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江出廣西興安縣海陽山,南流經桂林至梧州合潯江,江水清澈,兩岸丹崖翠壁,如五百羅漢或坐或飲,形態不一,光怪陸離,不可盡言。
在勒竹鎮之後桂江對岸十餘里江濱,鳳竹垂楊中有十數條人影如流星般疾奔著。
其中有雪蓮教五煞及欒丁鬼在內,眉梢剔動顯得異常煩躁焦急,他們發現陸丘明三人趁著街心衛乘燕挑起一場拚搏之際,竟行走得無影無蹤,不禁大急,追趕而去。
渡過桂江,追出十餘里,哪有陸丘明三人身影?欒丁鬼道:「南堂主,屬下的看法,陸丘明似乎渡過桂江循著江岸經向桂林進去,一江之隔,不啻天淵,我等只是捕風捉影而已,再不然就是搭舟而遁,以避過我等眼目。」
南欣瞥了欒丁鬼一眼,道:「你知道什麼?對岸南某遍佈伏樁眼線,只一發現形跡,立即以旗花升空報訊,這多時候,怎麼一無動靜,所以敢斷定他們必渡江而行無疑,至於搭舟溯江而上,棄速取緩,更是大錯而特錯,你的高見荒謬絕倫已極。」
欒丁鬼紅著一張臉,道:「屬下不過就事論事而已,哪有南堂主如此足智多謀,但何以這條道上不設下伏樁眼線,請解屬下愚昧。」
南某冷冷答道:「因南某已應允陸丘明,絕不遣人跟蹤於他,為求他不疑心,又算準他選擇這條途徑,所以故示大方盡撤伏樁眼線,但一過平樂縣境,便落入我等羅網中。」
欒丁鬼腹誹南欣自詡算無遺策,陸丘明這種武林名手,豈能輕易騙得過他,心中暗暗思忖道:「如此重大的事,教主不親身前來主持,竟托付於愚昧自大的五煞,必然壞事無疑。」口內卻佯讚道:「南堂主智慧無雙,料事如神,無怪教主倚作股肱。」
凡人哪有不喜戴高帽子之理,這一來正好抓住南欣弱點,他不禁傲慢地失笑了兩聲。
雪蓮教匪徒奔行速度宛若星射風馳,轉眼無蹤。
此刻,岳洋與衛乘燕由勒竹鎮碼頭搭乘渡般橫越江面。
衛來燕知岳洋初涉江湖,閱歷不深,微笑道:「世雲江湖風景寸寸險,兄弟卻說也未必沒有好處。讀十年書,不如行萬里路,可大增見聞,佳江景色之美,不在於此,而在桂林至陽朔一帶,桂人自稱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此去當可一見。」
兩人指指點點,不覺已到江岸,衛乘燕付了船資,同著岳洋行雲流水般奔去。
途中,岳洋不時投視衛乘燕一眼,衛乘燕漸漸發覺岳洋目光有異,怔得一怔,道:「少俠莫非有什麼話要說麼?」
岳洋點點頭道:「在下年事尚輕,陸丘明等人為人未曾聞過,兄台對陸丘明當熟知,究竟他為人如何?」
衛乘燕聞言大感驚詫,知岳洋決不會無故出問,忙道:「陸丘明人最孤僻,與世落落寡合,並無重大惡行,少俠你問這話是何意?」
岳洋略一沉吟道:「前在陳家客棧時,見台曾說過求他相助尋找盟兄佟飛虹,在下無意間瞥見他神色有異,答話也兩可,故此在下心內始終存了一個疑問,但又不敢妄斷,以免樵夫失斧之錯!」
衛乘燕不禁臉色微變,道:「少俠所疑非是妄斷之詞,此人心性既然孤僻,行事必怪異,不可以常情衡度,難道盟兄佟飛虹失蹤與他有關嗎?卻又為的是什麼?你我不如趕上他們,明問陸丘明,是否見過我那盟兄?」
岳洋不禁朗笑道:「兄台認為他們按原定之計行事麼?
在下料定陸丘明必兼程趕去會合其他人等安排釣餌,誘敵入伏。」
衛乘燕不禁一怔:「少俠由何見得?」
岳洋道:「在下只覺他們雙方都欲置對方於萬劫不復之地,結怨之深,莫過於此,而且事關雪蓮教存亡,其教主金臂人衛飛龍不親身前來,卻托之於五煞,此乃本末倒置之舉,在下料想衛飛龍必不至謬悖如此,當暗中另有行動。陸丘明未必不知道,所以說兼程趕去可從容安排。」
衛乘燕目光飛動,忙道:「少俠高見不差,我們趕快去!」
兩人身形逾電,疾奔而去,沿途景色果如衛乘燕所言,愈來愈奇,孤峰林立,宛如天狗蒼幻,迷離光怪,目不暇接。
廣西雲南地形在地理學上,屬於石灰岩地形,由於受到流水的溶蝕,形成了特殊的形態,奇異的石林,深遂的洞穴,地下的伏流處處都是,山水甲天下的桂林陽朔,奇峰紛聳,令人稱絕。
雲南東部路南的石林,更是典型,經地質學家勘查,系屬於二疊紀石灰岩,迄今已有兩億八千年歷史,外觀雄偉壯麗,氣象萬千,稱之為「天開異境」,「磊落萬古」實不為過。
然石林分佈地區之廣,以廣西為最多,桂林陽朔一帶尤著,石峰離主,分行竟奮,變幻萬狀,或巍然似寶塔,或招展如旗旌。
夏季入晚很遲,日落西山,殘霞將斂,但尚有一大段時期光亮。
清風徐來,暑氣漸收,衛乘燕與岳洋已奔至距平樂縣四十里外。
突地,兩人發現路側岔道一塊高可五尺的巨石之後,露出一隻血污人腿,不禁同一怔,互投了一瞥驚疑目光,雙雙疾射躍去,不遠處赫然現出一具雪蓮教匪徒屍體,這死者從裝束看,如勒竹鎮上所見一般,死者遍體鱗傷,胸口穿一個拳大創口,紫血淤凝,兩目凝視,口齒獰張,似是極為恐怖,滿面都是斑斑血跡.
