一出得三才院外,不禁面色一變,只見奇門禁制內仍是雲迷霧繞,地面上已倒著多具屍體,臂斷顱碎,血污狼藉,死狀慘不忍睹。

    死者均是五行院數一數二高手,梁丘皇焉有不識之理,由不得大驚失色,忖道:「這奇門禁制有如此厲害麼?老夫竟然瞧不出其中奧妙,哼,老夫到要問問鳳丫頭是何奇門?」

    身後忽傳來狄雲鳳語聲道:「梁丘叔父,殺雞焉用牛刀,且請退後作壁上觀,侄女一手調教的婢子們足可把來犯者一網打盡。」

    梁丘皇聞言暗中心神猛震,佯裝面色平和微笑道:「愚叔倒要瞧瞧以增眼界!」回身疾躍開去,但未見狄雲鳳身影。

    突聞奇門中騰起數聲長嘯,卻嘯音悶澀,無法飄傳開去,只見人影疾閃,紛紛現出四個黃衣怪人,手中各持一柄外門兵刃,式樣打造怪異。

    梁丘皇瞧出來人乃五行院四名煞星喬裝苗疆弟子,一身武功堪可與武林一流高手匹敵,然而梁丘皇並不樂觀,反而為四煞耽心有殺身之危,因地面死者也都是一流高手,又不便傳聲命他們撤回五行院,恐增狄雲鳳之疑。

    這四個黃衣怪人發現地面屍體狼藉,不禁目露驚駭之色。

    忽聞隱處隨風傳來一聲嬌叱道:「你們四人找死,還不束手就縛尚可留得命在。」

    一個黃衣怪人大喝道:「賤婢,暗算偷襲焉能稱得英雄行徑,何妨現身一見,以真實武功相拼,勝生敗死,如此才算心服!」

    「當真要見麼?」

    「一定要見。」

    「見面必死無疑,還是不見的好!」

    那人哈哈狂笑道:「姑娘好狂妄的口氣……」

    言猶未了,只見閃電驚鴻般現出七個蒙面黑衣少女,各持一柄寒芒犀利長劍,身形未定,長劍即已揮展出手,流芒飆轉,銳嘯悸耳。

    四黃衣怪人不知怎的竟未及還擊,紛紛仰面倒地不起,身上洞穿一孔,汩汩噴出殷紅鮮血,瞪目宛如銅鈴,猶有悸容。

    七女現身得快,隱杳得更快,前後只一瞬眼功夫。

    梁丘皇親眼目睹,不禁脊骨上升起一縷奇寒,暗道:「七個丫頭用的什麼劍法,四個死者都有氣功護體,普通兵刃難傷分毫,除非傷及罩門,何況哪有這麼巧法,四人都刺破罩門。」

    如非親眼得見,說什麼梁丘皇也不會相信,有心上前探視,卻恐引起狄雲鳳之疑,喚道:「賢侄女何在?」

    連喚了數聲,均杳無回音。

    此刻真令梁丘皇進退失據了,非但弄巧成拙,而且損兵折將,暗道:「莫非被狄雲鳳這丫頭瞧出了破綻,識破真象,如此一來,老夫豈不是成為眾矢之的。」心中失悔為何不將狄雲鳳制住,現在已來不及了,不如及早離去,「反正狄洛生死操在老夫之手。」

    心念一定,只見雲霧漸散,視野清朗,對澗一個人影未見,想必均已撤走,竹索橋仍然架放兩端未懸,橋面上又多了三具屍體,不由暗歎一聲,快步行在橋端,目光凝注著竹索橋上,猜測不知竹索橋還有什麼厲害的暗器消息,雖說不懼,但萬一失閃貽人笑柄,決意不取徑竹索橋,猛吸了一口真氣,倏的斜身穿空拔起。