衛乘燕凝目良久,道:「這人死時距此已逾半個時辰,下手之人為一內家絕頂高手,摘取心臟用出大力鷹爪手法,不要是陸丘明吧?」
岳洋知自己見識太淺,實在看不出衛乘燕的推斷根據,心想:「有他這樣一位老於江湖之人作伴,不妨多問,藉增閱歷!」遂望著衛乘燕問道:「兄台此話有何依據?」
衛乘燕道:「看此人胸口血凝淤紫,死時當在半個時辰以上,再者此人猝然遇襲,連下手之人異未瞧清,胸腔已被鷹爪手法裂開,他駭然驚叫奔跑,因恐怖過度奔出才不過數步就倒地,暗襲之人發出得意狂笑,他愈發恐懼連滾帶爬,所以遍體被銳石擦成鱗傷,但亦未滾出數丈外,便為暗襲那人從容摘去心臟。」說著,手一指四五丈遠處地面已為灰塵湮沒的黯淡血跡,又道:「由此血路推斷,兄弟所料雖不中亦不遠矣。」
岳洋仔細察看,果然不錯,暗讚衛乘燕目光銳利,料事如神,就跟目擊一般。
只見岳洋目光忽然一怔,手指西南方,忙道:「兄台請看,那邊還有鮮明的血跡。」
衛乘燕目光飛掠,瞥見一座矮石簡之側,留有一灘殷紅血跡;應道:「死的尚不止此一人,我等尋著血跡尋去,當能發現。」
此處一片石叢,宛然天生石陣,兩人之字形飛撲入林,不時發現一具屍體,死狀一模一樣,慘不忍睹。
衛乘燕突地收住腳步,仰面望著一片暗淡的浮雲,似是陷入沉思中,良久將眼神轉注在岳洋臉上道:「兄弟現在實在大感困感不解,如說是陸丘明所為,他為何選在這片石林中下手?……」
岳洋毫無思索答道:「此處形勢奇佳,他暗匪明,正是下手的好所在,這還有什麼可疑惑的?」
衛乘燕微笑道:「話雖不錯,陸丘明同行共是三人,下手者只是一人,陸丘明人雖怪僻,出手並無如此狠毒,再說未發現雪蓮五煞等人,依兄弟所料,必是另一人所為,此人亦是雪蓮教厲害對手。」說完又仰面思索。
岳洋此時心中漫無主意,默不出聲,一雙星目直直注視著衛乘燕。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灰淡的蒼穹綴著閃爍的星群,明月半露山頭,晚風撲面清涼。
只見衛乘燕垂面說道:「兄弟經過一陣熟思之後,只覺情形並不如你我所料之簡單,最重要的是我那盟兄佟飛虹失蹤可疑,究竟如何,兄弟因不清楚未敢妄下斷詞,自亂章法,以兄弟之見,石林綿互無窮,不如分道搜索,亦可找出一點蛛絲馬跡,萬一失去聯絡,可在平樂縣南關城樓上見面,不見不散。」
岳洋頷首道好,衛乘燕立時一鶴沖天而起,掠過三丈高的一座石峰,身形一沉頓杳。岳洋只緩緩展開身形,邁步石林中,東轉西彎,漫無目的,思緒茫然。他此行志在尋師,不料心念成灰,卻又撞上衛乘燕,捲入這段是非中,究屬應該不應該,他也無從判斷。勒竹鎮上又遇少女,她竟然知道自己姓岳,難道賀束蘭涉身在雪蓮教中麼?賀束蘭對他患重情厚,他極想見上一面,詢問她為何涵向雪蓮邪教,還有羅浮山亦要問個水落石出。想至此處,那賀束蘭玉骨冰肌,絕世風華隱隱現出在眼前,不覺勾起玉鍾山溫馨往事,不禁沉浸於往事。忽然,他又自責:「該死,自己萬里尋師,天涯尋仇,還有星河釣客呂用師伯失蹤,重責未卸,而生起非非之念,將何以為人子人徒?」由不得冒出一身冷汗,默然長歎一聲。
驀地,身後忽響起一陣悅耳銀鈴語聲,道:「你為什麼在此長歎?」
岳洋渾身一震,疾然回身,只見一個紅衣少女立在身前,柳眉微挑,黑白分明的雙眸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
這少女貌相已非一般,且骨肉勻稱,肌膚勝雪,雲鬢低垂,纖腰裊娜,襯托得俏麗可人。
岳洋驚得一呆,道:「在下深入石林覽勝,不覺迷失,故此出聲長歎,姑娘可略為指引麼?」
紅衣少女不答,只以一雙水汪汪的雙眸在岳洋上下打量個不定,忽而柳眉一揚,輕哼了一聲道:「你認為謊話就騙得了姑娘麼,分明發現死屍,心奇之下,不禁深入,但姑娘知你必是局外之人,不然姑娘還會隨著你身後久久不出手嗎?」
岳洋又是一怔.暗驚道:「她究竟暗隨自己身後良久,怎麼絲毫未曾發覺,唉,可見心有旁思,意念分散,此為練武人之大忌,幸好她未暗襲於我,不然豈不死得不明不白?」
他面色鎮靜,微笑道:「姑娘料得不差,在下迷失石林亦是事實,但不知前見石林中屍體乃是姑娘斃命的麼?」
紅衣少女顯然為岳洋的神采所迷,聞言眉聳微聚,啟齒一笑道:「胡說,姑娘哪有這麼心黑手辣,你在此林中可曾見過一個雙手已殘的黑面老人7」
岳洋搖首道:「未曾見過?」
紅衣少女眼珠一轉,道:「姑娘此刻急於去尋這老人,你如想出石林,就在此靜候姑娘轉來,要知這片石林是一天生奇門陣圖,易入難出,姑娘所知亦僅十之五六,若你深入危境,姑娘亦無法救你出來。」說著驚鴻一閃不見。
岳洋心中一陣盤算,決定在這紅衣少女身上找出真象,遂盤膝坐下靜候紅衣少女返來。
片刻,耳聞身後石峰響起了一聲蒼老的笑聲,不禁一躍而起,循聲反撲,低喝道:「什麼人?」
撲去之際,只見一條迅如電閃身形沖天而起,只一閃,即又掠越一座石峰跌落,跟著又發出一聲陰笑。笑聲中含有譏諷意味。岳洋身形跟著縱起撲去,沉聲喝道:「是友是敵,亦可現身一見,為何有意作弄?」
岳洋身形才一落,那身形又穿空斜衝飛起,道:「假如追上老夫,還怕老夫不見你麼?若然追不上老夫,你無出得石林之日了。」曳著一聲長笑,星瀉流空,人影如魅,落向遠處迷茫夜色之中。
岳洋不禁一怔,暗道:「他說此話莫非另有用意……」
也未暇再去尋思,身形穿起,疾向前面人影跟去。
前面人影並非朝一方向奔躍而去,橫東錯南,而且似乎不願岳洋有迷失,盡量使身形顯露一點。
月波橫空,石林愈來愈密,紛歧錯落,變幻無窮。
岳洋追出半個時辰,只見前面人影倏然一沉,即未再現,悄然無跡。他不禁一怔,身形停下,忖道:「這人為何未再現身,大概己至地頭,聽他語聲蒼沉,莫非就是那紅衣少女所說黑面老人……」
方一動念,即拔身縱去,此時又聽到細如以煙之聲飄送入耳道:「你可循石林隙徑步人,見奇即拐,左三右二,不可妄改,自能見上老夫。」岳洋心中一顫,知遇上功力卓絕的風塵奇人,遂向天空拱了拱手道:「多承老前輩指教!」
隨即,岳洋便放開身形向石林隙徑走入,逕如蛛網扇張,如不是剛才聽見指點,必無所適從。
岳洋左拐右彎,路轉峰回,片刻之後,眼前景色豁然開朗。只見石林中現出一泓寒潭,廣可畝許,月映潭心,群峰倒映,水波一平如鏡,心胸不禁為之一開。
潭那面架著一座水閣,樹皮蓋頂,樹木為屋,屋前延伸出一條木板,長可大許,一個長鬚老者端坐板端,兩足垂沾水面,目中冷電寒芒逼射著岳洋。
岳洋遲疑了一下,高聲說道:「老前輩,是否容晚輩一見?」
老人哈哈笑道:「你不會飛渡過來麼?這還用問。」
岳洋心說:「你是存心考我的武功,十數丈距離尚難不倒我!」
他提聚了一口丹田真氣,「嗖」地一鶴沖天而起六七丈高下,疾變蒼鷙展翅身法,驀地弓腰一平身形,四肢張擴,旋飄而落,宛如落葉飛絮,身形極美。
那老叟目睹岳洋輕功竟如此精湛,不禁讚道:「好七禽身法!」
在岳洋下降之時,他坐式不變,突平平升起,雙足一沾板緣,身形疾閃掠入水閣中,轉身仁立。
這時,岳洋已落在木板上,笑道:「晚輩現醜!」說時人卻已向水閣而去。
那老者目中滿是驚詫之色,一轉不轉地望著岳洋。
岳洋又道:「老前輩請示名號,以免晚輩失禮。」話落人已落在老者身前。
老叟答道:「傷心遁世之人!忘姓名己久,你姑且稱殘叟吧!」
岳洋聞言不禁一怔,目光落處,忽見老叟兩臂斷除,各安裝一隻銅手,斷痕相接之處用三支裝上機括可以伸屈的銅條,延伸至肩部,製作得異常靈巧。
老叟道:「老朽就是那紅衣小妮子所說的斷臂老人。」
因光線幽暗,瞧不清老人是否黑面,岳洋早就心疑,經老叟道破,不禁驚異地望了那老叟一眼道:「老前輩想是隱在一側察視晚輩已久,但不知老前輩為何不願與紅衣少女見面?」
老是長歎一聲道:「你知道這小妮子是什麼人?她就是金臂人衛飛龍獨生愛女,衛飛龍也就是老朽不肖之徒。」
岳洋心神為之一震,道:「那麼已故雪蓮教教主也是老前輩高足麼?」
老叟答道:「偽貌良善,作惡多端,死有餘辜,老朽既不能察苗傑於前,又自設衛飛龍於後,說來徒增痛心。」
岳洋心內驚詫不已,暗道:「這老人怎麼沒有知人之明,竟傳藝非人,一誤再誤。」
老叟目光陰冷,沉聲道:「何敢腹誹老朽無知人之明,一誤再誤?」
岳洋大驚,忖道:「這位老者既可察色辨人心念,怎會誤傳非人?」
老叟也不再言,燃亮一盞油燈,指看兩把竹椅,道:「小友,你且坐下,待老朽一敘前因後果。」
岳洋道謝了一聲,坐了下來,兩人開始娓娓而談。
原來苗傑與衛飛龍都是孤兒,老叟因見他們根骨奇佳,不禁動了收徒之念,將他們先後攜之返山。
苗衛二人雖小,卻都是天生惡根,傷生嗜殺,飛禽走獸遇上他們不死必傷,老叟雖然知道,卻抱著有教無類之念,除了傳授武功之外,並授以孔孟之學,苦心孤詣,欲改變他們品性。哪知他們大奸若誠,對老叟尊敬厚待,背地裡卻為非作歹,老叟竟然無知。
苗傑學藝先成,遂別師下山行道,未及數年,惡名彰擴天南,創下雪蓮教,自號教主……
老叟說至此處、歎息道:「苗傑惡行傳入老朽耳中,老朽氣憤不止,飛龍料知老朽已生了除去苗傑之念,便趁機進言師有其事弟子服其勞,當時就要下山。」
「是老朽一時不察,便道:『你的武功,與苗傑相比不過伯仲之間,事不在急,讓為師兩月期間傳你幾宗絕藝,當可制伏於他。』」
「這一來,正中了衛飛龍的心意毒計,他已算準老朽藏了私,經二月加緊傳授,他已學成十之八九,遂拜別下山,臨行之際他淌熱淚滿眶,依依不捨,老朽也禁不住灑淚,做作逼真,愚弄老朽於股掌之上,現在想起仍是恨恨不已。」
語聲一頓,又是長長歎息一聲,道:「老朽正在絕崖眺賞雲嵐之奇,衛飛龍忽攜苗傑首級返山,一見老朽便叩伏膝前,老朽滿懷欣喜,兩手攙扶,猛感兩掌心雙雙受針刺,隨即麻癢由腕脈飛湧上臂。
老朽情知不妙,受了衛飛龍暗算,高喝了一聲:『蔡徒!』不知他在何處得來這種惡毒暗器,只覺封不住穴道,知必無倖免,急踢出兩腿。
誰知孽徒求功心切,他若抽身而退,老朽要在兩個時辰內棄屍荒山。老朽攻出兩腿後,他即疾移二尺,翻腕亮出一柄緬刀,一式『周處斬蚊』卷揮而來。
老朽靈機一動,兩臂猛迎而上,借他的刀除肘部以下,人立時衝霄騰起,飛往絕崖之下瀉落倖免於一死……」
岳洋問道:「衛飛龍難道不到崖下察看老前輩已死否?」
老叟搖首微笑道:「千丈懸崖,不死亦必重傷,何況老朽雙臂已斷,衛飛龍料算老朽縱然苟全性命,亦是廢人一個,便不再尋,離山他去,這是老朽當時想法,事後探明事實確是如此。」
岳洋道:「老前輩事後可知中了他的什麼暗器?」
老叟搖首表示不知,道:「老朽飛瀉下崖.仗著身法靈巧,得以不死,老朽當時封閉穴道阻止血液不溢,便日宿夜奔去得燕京,這段時日,因兩臂已斷,苦狀非可宣言。」
「在燕京找上一個巧匠,予以重金為酬,口授圖形,命打造這對聯臂銅手,匆匆趕來桂境,思將衛飛龍制死。
豈知衛飛龍網羅都是黑道中一流高手,難以下手,何況老朽已斷雙臂,雖有這雙銅手,只能運用巧招奇式,卻不能使出真力,制勝無望,靜心思慮,決定只有安排詭計,誘衛飛龍自行中伏。」
「五年前,老朽選中這片石林,經老朽詳為布設成為奇門陣圖,再命不懂武功之人下書衛飛龍命他來見老朽。」
岳洋詫道:「不懂武功之人怎敢下書?」
老叟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事先下書人既未曾見老朽之面,又不知老朽是何許人,老朽選的均是混混惡棍,不畏死之輩,事先將書信與十兩紋銀放置一處,再選中一人暗中點了他的昏穴,將他挾在書信銀兩之前,老朽立在身後解了他的穴道,危言恐嚇,如不將書信送去,便無法全命,書信帶到尚有一百兩銀子相酬……」
岳洋拊掌笑道:「這主意好極,但不知衛飛龍來了否?」
老叟冷笑道:「衛飛龍乃是心術狡猾之輩,屢次他都命些黑道人物及手下高手送死!」
岳洋大驚道:「那些方才晚輩所見屍體,卻是老前輩所為麼?」
老叟點點頭道:「均是些十惡不赦之徒,死不為過,再老朽意欲激衛飛龍自行投到,數年來他竟不中老朽圈套。」
岳洋道:「紅衣少女既是衛飛龍愛女,老前輩何不擄作人質,哪怕衛飛龍他不來。」
老叟苦笑道:「這就是老朽弱點,正巧為衛飛龍捉住老朽生平不向女流之輩下手,何況罪不及奴,老朽只有避她若去了。」
至此,岳洋已明瞭個中概梗,遂沉吟片刻,說道:「老前輩引晚輩來此,細說前因,莫非有晚輩效勞之處?」
老叟目注岳洋一眼,微笑道:「年來雪蓮教一舉一動,無不在老朽眼目之下,陸丘明此舉不過是助紂為虐,以暴易暴而已,老朽不敢苟同,只有聽其自然。老弟英華內斂,謹厚端方,老朽不忍眼見老弟涉身邪惡,君子處身之道當在慎思明辨,一步卻差不得,所以引老弟來此……」
岳洋肅然答道:「謹尊老前輩教誨。但苗傑之子心術比其父還差,然子報父仇亦無可厚非,陸丘明與苗傑交厚,義護遺孤……」
老朽笑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但老輩豈能又鑄成大錯,已經賠了一雙手,難道再要賠上兩條腿麼?」
至此一頓,目含深意道:「至於老朽要老弟來此,實不相瞞,意欲借重處甚多,但老朽決不平白受惠,倘老弟應允,老朽以一項金錢卜占,預告吉凶小術相授.」