    身如潛龍出壑,拔出七八丈高下,距離已達澗闊一半,只見梁丘皇身在懸空,剛落未落之際,忽身如輪轉疾翻,兩臂倏張,雙足交踹,宛若疾矢離弦激射向對岸而去,甫一飛起,身形猛翻悄然落地,落足之處距澗岸不及五寸。

    「好高的身法。」忽聞對澗傳來狄雲鳳嬌脆語聲道:「梁丘叔父要走了麼?侄女方才掛念家父病體,匆匆入去探視,幸而無恙。」

    梁丘皇高聲道:「匪徒已退,愚叔也要返回五行院去了,請轉致令尊安心調養並查明令尊是否被人暗算,三兩日後再來拜望。」言罷如飛奔去……

    對岸緩緩走出巧手翻天衛童、天地雙丐辛鐵涵、薛海濤、川東二矮邱浩東、霍元揆、鐵筆震九洲田非吾及狄雲鳳諸女陰司秀才於冰等人。

    笑面如來邱浩東嘻嘻一笑道:「梁丘皇此刻必膽寒心怯,清點人數已損亡過半,離去之際該說的未說,該問的未問,他必不敢寸步稍離五行院。」

    辛鐵涵呵呵一笑道:「返回五行院後,發現三名手下慘死在院外山谷中,亦更膽寒心裂,惶惶不可終日矣。」

    衛童道:「兩位說得一點不錯,但梁丘皇自知身困危境,決不願坐以待斃,忖念狄院主生死已操在他的手中,三日後必再來三才院。」

    田非吾道:「他再來又待如何?」

    衛童略一忖吟,答道:「梁丘皇必現出猙獰面目,脅迫鳳郡主助他為惡!」繼而又道:「目前逼使梁丘皇向三才院主現出真面目尚非其時,非設奇計讓他知難而退。」

    狄雲鳳道:「請問衛前輩計將安出。」

    衛董微笑道:「請門主見諒,俟老朽等人見了令尊後商計再說。」

    狄雲鳳嬌靨不由自主地泛上兩朵紅霞,羞得跺了跺腳,嗔道:「您老人家又取笑晚輩了!」

    衛童哈哈大笑,偕同這些武林奇人轉身進入三才院內。

    □□□

    梁丘皇奔出十數里外,只見一面目猙獰惡鬼裝束老者率同十數黨羽佇立道旁。

    他們一見梁丘皇肅然躬身行禮。

    梁丘皇怒道:「無用的東西,還不快走!」一揮雙袖疾如電閃而去。

    諸匪徒相望了一眼,魚貫望梁丘皇去向趕去,瞬眼已隱入翠雲森郁中。

    三才院與五行院相距數百里,險隔難阻,只有六合本門中人知道路徑如何走法,外人無法安然而行。

    梁丘皇甫距五行院百里外峻嶺危谷中,突發現一具屍體,顱裂骨陷,血肉模糊,面目難辨,死狀極慘,他認出乃院內一名殺手,不禁駭然變色。

    「是院主回來了麼?」只見一蓬首垢須老叟身形由鬱林中閃出,稟道:「就在院主前往三才院後約莫半個時辰,發現甚多蒙面匪徒由不同方向撲襲五行院,屬下等謹守院主之命嚴守禁制之內,但仍有三人誤中誘敵之計,遭重手法斃命!」

    梁丘皇面色變了變道:「侵襲匪徒現在何處?」

    老叟答道:「他們只是虛張聲勢,志在擾亂而已,侵進奇門禁制之外突又離去!」

    「人數有多少?」

    「約莫四五十人。」

    梁丘皇不語,逕往五行院奔去。

    蓬首蝟須老者面如土色,生似大禍臨頭感覺,發現來路現出多人身影,知是本門中人不禁迎上前去。

    梁丘皇返回五行院後,即見陰司秀才來書放在桌上,展閱之下,竟與狄雲鳳所言並無出入,苗疆少主郗南鴻已與常鴻年分道揚鑣,獨行其是,並言常鴻年現結聚了一股雄厚力量待機而動,再探出韓仲屏行蹤已去西北,於白揚堡及金塔寺帶來莫大威脅。