岳洋肅然道:「前輩有命,在所不辭,若然如此,實令晚輩汗顏無地。」口中雖說如此,卻暗暗心想:「金錢卜占,未必靈驗,真能預卜吉凶,老前輩何至於現在呢?」
老叟察言辨色,已知岳洋心思,遂微笑道:「這種奇門小術,老朽原亦不屑一學,然斷臂之後,老朽遂潛心研究,發現其中大有道理,不可等閒視之,所謂易理知天心,前因後果歷歷不爽,老弟能來蝸居,也是卜古所知,又知老弟是高人門下,他自成就,必使武林放一異彩,老朽武功與今師何上天壤之分,也是卜占所知,故爾才欲小術相授,與日後行道江湖不無裨益。」
岳洋始知其故。心中大喜,道:「老前輩授以絕技,只恐無以報德。」
這時,天邊突然傳來一聲長嘯,清脆婉轉,老叟道:「紅衣小妮子似在尋老弟了,老弟如此人品,這小妮子顯然也動了心,嘯聲中含有憂急之音。」
岳洋俊面不由一紅,道:「前輩說笑!」
驀地石林叢中一片嘯聲相和,此起彼落,老叟目光疾變,忙道:「老朽先傳老弟出入石林之法,去見那小妮子設法騙她離開石林,讓老朽可以從容殲死這幫送死之徒。」說時又歎息一聲道:「老朽並不嗜殺,但與其任他荼毒武林蒼生,毋寧以殺止殺,遏阻凶焰於未燃,方能稍減老朽罪懲。」
岳洋無言告辭走出,穿空飛起,越過水草,落於石峰頂巔,一閃即隱。
月華似水,四外清澈異常,石林中人影如飛閃馳,嘯聲一響天際。
在石林中現出那嬌俏紅衣少女,她那一雙剪水雙眸中似含焦急之色,暗道:「那少年不知何處去了,唉,這人怎麼這麼不聽話,不要遇上那老怪物,平白送上一條性命……」
她為岳洋俊秀丰神所吸引,不禁情波蕩漾,一見傾心,難以自制。想到此處,一頓蓮足,喃哺自語道:「他究竟身在何處,我就不信他能安然出得這片石林……」突然,在她耳邊生出一個清朗語聲道:「姑娘找誰呀?不知那斷臂老者找著了沒有?」
紅衣少女心中一震,急忙抬目望去,只見岳洋衣袂飄飄立在身前,面露迷人微笑,眼神逼視著自己,一動不動。
她不禁嬌面緋紅,柳眉微微挑起,嗔道:「你這人怎麼不聽話,害得人家好找……你到何處去了?」
岳洋眨眨眼,佯作驚訝道:「在下不曾走遠,苦候姑娘未見轉返,心情未免落寞,因此漫步石林,僅走出不遠,就在這塊石峰之後坐下,往事於腦際,思潮起伏,不禁神困入睡,為嘯聲驚醒,正欲察視究竟,不意瞥見姑娘在此,驚動之處,祈勿見責。」
紅衣少女掩嘴笑道:「你這話是真的麼?我屬下多人在石林來回巡視,竟未能發現你在哪兒。」
岳洋面色嚴肅,道:「在下對姑娘並無虛誑之必要。」
此時忽有兩條黑影疾如電閃掠至,四道懾人目光同注在岳洋臉上,含有懷疑驚詫之色。
紅衣少女眉峰一聳,冷冷說道:「你們可有什麼發現否?」
兩個黑衣大漢彎腰答道:「不曾,屬下遵姑娘之命,由外而內,逐層巡視,卻屢屢走回原處,無法再深入一步……」
紅衣少女嬌喝道:「無用的東西,你倆可先去獅子石前等候,姑娘隨後就到。」
兩大漢躬身應是,轉身疾奔而去,口中發出兩聲激越高亢的長嘯。
這兩人嘯聲一落,連帶四外此落彼起,而後寂然而止。
岳洋趁機說道:「既然姑娘還有事在身,在下不便煩擾,尚請姑娘指點出這石林路徑,在下亦好趕程。」
紅衣少女目注岳洋道:「你何妨隨我一行,只待此間事了,再送你出去。」
岳洋搖首笑道:「姑娘盛情相邀,本無推辭之理,但在下輕易不沾江湖是非,只以一時好奇,困在此處,內心已是懊悔不已,何況……」
紅衣少女嫣然笑道:「你不願同行,我也難勉強於你.但你此行何往可否告我?」
岳洋答道:「在下此去平樂縣南閣城樓候晤一友人,相見後即浪跡天涯,恐今後與姑娘相見無期。」
紅衣少女臉上竟未現一絲惜別之色,反嫣然一笑道:「此話說之尚屬過早,未必相見無期,我們走!」走字出口,人已疾射而出.岳洋緊隨身後,不到片刻已出得石林。
紅衣少女玉腕抬起輕掠雲鬢亂髮,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就送至此處為止!」
岳洋躬身長施一揖道:「姑娘指引之德,在下永銘五內,姑娘請回吧!」遂緩緩轉過身軀行雲流水般向平樂縣走去。
紅衣少女目送良久,歎息一聲,才轉身疾掠入石林而隱……
紅衣少女與岳洋奔向石林之外之際,就在兩人立身之處有一條人影現出,正是那斷臂黑面老叟。
他望了一眼兩個遠去的人影,轉身如風撲去。
月朗中天,石林東向,又有三處石林相連接,形似蹲伏巨獅,在月光映照之下,異常逼真。
獅子石旁聚有甚多黑衣武林人物,不下三十人之眾,均屏息無聲。因紅衣少女仍未回來,有幾人不禁投下一瞥驚疑目光。
忽地,一人急躍而起,高聲大喝道:「不好!俺只覺嗅進了什麼異樣氣味,神智似乎有點昏不自在,各位難道均無此感麼?」
一語驚人,群匪大驚失色,都覺空氣中果然有一種極淡的香味,然不經點破,難以察出。
突然,石峰獅首上一聲怪笑揚起,眾匪大驚,只見一條迅疾如風的黑影從獅首上補下,頜下長鬚揚飛飄起。
眾匪紛紛大喝,亮掌出刃,但猛覺本身阻滯真力,功力上已減退五成。
那人一落下即放聲大笑道:「非是老夫逞狠下毒,是你們放不過老夫,故老夫先發制人,」說時兩隻鐵爪已電飛抓去。
兩聲淒絕人寰慘叫聲中,一雙人影應爪飛起,擲向大石,轟的一聲,顱漿四飛,血濺如雨。
老叟兩隻銅臂搶攻如電,招多淒厲,當者披靡,刀折臂斷,穿胸骨裂,不迭連聲慘叫中,只見身形相繼擲飛,轉眼之間已斃命大半過了。
所餘小半見勢不妙,紛紛奪路而逃,老叟鼻中冷哼一聲,凌空斜射而起,落在群匪之前阻住去路。
一匪左臂一振,刀光如電接頭劈下,老叟左手揚拂而出,當的聲響,匪徒手中刀震得脫手飛向半空,老叟右臂銅爪已攻出。
那匪徒慘叫之聲尚未出口,五指銅爪己穿胸而過,倒地氣絕。
老叟身形手法迅捷無比,右手五指銅爪猶未在那匪徒胸膛抽出,左手已攻向奔來另一匪徒。
不到半盞茶工夫,群匪悉數殘斃,石林徑隙屍體狼藉,慘景令人不堪目睹。
老叟目中逼人光芒四顧了一眼,倏轉神傷之色仰面長歎一聲道:「願上蒼垂諒,老朽並非逞一時之快,意氣用事,乃不得已而為之。」又徐徐歎息一聲,身形突一鶴沖天而起。掠過獅子石落下,形蹤頓杳。
老叟離去不久,紅衣少女疾掠而至,眼前一片慘象,令她芳心大震,目中湧起怨怒之色。切齒厲聲道:「難怪爹爹視這老怪物為眼中之釘,必欲除之而後快,看來我爹之言委實不虛,如此辣手歹毒,可算得武林第一凶人……」
說至此處,心念疾轉,忖道:「同來之人,機智武功都是上選,井非庸手可比,縱然這老怪物武功卓絕,也難在片刻之間將他們悉數殲滅,莫非他們先遭了暗算,在無還手之力下就死了嗎?」
心念一動,身形緩緩走了過去,察視群匪死狀,心中一陣大震,暗暗詫道:「他們都有動過手模樣,並非如我所料那樣相抗無力,眼睜睜束手待斃,更沒有看見身上還有什麼暗器之傷。」
她將所死之人逐一清點,發覺並無一人漏網,不由臉色大變,只覺夜風侵骨奇寒,毛髮皆豎,不禁一頓身形。
衝霄而起,疾逾飛龍掠去……
巨石之後,現出岳洋俊逸身形,目光飛掠血污狼藉的死屍一眼,不禁冒出一陣寒意,暗道:「這位老者積怨之深,猶如三尺冰凍,非一日之寒,下手時才會如此狠心辣手。」不禁歎息一聲,轉身往老叟所居方向掠去。
岳洋一抵潭岸,只見老叟坐在木板上垂釣。明知岳洋到來,眼皮也不稍抬,兩道冷電眼神一直注視在水面上.忽見他右臂微微一動,釣絲上揚,一隻金鱗巨鯉飛離水面。老叟哈哈大笑道:「蝸居無物待客,只有烹鯉佐酒,老弟請勿見笑,簡慢寒酸。」平平一躍,離座飛掠入屋中。
岳洋應聲答道:「晚輩怎好叨擾老前輩。」說時已疾拔而起,半空中變換身形,矢空入閣而去。
足一沾實,即聞鄰室一片爆炸魚聲,香味撲鼻,隨即送來老者語聲:「老弟請在外間寬座,老朽片刻即出。」
岳洋揚首笑答:「老前輩何必如此費盡心神呢?」
鄰室只傳出笑聲,並不答言。
須臾,老叟端著一大碗紅燒魚出來。
兩人對酌,老叟講解金錢易數,岳洋悟性極高,已得十之六七。
老叟道:「老朽窮研金錢易數,愈深入愈覺艱深,天地造化之秘其理奧奇,非有生之年能窮其盡,此中自有高深學問在,不可以旁門小術視之,對老弟日後行走江湖不無裨益,蹈吉避凶尚可有防,但有一點老弟須謹記,此術只在遇上重大困難時一用,靈驗如神,頻頻施為則易招天忌。」
岳洋肅然稱謝受授。
只見老叟目光忽轉黯淡,長歎一聲道:「老朽不久人世,不肖之徒衛飛龍似不應喪命在老朽手上,只能托付老弟,望老弟以武林蒼生為重,勿辭為幸。」
岳洋大驚立起道:「老前輩何出此言?」
老叟面色激動道:「天命豈能有違,老朽行年九十有六,死而何憾,只是未能手刃孽徒,死不瞑目。」
岳洋無詞相慰,怔怔望著老叟,暗代他難受。
驀地,隨風送來一聲刺耳長嘯,震人耳鼓不絕。
老叟面目疾變,道:「來人已深入腹地,老朽去去就來。」身形一晃,疾掠出室而去。
岳洋驚得一呆,隨即穿出,橫潭飛渡,落在石峰上,只見西月蒼茫,老叟身影已失,那刺耳長嘯亦已沉寂,遠近一片石海稜突,不禁煞費躊躇不知何去何從。
無可奈何,他躍下石峰,在隙徑穿行遊走如飛,胡亂摸索。
月落星沉,天地蒼茫,岳洋尚在石林徑隙中尋覓,他暗暗詫道:「怎無半點異聲,由老人面色驚駭判斷,來人定是他強仇大敵,或為蓋世魔頭,兩人相見之下必有一番狠猛凶搏,豈能如此沉寂……」
突然,他口中發出一聲驚呼,如遇蛇蠍般身形倒退不迭,目中顯出駭然之光。只見老叟已橫屍路旁,一雙銅臂似為極鋒利寶刃削斷,棄置屍側不遠,老叟胸口鮮血斷線般汩汩流出,看來老叟遭害之時不遠。
岳洋想,這下手殘害老叟的人若不是金臂人衛飛龍,亦必是老叟所熟知的妖邪巨孽。
憶起老叟收徒不慎,竟遭不測,身受之慘不說,居然橫死,際遇令人憐惜,岳洋不禁潸然淚下。
岳洋忖道:「不能讓這位老前輩暴骨於外,何不收葬於居室之側,聊報傳技之德。」想定,彎腰雙手托起老叟屍體奔去。
他一奔入老叟室內,目光落處不由面色一怔,只見桌上碗盞原樣不動,多了一方白紙以碗底鎮壓,紙上書有多行字跡。
岳洋忙放下屍體,抽出箋函詳閱,原來就是這位老前輩留書,大意是:「……老朽日前金錢推數,自知大限已臨,去日無多,而命注橫死,天命有定,豈可逆行天事。
嘯聲傳來,知老弟必追蹤善後,是以遣返,居外遺草數字致謝收葬骨骸之德。
老朽知來者均是武功卓絕魔頭,衛飛龍亦必在內,明知凶危而迎去,是使孽徒認為已除去眼中之釘,老弟可於日後,從容圖之,老朽一雙假臂內貯有無形毒氣,來人必斷去吾臂再下毒手,俟他們發覺時雖可及時驅毒,但減失的功力必不能恢復,老弟日後遇上面膚呈露紫紅斑點者即是殘害老朽之人……」
落款:「殘叟匆曰。」
岳祥覽罷不禁淚下,就在爐旁山石之下掘開一穴,將屍體委為掩埋,並植石碑一面,用指力篆書「殘叟之墓」,然後拜了三拜,方才離去。
天色大明,晨霧霏霏。岳洋一勁往平樂縣城撲去,桂江兩岸奇峰高嚴,碧波中涵,片片風帆,令岳洋心神為之一暢。
平樂南關城樓高聳,城門下行人魚販往來不絕。岳洋步上城垣,此時天下承平日久,守卒閒散貪逸,竟是一個不見。
城樓內幽暗如晦,岳洋一步踏入,隱隱只見一具身形倚臥在壁角,首歪斜一側。
岳洋目力極好,一眼瞧出是衛乘燕,只道衛乘燕已睡熟,不禁高喚了一聲:「衛兄……」
哪知衛乘燕如同未聞,一動未動,岳洋猛覺有異,迅速掠前察機,只見衛乘燕胸腹等處中了七支短箭,箭頭已沒頂深入,面上露出極為痛苦之色。
岳洋不禁大震,目光轉處,忽瞥見右手兩指伸直垂落樓板,隱隱留有字跡,忙亮開火摺,擦啦一聲,一道火焰熊熊燃起,只見樓面積塵上以指力寫著「殺我者」,顯然傷勢突發,不待他寫完便己氣絕。他推測衛乘燕必是途中遇襲,為暗器所猝中奪路而逃,奔入城樓,滿以為自已能及時趕到施救,怎料自己遇上殘叟延誤,傷發不支身亡,那未竟之字似為佟字,難道遇上他盟兄佟飛虹?
然而佟飛虹為何致他死命?莫非佟飛虹俱怕衛乘燕敗露他的隱私嗎?衛來燕不辭勞苦艱危尋訪佟飛虹的下落,竟不得其死,以怨報德,寧有斯理?
岳洋不禁追悔自責,無端端為殘叟一再勾留,平白耽誤了衛乘燕的性命,雖雲數定,悔恨之念猶是難免。目注著衛乘燕屍體,躊躇再三,為難之極。忖道:「有心將他死屍掩埋,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人煙稠密處,移屍外出,難免使人發生誤會,倘誣者指自己是兇手,實百詞莫辯。」正在為難之際,樓外一聲輕笑生出,一條身形疾射掠入,岳洋不禁大驚,身形右挪,手中火摺一合,左掌護胸,沉喝道:「誰?」
一串銀鈴笑聲突起道:「是我麼!為何緊張得如臨大敵!」
岳洋聽出是石林中所遇那紅衣少女,不禁一怔道:「是姑娘麼?姑娘前來有何指教?」
紅衣少女輕笑一聲道:「難道要見你一面非有事不可嗎?你把火摺亮開,暗沉沉的有點怕人!」
岳洋不禁臉色一紅,亮開火把,只見紅衣少女面上綻出朝霞鮮花般笑容,真是嫵媚已極。
少女星眸一轉,瞥見衛乘燕屍體,不禁嚇得退了一步,指著間道:「這是怎麼回事?」
岳洋黯然道:「死者即是在下知友,在下趕至時已發現他身死。」
少女道:「誰下的毒手你知道嗎?」
岳洋搖首道:「僅知一絲端倪,卻未敢據以斷定,要知毫釐之差,致誤千里之謬,在下意欲趕往桂林查證真象,只是這屍體無法善後。」
少女笑道:「這又不是什麼為難之事,你不敢提我來提,在城郊擇一僻靜處掩埋不就了結了嗎?」
說著就要伸手抓向衛乘燕屍體。
岳洋急得連搖雙手道:「這不成,眾目昭著之下挾屍而出,滋生誤會那還了得?」