    最後一段令梁丘皇驚心動魄,謂燕雲三梟形跡似落在江夏雲夢之間,非但玉佛安然無恙,而且武功秘笈也為三梟到得手中,只有返魂珠尚不知下落。

    梁丘皇急於到手的就是武功秘笈與返魂珠,其他均是次要問題,忙修書飛訊送與陰司秀才於冰,務必掌握燕雲三梟行蹤,又令聯絡奇行禪師予常鴻年重擊。

    他閉處密室中凝神忖思,胸中疑難委實難解。

    第一——

    犯山侵襲五行院之人,為何虛張聲勢,來得快去得更快,不敢稍越雷池一步,莫非志在孤立五行院,逐漸削弱五行院精銳。

    其次,三才院表面上無何奇處,其實戒備森嚴,禁制詭異,尤其是狄雲鳳七婢劍法犀厲怪異,其婢如此,可見其主功力更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所幸狄洛被暗算所制,狄雲鳳仍蒙在鼓中正好利用予取予求。梁丘皇想到其他甚多疑問,但不知其解,便召來毒叟商計。

    毒叟道:「院主,老朽所用的乃苗疆不可解的奇毒最輕微的一種,用量極少,故而狄洛尚可行動自如,但久而久之,髓干血枯,功力全廢,終必不治,院主為何不趁機制住狄雲鳳,六合門主定不唾手而得。」

    梁丘皇搖首答道:「操之過急,恐弄巧成拙,反不如以狄洛之生死可驅使三才院人手以為臂助。」語聲略略一頓又道:「本座三日後再去三才院藉探視狄洛為由,趁機說動狄雲鳳這丫頭。」

    毒叟頷首笑道:「院主高明,老朽自愧不如。」

    梁丘皇笑笑道:「那苗疆奇毒尚未找得其解麼?」

    毒叟搖首道:「尚未,萬物相-,老朽必能找出解救之藥。」

    梁丘皇點點頭不語。

    毒叟欲待告辭,忽憶起一事,道:「院主可知年少豐下落麼?」

    梁丘皇長歎一聲道:「此乃本座私心自用之過,須知醫聖方正不阿,以信物乞求尋出苗疆奇毒解法諒必不難,唯恐他窮詰其由,被其識破反為不美,是以首鼠兩端延誤了。」

    毒叟道:「院主,是否如不找到年少豐,則無法找出解救之法。」

    梁丘皇點點頭道:「大概如此,你我終日摸索,無異隔靴抓癢,當年本座身受重傷瀕危,蒙年少豐先人背負本座至醫聖處療治復元;用去年少豐先人一枚信物,後因年少豐先人遭受暗襲,內腑糜碎,遠水救不了近火,臨終之際,尚餘兩枚信物一贈本座,一交其子年少豐。」

    毒叟忙道:「那麼院主身旁還有一枚信物了?」

    梁丘皇搖首淒然一笑答道:「在亡兒身上,天山之役亡兒屍骨無存,信物亦不明下落!」

    毒叟不便再言告辭退出。

    梁丘皇召來兩人,囑咐出山探明燕雲三梟及韓仲屏行蹤並江湖異動情形後,立即出外巡視五行院內外。□□□

    三日後——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時刻,五行院主梁丘皇又飄然現身在三才院對澗。

    梁丘皇只見竹索橋已高高懸起,晚風嘯林,翠碧空濛外,闐無人影外一切都靜如止水,遂咳了一聲高聲道:「本座梁丘皇求見狄院主。」

    片刻之後才聽對澗傳來一個沙啞語聲道:「是梁丘院主麼?狄院主不在三才院。」

    梁丘皇不禁一怔,暗道:「難道狄洛已痊癒了麼?」除非已知解救之法,狄洛如須復原恐比登天還難,高聲道:「鳳郡主也不在麼?」

    「敝院主病勢反覆,忽輕忽重,邇來頻頻發現可疑人物,咱們郡主恐敝院主無法靜心養病,逐把敝院主送往另處,此處已顛倒奇門禁制,如有誤涉立即引發陣式,小的因不明操縱之法,請梁丘院主見諒!」