語猶未了,樓外三條人影挾著一片勁風疾掠而入,少女嬌叱道:「什麼人?」玉掌一翻,迅如電光火石拍出一掌,悠悠勁風隨王掌之勢而出。
三人慌得倒翻而退,口中叫道:「是屬下奉命來尋小姐!」
岳洋立在一旁,只覺少女黨風陰寒刺骨,不禁一顫。
暗道:「這姑娘練得好陰毒的掌力啊!」
少女疾縮右掌,笑道:「你們來得正好,將這具屍體運往郊外掩埋,有什麼話兒稍時再說吧!」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躬首道:「屬下遵命照辦不誤!」
立時一個黑衣大漢疾躍上前,抱起衛乘燕屍體,轉身向著另外二人撲射樓外而去。
兩人掠出城樓外向城垣竄去,遠離城門縱身疾落前奔,只見三個黑衣大漢以肩頭兵刃在僻靜無人處掘成一個大坑,將衛乘燕屍體掩埋。
跟隨而來的岳洋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默祝道:「衛兄英靈不昧,小弟必找出真兇擒來,凌遲於靈前!」
少女望了他一眼,見岳洋友情純真,不禁鼻中微酸。
這時一個大漢走了過來,垂手稟道:「教主令屬下傳命,請小姐速趕去桂林象鼻山,因……」至此望著岳洋囁嚅難以出口。
岳洋見狀微笑道:「在下局外之人,不能預聞貴門秘密。」說著縱身一躍,掠出十餘丈外一座石峰上眺覽著桂江湛碧清澈,帆相往來的景色。
但他無心觀賞景色,心中悵悵。因殘叟及衛乘燕之死,只覺沉沉重壓,鬱悶異常,說不出是愁是悲。
忽覺身後一陣微風,耳邊生起柔和語聲道:「你不是要去桂林麼?正好我也要去,不如結伴同行,免得途中寂寞。」
岳洋轉面只見少女雙眸凝視著自己,似含情萬種,不禁耳熱面紅,忙道:「男女有別,只恐外間議論,引起飛短流長與姑娘有妨,何況姑娘有事在身,在下相隨反而礙事……」
少女雙目一瞪道:「只要存心無私,何懼流言,你這人似乎迂腐得緊,虧你還敢在江湖上行走!」
岳洋心念疾轉,暗道:「她去桂林必與陸丘明有關,我何不趁機尋覓佟飛虹,以便問清衛乘燕死因」,遂佯裝無可奈何神情,答道:「姑娘定要如此,在下只好遵命相隨,萬一因在下而致誤事,姑娘請勿見怪。」
少女盈盈一笑道:「決不怪你就是,我們就此趕去!」
兩人疾掠而走。途中,岳洋已知少女名喚衛英香,衛英香對岳洋一見傾心,岳洋卻一路警惕,若即若離,不知怎的視衛英香如蛇蠍,表現得異常拘謹。
衛英香只道他誠正面嫩,也不疑及其他,忽嫣然一笑道:「你知道我此去桂林象鼻山有何急事麼?」
岳洋搖首道:「不知,姑娘可見告否?」
衛英香道:「我也不知其詳,家父只告我擒捕四人,不容四人漏網,不過今晚象鼻山上聞風而來的好手必不在少數,一場激烈的搏在所難免,你不如隱在一側旁觀,藉以增長你的見識。」
岳洋道:「那三山五嶽聞風而來的能手亦在捕獲姑娘口中所說那些人麼?」
衛英香點了點頭。
岳洋目露驚詫,又問道:「想必那人結怨太多,心狠手黑,以致如此,但不知所說的那人是誰?」
衛英香搖首道:「我也不知。只知那人形貌異征,那人並非了然一身,尚有數名武林高手結伴同行,算準他今晚必去象鼻山那邊探訪友人。」
岳洋不禁望了衛英香一眼,道:「在下有點耽憂,姑娘武功雖好,但孤掌難嗚,未必能手到擒來。」
衛英香格格嬌笑道:「螳螂捕蟬,焉知黃雀在後?他們勢必展開一場凶搏,只待他們筋疲力倦,才一擁而上坐收漁翁之利,家父已造出壇下頂尖好手多人,先頭前去埋伏象鼻崖近側,他老人家難免也去象鼻崖一行。」
岳洋知衛英香瞞住真情不說,也不多問,兩人流星電奔而去。
循著邕江北上,陽朔山水之奇盡收眼底,夾江兩側石峰攢抗,復石壓乳,爭奇炫詭。
江流浩然而放,江心洲渚分合,兩崖森壁迥峰,可與巫峽爭奇,卻無三峽翻流之石,直瀉雲端,舟行屈曲江流中,坦然無異。
象鼻山在桂林東南里許,涉臨邕江,高二百餘丈,有洞似滿月,穹然中空,飛崖自頂騰跨,插人中流,自江上遙望,似巨象領河,故名。
昔人詩云:
象鼻分明領玉河,
西風一吸水應波,
青山自是繞奇骨,
白日相看不厭多。
景色自有不凡之處,對崖之訾洲,煙雨蒼茫,為桂林八景之一。
這晚,時值二更,江之上漁火點點,月湧大江,清風徐來,意境恬美。
江心忽見一舟向象鼻山駛去,蕩漿咿呀,緩緩靠抵象鼻之下。
葦篷一掀,魚貫走出四人屹立在艙面之上,月色清朗,映著四人胸前長鬚飄拂,俱是身著黑色長衫,肩頭插有兵刃,八道冷電眼神四外一瞥,立即同時足尖一端,一鶴沖天筆直撥升十餘丈,上得像鼻高崖。
四人沾足又起,疾躍如飛奔去。
山上樹木蒼翠,四條人影倏隱倏現,直奔近一座矮屋,屋外籐蘿虯復,不是明知不易發覺。
突然,屋內疾射而出一人,疾逾電奔迎著四人而去,口中高聲道:「四位遠道光臨,想必是得了手,可喜可賀。」
一人答道:「高老師藉口參悟上乘劍法,置身事外,我等四人千辛萬苦僥倖得手,但無法打開猶如廢物,高老師知此甚詳,必知打開之法,是以不辭冒昧前來有所煩擾。」
姓高那人不過三旬出頭模樣,劍肩朗目,秀氣神情,頷下短鬚,肩頭搭著一柄長劍,英俊不凡,聞言笑道:「在下也不過是一知半解,只怕四位問道於盲了。」說著忽面色疾變,側顧密樹中大喝道:「什麼人在此深覷,是好朋友何必藏頭露尾。」
四人不禁相顧失色,一同目注密林中,右手已按在肩頭上。
密樹叢中突飄出一聲刺耳懾人的冷笑,道:「高天爽,不愧是江湖上後起之秀,就拿耳力敏銳來說,足見傳言非虛。」話音聲中,三條身影一前兩後如電掠去。
為首一人馬臉尖頰,下巴光潔無毛,兩耳特大翻風,一雙綠豆眼凶光流轉,勁裝捷服,胸脅之間衣下凹凸不平。
身後兩人一身高宏偉,一矮胖如球,面相獰惡,凶焰逼射望著四老者。
高天爽一見來人呆了一呆,道:「在下武林末學,不值一提,恕在下眼拙,請問閣下稱呼以免失禮慢客。」
那人目光中凶光閃爍,陰陰一笑道:「老朽唐山疊,高少俠總該有個耳聞吧!」
高天爽不禁一個寒顫,暗駭道:「怎麼這魔頭無故在此現身,唐山疊是西川唐家門頂尖高手,暗器百毒,天下無雙,中者無人可解,武功已臻化境,江湖尊稱千手毒尊,那矮胖老叟必是百步拘魂唐太,另一個不言而知也是用毒高手了。看來他們志在必得,但如此隱秘之事他們從何得知?」不禁用疑惑的目光望了其他四人一眼,轉目投注在唐山疊臉上,微笑道:「唐老師名傾四海,如日中天,在下神慕已久,那有不知之理,今夜唐老師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唐山疊陰陰一笑,對高天爽之言並不理會,轉目望著四人說道:「四位當是青城俗家四傑,黨水方、蔣方徐、肖七、史少先老師,目前武林亂像已萌,各大門派各有圖謀,已不能聯合共張正義自不待言,而且有岌岌自危朝不保夕之勢……」