    「那麼鳳郡主把狄院主移往何處可否見告?」

    「恕小的不知!」

    梁丘皇大感憂急,此問顯系多此一舉,當然此人並不知情,換了自己亦不可洩露半點風聲,沉吟須臾,知不能操之過急,遂高聲道:「鳳郡主倘轉回三才院,請轉告本座來訪有要事相商,務必傳訊本座立即趕來。」

    「小的遵命。」

    梁丘皇轉身快步離去,未曾走出三里身入一片古木參天林中,迎面忽發現六個蒙面黑衫老叟悄無聲息阻住去路。

    居中一蒙面老叟喝道:「站住,來者可是三才院主狄洛麼?」

    梁丘皇不禁靈機一動,忙道:「尊駕找狄洛何事?」

    那老叟冷笑道:「閣下既是狄洛,那麼請帶老朽等去見六合門主。」

    梁丘皇道:「敝門主養真修心,從未涉足江湖,數十年來未曾見過外人,尊駕尚未說出來意,可否見告?」

    老叟冷笑道:「老朽一定要見呂清寰後再說,狄院主請勉為其難吧!」

    梁丘皇不由氣望上撞,怒道:「在下不允又待如何?」

    「那你就得死!」另一蒙面老叟聲出人出,雙手十指疾如電閃向梁丘皇抓來。

    梁丘皇暗驚道:「好快!」

    他武功絕倫,身形錯出一步,無畏襲來十指,雙掌呼的劈向對方兩肩,沉厲如山。

    哪知對方十指倏變雙掌刁腕猛迎梁丘皇劈來掌勢。

    只聽拍拍一聲巨響,雙掌接實,兩人身形疾旋,四掌如飛震出漫空掌影竟是快打猛攻,身形飛動處捲起一片塵土。

    其餘五蒙面老叟亦同地出掌攻向梁丘皇。

    梁丘皇發覺這六蒙面老叟各具一身奇絕武功,出掌投式無一不是辛棘玄詭,饒是他功力再高,也雙拳難敵四手,囊中雖帶有絕毒暗器,卻騰不出手來,不禁膽寒,雙手忙展出一式「八方風雲」,狂-乍吐際身形倏地潛龍升天拔起。

    只聽一聲帛裂,離地之際一襲袍衫為一蒙面老叟五指撕落了半幅下來,同時左後肩也挨了一記重手法,只覺血湧氣逆,所幸仍自拔身而起,穿空飛去。

    耳聞一聲如雷喝聲道:「你走得了麼?」

    梁丘皇身形穿落飛出十數丈外,踹足又起。

    六蒙面老叟窮追不捨,高聲喝罵。

    梁丘皇仗著地形稔熟,東閃西藏,山谷中林木郁深便於隱匿,逃出十數里外伏隱在一處巖隙內,外有籐蘿遮蔽,又是黑夜無從發現。

    須臾,隱隱耳聞一片衣袂振風之聲,六蒙面老叟落在近處,只聽一人道:「合我等六人之力,竟讓狄洛在手底逃脫,傳揚江湖,貽人笑柄。」

    「狄洛系六合門三才院主,身手不凡,不在你我哪一人之下,何況他又與我等並無過節,是以我等出手留了分寸,他才可趁隙逃去。」

    「那麼我等尚須去三才院否?狄洛雖逃去終必回轉三才院,他逃得這次逃不了下一回。」

    「看來非須改玄易轍不可,我等為何捨本逐末,不如找上五行院。」

    只聽一聲蒼老歎息道:「合我等六人之力,將五行院摧毀易如反掌,無奈梁丘皇有苗疆不可解之奇毒,他自己不露面,令其手下施展奇毒同歸於盡,豈不是白白送死!」

    寂然片刻,梁丘皇暗道:「原來他們志在尋找我梁丘皇!」但不知六蒙面老叟是何來歷。

    忽聞一人道:「既然如此,我等仍是守株待兔,必然可找到狄洛,再不然一把火將三才院燒個瓦礫無存。」

    「依小弟之見,凡事欲速則不達,梁丘皇此刻已內憂外患,焦頭爛額,據聞梁丘皇與狄洛雖屬同門,但同床異夢,逼使狄洛與梁丘皇聯手大可不必,不如前往西北道上找上韓仲屏,梁丘皇最畏忌的莫過於韓仲屏。」

    眾口同聲道好。一片衣袂振風之聲隱隱遠去。

    半晌,梁丘皇方敢現身而出,發現一襲袍衫非但撕落了半截,餘存的也撕裂成布條,內襟亦洞穿多孔,可見六人指力之強。

    還有,他隨身之物全部不見,不知是穿空奔逃之際失落,抑或為對方攫去,不禁寒意陡湧,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知狄雲鳳把其父狄洛移往別處並非無因。

    正待離去返回五行院之際,星光映照下,忽見兩條白影冉冉飄在身前,不禁大吃一驚。

    梁丘皇眼力銳利,雖黑夜之間,十丈內景物無異宛如白晝,瞧出乃西域密宗番僧,光禿禿的頭顱,瘦削長臉,目光陰沉,各身著一襲雪白僧衣,肩後均背著一柄骷髏軟索鋼鞭。

    但一雙番僧卻不識得梁丘皇,森厲懾人寒芒逼視在梁丘皇臉上久久不移。

    梁丘皇正欲詢問一雙番僧是否來自金塔寺,忽聞一個輕微語聲送入耳中道:「梁丘院主,一雙賊禿實受常鴻年之命而來扮作密宗僧人,慎勿自承來歷,否則恐不利於梁丘院主!」

    由於分辨不出傳聲示警之人是敵是友,梁丘皇不信那是真話,揚聲道:「兩位禪師是來自金塔寺麼?老朽梁丘皇……」

    梁丘皇不信傳聲是真話,一雙番僧也不信面前神態狼狽之人就是梁丘皇。

    左立番僧面色一變,左臂疾抬,五指倏如電光石火向梁丘皇胸前抓去。

    五指逼出一股奇寒澈骨罡風,梁丘皇只覺全身無不在他指勢之下,不禁冷哼一聲,右掌如斧一式「投鞭斷流」呼地劈向番僧來臂。

    克敵制勝全憑取得先機,梁丘皇出掌雖後,但奇快無比,番僧五指堪堪觸及梁丘皇胸前,卻不料右臂如中斧鉞,痛徹心脾,禁不住發出一聲淒厲慘嗥。

    □□□

    這番僧練就鋼筋鐵骨,普通兵刃難傷分毫,卻遇上了梁丘皇這般絕頂高手,一斬之力何止千斤,換上別的庸手,早就一臂斷除血流如注。

    另一番僧未曾料到梁丘皇出手如此迅厲,飛撤肩頭骷髏索鞭連環九式攻出,左掌亦展出一套虛幻掌法。

    梁丘皇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認出乃金塔寺十三種奇學內兩宗不傳之秘,不是本門中人絕不妄授,怎麼傳聲之人竟謂雙僧不是出身金塔寺,遂不敢大意揮掌迎敵。