黨水方大喝道:「你這話是何用意?」
唐山疊陰淒淒一聲冷笑:道:「黨老師無須急躁,待老朽說完,如今各大門派心腹大患在於峨嵋,那峨嵋耆宿棲雲因不忿當年怪手書生折服峨嵋,又闖上千佛頂觸其條例,所以將一身絕藝十之七八相授金頂上人,金頂上人睚瞅必報,又氣量狹小,青城與峨嵋近在北鄰,為此惶惶不可終日……」
肖七暴喝一聲道:「唐山疊,我等與你從無宿怨,平白無故相擾卻是為何?」
唐山疊目中凶光一閃,冷笑道:「就是為了你我並無前怨,所以老朽以禮敘話,老朽也不轉彎抹角。四位得手之廣成二寶顯然無能打開寶盒,亦不知其用法,貴掌門妄想以二寶壓制金頂賊禿,不啻是癡人說夢,且會蒙其害,不如四位割愛舉贈老朽,老朽當以仁心相報。」
青城四傑驚得面目變色,都不知道消息由何處傳出。
唐山疊緊接著一聲刺耳冷笑道:「為友為敵,端在四位明智抉擇,老朽輕不出手,但一經決定絕不空手而返。」
此時高天爽突朗聲大笑道:「唐老師,縱然青城四兄弟能將二寶舉以相贈,在下敢斷言唐老師未必能保全。」
唐山疊冷笑道:「眼下就是老朽三人知道,只要五位守口不露,諒無人得知……」
驀地,遠處飄來一冷沉語聲道:「未必!」聲中四外現出十數身影,電疾射來,一個身材高大,面紅獅鼻銀鬚老者更是身法迅捷。當先而至,足未沾地,已宏聲大笑道:「唐老師,別來無恙?」
唐山疊一見來人,無動於衷,冷冷笑道:「原來是野人山主,你也敢來插上一腿麼?」
野人山主曹方冷笑道:「唐門三毒又不是什麼叱吒風雲,領袖武林人物,憑什麼曹某不敢,何況二室又是在我野人山中失去之物,你也未免太驕妄了。」
唐山疊眼珠滴溜一轉,不怒反笑道:「曹山主,唐某氣量寬宏,口角相抵徒傷和氣,顯是曹山主如此說法,廣成二寶就在他們四位身上……」說著伸手向黨水方等四人一指,接道:「你只管去取好了,若曹山主不敵而退,唐某三人再出手不遲,那時曹山主等自無權過問此事。」
曹方毫不思索地答道:「那是當然,萬一曹某得手,唐老師亦難保不生心劫奪。」
高天爽大笑道:「此不過是與虎謀皮而已,曹山主,慢說我們五個人不能拱手相送.一場拚搏在所難免,試想唐門三毒是守信義的人麼?待我等精疲力竭之時,他們趁機生收漁翁之利.料不到曹山主利慾熏心,愚蠢至此,令人慨歎。」
曹方不禁一怔,忖道:「此言甚是,老朽何以昏庸如此。」面上現出猶豫不定神色。
百步拘魂唐太突出聲譏笑道:「畏首畏尾,尚且混充好漢!」
曹方目中怒光陡射,冷笑道:「當年在雲夢澤如非怪手書生一念之仁,饒你唐太性命,今日豈有你說話之餘地?」
唐太仰天大笑道:「如今怪手書生何在?英雄已隨流水去,空餘武林千古恨,過去的事說他做什麼?眼前你們即將魂歸地府,命喪黃泉了。」
野人山主渾身氣得直抖,大喝道:「曹某就不信你們唐門三毒有如此厲害,徒說大話未必是真,行不行手底下見真章。」
唐太陰陰一笑,反手向肩頭一按,起出一柄形似日輪的怪兵刃,輪圈內外踞齒利牙密佈,一徑帶出,輪騰飛轉不止,寒光閃閃。
百步拘魂唐太從雲夢澤返回西川後,自知武功尚不足與武林頂尖高手抗衡,是以精心打造此柄日輪外門兵刃,取名「拘魂太陽輪」,輪招奇詭不算,而且內中甚多劇毒暗器,只需一掀柄頭卡簧,立時似雨點般打出,兩丈方圓內人獸俱無倖免,端的厲害已極.
這時,高天爽已與青城四傑聚在一處,低聲耳語。
唐山疊鼻中發出一聲冷笑道:「高老師別妄想圖逃,老朽手底從無逃生之人。」
高天爽縱聲大笑:「在下尚要親眼看看唐門三毒今晚喪生在象鼻山下是何情狀,怎能一走了之?何況,在下意料今晚來的好朋友不在少數,不過還未露面罷了。」
唐山疊不禁胸頭一顫,猛感勁風襲自胸後,忙身形一挪,轉目望去,只見曹方隨來黨羽三人,捲起三團刀光雪浪猝襲而來,冷笑一聲,兩掌迅如電光火石分飛劈山。
這邊一打上,那邊唐太與身量高大漢子兩人,亦與曹方四人,拚搏起來。
野人山主曹方領著六名高手直撲高天爽五人,曹方不愧心底慎密之人,讓手下對付唐門三毒,自己則攻向高天爽五人,取得廣成二寶立即選去。
高天爽等見狀,知曹方不存好心而來,紛紛亮出兵刃,迎頭攻去。
曹方湧身進擊,舞出漫天掌影,挾著破空嘶嘶呼嘯,推山撼岳而去。
突見高天爽長劍挽出,長劍一震,掄出驚天銀霞,霞光閃閃中透出三點奪目寒星,疾點胸前三處重穴,自己「飛花」掌力竟封不住他那精湛的劍招,不禁大吃一驚,迅即向左躍開,雙掌錯攻,勁風山湧逼去。
要知高天爽乃崑崙後起之巨才,自經蘇雨山點破乾坤三絕蘊奧,心知自己武功尚未登堂入室,便潛心悟研蘇雨山所說八字「乾天之易,坤象六變」,雖覺只廖廖八字,但深奧無窮,非短短時日可以融匯貫通。由是,他隨喪門劍客靈飛去贛,排除振泰鏢局危難後,就要離去擇地獨參上乘劍法,但聞知蘇雨山遇險,與靈飛雙雙趕去連雲島海口乘舟探視究竟,只見濁浪滔天,哪有玉鍾島遺跡,遂灑淚悵惆而返。
他遵靈飛之命向青城報信後,即在象鼻山上結廬參研劍法,五年時光,盡得乾坤三劍奧秘。因此曹方做夢也未想到高天爽無復是當年天下阿蒙,高天爽連起三式,曹方登時為他凌厲奇奧的劍式逼得團團亂轉,守多攻少。
陡然一聲淒厲慘叫騰起,只見百步拘魂唐太「拘魂太陽輪」一式「鳳翔九霄」挑起,一個灰衣大漢閃避不及,竟被「太陽輪」打中右頰,慘叫聲中身形為輪齒挑起半空,輪轉如飛,顱骨鋸開掀翻,腦漿血液如雨飛流,慘不忍睹至極。
唐太輪斃一人壓力大減,當即電疾向另一人攻擊,柄頭一按,自輪齒中打出一蓬飛毒針來
另一次衣漢子看也沒看,只覺面門一麻,悶哼一聲仰面倒地氣絕。
唐太望也不望,一輪太陽輪迅疾撲向相助者,那人望了唐太一眼,道:「我唐衣豪取他們性命就在眼前,不勞你來相助,你可去制高天爽,曹方之命。」
唐太答道:「也好!」縱身斜躍,輪影勁風猛襲高天爽胸後而去。
高天爽聞聲,迅起一式「乾天無極」.劍氣向外逼出,將前後左右非但護住,而且劍罡潮湧般奔濤而出,如長江大海,分拒曹方、唐太兩人。
場中群雄俱展出平生絕藝拚搏,只見劍光刃影飛虹驚天,掌風呼嘯奔雷,氣流漩蕩,石走生飛,木折草揚,威勢之駭人無以倫比。
且說衛英香與岳洋隱在十丈外一塊凸出巨崖之後,屏息不語。
岳洋腦中意念一轉,知高天爽與青城四傑都是恩師舊交,他雖對廣成二寶茫然無知,卻只覺非相助高天由一臂之力不可,然礙於衛英香在旁不易脫身,心中急躁不已。
他靈機一動,低聲問道:「姑娘你看這三方拚搏最後何方取勝?」
衛英香盈盈一笑道:「三敗俱傷,誰也休想全身而逃。」
岳洋道:「姑娘是說待他們精疲力竭,三敗俱傷時,你再露面手到擒來麼?要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姑娘一人難免失虞。」