    傷臂番僧一條右臂紫腫墳起,痛徹心脾,對梁丘皇怨毒入骨,伸手入懷取出一粒丹藥吞服,行功氣運周天,只覺痛楚已無,右臂亦舒展自如,獰笑一聲,撤出骷髏鞭揮出,聯臂猛攻。

    夜空中不見三人身影,只見漫空飛舞著骷髏人頭,骷髏本屬磷質,螢光灰白慘綠,忽前忽後,倏上倏下,攻到急處宛如千百隻骷髏,尚更帶出悸耳厲嘯,即是膽大包天,乍睹之下也不禁為之魂飛魄散。

    梁丘皇罡氣護體,一身絕學展了開來,知骷髏尚能發出骷髏針及屍毒白煙,不慎誤中必無活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一頓飯光景過去,梁丘皇暗道:「如不求勝,老夫威望何存?」雙掌凝聚十二成真力猛劈而出。

    只見漫空飛動的骷髏立時蕩了開去,拍拍兩聲重響起處梁丘皇發出哈哈大笑,穿空曳射而去。

    一雙番僧胸前均為梁丘皇重手法擊實了一掌,禁不住悶哼一聲踉蹌倒退了數步,嘴角涔涔溢出一絲鮮血。

    忽聞夜風中送來一聲長歎道:「幸虧兩位大師不曾相信此人就是梁丘皇,否則必死無疑!」

    「施主是誰?何不現身相見?難道此人真是梁丘院主麼?」

    「非敵非友,見不見都是一般,此人真是五行院主梁丘皇。」

    兩僧聞言不禁失悔,梁丘皇已自承來歷,自己兩人為何不予置信,一僧問道:「梁丘院主神態為何如此狼狽?敝寺與梁丘院是私誼甚篤,他為何要取貧僧等性命。」

    「唉,二位以為梁丘皇是好相識麼?他眼前懼怕的就是六合門主及三才院,金塔寺哪在他眼中,只不過作為利用而已,不然,西北道上貴寺門下也不會遭受韓仲屏毒手了。」

    「胡說,韓仲屏乃梁丘皇門下叛徒。」

    「真的麼?」那傳聲之人歎息一聲道:「且莫說這些,請問兩位禪師因何來到三才院,難道貴寺又中了他人借刀殺人之計。」

    一雙番僧相視了一眼,悶聲不答。

    只聽夜風中送來一聲朗笑道:「兩位禪師不說,在下也不便勉強,珍重再見。」

    一雙番僧本奉命而來,金塔寺不知從何處聽得風聲說是昔年北天山那冊武功秘笈落在六合門主手上,因語文深澀隱晦不得其解,是以珍藏秘不外洩。

    但,這說法金塔寺主持猶不盡信,心疑六合門主尚在潛心參悟,閉關不出,即使三才院主狄洛、五行院主梁丘皇二人也終年不得一見,其中道理也太奇兀有悖常情,是以密命一雙番僧前來三才院設法尋出六合門主潛跡之處。

    一雙藏僧也是鬼迷了心竅,誤認梁丘皇也是同一目的有為而來,梁丘皇衣衫殘破,神態狼狽,再怎麼說也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名揚江湖的五行院主。

    然而,這傳聲之人又是誰咧?他為何說出這些似是而非的話。

    驀地——

    一雙番僧身外突亮出十數道火把,映得宛如白晝。

    只見三個蒙面老叟快步走來,距身兩丈開外頓住,中立蒙面老叟宏聲大笑道:「你們兩個夢想獲得六合門主手中的那冊秘笈麼?不錯,的確有這回事,可惜你們金塔寺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一雙番僧不明來人是友是敵,相顧愕然,突感頭目起了一陣暈眩,心知有異,欲得騰空逃去,但已來不及,眼前一黑,天暈地轉倒了下去。

    早在火炬未亮之前,雙僧附近便撒布了迷魂藥味,為恐察覺雙僧屏住呼吸,故而火炬猛亮,使雙僧分神一驚,不知不覺吸入了許多。

    中立蒙面老叟見雙僧倒下,右掌疾揚,十數隻火炬悉數熄滅,率眾挾著雙僧離去。

《佛魄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