衛英香見岳洋關心自己,不覺芳心大慰,秋波含情望了望岳洋,道:「誰說只我一人,雪蓮教中來的高手不在少數,只是你我均未發現他們就是。」
忽聞不遠處草中傳來一聲擊指微音,岳洋不禁一怔。
衛英香道:「這是我們雪蓮教中暗號,傳聲發動在即,只怕我爹來了,由他發號施令。」
岳洋心頭猛一顫、道:「姑娘准知令尊來了麼?」
衛英香略一沉吟,道:「嗯,大概不是我爹,我爹如親自趕來,定不會遣人傳命喚我趕來,定是三叔……」
岳洋緊接著問道:「誰是你三叔?」
衛英香燦然一笑道:「一時怎可說得清楚,不如你我同去見三叔。」
岳洋搖首道:「在下一再伸明置身事外,不是姑娘堅邀,在下亦不會隨來,姑娘要去只管請便,在下但在此藏身不出。」
衛英香笑罵得一聲:「迂腐……」忽草叢中又生起兩聲擊指微音,忙道:「我去去就來,你不可擅離。」聲猶未落,已疾閃而去。
岳洋暗暗微笑,身形一塌撲臥草中,將人皮面具帶上,貼地緩緩離開崖石,繞向一鍘躡去。
場中又傳出數聲慘叫,唐山疊、唐衣豪各出陰毒暗器斃命三人,黨水方雁領翎刀一式「分浪取蛟」迅如雷奔劈中一匪肩上,跟著左掌飛出,啪地一聲,匪徒身形震飛半空,曳著叫音如隕星般墜落七八丈外,無巧不巧正墜在岳洋身前三尺之處,尚未氣絕,猶在掙命,岳洋疾伸兩指,點向死穴。
匪徒又悶哼了一聲,身軀抽縮了一下,瞪眼氣絕斃命,岳洋忙把匪徒身上灰衣剝下,套在自己身上,窺視場中形勢。
這時,唐山疊、唐衣豪以絕毒的暗器盡誅對手,屍體化作一灘灘黃水,形銷骨化。
唐山疊喉中發出一聲刺耳的冷笑,道:「曹方,識時務者乃俊傑,你不如投在我西川唐門效力,不起異心,還可免去一死。」言下之意,是要曹方等人歸順唐門,聯臂捕殺高天爽等五人。
曹方早發覺自己這方形勢太惡劣,無奈為高天爽凌厲劍勢制住,再加上唐太明向高天爽攻擊,其實暗中對自己施冷箭,這樣一來,令他無法抽身。
黨水方等人此時採取守式,招式之嚴密,傾水難以潑透,為的是防避唐門三毒冷不防打出的暗器。
與黨水方對手之曹方匪黨,心中迭迭叫苦,因曹方未傳命撤走,只有捨命拚力搶攻。他們也知道唐門三毒必不會讓他們全命而退,故心緒茫然,功力大減。
曹方門聲不答唐山疊,一味思索圖逃良策,飛花掌法更為迅疾凌厲。
唐山疊凶目流轉滾動,將手一招唐太。
唐太倏地收輪,倒飛而出,落在唐山疊一旁。
只見唐山疊低聲向唐太、唐衣豪低語了一句,三人同伸手揣向懷中。唐山疊陰淒淒地發出冷笑道:「執迷不悟,恕老朽要開殺戒了。」
三人手掌飛起,即待打出、高天爽、曹方等人心神大震,雙方倏地身形分開,各以掌風刃光封住自己身形之外。
驀地四外傳來大喝之聲,月色映照之下,冒出十數身影,撲向場中。
唐門三毒已揚手打出毒針、飛針、芒彈三種絕毒暗器,電旋星舞般散了開來,化作一片星雨。
那撲來身影不言而知是雪蓮教匪徒,來勢飛快,四個匪徒眼見暗器襲體,收式不住,紛紛打中,五官亦為所傷,慘叫出聲翻倒於地,兩手護住面門滿地亂滾,發出淒厲的大叫。
唐門三毒突見五條黑影凌風疾落在前面,拍掌打出一陣陰寒勁風。
唐山疊知今晚所圖已成泡影,毫不思索,一聲「走」字出口,三人拔地衝霄,迅疾無倫地往東北方向落去。
三毒打出黑器,雖被高天爽等人震開,但人卻為雪蓮教撲來能手圈住,快打猛攻,口中喝令獻出廣成二寶。
衛英香亦現出身形,截攻野人山主曹方。
岳洋不由怔住,只覺自己出手亦是徒勞無功,雪蓮教來人甚多,有雙拳難敵四手之感,更不知廣成二寶是在青城四傑哪一人身上,若一經出手,難免顧此失彼,因此,大感為難。
場中戰況之激真是罕見,只見人影疾飛,刀光劍影閃動,令人目眩。
岳洋忽眼見雪蓮教中高手打傷了四傑中的一個,啪的一聲大響,踉蹌倒出數步後,倏然轉身穿空騰起,往高天爽後掠去。
雪蓮教高手兩人同聲發出冷笑,破空飛起,如影隨形般追去。
岳洋腦中猛然生出一念,想道:「莫非廣成二寶在那人身上……」接著,人也疾走而去。
青城四傑中負傷那人已落在象鼻山下,眼中流露異常痛苦之狀。他只覺右肩骨被掌力震得粉碎,臂已全廢,兩匪徒又即將趕到,不由低歎道:「著來,我肖七今晚是無法保全廣成二寶了。」忽覺頭後勁風突起,還夾著兩聲刺耳怪笑,他不禁疾竄出六尺,反身只見兩個黑衣長髯人立在面前。
肖七冷笑道:「兩位朋友,何事追趕肖某?」
一個黑衣人沉聲道:「肖朋友,速將你身上廣成二寶獻出,不然,肖朋友無法全命,而且累及好友把命賠上,未免不值。」
肖七淒厲發出一聲獰笑道:「二位朋友,你就認準廣成二寶在肖某身上麼?好,肖某已無抗拒之能,相煩哪位在肖某身上搜一搜。」
一雙黑衣人聞言不禁一怔,互望了一眼,目中露出驚疑之色。
突然,一聲朗笑挾著一片勁風由空中而下,兩個黑衣長髯人心中大震,倏地身形一分,抬目望去,只見一面色森冷的人落在他二人中間。
來人目中寒光逼射著兩人,令人不寒而粟。
一個黑衣長髯人厲聲喝道:「閣下膽敢管雪蓮教中是非麼?」
面色森冷來人答道:「路見不平,拔刀相肋,就是金臂人衛飛龍前來,老夫照樣伸手不誤。」說時,右掌已迅如電光石火般拍向那人,手法奇詭難測,只一晃,五指便已扣在那黑衣人「曲池」穴上,五指又一擰,那黑衣人只覺臂骨奇痛如折,身形不由自主地沖了前去撞向同黨身上。
另一黑衣人見來人身法奇奧難測,分明是一功力登峰造極的武林怪傑,不由大驚,猛見同伴向自己衝來,一聲大喝,右手飛出抓向同伴衣袖。豈料面色森冷之人身手竟然迅疾如電,左手五指虛空一揚,一片綿弱柔和掌風飛來。
那黑衣人心中一寒,身形一讓,閃開同伴,右掌改式硬封了出去。
轟地一聲震動,那黑衣人喉中發出悶哼,身形倒退,右腕骨折斷,只見五指節節寸斷,鮮血淋漓,痛得面目大變,卻強忍著未發出叫聲。
一雙黑衣長髯人乃雪蓮教中能手,俱知必無倖免,心想與其受辱求生,反不如死得轟轟烈烈一些,遂同時慘笑一聲,揚起左掌向自己百會穴猛擊而去。立時兩人顱骨裂開,雙雙我撲於地,氣絕而亡。
面色森冷之人見狀不禁呆了一呆,未料到這兩人視死如歸,竟不讓他套問雪蓮教中隱秘,先行橫掌自斃。
肖七目擊來人在瞬間便制服了兩人,不禁駭然,因不知來者是否也為廣成二寶而來,一顆心急劇跳動。
只見來人用陰森目光投了自己一眼,緩緩舉步向自己走來,不由面色大變,高聲道:「閣下來此莫非也是為著廣成二寶麼?」
來人搖了搖頭,伸手托著一顆藥丸,道;「閣下肩骨全碎,內傷甚重,速眼下藥丸,半月之內可平復如初。」對廣成二寶竟隻字未提。
肖七望了來人一眼,伸手接過藥丸嚥下,跟著揣手入懷,取出一隻如手掌大小墨綠石盒,慨歎道:「肖某無力保全此寶,閣下功力卓絕……」
話猶未了,象鼻山上忽隨風傳來數聲長嘯,現出多條人影飛瀉而墜,面色森冷之人忽疾而逝。